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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阿斯多尔和吉尔吉特

作者:(英)马尔克·奥莱尔·斯坦因


  早上醒来时,我的船只正好驶入大伏勒湖东缘的泻湖群。湖北部的山脉上,前几天刚经历过一场滂沱大雨,这意味着我将不得不穿越新雪覆盖的山道。不久,我们就到了本德普尔村,那是连接克什米尔与吉尔吉特及其更远地区通道上的一个港口。这地方仍然像我1889年去斯卡陀时见过的那样,地处要冲,十分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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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运输安排方面已经有了显著的改进。自从一支英国皇家卫队驻扎到吉尔吉特,一条新的“吉尔吉特运输大道”业已建成,印度军需部已负责管理这一线路的交通运输。布雷瑟顿上尉及时为我做好了安排,给在供应点上的军官写了介绍信,让其随时保证骡马和苦力的供应。但愿通过这条道路的旅行者不得不尽力压缩装载的时代已经过去,由于军需部门承担着供应吉尔吉特驻军的任务,有时只好限制私人游客的人数,但目前的做法给整个河谷带来的好处充分弥补了上述的不便。人们清楚地记得有一个时期,因为征集劳力向吉尔吉特运送军需给养,曾使克什米尔的广大乡村一片恐怖。每年都有数千农民来服劳役,其中大多数人再也不能重返家园,由于缺衣少食而大批死于严酷的气候和传染病。但自从英国在克什米尔站稳脚跟,筑起新的吉尔吉特交通线,一切都已发生变化。在夏季的3个月里,这条路上可以通行包括骆驼在内的各种驮畜,已经没有必要再使用人力了。
  5月31日清晨,满载着帐篷杂物和仪器的16匹骡马整装待发。我已习惯于在克什米尔及其附近轻装漫游,眼前这么多的物件简直让我望而生畏,使我安心的是在这些“累赘”中,我的私人物品只占很少一部分。当驮队及助理测绘员和仆人们出发时,我还得忙着在征用契约上签字和付账。在路边一片漂亮的梧桐树荫下,那位乐于助人的后勤管理人员把准备好的契约和账单交给了我。大晴天里,他就在这些树荫下办公。没有他的许可,任何运输都难以进行。尽管他采用的是现代管理办法,但在我看来,这位谦逊的英国官员似乎就是古代那种守卫克什米尔所有路口的“哨卡官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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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分散凌乱的木屋组成的本德普尔集市,大约4英里路外就是麦特胡麦提河的开阔河谷。水田里,稻秧的嫩叶才刚刚显出一片新绿,两旁的小村庄遮隐在茂密的梧桐和胡桃树林之中,在这里我所告别的正是典型的克什米尔春季景象。靠近麦塔果姆村,道路转而向北成大“之”字形向克什米尔与吉申根杰河谷的分水岭攀升。在山坡弯曲的大道上,我见到了伏勒湖和东面古老的赫拉穆克峰的周围大片雪山的壮丽景色。在约9000英尺高度处,山坡上有一片美丽的松林,中间那块小小的空地名为特拉格巴尔。这儿的积雪刚刚溶化,湿润的地面上点缀着新绽放的高山野花。
  天刚转暗,一场暴风雪突然袭来。此时能有一座被烟熏黑、生满苍苔的简陋木房作为夜间的栖身之所,定会大大地受到我们的欢迎。无疑,随暴风席卷而来的新雪,会使上面的山口更难通行。因此6月1日破晓前,我们就出发了。陡直上行约2000英尺之后,便是一道空旷的山脊,道路顺山脊有几英里。正如所料,像这种四面全无遮挡的山岭,仍然覆盖着深厚的积雪。雪堆淹没了一切道路的踪迹,沉甸甸的云雾悬浮在天际四周,遮住了太阳的每一丝光芒,使得雪地更加坚硬。没过多久,天上又飘起了雪花,山野里寒风怒吼,我和随从们尽快地朝着驿站送信人提供的尚可遮蔽的木屋前行。不多时暴风雪停歇,但已足以表明这海拔11900英尺的特拉格巴尔,在克什米尔各山口中享有的恶劣无常的坏名声,是多么的名副其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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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山口下来时,我听从马夫的劝告,同意经由陡峭的冬季大道,向冰雪覆盖的狭窄山谷行进。