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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西域风情诗三论

作者:吴华峰 周燕玲*


  摘要:清代是西域诗创作的高峰期,作者众多,诗作繁富。清代西域诗中反映西域风情的作品相对来说具有较高的欣赏与研究价值。文章从清代西域风情诗中所展现的社会民俗风情、艺术特色和创作心态三方面对西域风情诗作加以探讨,对清人笔下的西域生活进行了较为深入的分析。
  关键词:清代 西域 风情诗
  乾隆以降,清代文人出关者前后相继,西域诗创作也随之迎来巅峰时期。①据吴蔼宸《历代西域诗钞》、星汉《清代西域诗辑注》两个选本的统计,②有清一代亲临西域的诗人至少就有77人,留下诗作数千首。清代西域诗佳构甚多,而反映西域风情的诗篇无疑是其中最具特色的一部分。综其要者而言,清代西域风情诗在以下诸端体现出其诗歌史上的独特面貌。
  一 民族风情的独特画面
  对迥异于中原内地的伊斯兰教和内陆环境下的西域民族风物给予热切的关注,是西域风情诗的最大特色。清代西域少数民族多信仰伊斯兰教,宗教的差异首先给诗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从土偶折腰肢,长跽空中纳祃兹。何独叩头麻乍尔,长竿高挂马牛氂。(林则徐《回疆竹枝词》之十一)
  诗中的“土偶”指泥胎塑像,伊斯兰教信仰真主“安拉”,礼拜寺中不设塑像。“纳祃兹”即“纳马兹”,又写作“乃玛孜”,为礼拜祷告的意思,清七十一《西域闻见录》载:“回地各城均于城东架木为高台,每于申末酉初,于其上鼓吹送日而入,毛喇、阿浑人等,西拜向礼拜讽经,谓之‘纳马兹’。”③清代自乾隆以来把新疆天山南路维吾尔族聚居地称为“回疆”,义同“回地”,故诗文中也常称维吾尔人为“回人”。“毛喇”、“阿浑”,指回人中通晓《古兰经》等经典者,他们作为宗教方面的长老,要为众诵经并带领教民向教主派噶木巴尔(穆罕默德)做礼拜。《西域图志》中云:“派噶木巴尔来世,先立祠堂,奉香火,名曰‘玛咱尔’。每年两次,众人赴玛咱尔礼拜诵经,张灯于树,通宵不寐。”④“玛咱尔”即“麻乍尔”,意为“圣徒墓”,今泛指一切坟茔陵墓。在麻乍尔周围,往往还插着挂有马、牛尾的灵幡。这种“叩头麻乍尔”的祭祀风俗,至今尚有保留。林则徐此诗详细描述了信仰伊斯兰教的维吾尔人做礼拜、祭祀的宗教活动,对于那些不能亲自到西域的人来说,读过此诗之后,无疑也会对西域的宗教信仰情况有一个感性的认识。
  除宗教信仰外,少数民族的外貌也常引起诗人的注意,萧雄《西疆杂述诗·衣服》中描写到西域少数民族的穿着打扮:
  章身多爱锦衣鲜,窄袖长裙领自圆。袍裤暑天齐尚白,腰间尤系一条棉。
  据诗中描述他们爱穿窄袖圆领、色泽光鲜的锦衣,到了夏天多穿白色衣物。西域少数民族尚白的原因很多:一般认为西域多戈壁沙漠,暑天酷热,夏天穿白色衣物可有效反射热量。或说由于伊斯兰教徒每天都要做礼拜,做礼拜时要保持衣服的洁净,白色最容易看出污秽,以便清洗。而最可靠的说法认为这是遗传了古代祆教和摩尼教的因素,在这些宗教中,白色意味着太阳的光明和一种神性的美。
  西域地区的饮食习惯也常常成为人诗的题材:
  桑椹才肥杏又黄,甜瓜沙枣亦糇粮。村村绝少炊烟起,冷饼盈怀唤作馕。(林则徐《回疆竹枝词》之十九)
  诗歌的前两句写维吾尔族喜欢以水果代食物,后两句则形象地描写他们对馕的喜爱。维吾尔族非常崇尚馕,民间忌切馕、单手掰馕和拍打馕,作为他们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食物品种,馕吃法多样,方便可口,祁韵士更描述了维吾尔族瓜馕杂吃的情景:“大食遗民歌鼓腹,瓜馕杂饱倚斜晖。”并自注:“回人呼面饼为馕,二物每相和食之。”(《西陲竹枝词·英吉沙尔》)
