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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智猛之入竺求法行

作者:长泽和俊




  序
  释僧祐之《出三藏记集》和梁慧皎之《高僧传》是佛教东渐初期有关高僧事迹的基本史料,这已无庸赘言。前些年,我曾仔细研究了《出三藏记集》等书所载入竺求法僧中有关东西交通史及其交通路线和地名的材料,无奈,无论是《高僧传》或《出三藏记集》都只停留在叙述他们的简略传记,而对其旅行的细节则大多模糊不清。〔1〕
  但是,在《出三藏记集》卷十五有关智猛法师和法勇法师的记载中却可看到较为详细的地名,这已由白鸟库吉和小野玄妙进行过介绍。〔2〕然而,以上两位先生都只是作为旁证引用了其中的一部分,或者仅仅叙述了其梗概,而对于其中的地名则并未进行诠释。下面,我拟利用同时代的求法僧法显的纪行等材料,尽可能地来探明智猛的入竺路线。
  一、在《出三藏记集》诸书中所见智猛之传略
  首先,为了观察《出三藏记集》卷十五释智猛传记中其旅行记的全貌,拟摘出适当章节进行解释。正如我在旧稿中所谈到的,〔3〕《出三藏记集》比《高僧传》的完成时间稍早,由于两者的记过差不多,拟以《出三藏记集》为底本,只是在出现歧异的情况下,则以《高僧传》为准。对于《高僧传》中未作记载而仅出现于《出三藏记集》之文字,以( )示之,《高僧传》中的异文,则以〔 〕示之。
  (1)释智猛,雍州京兆郡新丰县人也。禀性端明,砺行清白。少袭法服,修业专至。讽诵之声,以夜续昼。每见〔闻〕外国道人说〔天竺国土〕释迦遗迹,又闻方等众经,布在西域,常慨然有感,驰心遐外,以为“万里咫尺,千载可追也。”遂以伪秦弘始六年(404年)戊辰〔甲辰〕之岁,招结同志沙门十有五人,发迹长安,渡河顺谷三十六渡〔所〕,至凉州城。既而西出阳关,入流沙(二千余里,地无水草,路绝行人,冬则严厉,夏则瘴热,人死聚骨以标行路,骆驼负粮,理极辛阻)。〔陵危度险,有过前倍〕。遂厉鄯善、龟兹、于阗诸国,备观风俗〔化〕。
  以上一节记述了释智猛的出生地、籍贯以及为了求法而自长安出发到达东突厥斯坦的于阗部分。智猛出发的年代相当于后秦文桓帝弘始六年(404年)之甲辰年,亦即法显自长安出发的弘始元年(399年)之后五年。同行者有十五人,他们通过凉州、阳关,复经鄯善、龟兹、于阗而西行。途中的路线虽然不十分清楚,但是估计他们是采取了与法显大致相同的路线西行的。
  (2)从于阗西南行二千里,始登葱岭,而(同侣)九人退还。猛遂进行千七百(余)里,至波沦(伦)国。〔同侣竺道嵩又复无常,将欲阇毗,忽失尸所在,猛悲叹惊异。于是自力而前,与余四人共度雪山〕。(三度雪山,冰崖皓然,百千余仞。飞*(左纟右亘)为桥,乘虚〔空〕而过。窥不见底,仰不见天。寒气惨酷,影战魂慓。汉之张骞、甘英所不至也。复南行千里,至罽宾国。再度辛头河,雪山壁立,转甚于前,下多瘴气,恶鬼断路,行者多死。猛诚心冥彻,履险能济,既至罽宾城)。〔4〕恒有五百罗汉住此国中,而常往反阿耨达池,有大德罗汉,见猛至止,欢喜赞叹。猛谘问方土,为说四天子(“下”之误)事。具在其传,猛先于奇沙国,见佛文石唾壶,又于此国见佛钵,光色紫绀,四边灿然。猛花香供养,顶戴发愿,钵若有应,能轻能重。既而转重,力遂不堪。及下案时,复不觉重,其道心所应如此。
  第二节为自于阗国越葱岭至罽宾国之纪行。途中曾经由奇沙国、波伦国。《出三藏记集》记载说“至罽宾国。再渡辛头河。……遂至罽宾城”,而《高僧传》则记述说:“度雪山,渡辛头河,至罽宾国”。文中的辛头河即印度河,阿耨达池则指印度河源头的玛法木错湖。亦称无热恼池,为佛教之圣池。