虽然马匹在斜坡松软的积雪中溜滑得很厉害,但我们没有遇到多少困难,就到了峡谷底部。顺峡谷流向吉申根杰的河流上,雪桥已经开始崩溃,两岸积雪的堤岸很多处相当狭窄。最后,我们不得不止步于一处隆起的积雪已被河流全部冲走的地方。让负重的牲畜沿着陡峭多石、没有积雪的峡壁前行,看来是行不通的。而如果返回峡谷顶,从那儿循着山坡顶侧面那条“之”字形的正路下行,会花费很多时间。结果,我的马夫们——那些耐劳的山民(半为克什米尔人、半为达尔德人)经过商量,决定试用一下河右岸残留着狭窄积雪的边缘。第一匹牲口在3个人的牵引和扶持下还是摇摇晃晃滑进了水里,连想要拦住它的沙迪克?阿洪也一起跌落下去。幸好,人和马都未受伤,将驮载物从水中打捞出来后,更加小心谨慎地重新开始。通过在难行处垫加石头铺出来的路,我们安排牲畜一头接一头地跨越过去。但是我那装着测量仪器等物的箱子,实在让人担惊受怕,因此我亲自监督这一切行动。这时,下起了倾盆大雨。当我们终于将牲畜安全地转移上了雪桥时,人和牲畜都淋透了。到达戈莱客栈已经1点钟。这次通过覆盖积雪的峡谷的行程花费了7小时,而仅前进了11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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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客店在蒙蒙细雨中显得格外凄凉,这里已住了3位欧洲人,他们是在峡谷中狩猎后返回克什米尔平原的官员。主人的殷勤款待使我们精神大振,因此我决定赶往下一站古雷兹,那儿可以找到更好的憩息地和补给品。给了点小费,再加上期望得到一个比较干燥温暖的角落过夜,马夫们不再争辩,于是小小旅行队又出发了。下行约4英里,到达吉申根杰的主谷,第一座达尔德人的村落就位于其中。再走大约10英里就到了古雷兹,这里聚集了几个村落,山谷在此逐渐变宽成为约l英里宽的小平原。
  在昏黑带雨的天幕笼罩下,覆盖松林的高山峡谷间显得异常阴沉恐怖。河床上黑色的沙土,斜坡上散乱的木房子怪模怪样,更增添了不愉快的气氛。看来河床名为“黑根杰”不无道理。植物初发嫩芽,似乎表明山谷里的春季才刚刚开始。这儿海拔8000英尺,由于夏季短暂,光照不足,只能种些大麦、青稞等庄稼,相应也就人烟稀疏。
  这道通向克什米尔的山脉同时也是一条明确的人种学分界线。达尔德族栖居于山谷北部远至兴都库什山一带,其语言或身体特征均与克什米尔人不同。达尔德语同西北印度或其他印度—雅利安方言之间,至今找不到任何联系,但不管他们操何种语言、属哪一种族,达尔德人显然是从我们所能追溯到的最早历史时期起就居住在这些山谷之中。希罗多德就曾听说他们居住于现在这个地方,因为他提到的淘金术至今仍在印度河和吉申根杰有限的范围内沿用着。对于漫不经心的考察者来说,达尔德人几乎没有什么值得赞扬的地方。他们缺乏智慧、幽默以及克什米尔人所具有的优秀体格。尽管他们要比克什米尔人勇敢得多,但缺乏独立精神与尚武行为,这不由使我们想起帕坦人轻视达尔德人的所有缺点,但我每看到一个达尔德人,便会联想到几千年来他们民族在山地上坚持不懈地与恶劣气候、贫瘠土地战斗的历史。他们就像“史学之父”也曾提到过的阿夫里迪人一样,经历过了将印度西北部扫平的大规模的征服战争后仍然生存下来,如同他们的大山一样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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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雷兹曾一度是达尔德人王国的重要领地。这个国家经常给克什米尔的统治者捣乱。不过我得承认,在结束疲惫不堪的旅程走近它时,好古之心远不如在米切尔先生附有游廊的新平房里为我和随从们寻找舒适的住所的兴趣那样浓厚。