  风情诗中对有关婚嫁情况描述颇详:
  宗亲多半结丝萝,数尺红丝发后拖。新帕盖头扶马上,巴郎今夕捉央哥。(林则徐《回疆竹枝词》之二十)
  此诗写婚礼时迎亲的情景,首句中作者用菟丝女萝来比喻婚姻的美满和持久,至于说“宗亲”之间结婚,也有其历史渊源:由于封建等级制度的影响,维吾尔族历来就有限制不同门第婚姻的规定,所以不同地位的人之间通婚比较罕见。为了巩固自己的家族,甚至有些人尽量在本家族中选择婚姻配偶,但维吾尔族禁止同与自己有直系亲属关系的人通婚,且在家族内部择偶时,禁止与三代之内的人通婚。诗歌次句描述新娘子的特殊装扮,七十一《西域闻见录》记载:“凡回女皆垂发辫数十,嫁后一月则疏发后垂,以红丝为络,宽六七寸,长三四尺,其双岐拖地处,仍络红丝数寸成穗,富者上缀细珠宝石珊瑚。”⑤我们从这里可以得知,以红丝为络垂于脑后,是已经出嫁女子的装扮,林则徐诗中这样描述,无非是强调新娘打扮得美丽。末二句,以巴郎(小伙子)代指新郎,以央哥代指新娘,⑥作者诗下自注:“女未适人名克丝,子妇名央哥。”以秧歌代指新娘不仅押韵,且与巴郎对称,惟妙惟肖地体现出维吾尔语称谓的声情。这两句写新郎将新娘迎娶回家,以及晚间新郎与新娘欢快相聚,新鲜别致,涉笔成趣。
  如果说婚姻代表了希望,那么丧葬的习俗就代表了一种对死者的尊敬和对死亡本身的恐惧。萧雄的《西疆杂述诗·丧葬》一诗中有对丧葬风俗的描写:
  殓殡唯凭布卷牢,剧怜骸骨等轻抛。升天入地分悲喜,侧望空令冷四郊。
  信仰伊斯兰教的民族葬礼一般都实行土葬,丧葬不用棺材,人死后用水净身,用白布缠裹全身,阿訇为之念经指路,放在清真寺中专门制作的平木板灵架上抬到墓穴,安葬时头北脚南、面向西方放置,以示归向安拉,最后以石块或土块封穴。清代同期的许多著作中也有类似的记载,七十一《西域见闻录》卷七记载:“(人死)数人在屋上同声喊叫念经,其家皆白布为冠,谓之挂孝。死之日或次日,即升郊外瘗之,无棺椁衣衾,唯白布缠尸而已,所属亲戚往吊念经,各以所有尽力资助。……子为父母,妻为夫及兄弟亲戚皆挂孝四十日而除。”⑦据诗后注语记载,清代维吾尔人在入葬前还要举行一些宗教仪式,如要在墓穴边上挖井投尸,观其向背,以预测其来世的命运,在今天,这种葬礼以及哀悼方式已不多见,由于时代的发展,这些复杂的程序慢慢简化了。
  总之,西域地区在文化上呈现独特面貌,使置身西域的清代文士感到新鲜,成为酿造诗情的土壤和他们的吟咏对象。诗人们多以自己的行踪为线索,将一幅西域民俗风情的完整画卷生动地展现在读者面前,而对这些民俗特征所体现的尊重与欣赏的态度,也保证了风情诗描写的真实性。
  二 详尽纪实的艺术特征
  清代诗人躬践斯土,西域生活在他们笔下几乎做到无一事一物不可入诗,前代诗人心中那种春风不度的瀚海穷边,被清人描写得淋漓尽致,饶有诗意。西域风情诗的创作建立在对西域生活深入了解的基础上,饱含诗人们对西域生活的独特感受和认识,纪昀《乌鲁木齐杂诗》自序中说:“余谪乌鲁木齐凡二载,鞅掌诗书,未遑吟咏……乃追述风土,兼叙旧游。”王曾翼也在《回疆杂咏》前言中坦言:“乙巳冬月,随节侯赴喀什噶尔小住两旬,经过各回城,或停骖数日,或信宿而行,所见所闻,拉杂成咏,共得断句三十章,仿古竹枝之遗意,窃谓回疆风土十有七八矣。”可谓代表了这些诗人创作的共同心声。
  诚然,除了诗作以外,诗人们还以其他的方式记载了在西域的见闻。如祁韵士在作诗的同时,还完成了《万里行程记》、《西陲要略》、《西域释地》等著作。洪亮吉在流放赴戍伊犁途中写下《伊犁日记》、《天山客话》。但是与这些著作相比,诗歌以其独有的生动性和形象性、源于现实而又高于现实的丰富性,达到任何文体都无法替代的高度。清代西域风情诗内容繁富,从宗教、历法、建筑、服饰、娱乐、饮食到婚嫁、丧葬,几乎涵盖了当时所有社会民风。总体上考察这些诗作的艺术特点,强烈的纪实性是其最显著的特色。