  (3)复西南行千三百里,至迦罗卫国。见佛发、佛牙及肉髻骨。佛影佛迹,炳然具存。又睹泥洹坚固之林,降魔菩提之树。猛喜心内充,设供一日,兼以宝盖大衣覆降魔像,其所游践,究观灵变,天梯龙池之事,不可胜数。后至华氏城,是阿育王旧都,有大智婆罗门,名罗阅宗,举族弘法,王所钦重,造纯银塔高三丈。沙门法显先于其家已得六卷泥洹,及〔既〕见猛,问云:“秦地有大乘学不”。答曰:“悉大乘学”。罗阅惊叹曰:“希有,希有,将非菩萨往化耶”。猛就其家得泥洹胡本一部,又寻得摩诃僧祗律一部及余经胡本,暂愿流通。
  第三节记述了迦毗罗卫国,即自释尊之故乡迦毗罗卫国至华氏城,即现在的巴特那附近的见闻。我认为泥洹坚固之林,乃指释尊涅槃之地拘尸那迦,而降魔菩提之树,则估计是指菩提伽耶。正如文中所述:“设供一日,兼以宝盖大衣覆降魔像”,佛迹巡礼乃智猛渡天的主要目的之一。
  (4)于是便反,以甲子(424年)岁发天竺。同行四僧于路无常,唯猛与昙纂俱还。于凉州,译出泥洹本,得二十卷,以元嘉十四年入蜀,十六年七月(七日),于钟山定林寺造传,〔记所游历〕。猛以元嘉末(453年)卒〔于成都〕。〔余历寻游方沙门,记列道路,时或不同。佛钵、顶骨处亦乖爽。将知游往天竺,非止一路。顶钵灵迹,时届异土。故传述见闻,难以例也。〕
  第四节为最后一节,记载智猛归国与园寂那年的简况。据说他于甲子岁(424年,元嘉元年)自天竺出发,如途中无事,大约翌年(元嘉二年,425年)即可回到中国。同行者只有昙纂,二人在凉州翻译了泥洹经。他又于元嘉十四年赴蜀。同十六年在钟山(湖北省咸宁县东南六十里。一名泰山)的定林寺记述了其游历的情况。
  智猛的旅行记在《隋书·经籍志》卷二,与著名的法显之《佛国记》并列,著录为:
  《游行外国传》一卷(沙门释智猛撰)
  《唐书》卷五八《艺文志》中亦有记载:
  僧智猛《游行外国传》一卷。
  即智猛的旅行记《游行外国传》一卷,在隋唐时代似仍在流传,同时也是人们广为阅读的图书之一。但其内容究竟如何美妙,则不得而知。在《出三藏记集》卷8,《二十卷泥洹记》第十九条中,作为“出智猛游行外国传”,记载了如下一文:
  (5)智猛传云:毗耶离国有大小乘学不同。帝利城次华氏邑有婆罗门,氏族甚多。其禀性敏悟,归心大乘,博览众典,无不通达。家有银塔,纵广八尺,高三丈,四龛银像,高三尺余,多有大乘经,种种供养。婆罗门问猛言:“从何来?”答言:“秦地来。”又问:“秦地有大乘学不?”即答:“皆大乘学”。其乃惊愕雅叹云:“希有,将非菩萨往化耶。”智猛即就其家得泥洹胡本。还于凉州出,得二十卷。
  上述一文,在题记的注释中有“出智猛游外国传”一句,再从其“智猛传云”这样的开头来看,使人认为确实是引自《游行外国传》。另外,如果把它与(3)《智猛传》的印度纪行进行比较,那么,就会发现几乎是同一篇文章。但是,在(5)中却可以看到(3)中所未记载的畏耶离国(吠舍离)这样的地名。假如它是《游行外国传》的一部分。那么,以之与《法显传》等相比,也许可以说是一本相当简要的著作了。
  二、智猛往质天竺的年代及其同行者
  在《游行外国传》散佚了的今天,对于智猛的入竺求法行就只能根据前揭诸史料进行推测,别无它法。