  第二天休整一天,让随从们得到休息,同时烘干行李。此外,还要安排前面路途的运输事务。在斯利那加时,官方就已通知我说,古雷兹与阿斯多尔之间的布尔济尔山口由于积雪过深,只能依靠人力运输通过。然而,我却从路遇的一些达尔德人那儿得到了好消息,他们带着空载的驮马安全地从阿斯多尔过来了。使用人力意味着要对部分货物进行重新捆扎,加之已经为我前面的一个勘测队提供了100个脚夫,使得这个山谷人力不足的问题更加棘手,因而我决定使用驮马。这是很容易办到的。于是6月3日清晨,除掉那些较为精密的仪器像经纬仪、摄相机交给苦力们背负外,我又像到达古雷兹时一样地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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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终于转晴,从古雷兹出发,沿着一条由布尔济尔分出来的小河谷上行,这段旅程使人心情分外舒畅。向南是白雪覆盖群山的壮观景象,它将吉申根杰山谷从克什米尔划分出来;而沿着向北延伸的山谷斜披上,高山草地和松林郁郁葱葱的绿色,使人眼界为之一新。路上要通过许多雪崩阻塞的地段,不过在有了特拉格巴尔旅途那番经历后,带领驮马走过是不成问题的。在普什瓦里我停下来过夜,第二天早晨,继续向着同样的方向,置身于同样的景色中,往米尼马格前行。
  在海拔近10000英尺高度处,山谷变宽为一个小平原,上有富饶的牧场,散布着一些古贾尔牧牛人夏季栖息的棚屋。大约10天前这里的雪就已溶化,田野上覆盖着杂草的嫩芽及各种耐寒的高山野花,其中绝大多数花草当我在克什米尔高原时就已熟识。但是,只要看看设置在这里管理电报线的电信局,就足以证明这儿冬季的严酷。高高耸立在地面上,并用粗重的木栅栏围绕着的走廊和小屋,整个建筑与其说是电信局,不如说更像一个小堡垒。这些设备都是这屋子在大雪连绵的漫长冬日能够居住的必要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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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布尔济尔的道路在米尼马格拐向西北,沿着山谷行5英里就到了山口脚下的一个旅店。离开米尼马格不久,雪花就开始铺天盖地,山脚下完全是一派隆冬景象,但山上面的天空一片蔚蓝、明净,使我感到带着负重的驮马穿越山口定会一帆风顺。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得在雪软化之前上去,因此在1点钟我就起床了。1小时后,我的旅行队缓慢地踏上了白雪填塞的深谷所形成的通向山口的冬季道路,而真正线路的痕迹一点也看不出来。经过两小时的稳步攀登,我们来到了布尔济尔隘道与从东北方向自代奥塞高原延伸下来的另一个山口会合处。一座电报房设立在高约30英尺的木架台上,作为冬季送发吉尔吉特邮件的驿站送信人员的路标。但在目前这个季节里,就连那建筑也深陷在雪中达10英尺深。幸亏温度还相当低,坚实的积雪为牲畜的通行提供了不少方便。当第一道阳光射过东面那些高大的山脉时,经过努力我们终于安全抵达海拔13500英尺的山口顶端。从客栈起计6英里行程共费了3个多小时。山道位于弯曲的尖坡之间,因而在那儿看不到什么远景,但周围全是闪烁的雪山,上面覆盖着一层纯净的新冻冰壳,这是一种使人难以忘怀的奇观妙景。我在送信人屋棚内匆匆进早餐时气温只有35℉〔1〕。
  由北坡下山的路途漫长而又吃力。雪地从山口顶端延伸出去8英里远,太阳越高,行进就越困难。生活在这种酷寒荒原上的唯一生命就是土拨鼠,它们卧在洞穴上好像是在阳光下取暖,并尽力尖声叫着来吸引人们的注意;一发现有什么危险,便以闪电般的速度立即逃遁得无影无踪。费了不少时间才使我的小猎狐犬明白过来,不再试图袭击这些被惹火了的动物群。自从与米尔扎一起学习突厥语,小猎狐犬就被改称为“达什”或“尧乐希伯格”(意为旅行家先生)。这个名字对它正合适,小猎狐犬活泼地在雪野中长途奔驰就如同以往穿越尘灰弥漫的旁遮普平原或是锡金潮湿的森林地带。我的突厥仆人们很快便喜欢上了“尧乐希伯格”,并且不顾印度等级社会习俗的束缚,毫不迟疑地表现出对我忠实同伴的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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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1点,我到达了山口朝阿斯多尔那一侧的第一家客栈齐卢姆乔基,将雪野留在身后约两英里处。