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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米兰遗址——米兰戍堡发现的吐蕃文书

作者:奥雷尔·斯坦因(英)



  吐蕃文书的特征
  从米兰戍堡的垃圾堆中,发现了大量吐蕃文书,这对在艰苦的自然环境下从事挖掘工作的人而言,当时似乎是一种鼓励和补偿。但当第一次触摸到包裹着污垢的文书,或晚上在我的小帐篷试着用半麻木的手指清理它们时,我多少预见到以后解读它们时的困难。且不说大量木简和纸的残碎情况,它们大多表面磨损,字迹潦草,更加重了将来解读的困难。尽管我一点儿也不懂吐蕃文,但我知道虽然在佛经和其他信仰性作品中大量存在吐蕃文字,可是早期世俗著作却非常少。然而从一开始就很明显,米兰出土的大量吐蕃语文书,是各种各样的“公文”(往往是很小的报告、申请和契约之类),可能全都用日常生活用语表达。
  弗兰克博士考证文书
  很清楚,对这种文书的详尽的阐明,将需要文献学的敏锐,以及基本的吐蕃生活语言和习惯知识。1910年当尊敬的A.H.弗兰克博士(得到认可的古物和现代西藏生活语言权威),爽快地同意承担我从米兰和大致属于同一时期的麻扎塔格遗址发现搜集的吐蕃语写卷的考证时,我有理由感到特别满足。但他自己最近的考古旅行,文书数量的庞大,这些实际原因使弗兰克博士不得不有所局限,就现版著作而言,他只能准备一份上述材料完整的详细目录。①1913年在我的要求下,弗兰克博士很仁慈地给这个重要稿件加上了非常有价值的总注解,简洁地论述了他从不同方面(语言学和古物学)对文书所作初步检查的主要成果,并将它作为简报发表在《皇家亚洲学会会刊》上。
  弗兰克博士的详细目录和注解
  参看一下弗兰克博士详细目录的米兰部分就会明白,从对这些文书,特别是对它们中保存较好的那些文字的详细分析,还可望新发现多少直接的考古与历史价值。我曾希望从这个最出色的专家那里得到那些文书的译文,或至少是较完整的摘要,但这个希望因战争的原因而落空了。从详细目录中的条目判断,它们有望用来解答当地的古物学问题,要不然其本身就能够得到实际考古调查和发现的证明。
  1910年弗兰克博士和另一位博学的合作者,F.W.托马斯(印度部的图书馆馆长),欣然接受我的安排,对这些文书的一部分开始注解工作。我很高兴获准在我的《旅行杂记》中利用其注解来评论米兰文书。但也由于战争的原因,我甚至现在都没能接触到这些文书的简注。目前不可能确定弗兰克博士后来对那些材料进行更仔细考证时,对这些临时公布的注解的内容证实到了什么程度。因此我以为,为便于参考,只复制上文提到的弗兰克博士后来的总注解,似乎是比较可靠的做法。它们之中,没有对米兰文书和麻扎塔格文书加以区分。②但这个状况不比初见时的状况更重要,因为两种情况中,提供文书的两个废堡,能够得到独立的考古证据证明是属于相同的时期,并用作相似的目的,即吐蕃边界哨所。弗兰克博士所采用的这个共同处理的方式,最好地证明了不管是在语言,还是在内容方面,两个遗址的文书没有明显的差别。
  Nob一名是指罗布地区
  弗兰克博士的注解表明,米兰戍堡发现的文书在语言学上和古物学上的意义很广泛,也表明大量问题需要懂得这些吐蕃文书渊源的专家的彻底调查。我缺乏这个资格,不能试图在这里阐明哪怕是直接与我所探险的古物学和历史地理学有关系的这几方面问题。但是有一个例外,就是这些文书中,出现了表示米兰遗址本身和米兰遗址所在地区的吐蕃语名称。在前面的一章中我已经说明了得出如下结论的理由,即我认为这些文书中常出现的地名Nob,是我们熟悉的罗布(Lop)的一个早期形式,而且是Lop与玄奘的纳缚波之间语音上的连结物。③无论如何,由于弗兰克博士详细目录的帮助,它还是提供了文书证据,证明了这个名词的使用,特别是文书中最常见的“小罗布Nob”和“大罗布Nob”形式的使用。
  文书中提到的小罗布
  一个重要事实是,尽管只在3块全都是残片的木简中发现过单名罗布,但却在不少于30件文书中提到了“小罗布”(Nob-chung),而“大罗布”(Nob-chen)则在14件文书中被提到。此外,有5件文书同时提到大罗布和小罗布。提到小罗布的文书中,相当数量似乎证明如下结论:所指地方就是文书的实际发现地,即米兰遗址。
  小罗布可能是米兰的名称
  图69所示为一件完整的纸文书,是一份有关某奴隶出售的判决记录。从此文书(记录着小罗布法庭的诉讼程序)看,似乎有理由认为“小罗布法庭”是遗址所在地的法庭。另一件完整的纸文书与之相同,它记录着小罗布主要田地的分配。特别有意思的是,这里展现了“田地图”和陈述了一个参照物:“无论是谁破坏协议,将按照‘前(或第一个)城堡的法律’起诉”。因为如果我们关于小罗布就是米兰这个推测是对的,那么我们将极有可能也认为“前城堡”是以吐蕃语表示的传统的名称“[东]故城”。根据《水经》最初的注释家郦道元的证言,“东故城”源自鄯善的故都扜泥。我已在上文表明,有充分的理由将扜泥放在米兰遗址。