  首先,让我们考察一下其往返的年代。如前所述,他于弘始六年(404年)甲辰岁出发,比法显出发(弘始元年399年)晚了五年。我们虽然不清楚他到达罽宾国的年代,但是,同行的十五人大概都是与法显一样,沿同一条路线西行的。如果他们与法显一样在途中是一面会见檀越,一面行走的话,那么恐怕仍需要三年多的时间。据《法显传》的记载,法显从义熙元年迄同三年(405—407年)一直居留在巴特那(华氏城·巴连弗邑),但在此处却未出现智猛的情况。此后,法显经恒河河口(多摩梨帝国)赴锡兰岛,在此看到了商人们以晋朝的白绢扇进行供养,遂思念起祖国而潸然泪下,那么,如果此地有中国僧侣的话,肯定是会记载下来的。因此可以认为,至少在407年,智猛尚未到达中天竺。看来,当年渡天旅行,单程就需要花去数年的时间。
  智猛自相当于现在的克什米尔的罽宾国进入中天竺,在各地进行了巡礼与取经之后,于424年(甲子)自天竺踏上了返国的旅程。这是法显从锡兰岛出发(411年)十三年后的事情。据说他们经陆路到达了凉州,途中包括夏坐在内,归途仍用去两年多的时间。估计智猛一行人到达凉州是426年左右。
  史料中未明确记载此后智猛到了何处。凉州,当时是五胡十六国的北凉王国,相当繁荣。当时统治该国的武宣王沮渠蒙逊,是著名的佛教保护者,因为著名的昙无讦等人自421年即为该国所保护,〔5〕所以估计智猛与昙纂可能是在此地翻译了《二十卷泥洹记》。前述史料(5)最后所记述的“智猛即就其家得泥洹胡本。还于凉州出,得二十卷。”即记述此间之情况。
  此后,据说智猛于元嘉十四年(437年)到达了蜀地,于元嘉十六年(439年)由长江而下,在湖北省咸宁县东南的钟山定林寺著述了其游记。该书即见于《隋书·经籍志》等里面的《游行外国传》一卷。后来他再次返蜀,于元嘉末年(三十年?)死于成都。
  智猛及其随行天竺的同伙,正如史料(1)所记述的“招结同志沙门十有五人”,包括他在内,出发者共计十五人。其次,正如(2)所载“始登葱岭,而同侣九人退还”。云云,此一行人在到达葱岭时,有九人返回,越过葱岭赴印度的仅有六人。如前揭史料(4)所述,“同行四僧于路无常,唯猛与昙纂俱还于凉州”,此六人中,竺道嵩是在通过波伦国后死去的,其他三僧亦死于途,最后返回凉州的只有智猛与昙纂二人。
  下面试将钾猛与法显的行程按年代顺序排列,以进行对比。见附表:
  从上表来看,我们可以了解到法显在印度逗留了十余年,而智猛逗留的时间将近二十年(实际是十八年),在印度居留了相当长的时间。另外,智猛自归国到去世生活了近三十年,那么,看来他在比较年青的时候,即二十几岁就出发到天竺求法去了。
  再有,他所著《游行外国传》一卷是在法显完成《法显传》23年后的事情。估计智猛也一定看过《法显传》的抄本。或者说也许是他受了《法显传》的影响才撰写了《游行外国传》。〔6〕居住在距天竺较法显为近的智猛,以其坚强的自信写下了天竺纪行。这样散佚了的《游行外国传》一卷,其内容至少与《法显传》差不多,或者具有比它更为丰富的内容。那么,对于前述认为该书是相当简略的想法则是令人难以同意的。
  三、智猛所游历的各国
  下面让我们循着智猛一行的足迹看一看他实际访问的各国吧。智猛一行于弘始六年(404年)自长安出发,据说渡河后沿谷而行,经过三十六个渡口,首先到达了凉州城。值得注意的是,可能因为当时沮渠蒙逊的势力已很强大,所以他们未象法显那样绕道乾归国(靖远)和耨檀国(西宁府碾泊县)。根据史料(1)的记载,因为是“出自阳关,西入流沙”,因而,此一行人大概是沿着穿越河西四郡的东西交通的干线西行,自敦煌经阳关到鄯善去的。虽然不清楚智猛等人通过河西用了多少年,但是在四、五年前,法显等一行十人已经走过了这条路,〔7〕那么,看来智猛等人的西行可能同样得到了这些人的帮助。附带提一下,法显通过此地时,是以张掖王段业、敦煌太守李暠为檀越而得以继续其西域的行程。但是,智猛等人经过这里时,敦煌的西凉王李暠虽仍然健在,但是,张掖王段业则在法显通过该地的翌年(401年)为其部下沮渠蒙逊所杀。〔8〕不过,幸运的是沮渠蒙逊也是个虔诚的佛教崇拜者,智猛等人在凉州因得到了沮渠蒙逊的照顾而到达了敦煌,在敦煌又接受了李暠的供给,然后经阳关到达了鄯善。