当我想到早餐时才发觉驮着厨房什物的那匹马还未到达。经一小时又一小时无望地等待,我开始痛楚地意识到可能出了什么麻烦。走在后面的助理测绘员报告说,那匹马跌进了松软的雪中,于是我立即派出苦力前往设法营救,但直到傍晚6点以后,米尔扎才带着他的驮载回来。好像是为了弥补耽搁的时间,晚上,道路工程师埃姆先生结束狩猎远足到达旅店,我从他那里听到了占领比勒陀利亚的好消息。消息沿着电报线传得很快。虽然在布尔济尔一带,除了吉尔吉特的特派员,无人订阅路透社的通讯,但阿斯多尔的电报机师傅和他的朋友们对远在南非正在发生的战争消息无疑是极灵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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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古雷兹带来的这批马匹是今年第一批越过布尔济尔的载重牲畜,从阿斯多尔给我送来的一批新牲畜在齐卢姆乔基接替了它们。6月6日由山谷向下前往阿斯多尔,经过前一天的跋涉之后,这段路程简直像是消遣娱乐。尽管有着蓝色的天空为沿途景色染上一种鲜明的色彩,闪烁的白雪堆积在沟壑之中,还有峡谷底部碧波荡漾的流水,但不难发现穿过杰赫勒姆河流域与印度河流域之间的分水岭,这意味着进入了一个更加严峻的地区。山的侧面再也不像克什米尔山谷与吉申根杰山谷那样披着青葱的草木,只能在斜坡光秃的岩石裂隙中,零星地见到一些雪松和某种松属植物。从山下的庄稼也看得出土壤、气候条件极为恶劣。但令人喜出望外的是,几个小村庄的小梯田侧面,都有一块长方形的草地,已精细地用石块围成村民们的马球场地。马球是所有达尔德人喜爱的运动,这些贫瘠山村的居民们甚至为了开辟马球场地而宁愿牺牲自己宝贵的田地,由此可见他们热衷于这种男子汉运动的程度了。
  大约经过17英里的行程,我到了盖特霍伊。虽然气压表指示的高度为9000英尺,但我感到自离开克什米尔以来,这里的天气已明显地变暖和了。6月7日我继续向阿斯多尔前进。阿斯多尔是这片山区的一个重要地方,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以它为名。盖特霍伊往下几英里处,可以望见沿谷那些荒山上面以南迦帕峰为最高点的群峰冰冠。早在克什米尔高原,甚至在穆里附近,我就经常赞叹那些冰雪覆盖的尖顶,现在直线距离虽只有约10英里,但那巨大的群山(海拔26600英尺)却仍隐藏在较矮的山脉后面。不过,即使是护卫在它周围的那些小山峰(海拔18000—23000英尺),已足以构成一幅激动人心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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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到需要仰视一下那些冰川峭壁,因为顺路往下越来越暖和,从古里科特向前去,阿斯多尔河的两条支流汇合在一起,炎热多尘的大路在山谷左侧的陡壁上蜿蜒而去,直到巨大的扇形冲积平原上阿斯多尔群集的村落遥遥在望。放眼四顾,周围尽是令人触目惊心的崎岖突兀景象,北面一道岩石峭壁像是封闭了的山谷,四周尽是进入冲积平原的山洪切割成的深壑,给人一种变幻莫测的感觉。
  下午3点,到了阿斯多尔高原。居高临下的平房,阴凉的屋子使我很高兴。下面是锡克教教徒的城堡,现已成了克什米尔皇家陆军部队炮兵连的营房,由此向南延伸的是阿斯多尔“首府”的果园和耕地。自锡克教教徒来到之后,阿斯多尔的统治者便都成了“藩属”,而且即使他们曾保留过一点点权力,现在亦让给了克什米尔政府平庸的税务官员们来行使了。锡克教教徒在这些山区的统治从来不算宽大,被废黜的山地头人家族已没有什么东西来维护他们古老门第的矜持了。