  清代入西域的文人文化修养程度较高,其中不乏饱学之士,他们的诗歌往往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再加上清代诗人学者风气很盛,重义理考据,这些在无形中也对诗人们的创作重写实有很大的影响。诚如祁韵士《西陲竹枝词小引》所言:“塞庐读书之暇,涉笔成韵语。……词之工拙不计,唯纪实云。”诗人在作品中描述的西域风情,都以客观的笔调处置,很少夹杂过多的个人感情,状物叙事绝少使事用典。以描写西域建筑的诗作为例,林则徐《回疆竹枝词》之十三、十四中有对建筑样式的描写:
  厦屋虽成片瓦无,两头榱角总平铺。天窗开处名通溜,穴洞偏工作壁橱。
  亦有高楼百尺夸,四周多被白杨遮。圆形爱学穹庐样,石粉围成满壁花。
  诗歌中所描写的维吾尔族建筑样式,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由于宗教信仰以及地域环境诸方面的影响,西域地区的建筑形式与内地不同。在伊斯兰教传入后的几百年中,维吾尔族在其先前历史底蕴的基础上,充分结合了阿拉伯以及中亚伊斯兰建筑风格,逐渐形成一种独特的建筑文化。前一首诗歌描述普通居民住房,以生土建筑为主,用黄土夯制土坯,盖成平顶房。房顶上一般都有晒台和通风的天窗,谓之“通溜克”,一般的家庭中,很少置家具,多穴墙为厨,谓之“务油克”。后一首诗是写被白杨树环绕的高楼,清七十一《西域闻见录》卷七曰:“回屋以土为墙,量高三四丈,以白杨胡桐之木横布其上,施苇敷泥,遂成屋宇。或为楼,厚七八尺有奇。”⑧后一首末两句是对房屋构造的具体描述,从外部看去,屋顶建成毡帐的样子,而屋内的墙壁上往往雕泥为花草字画,饰以灰粉。
  西域少数民族能歌善舞的特点在西域风情诗中亦多有展现。同样,诗人也以纪实的笔法进行描述:
  羌女妖娆细马驮,鼙婆逻逤曼声歌。一年一度芦笙会,别唱三春摩鸟歌。(曹麟开《塞上竹枝词》)
  “鼙婆逻逤”意为琵琶,此处代指西域的各种乐器。“摩鸟”,作者诗下自注曰:“回人谓匏笙为摩鸟,每三月中,妇女吹匏笙唱季春歌。”在西域地区,任何时候都少不了音乐。祁韵士《西陲竹枝词·回乐》一诗写到维吾尔族的舞姿:
  琴笳迭和鼓冬冬,索享迎神祭赛恭。更有韦囊长袖女,解将浑脱逞姿容。
  “韦囊”又作“围浪”、“偎囊”,一般指群众歌舞,全诗再现了祭祀迎神仪式的场景,伴随着鼓声与舞曲,美丽的维吾尔女子翩翩起舞。
  诗人们通过平实自然的文字去描述所要表现的对象,而且多数诗作下夹有大量自注,这些注语有的甚至长达百言,特别典型的就是萧雄的《西疆杂述诗》,注语与诗作珠联壁合,交相辉映,共同保存下来大量第一手的西域民俗资料。
  从诗歌创作的时间来看,清代中后期诗作中展现出来的西域风情更加详尽具体,这一时期涌现了专门描述西域风情的竹枝词,西域竹枝词构成了西域风情诗的主体。竹枝词是起源于巴蜀地区的民歌,本身脱胎于民间生活,明清时代是文人创作竹枝词的高峰时期,泛咏各地风土人情成为竹枝词创作的主要内容。在清代西域诗中,这种连章组诗的结构也被凸显出来,广为文人们所采用,保证了详尽记载风情的纪实特征。清代西域竹枝词比较有名的有纪昀《乌鲁木齐杂诗》160首、祁韵士《西陲竹枝词》100首、林则徐《回疆竹枝词》30首、萧雄的《西疆杂述诗》150首等等。以竹枝词这种文体如此大规模地描述西域风情,在中国诗歌史上是第一次,堪称清代西域诗的首创。
  三 天下一统的创作心态