  智猛以比《法显传》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著名一文,对自敦煌至鄯善之间的沙漠作了如下叙述:〔9〕
  入流沙二千余里,地无水草,路绝行人,冬则严厉,夏则瘴热,人死聚骨以标行路,骆驼负粮,理极辛阻(《出三藏记集》卷十五)。
  那么,根据史料(1)的记载,智猛等人以后的行踪则是“遂历鄯善、龟兹、于阗诸国,备观风俗〔化〕”。即智猛等人亦同法显一样,并未自鄯善取南道直接向西南行,而是走北道,向自北行,自北道的要冲龟兹国,溯于阗河到达了于阗国。《法显传》中未见有龟兹国的名字,但在《智猛传》中则明确记载了龟兹国,暗示出五世纪初入竺的路线是自鄯善从北道西进至龟兹,再溯于阗河而上。
  其次,根据史料(2)的证述,据说此后这一行人自于阗西南行二千里,开始登上葱岭。在史料(2)的末尾记述说:
  猛先于奇沙国,见佛文石唾壶。云云
  此奇沙国之佛唾壶与见于《法显传》所载:
  竭叉国……其国有佛唾壶,以石作,色似佛钵。云云
  一段中的佛唾壶可能是同样之物。两国实际上是同一个国家,只不过名字不同罢了,均指现在的塔什库尔干,此点已由白鸟库吉所阐明。
  即白鸟反对沙畹所提出的法显之竭叉国与智猛之奇沙国均为喀什噶尔的说法,〔10〕而提出了竭叉国=奇沙国=塔什库尔干的学说,原文如下:
  “此奇沙国与法显所说之竭叉国位于同一地方,相当于《释氏西域记》中的伽舍罗逝国、《水经注》中的迦舍罗逝国,即现在的塔什库尔干地方。法显在竭叉国所目睹之佛唾壶,无疑就是智猛在奇沙国所得到的唾壶,二者是同一物件。奇沙与竭叉在发音上稍有差异,但是当想到《水经注》中之歧沙谷与亦迦舍罗逝国之迦舍是同一名称的话,那么奇沙、岐沙、竭叉、迦舍、伽舍诸称,只不过是同名异译罢了。如果奇沙国就是塔什库尔干的话,那么,智猛即是由此南下,翻过雪山,出吉尔吉特,渡辛头河,而到达克什米尔”。白鸟氏正确地比定了智猛一行所走过的路线。〔11〕
  至于智猛到达塔什库尔干以后的行程,在史料(2)中作了如下记述:
  猛与余伴进行千七百(余)里,至波沦(伦)国
  此处所说的波沦国或波伦国,即《魏书》卷一〇二《西域传》中的波路国。在同书波路国条中记载说:
  波路国,在阿钩羌西北,去代一万三千九百里,其地湿热,有蜀马,土平,物产国俗与阿钩羌同。
  另外,关于阿钩羌国,同书有如下记载:
  阿钩羌国,在莎车西南,去代一万三千里。国西有县度山,其间四百里中,往往有栈道,下临不测之渊,人行以绳索相持而度,因以名之。土有五谷诸果。市用钱为货。居止立官室。有兵器。土出金珠。
  试观上述有关两国的记述,即可了解波路国位于阿钩羌之西北,而阿钩羌在县度以东。通常所说的县度之险是指吉尔吉特河上游地区,所以阿钩羌可以比定在今吉尔特地方,而波路国因为是在其西北,所以大概是指越过达阔特岭的雅辛河上游地方,或是越过埃尔沙德岭的博赫尔特附近地方。如果波路=波沦,那么,我想博洛尔地方似乎更为适宜,估计《宋云行纪》之钵卢勒亦是指同一地名。
  史料(2)中所谓的“三度雪山,冰崖皓然,百千余仞。飞絙为桥,乘虚〔空〕而过。窥不见底,仰不见天。寒气惨酷,影战魂慓”云云,与《法显传》和《宋云行纪》中所见县度之险的描绘正是一对。〔12〕