  从弗兰克博士的摘要判断,其余出现小罗布之名的文书,没有提供任何明确的位置证据。无论如何,有一件木简乍一看似乎表明小罗布不可能是米兰。它是某人给“大臣钵心(dPal-sum)寄给小罗布(Nob-chungu)的一封信的回信”,涉及用以货代款的形式支付薪水。但有一个可能,这件木简只是一份草稿,而并不是回信本身。为支持这个推论,可以指出,虽然文书末尾提到了几个证明印章,但从木简上面却没有发现这种印章。其他提到小罗布的文书不明确,然而应该注意其中3件,文中提到小罗布城堡,从而证明这个地方受到某吐蕃要塞的保卫。
  大罗布位于若羌
  我已解释过,自然的优势一定在各个时期确保若羌成为罗布地区的主要可耕区。由此可以得出,如果小罗布的位置在米兰是对的,那么大罗布一定就是现在的若羌绿洲。上文指出的全部14件提到大罗布的文书都与这个认同一致。但是,只有两件能够说是给予它以支持,而且还是间接的。有一木简,是大罗布的节儿(rtse-rje,一种官职)寄给鲁赞(Klu-bzang)的,称呼为内务主管。显然,最简单的假定就是,写信的地方是若羌而不是这件文书的发现地米兰。还有一封完整的纸信,我们从中读到大罗布的一位官员“从我们自己的贡物”中送来一年的贡物苏打。还有的信中提到大罗布的一个城以及田地、田地的分配等等。
  “罗布的三座城”
  几乎没什么疑问,大罗布城和小罗布城被计算在“罗布的三座城”之内。很可能“罗布三城”这个表达形式,一般是用来总称罗布地区,最后说到的那件文书后来提到“城的各个地区”。虽然第三个城的位置没有确指,但的确值得注意的是还有第三个地方的地名中含有罗布这两个字,那就是“下罗布”(Nob-shod)。有两件纸文书中写有这个名称,但无助于我们更清楚地确定它的位置。
  文书中的其他地名
  由于文书摘要告诉我们最多的事情似乎是琐碎的事,因此可以有把握地推论,多数地方的名称定可在罗布地区之内或附近找到。但是由于这些吐蕃地名出现的方式奇怪,加上显然的非吐蕃名称的转写所示不确定的语音学涵义,对这些地名身份的推测现在肯定是冒险的。只有一例形式上几乎完全相同,就是名字Cer-cen。如果它真的是指某个地方,那么,显然就是指现在的车尔臣(即今且末——译者)。还有许多极为罕见的其他地名,现在不可能确定下来,令人深感遗憾。但那些文书,甚至是现在仅可利用的摘录部分,却让我们得以一瞥地名背景中的真实色彩。
  提到军事事务
  像有些讨论军事的文书,其中提到的地名不可能认出来。同样可惜的是,我们也不能明了文书中提到的边境,或索巴(so-pa),即边防哨所在的兵营。但是,甚至粗略考证一下全部这些吐蕃文书摘录,也能弄清楚它们大多数提到了这个占领区中小吐蕃要塞的许多琐碎事务及其小绿洲的民政事务。
  吐蕃的行政官员
  关于文书中提到的吐蕃官员的职务和权力,鉴于这些文书的琐碎性,我们不要去把听起来很高的头衔看得过于重要。那些“臣”、“君主”等头衔,很可能只拥有很小的权力。同时,如果米兰文书让我们看到的那些事务本身非常一般,那么整个文书显露的政治情况就被赋予了相当重要的历史意义。它们清楚证明,吐蕃在米兰戍堡居住或建设时期,在罗布地区不只保持着军事要塞,还保持着有效的民政。这只有吐蕃在塔里木盆地取得全面的主导地位的时期才有可能,尽管我们缺乏历史资料,但还是知道,这个时期是从公元8世纪的最后30余年帝国势力的衰退和最后的衰败延续到大约公元9世纪中叶。
  米兰缺乏汉语文书
  由于我们关于新疆历史中上述时期的知识格外少,所以米兰文书提供的有关吐蕃居住的性质和范围的证据对我们很有价值。造成这种结果的直接原因,是那时新疆与中央政府的政治关系被完全断绝了,而这种断绝是由吐蕃对塔里木盆地和东邻地区的征服所造成的。吐蕃势力的楔入,使中国编年史作者对中亚事务的记载中断了一个多世纪。这次政治大变迁所产生的彻底而深远的影响,得到下述事实的证实:从米兰戍堡垃圾堆中发现的所有文书中,我没有找到一件汉语文书残片。
  ① 原打算将此目录收进本部书中。但由于各种原因这个想法未能实现。作为替代,遂决定将此详细目录的木简的原始目录和一套用打字机打出的副本,存放在印度事务部图书馆(India Office Library)中,在那里,它们将很便于参考和进一步研究。——原注
  ② 麻扎塔格遗址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中心的麻扎塔格山脉末端,毗邻和田河左岸。麻扎塔格山是和田河流域的古代一座山系的最后部分,西北向延伸24英里,高度不超过300英尺,因其独立于沙漠之中,根据古代民间传说中的信仰崇拜,而有“神殿之山”的名称。——编注
  ③ 玄奘在他的《大唐西域记》中曾写道:从折摩驮那故国或且末又“东北行千余里,至纳缚波故国,即楼兰地也”。——编注

路经楼兰/(英)奥雷尔·斯坦因著;肖小勇等译.-桂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0;楼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