  虽然阿斯多尔位于海拔7700英尺,但要不是傍晚的一场席卷整个山谷的狂风暴雨,这里的天气实在使人压抑。第二天早晨(6月8日)当我重向印度河行进时,暴风雨之后的乌云遮没了太阳。道路越往下走山谷越加荒芜,好在岩石侧壁显示出红色、黄色和灰色纹理,总算对缺乏植被的色调做出了一点可怜的补偿。开花的灌木只有一种野蔷薇,现在它正以一小簇一小簇盛开的花朵吸引着人们的眼光。还有一些绿色的田地处于小冲积扇的顶部,这可以说是从阿斯多尔起到第一站达什金村共15英里行程上唯一能看得见的耕作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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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曼纳斯史密斯上尉已到了下一站杜延,我急切希望见到他,于是决定继续向前推进。因为马夫们反对再往前赶路,驮运辎重的牲口行走缓慢。不过,另外这12英里的跋涉倒是令人惊喜不已。大路逐渐上行到波浪翻滚的河道上方5000英尺高度,穿过斜阳下一片景色迷人的松树林。松林之所以长得如此繁茂,显然得归因于有东北面顶部仍覆盖着白雪的雄伟山脉的遮掩。穿越松林向下奔流着的小河,沿岸长满绿色苔藓和蕨类植物,再见到它们同样令人欣喜。当转过一道横亘的尖峭山坡,刚才的景色都甩到了背后,在我眼前展现出一派雄伟的景观。
  从围绕着阿斯多尔山谷的山脉之间,出现了宽阔的印度河及其北方一道又一道连绵不断的山脉。一片轻云飘浮在远处的山峰上,我想自己还是能认出那耸立在一团薄雾之上的勒基波什冰山。我就像对老朋友一样向这“印度河之父”致意。我曾见过这宽阔的河流上几个有名的地段,它时而冲过巴尔提斯坦的岩石峡谷,时而奔腾进入尤素甫赞平原,而在阿塔克下面又飞驰穿过隘道,但任何地方都没有发现像现在它突然穿流在这高耸的岩壁之间那样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黄昏的阴影很快降落在河谷上,闪烁的水面消失不见了,这时我已到达了行程的终点,略感有些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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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杜延多逗留了一些时候,过得极其愉快。6月9日一大早,吉尔吉特及其邻近山地的政治代办、维多利亚十字勋章获得者——勋爵曼纳斯?史密斯上尉,狩猎旅行返回特地来看望我,并友善地邀请我到他的帐篷里整整消磨了一天。我极为乐意地接受了这位达官贵人的殷切款待,当时他正担任着我就要穿越的这片山区的“边境守卫官”。让我的队伍先出发了之后,不久我就骑着他的一匹山马来到他在山侧的营地。这是一片令人陶醉的斜坡,山腰长满了冷杉,高出路面约1500英尺,坡面上缀满了紫色的勿忘我野花及其他不知名的山花。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溪使这景色分外迷人。再配上政治代办适宜山地的营帐及其来自吉尔吉特、齐拉斯、罕萨等地身着五颜六色服装的一伙随从们,更使得这里风景如画。
  在东道主曼纳斯?史密斯夫妇和蔼可亲的友谊气氛中,我度过了这难忘的极为快乐的一天。即使在帝国最遥远的地方,印度的英国贵妇们也都懂得如何把真正的文雅、高尚引入野营生活,何况这里的大自然又给井井有条、雅静舒适的营地赋予了一种特殊的魅力。在这令人快乐的地方,我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近12年来,曼纳斯?史密斯上尉一直在这个地区从事行政管理,他的维多利亚十字勋章是在当地现代史上最为惊人的事件——攻占尼尔斯那边的罕萨要塞时荣获的。他对这些山岭间的民族可能要比任何欧洲人了解和熟悉。