  因此,智猛等一行恐怕就是从瓦罕地方越过达阔特岭,经雅辛到达吉尔吉特,然后再从这里溯阿斯托尔河,越布尔齐尔岭,而到达克什米尔地方。这里所说的“三度雪山”是指越过了小帕米尔达阔特岭和布尔齐尔岭,而所谓“再渡辛头河”则是说在吉尔吉特横穿了印度河上游地方。此后所谓的“雪山壁立,较前转甚,下多瘴气,恶鬼断路,行者多死”云云,乃是形容越过喷赤山脉,即布尔齐尔岭之险路。
  在越过了如此险路,好不容易到达了罽宾城〔13〕的智猛,大概暂时留在此地进行了修行,但是,逗留的天数及其内容则不清楚。仅有史料(2)末尾所记述的该国有五百罗汉,经常往返于阿耨达池,以及大德罗汉看到智猛决定在此停留下来表示欢喜赞叹等材料而已。
  在第三节,即在史料(3)中,概述了智猛的印度之行。这一部分的叙述更加简略,只能根据佛迹来推断其所巡历的各国名称和地名。
  首先,在史料(3)的开头载有:“复西南行千三百里,至迦罗卫国。见佛发、佛牙及肉髻骨。佛影〔佛〕迹,炳然俱存”。迦毗罗卫国在《法显传》中亦称迦维罗卫城,即释尊父王的领地迦毗罗卫。但是据《法显传》的记载:
  〔迦维罗卫城〕城中都无王民,甚丘荒。只有众僧民户数十家而己。白净王故宫处,作太子母形象,乃太子乘白象,入母胎时。太子出城东门,见病人回车还处,皆起塔。
  在此未见到有关佛发、佛牙及肉髻骨的记述。虽然长期以来未弄清迦毗罗卫城的故址,但是现在已确定是指兰毘尼以西15公里处的蒂拉乌拉科特。〔14〕法显访问此地时,这里非常荒凉,不可能有祭祀佛发和佛牙的情况。所谓肉髻骨似乎就是顶骨,据《法显传》的记载,那竭国(现在的贾拉拉巴德)集中了这些遗物。〔15〕但是贾拉拉巴德位于白沙瓦以西,所以在迦毗罗卫出现佛影窟的名字就有点奇怪了。这大概是编者弄错了,误把归途的记录记在此处了吧。
  此后,智猛等人似乎广泛地巡历了中天竺的佛迹,正如第二节所论述的那样,在史料(3)中可以看到泥洹坚固之林,降魔菩提之树,天梯龙池等名称。另外,从所记载的“其所游践,究观灵变,天梯龙池之事,不可胜数”,似乎可以推知还有另外一些地方。
  所谓泥洹坚固之林的“坚固”,可能是指沙罗树。大概是把沙罗树(Sāla)与坚固(Sāra)混为一谈了。因此,此处所说之泥洹坚固之林,是指拘夷那竭城(库西纳加拉)释尊涅槃之地的沙罗树林。关于此地,法显是这样记述的:
  〔拘夷那竭城〕城北双树间,希连河边,世尊于此北首而般泥洹。云云
  至于所谓的降魔菩提树,不言而喻,是指菩提迦耶的佛成道之地。法显同样也访问了该地,并作了如下记述:
  〔伽耶城〕复南行二十里,到菩萨本苦行六年处。……去此南行减半由延贝多树下,是过去当来诸佛成道处。……菩萨前到贝多树下,敷吉祥草,东向而坐。时魔王遣三玉女,从此未试。魔王自从南来试。菩萨以足指案地,魔兵退散,三女变老。自上苦行六年处,及此诸处,后人皆于中起塔立像,今皆在。云云
  再有,天梯龙池是指桑卡夏之遗迹。现在在桑卡夏还有天梯、龙池两处遗迹。〔16〕法显记述了在此处从仞利天下,为母说法,下时,化作三道宝阶。降下后,阶没于地这样的天梯传说和此处有一白耳龙所居龙舍的传说。〔17〕智猛还访问了毗耶离国,这从史料(5)所记述的“毗耶离国有大小乘”可以看出。
  智猛在巡历了中天竺各地佛迹之后,在华氏城(巴特那)暂时逗留了下来。即《智猛传》中所记载的“后至华氏城,是阿育王旧都,有大智波罗门,名罗阅宗”,云云。罗阅问他:“中国有大乘学否?”智猛答道:“悉大乘学”。罗阅惊叹不已,并赞叹地说:“实为希有之事。将非菩萨往化耶。”智猛在此得到了二十卷泥洹经,遂携之,于424年踏上了归国之途。正如在第二节所说,他在天竺将近二十年。