  考察众多西域诗作,可以说这些新鲜的诗句背后都具有一个共同的创作心理基础,那就是大一统的思想作为一种核心内涵支撑着这些作品。自清朝建立伊始,为了加强对西域的治理,曾多次进行反对分裂的战争,从清初与准噶尔部的战争,到平定大小和卓的叛乱,再到19世纪末抗击阿古柏入侵,清代西域形成了自元以降又一次的大一统局面。这种局面的形成和巩固加强了清人自上而下的民族自豪感,为诗人的创作提供了新的契机。如祁韵士《西陲竹枝词小引》云:“况龙沙万里,久入版图,游斯土者,见夫城郭人民之富庶,则思德化覃敷,怙冒罔极。见夫陵谷薮泽之广大,则思山经水注挂漏殊多。见夫物产品汇之繁滋,则思雪海昆墟,瑰奇不少。每有所触,情至而景即在,是岂必模山范水。”这种情绪理所当然地在诗歌中表现出来,其《西陲竹枝词·阿克苏》诗中写道:
  边城岁岁乐丰年,秋日黄云被野田。土著头人衣帽整,紫骝腰胯鹿皮鞯。
  诗歌展现出天下一统后边疆生活的富庶与安定。而这一点,在更早的纪昀的《乌鲁木齐杂诗》自序里表述得也颇为明确:“此实一统之极盛。……今亲履边塞,纂缀见闻,将欲俾寰海内外咸知圣天子威德郅隆,开辟绝徼,龙沙葱雪,古来声教不及者,今已为耕凿弦诵之乡,歌舞游冶之地。”其《乌鲁木齐杂诗·风俗》之三十三中翔实记载了西域统一之后,随着经济建设的开展,随之而来的文化建设情况:
  芹香新染子衿青,处处多开问字亭。玉帐人闲金柝静,衙官部曲亦横经。
  说明清代乾隆时期,至少在乌鲁木齐,兴办教育已经非常繁盛了。
  清代在西域地区发展经济的主要措施为屯田。较之前朝,屯田规模之大无与伦比,于是在清代西域风情诗中,也相应出现了一类反映西域农耕风情的作品,成书的《回庄子》一诗具有代表性:
  乱山去无际,沙砾为川平。渺然见村落,孤迥殊可怜。屯众三五家,茅栋八九椽。门前有老树,屋傍有流泉。泉流不出村,渟泓作方园。平畴望可尽,禾黍亦陌阡。天生一掬水,灌此百亩田。如从称量出,不过亦不愆。芳草绿满地,野花红欲燃。不意桃源境,落此戈壁天。驱车去未远,回首意再牵。依然入大漠,百里无人烟。
  此诗描写一处绿洲上的维吾尔族聚居小村,诗人把这里的环境描写得如桃源仙境一般。诗中最有特色的句子就是“门前有老树,屋傍有流泉,泉流不出村,渟泓作方园”。裴景福《河海昆仑录》中记载:“缠民好洁,勤洗濯,喜种树,凡村庄无树者皆汉民也。”⑨维吾尔人喜欢布置优美的居住环境,多累石为墙,并喜欢在屋边种树,古木阴森,清流环绕,颇有内地小桥曲水之趣,谓之“亮噶尔”。另外“天生一掬水,灌此百亩田”一句也颇独特,西域地区降雨量很少,农田的灌溉除了泉水,主要靠天山上的积雪融解而来的雪水,维吾尔族发明开凿了坎儿井来引导雪水,灌溉农田。成书笔下的田园生活相当的惬意,这些反映西域农耕的诗句,也是西域风情中的亮点。成书作为清朝的官员,也是用一种乐观的态度去打量周围的一切,将它与中原内地的农耕社会等量齐观。从主观上讲,每个统治者都希望自己的人民安居乐业,不论这里的居民生活是否真的如此美满,至少从创作的心理上来说,成书的描述是完全合理的。这种自豪之情正和祁韵士、纪昀的诗歌如出一辙。
  正是在这种大一统的背景之下,清代出关的文人们才有更多的机会去了解西域,才能够使自己的足迹遍布全疆。不论他们的身份与地位如何,是官吏还是贬员,在进行创作的时候,他们都是带着一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自豪心理去观察西域生活的,尽管这里的一切对他们来说暂时还陌生,但有一点很清楚,他们脚下是大清的国土,身边都是大清的子民,他们有责任也有义务去了解、描述这片土地,并把它介绍给更多的人。这也即是前引纪昀《乌鲁木齐杂诗》自序所谓:“得诗一百六十首……用以昭示无极,实所至愿。”