  他谈到了山里人的各种古老风俗和传闻习尚很有意思,特别是他从随侍在营地里的山里人那里得来的说法。由齐拉斯各河谷那边以及由本亚尔来的小头人们为我提供了不少这一地区早期的宗教和社会情况。伊斯兰教在这里的发展较晚,许多山谷中还存留着从前那些宗教崇拜的影响。尤其从戈尔来的一位白胡子的老村长似乎看起来满肚子都是古代的传说,他曾调查过他家附近一处古代墓地的遗址,那里存放着伊斯兰教时期以前他的先祖们焚化了的骨骸。他毫不掩饰地叙述到小时候曾因在那里捣乱而受到母亲的严厉惩罚。在这些山区,如同在全世界其他地方一样,妇女们是旧传统、旧风俗的最佳守卫者。如同在拉合尔的俱乐部里一样,在曼纳斯?史密斯上尉的桌子上,我也能看到最近的路透社电讯,说明现代政治局势已经把这些过去与外界隔绝的山谷同遥远的西方密切联系起来了。东道主帐篷里漂亮的孩子们,则更有力地证明了欧洲的影响已深深渗透进了这片山区。他们有着玫瑰般鲜艳的脸颊,称得上是典型的英国孩子。在印度边疆看到他们,总是使我感到看见了文明的先驱者。在不少陌生的地方,每当看到他们置身于一种经常与育婴室格格不入的环境里,却显得非常幸福、快乐,总是使我赞叹不已。英国的孩子从来都是紧随着大英帝国的武装在印度境内推进,有时还能赶上看见战争的场面,目睹了洛克哈特要塞以及马拉坎要塞。但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的出现标志着当地已在英国统治下恢复了和平。作为和平和安宁的使者,他们在克什米尔周围的山地里享有优越地位确实当之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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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道主把我带到他们营地上方山岭顶部的一个美丽“高原”上进午后茶点。从这个高度可以看到下面岩石与沙土荒地里的印度河谷,远远地伸向齐拉斯和达雷尔。这条通往印度平原的自然通道重新像古时一样开放的一天终将到来。到那时,从齐拉斯到恩布一段印度河沿岸最后一块迄今无人知晓的地域将能够进入,再也不用在翻越克什米尔巨大山脉屏障的运输线上冒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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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10日清晨,我辞别了善良的东道主,匆匆下行到本吉去追赶我的队伍。我向下到了阿斯多尔河谷,大道从那儿伸向险峻的峭壁和铺满卵石的深谷,此时气温明显升高。这里就是哈图壁,它非但滴水不流,而且全部暴露在炎热的阳光照射之下,我完全可以理解这段道路对于旧时克什米尔的苦力们是多么可怕。向下再行11英里,直到靠近印度河与阿斯多尔河交汇之处,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旅行者。与此同样乏味的只有从拉姆格特出发,穿越阿斯多尔河,前往位于印度河上游8英里处本吉的骑行。从大河岸边伸展到山脚的广阔岩石平原上,几乎没有一丝植被的痕迹,沿途太阳的辐射光线极为强烈。下午1点我总算高兴地到达本古的本加娄住宿地。虽然印度河上军队驻守的渡口,从大道建成后已全部废弃,但邻近的堡垒却仍由克什米尔士兵占据着。在本吉,天热得使我一点也不想到户外去,雾蒙蒙的大气笼罩在山谷上空,我想目睹南迦帕峰景色的愿望也未能实现。它耸立在印度河水平面以上足有22000英尺高,在天气晴朗时,简直能占据全部视野。一阵猛烈的狂风由山谷向下刮来,卷起河床上的细沙,甚至钻进了门窗。总之,在本吉不值得再花时间耽搁下去,它只能使我清楚地记忆起在查谟一带低矮山丘度过的炎热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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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本吉是个连一点饲料都弄不到的地方,要想获得一匹乘骑,争取在傍晚到达行装业已送到的下一站是有困难的。最后幸好当地的税务员慷慨地将他的坐骑借给了我,但我出发前已是傍晚时分了。我孤独地骑马穿过沙质平原,当越过印度河上雄伟的吊桥时,天正好黑了下来。云层间出现了短暂的暗淡月光,月光下,水深多石的峡谷看上去显得格外古怪离奇。吉尔吉特河穿过远在东方的崎岖山脉奔腾向下与印度河合在一起,我只能在时隐时现的月光下,沿着耸立于两条河流交汇角内的岩质尖坡骑行。当我完全进入吉尔吉特河谷,来到较安全的地方时,下起雨来,天空变得漆黑如墨。就这样走了一程又一程,我一直碰不到所渴望的客店,那里有我的营帐。我终于明白过来,肯定已过了那个客店,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骑行直接进入吉尔吉特或转而寻觅那已错过了的平房。由于天太黑,我只好采取后面一种方法。我终于发现了一条支路,离开此路走了足有半英里多才找到了急切盼望的住所。仆从们为我及时准备好了饭食,当我坐下来进食时,已经接近午夜了,他们却根本没想到应该点个灯火,以便给我引路。