  过去,小野玄妙曾经注意到梁庄严寺僧宝唱在所撰《翻梵语》〔18〕十卷中所引佚书《外国传》的汉译梵语,这是作为智猛之《外国传》而推定其原音及对其地名之比定。〔19〕例如从《翻梵语》所引《外国传》中的四十四个城名中可以看到醯罗,传曰猎城(卷二)Hidda。摩头罗,传曰无酒城(卷三)Mathurā。迦拿忧阇,传曰高肩城也(卷三)Kanayākubja等地名,正好补《出三藏记集》等之欠缺。另外,《外国传》(卷四)中有:
  不婆尸罗,传曰东石山也。
  阿婆施罗,传曰西石山也。
  这些地名正相当于《大唐西域记》卷十中的南天竺*(左马右太)那羯磔迦国之弗婆势罗(东山)、阿代罗势罗(西山)两山。似乎也都是智猛在南天竺所到过之地。但是,正如《隋书·经籍志》和《唐书·艺文志》中所载,智猛《游行外国传》为一卷,而《翻梵语》之《外国传》乃是四卷,而非一卷,书名亦不同。反之,在此所引之书,在《隋书·经籍志》中则写作:
  外国传五卷释昙景撰。〔20〕
  总之,小野玄妙尽管做了很大努力,但是,我们不得不说他的考证对于阐明智猛之天竺之行却完全是徒劳的。
  结束语
  以上,我们从各个方面进行了考证,最后弄清了释智猛入竺求法行始于法显入竺之后五年,即404年(弘始六年),其入竺路线虽然大致与法显等人相同,但在印度西北部并未到乌萇国,而是直接到了罽宾国。然后,从那里巡历了中天竺诸国,卡皮尔瓦斯图、库西纳加拉、菩提伽耶、桑卡夏、帕塔利普特诸国,在天竺逗留了约十八年。出发时共十五人,在葱岭有九人返国,剩下了六人。在越过葱岭途中,竺道嵩在通过波伦国后不久病逝,进入罽宾国时仅剩下了五人。424年,智猛踏上了归途,第二年或在其第三年与昙纂一起回到了凉州,其他三人皆病逝于途中。
  智猛等人在天竺停留的时间比法显停留的时间长约两倍,估计他在印度各地访问了相当多的佛迹。正如在第三节所谈,智猛访问的地方除中天竺主要的佛迹外,其他地方完全不详。但是,智猛等人是经陆路归国的,所以估计他自然会游历了印度西北部的犍陀罗、乌吉亚纳和纳加拉哈拉等地。但是象小野玄妙那样推测他们甚至到达了南印度和锡兰岛则未免有点儿过分。
  如前所述,我们不能认为《翻梵语》所引之《外国传》就是智猛的《游行外国传》,在《出三藏记集》和《高僧传》的智猛传中丝毫未谈到这一点。如果以《法显传》和《出三藏记集》的法显之传记进行比较的话,就可以看到后者很好地概括了《法显传》,几乎包括了沙河、葱岭、小雪山、中天竺诸国、师子国、耶婆提国、青州长广郡等主要地名。因此,尽管此记载相当简略,但是编纂《出三藏记集》和《高僧传·智猛传》时所参考的智猛之《游行外国传》中恐怕是没有关于南天竺和师子国的叙述吧。智猛在天竺逗留的时间较长,在这期间他们一行除游历了中天竺国的佛迹外,可能还在帕塔利普特寺院等处进行了研究和修行。
  注释
  〔1〕《出三藏记集》卷13—15,《高僧传》全十四卷中刊载有很多僧传。但是,各僧传都非常简略,从其性质来讲,有关东西交通的叙述寥寥无几。《出三减记集》是僧祐(445~518年)晚年所著。慧皎之《高僧传》撰于519年。前者之僧传几乎是原封不动地收录于《高僧传》中,但是其叙述却极为简略,例如,关于安世高仅记载作“安清,字世高,安息国王正后之太子也。……既而游方弘化,遍历诸国,以汉桓(147—167年)之初,始到中夏。”关于支楼迦谶,也仅记载为“支〔楼迦〕谶,本月支人……汉灵帝时,游于洛阳”云云,很少描述其交通情况。因此要依靠这些书籍来进行东西交通史的研究,大多是利用历来的统计方法,可参看梁启超:《佛教与西域》、《千五百年前之中国留学生》(以上均收录于《中国佛教研究史》香港,1965年)。