  当然,在他们的诗中,也会流露出感时伤怀,也会有思乡之叹,但大部分诗篇,还是保持着一种昂扬的情绪。出于这种心理,诗人们迫不及待地想要去了解这里的一切,如萧雄就曾“驰骤于(天山南北)两万里之内”⑩。国梁也说“三年弹指还京围,风物编成待品题”(《奉调乌鲁木齐》)。诗人们对西域这片土地的认识相当积极主动,希望把自己所见所闻的一切都纳入笔端。
  出于这种积极的态度,诗人们大都能以整体宏观的眼光去把握西域的风情,从中我们也可以轻易看出不同地区民俗风情的差异。比如福庆在《异域竹枝词》中分别写到库尔勒、布古尔(轮台县)、库车、阿克苏地区维吾尔人的生活,库尔勒靠近博湖,所处水源丰富,所以这里居民的生活是:“菰芦深处多鱼燕,结网人来踏水行。”而阿克苏地区的维吾尔人以手工业出名:
  巧思刻玉自玲珑,鹿革裁鞯秀更工。衢术云连千肆尽,郊园春到百花风。
  作者自己或许没有意识到,这些诗作已经体现出了一些民俗比较的意味。
  无可否认,诗人以自己的眼光观察异域风情,有时不免也带上自己的一些偏见,甚至是错误的认识,如景廉《玛扎尔》:
  乱石成堆马鬣悬,征人稽首意尤虔。效颦我亦衣冠拜,好把高风学米颠。
  “玛扎尔”即上文所述之“麻乍尔”,本意是伊斯兰教掌教者之墓,也用来指维吾尔人的坟墓,这里据作者描述来看,错把蒙古人的敖包当成玛扎尔。
  但总体说来,这些西域诗歌对民俗风情的记载还是翔实可靠的。我们在清代以前诗人的西域诗作品中,虽然也可以看到种种有关西域风情的作品,但由于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没到过西域,所以笔下的西域风情的真实性都要大打折扣。而清代诗人以其亲身经历描述所见所闻,诗句中少了想落天外的想当然之笔,却由于天下一统观念的支撑,字里行间充满了对边陲风物的欣赏与喜悦之情,因此诗中对西域少数民族民俗风情的描写,详尽真实,细微备至,不仅令人身临其境,甚至可补史料之阙。通过对这些作品的研读,我们可以对清代西域生活有一个更加全面的认识,这些正是中国传统诗教所谓“诗可以观”的实际体现。
  本文摘自《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8年第2期
  * 吴华峰,新疆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助教;周燕玲,哈尔滨师范大学博士。
  ① 本文所论述的西域诗,俱为用汉文创作的作品,不包括西域少数民族用本民族语言创作的作品。
  ② 吴蔼宸选辑《历代西域诗钞》,新疆人民出版社,1982;星汉编著《清代西域诗辑注》,新疆人民出版社,1996。本文除另外注明者,所引诗篇均从二书。
  ③ (清)七十一《西域闻见录》卷七《回疆风土记》,《中国西北文献丛书》第117册,兰州古籍书店,1990,第247页。
  ④ 钟兴麒、王豪、韩慧:《西域图志校注》卷三九,新疆人民出版社,2002,第514页。
  ⑤ (清)七十一《西域闻见录》卷七《回疆风土记》,《中国西北文献丛书》第117册,兰州古籍书店,1990,第249页。
  ⑥ 周轩:《林则徐〈回疆竹枝词三十首〉新解》,《西域研究》2004年第2期,第92页。
  ⑦ (清)七十一《西域闻见录》卷七《回疆风土记》,《中国西北文献丛书》第117册,兰州古籍书店,1990,第250页。
  ⑧ (清)七十一《西域闻见录》卷七《回疆风土记》,《中国西北文献丛书》第117册,兰州古籍书店,1990,第254页。
  ⑨ (清)裴景福:《河海昆仑录》卷六,甘肃人民出版社,2002,第263页。
  ⑩ (清)萧雄:《听园西疆杂述诗》,《丛书集成初编》第3131册,中华书局,1985,第1页。
  

丝路文化新聚焦/梁超主编.-北京: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