  我在帕里度过了后半夜,早晨才看清这儿原来是靠近河流沙质堤岸、周围被光秃的红棕色山脉环绕而成的凹圆形荒地。继续前行大约9英里,景色依然如旧,道路在无数山峰间蜿蜒通过,直到绕过一道山嘴,进入眼帘的才是广阔的吉尔吉特山谷。在第一个村子米瑙尔又重新见到了耕地。此后在左岸的每一冲积扇上都有精细构筑、可以灌溉的梯田,远看一片青绿。再向前走几英里,北面是罕萨河谷的入口,再过去的一群村落就是名为吉尔吉特的那个地方。侧面山谷延伸而出的古老冰碛层上面,可以看见宽阔肥沃的田地和果园景色,使人不禁感到愉快。在我骑行通过此处时接到了代理处军医伯登上尉那儿来的便函,他在曼纳斯?史密斯上尉的委托下,早已友善地为我准备好了周密的接待工作。不久,我便被安顿在一套舒适的房间里,并意识到逗留在吉尔吉特期间,我将成为代理处内那些官员们的客人。他们为数不多,但其中大多数都是很风趣、很友善的同伴。每个人,无论是在克什米尔皇家军队掌管当地驻军的供应,或是从事公共工程,或是在吉尔吉特医院工作,都明显地表现出他们对这些山区的了解与热爱。对于每个人来说,凭借“政治”手段掌管一个遥远的边疆地带,使他们都处于半独立的状态,因而促使他们在自己的领域内积极工作,获得许多重要的经验。由于政治利益,有必要在吉尔吉特派驻帝国的官员和士兵,由此要给这个地区带来的好处远比游客路经这个小“站”时一眼能看出的要多。这里建有设备完善的医院、行政机关各部门整洁的办事处、干净而通风的市场以及供作学校和一所妇女医院的坚固房舍。在能俯瞰山谷全景的台阶式斜坡上,建成了欧洲官员们小巧玲珑、附有游廊的平房式住宅,其中有新建的十分结实的俱乐部,并设置了条件优越的图书馆,不过规模当然不太大。新的时代在吉尔吉特扎根不过才8年,却已很难看出以前是什么模样了。只有用石块和木料按锡克式样建成的堡垒,使人想起过去吉尔吉特人曾挣扎在一支薪水微薄、纪律松弛的军队手中,多年来无休无止地勒索摊派曾造成大部分耕地荒芜,迫使那些现在十分和平的达尔德人变成了激烈的反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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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初我只想在吉尔吉特停留1天,以便使随从们得到足够的休息以及修整装备。但换取前行到罕萨的新的运输工具发生了困难,因此停驻的时间势必要延长到3天。许多工作以及东道主和蔼可亲的照料,几乎不允许我过多考虑时日的耽搁。虽然政府的运输工具全被远离市区的营地所占用,当地的马匹又都在距离极远的峡谷里饲养,但到第3天,精力充沛的军粮部官员豪厄尔上尉为我提供了一队极好的牲口,这样就可以安全地把我的行装运到罕萨了。以往行程中有关装备的不足之处,得到“驻地”每个人的友善帮助之后,在休息期间都毫不费力地解决了。军粮部仓库部门给我的随从们提供了御寒衣物及丰富的食品。留在“驻地”的唯一妇女W夫人还慷慨地取下几缕美丽的头发,供我的摄影经纬仪使用。后来,每当我站在寒风大作的山顶上,凭借半麻木的手指操作那些精密仪器时,对于这件极为重要的贮备品总是感激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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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作者始终使用华氏温度记录气温,对应的摄氏温度为:℃=(℉﹣32)/1.8。另外,原著中的全部测量数据,出于精度的考虑,翻译过程中均未换算为国际标准单位。——译者。
  

沙埋和阗废墟记/(英)马尔克·奥莱尔·斯坦因著; 殷晴,张欣怡译.-兰州: 兰州大学出版社, 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