  〔2〕白鸟库吉:《罽宾国考》(《西域史研究》上,岩波书店,昭和十六年,296~397页),小野玄妙:《关于晋末宋初入竺僧智猛与昙无竭之纪行》(《佛教美术与历史》金属文渊堂,昭和十八年,802~859页)
  〔3〕参看长泽和俊译注《法显传·宋云行记》(平凡社,昭和46年,278~279页)及拙稿《关于法显之入竺求法行》(收录于《东洋学术研究》13—5,昭和46年,本书415页以下)。
  〔4〕该部分在《高僧传》卷3《智猛传》作如下记述:“于是自力而前,与余四人共度雪山,渡辛头河,至罽宾国。※国有五百罗汉,常往返阿耨达池……(以下略)……”。文中※号以下在《出三藏记集》中大致相同。
  〔5〕关于昙无谶到达凉洲的年代,并不明确。《高僧传》卷2《昙无谶传》中仅记载有“乃东适龟兹,顷之,复进到姑臧”云云。据《出三藏记集》卷8,《大涅槃经序》第16的记载:“天竺沙门昙摩谶者,中天竺人,婆罗门种。天怀秀拔,领鉴明邃,机辩清胜,内外〔典〕兼综,将乘运流化,先至敦煌。停止数载。大沮渠河西王者,至德潜著,建隆王业。……谶既达此。以玄始十年(421年)岁次大梁,十月二十三日,河西王劝请令译,谶手执梵文,口宣秦言”云云,由此可知昙无谶至迟在421年以后是在凉州。
  〔6〕在《法显传》末尾,有宋僧的跋文如下:
  岁甲寅,晋义熙十二年(416年),岁在寿星,夏安居末,迎法显道人。既至,留共冬斋。因讲集之际,重问游历。其人恭顺,言辄依实。由是,先所略者,劝令详载。显复具叙始末。云云
  当智猛在钟山定林夺著述《游行外国传》时,可能亦有过类似情况。
  〔7〕法显于399年(弘始元年·已亥)自长发出发,此叫他的同行者是慧景、道整、慧应、慧嵬等五人。此一行人在到达张掖时,智严、慧简、僧绍、宝云、僧景等五人正逗留于该地,于是十人同行向西方出发。在到达于阗后,又增加了慧达的名字,这样总计为十一名。途中或留下或归国,有些则死亡,能够贯彻始终游历印度,得到律藏而返国的仅法显一人。请参看拙译注《法显传·宋云行纪》。
  〔8〕法显所说的张掖王段业,为北凉王国的创始者,是长安出身的汉人。据史传记载,他有文才,曾追随吕光而为其建康太守(甘肃省高台县南)。397年,当吕光之臣下沮渠蒙逊叛变时,被拥戴为北凉王国之主,自称大都督凉州牧建康公。399年,称凉王。但是,由于当时凉州尚在吕氏后凉之手,所以其治所实际上是在张掖,故法显称之为张掖王。他虽然富有文才,但威令不行,相信卜筮谶,在法显经过该地之翌年,于张掖为沮渠蒙逊斩杀。(《晋书》卷129《沮渠蒙逊传》,汤球《十六国春秋辑补》卷97)。
  〔9〕法显是这样形容敦煌至鄯善间沙漠的:
  “沙河中,多有恶鬼、热风,遇则皆死,无一全者。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望极目,欲求度处,则莫知所拟,唯以死人枯骨为标识耳。”
  〔10〕沙畹:《宋云纪行》附录5,智猛。(BEFEO,1903,432页)
  〔11〕请参阅白鸟库吉:《西域史上的新研究》第二,大月氏考(《西域史研究》上,187页以下,及同《罽宾国考》同上396页以下》。另外,见于白鸟所说的《释氏西域记》等的地名,在《水经注》卷一有如下记载:
  “河水自葱岭分源,东径迦舍罗国。释氏西域记曰:有国名伽舍罗逝,此国狭小,而总万国之要道,无不由。城南有水,东北流,出罗逝西山。山即葱岭也。云云。
  〔12〕县度,指帕米尔南侧吉尔吉特河上游之险路。自古以来,是自印度西北部至东突厥斯坦途中的险道。《汉书》卷九六上《西域传》乌秅国条中记述说:“乌秅国,王治乌秅城。……其西则有县度,去阳关五千八百八十八里,去都护治所五千二(百)〔十〕里。县度者,石山也,溪谷不通,以绳索相引而度云。”是乌秅国西百三十里处的险要所在。法显是这样记载县度的:“其道艰岨,崖岸崄绝,其山唯石,壁立千仞,临之目眩。欲进则投足无所,下有水,名新头河。昔人有凿石通路施傍梯者。凡度七百,度梯己,蹑悬絙过河。河两岸,相去减八十步。九译所绝,汉之张骞、甘英皆不至。”
  另外,《宋云纪行》也记述说:“铁锁为桥,悬虚为度。下不见底,旁无挽捉。倏忽之间,投躯万仞。是以行者望风谢路。”
  〔13〕《魏书·西域传》罽宾国条记载说:“罽宾国,鄯善见城,在波路西南,去代一万四千二百里。居在四山中。其地东西八百里,南北三百里。地平温和。云云”《智猛传》中所谓的罽宾城,看来指的就是善见城。另外,在《北史·西域传》的抄本《魏书·西域传》中可以看到有关帕米州—印度河上游地方的两种地理情况的记载。
  即:
  一、阿钩羌国—波路国—小月氏国—罽宾国
  二、钵和国—波知国—赊弥国—乌苌国—乾陁国。
  估计第二条路线来自于惠生行传。以上两条路线分别摘录自中国至天竺西北部的乌苌国和赴罽宾国的两篇旅行纪。自白鸟库吉的精心之作《罽宾国考》发表以来,认为六朝时代的罽宾国是指犍陀罗地方,但是《智猛传》中所记载的罽宾则可看到罽宾城的名字。该地位于阿耨达池附近。这样看来,罽宾国井非犍陀罗地方,而是指克什米尔地方。白鸟库吉似乎也认为智猛到过克什米尔。请参阅本文第三节之引文。
  〔14〕Mukherji,P.C.A Report on a tonr of Exploration of the Autiquites of kapilavastu,Tarai of Nepal,Calcutta,1901,rep.1969.Chap.VI,p.4899.
  〔15〕关于这些遗物,在《法显传》中有如下记载:“慧景,慧达、道整、先向那竭国供养佛影、佛齿及顶骨。……由是法显独进,向佛顶骨所。西行十六由延,便至那竭国界醯罗城。中有佛顶骨精舍……那竭城南半由延,有石室。博山西南向,佛留影此中。去十余步,观之如佛真形”云云。
  〔16〕拙稿《印度佛迹踏查记》上(《鹿儿岛短大研究纪要》第三号昭和44年)
  〔17〕虽然在《法显传》僧伽施国条中记载说:
  〔僧伽国条〕……佛从仞利无上,东向下。下时化作三道宝阶。……既下,三阶俱设于地,余有七级现。……此处僧及尼。可有千人,皆同众食,杂大小乘学。住处一白耳龙。与此众僧,作檀越,命国内丰熟。……众僧感其惠,故为作龙舍。云云
  但却未见到有关龙池的记载。在《大唐西城记》卷4劫比他国条中可以见到龙池的名字。
  〔18〕小野玄妙:《梁庄严寺宝唱之翻梵语与飞鸟寺信行之梵语集》(《佛教美术与历史》859页以下,昭和十二年,大藏出版株式公社)
  〔19〕小野玄妙:《关于晋末宋初入竺僧智猛与昙无竭之行记》(《同上》802页以下)
  〔20〕在《隋书·经籍志》中句次见有不统一的叙述。例如,关于《法显传》,在杂传项中载有《法显传》二卷,《法显行传》一卷,在地理项中则可以看到《佛国记》一卷(沙门释法显撰)三种名称,卷数也有二卷与一卷之分。但是在智猛的《游行外国传》中,无论是《隋书·经籍志》、还是《唐书·艺文志》均作一卷,书名亦同。而《翻梵语》中的《外国传》则是从一卷到四卷,那么,释昙景的《外国传》也许是五卷吧。
  

丝绸之路史研究/ (日)长泽和俊著 ( RI ) CHANG ZE HE JUN ZHU; 钟美珠译.-天津: 天津古籍出版社, 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