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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业之西域行程小考
作者:长泽和俊
序
南宋名臣,第一流诗人范成大,1174年(淳熙元年)为四川省长官。他于三年后的1177年(淳熙四年)辞去官职,五月自成都出发,乘船顺扬子江而下,同年十月回到故乡吴郡,在此期间,他著述了旅行记《吴船录》上、下二卷。
根据此《吴船录》,范成大于淳熙四年丁酉(1177年)七月戊戌朔曾赴峨眉山的牛心寺。该寺位于白云峡,面对青莲峰,寺内有白云、青莲二阁,确实是座名刹。创建此寺的僧人就是继业三藏。寺内藏有涅槃经一函四十二卷,每卷后面分别记有西域行程。记载虽不甚详细,但是,因为范成大对西域地理有所考察,认为所见情况世所罕有,于是便记之于《吴船录》中。
下面拟根据其所写继业《西域行程》对继业三藏之入竺情况进行探讨。
一、继业之入竺路线
继业三藏的传记不详,其生卒年亦不清楚,但是根据《吴船录》下面的一段记载可以了解到,他自乾德二年(964年)迄开宝九年(976年)赴天竺的情况,享年84岁。
〔淳熙四年丁西〕,秋七月戊戌朔,离黑水,过白水寺前,渡双溪桥,入牛心寺。……(中略)……此寺,即继业三藏所作。业姓王氏,耀州人。隶东京天寿院。乾德二年(964年),诏沙门三百人,入天竺,求舍利及贝多叶书。业予遣中,至开宝九年(976年)始归寺。所藏涅槃经一函四十二卷,业于每卷后,分记西域行程,虽不甚详,然地理大略可考,世所罕见,录于此以备国史之阙。……登峨眉,北望牛心,众峰环翊,遂作庵居,已而为寺。业年八十四而终。
仅据此段记载,并不能确定其卒年,结果其生卒年月仍是不明。继业的传记,仅见于此《吴船录》中,而在《宋高僧传》诸传记中亦未见到。
另处,乾德二年,沙门三百人根据太祖的诏书赴天竺一事,并未见于史料。《续资治通鉴长编》(以下简写作《长篇》)卷七,乾德四年三月癸未条载有:
僧行勤等一百五十人请游西域,诏许之,仍赐钱三万遣行。(《宋史》卷二,太祖本记略同文)〔1〕
虽然不清楚当时是为了打开国交还是为了求经,但我们可以了解到有不少僧侣被派遣到了西域。继业可能就是其中的一员。但是,,因为年代及同行僧侣数字互异(乾德二年和四年,僧侣数字为三百人和一百五十七人),所以也可能不在此列。不过,《吴船录》中所记乾德二年有多达三百人的僧侣被遣往西域一事,除《长编》外,并未见有任何记载。
建国伊始的宋朝,似乎从这些往返于天竺的求法僧了解到很多有关西域的形势。《长编》卷六,太祖乾德三年十一月条中记载说:
戊午,甘州回鹘可汗与于阗国王及瓜、沙州皆遣使来贡方物。先是,沙门道圆出游西域二十余年,于是,与于阗朝贡使者俱还,献贝叶经及舍利。癸亥,上召见之,问其山川道路及风俗,一一能记。上喜,赐以紫衣及金币。
据说从相隔二十余年自天竺(西域)归来的道圆那里,详细了解到有关西域的山川道里、风习等情况。
另外,依靠这些僧侣带给西域诸国王以敕书,促其入贡。有关这方面的情况在《长编》卷九,太祖开宝元年中载有:
先是,僧行勤游西域,上因赐大食国王书以招怀之。十二月,乙丑,〔大食王〕遣使来贡方物。
据说以委托行勤带敕书为契机,大食国王开始遣使入贡。〔2〕即行勤和继业等人的入竺已不限于唐朝以前纯粹的宗教活动,而多半带有促进与西域诸国交往这样国策性质的使命。大概正是为此,皇帝才支付给各僧三万钱币。
那么,继业赴天竺时走的是哪条路线呢?《吴船录》作了如下记载:
业自阶州出塞西行,由灵武、西凉、甘肃、瓜、沙等州,入伊吴、高昌、焉耆、于阗、疏勒、大石诸国。度雪岭,至布路州国。又度大葱岭雪山,至伽湿弥罗国。西登大山,有萨埵太子投崖饲虎处,遂至健陀罗国,谓之中印土。
上文虽极简略,但从中却可看出继业自蜀之阶州到达犍陀罗国的路线。不过,其中有两三个地名较难理解。
从阶州赴西域的继业,首先要到灵武。自唐末、五代以来,由于河州、兰州地方长期处于吐蕃统治之下,因此,当时从中原赴西域的旅行者,大致都是从设有朔方节度使的灵州前往西方。〔3〕根据斯坦因带回的《西天路竟》的记载:
《西天路竟》一本,东京至灵州四千里地。灵州西行二十日至甘州,是汗王(地)。又西行五日至肃州,又西行一日至玉门关,又西行一百里至沙州界,又西行二日至瓜州,又西行三十里入鬼魅碛。行八日出碛至伊州,又西行一日至高昌国。
记载了从灵州避开凉州直达甘州的道路。它表明了这个旅行手帖,大概是在吐蕃盘据西凉府左右时制作的。
另处,自后晋天福三年至七年(938—942年)出使于阗的供奉官张匡邺、彰武军节度判官高居诲的路线,在《新五代史》卷七四《于阗传》所引《居诲记》中有如下记载:〔4〕
是岁(天福三年、938年)冬十二月,匡邺等自灵州行二岁至于阗,至七年冬乃还……(中略)居诲记曰:“自灵州过黄河,行三十里,始涉沙入党项界,曰细腰沙、神点沙。至三公沙,宿月支都督帐。自此沙行四百余里,至黑堡沙,沙尤厂,遂登沙岭。沙岭,党项牙也,其酋曰捻崖天子。渡白亭河至凉州,自凉州西行五百里至甘州。甘州,回鹘牙也。
即《居诲记》所载与《西天路竞》有所不同,此处所记,乃自灵州经阿拉善沙漠东南部到达白亭河,然后再由此经凉州去往甘州。
因为继业是“自阶州出塞西行,由灵武、西凉、甘、肃、瓜、沙等州,入伊吾(吾)、高昌、焉耆、于阗、疏勒、大石诸国”所以,这就是说自阶州经边境出塞〔5〕要经过上述《居诲记》与《西天路竟》相连的路线,即采取由灵武(灵州)经白亭河至凉州(西凉),然后再从凉洲经甘肃各州到达伊吾(哈密)的路线。
进入塔里木盆地以后的路线,则是伊吾→高昌(哈拉和卓)→焉耆(喀喇沙尔)→于阗(和田)→疏勒(喀什噶尔)→大石诸国,可以了解大致是沿着天山南麓的北道而西进的。只是未见到龟兹一名,但却有南道于阗的地名。即继业似乎并非自焉耆经龟兹直达疏勒,大概是由焉耆到达龟兹后,然后从阿克苏溯和阗河而去往于阗,再从于阗沿道西行到达了疏勒。
对现代人来讲,采取这种迂回的道路是不可想象的。但在当时,因为于阗是个重要的佛教盛地,所以在从龟兹赴疏勒时,可能是特意绕道于阗的吧。著名的悟空也是如此,他在归途中也是自疏勒经于阗到达龟兹的。〔6〕慧超虽然没有绕道,但是在龟兹国却也纪录了有关南方于阗的传闻。
其次的大石国,所在不详。大石,是汉人通常对阿拉伯及阿拉伯人的称呼。唐初以来曾有大石、大寔、多氏等名称,这与自古以来居住在伊朗附近的阿拉伯Taiy部族有关,因为伊朗人将阿拉伯人称呼为Tāzo或Tāzik,所以汉人也开始把阿拉伯人叫做大食了。在继业赴西域的965年左右,正是在虎思斡耳朵(一名巴拉沙袞)建立了根据地的喀喇汗朝进入疏勒的时代,据说其首领沙土克博格拉汗于960年改宗了伊斯兰教。因此不应把这一地区与疏勒、大石诸国分开,也许可以称之为疏勒大石国吧。但是,因为喀喇汗朝是维吾尔族的王朝,所以是否可以叫做疏勒大石国呢?值得怀疑。
在继上文之后,因为记有“度雪岭,至布路州国。又度大葱岭雪山,至伽湿弥罗国”。这显然是未去现在苏联所属之突厥斯坦,而是越过帕米尔高原到达了吉尔吉特、博洛尔地方,然后,再越过雪山到达克什米尔。如果上述部分不是疏勒大石,而是指疏勒、大石两国的话,那么此大石就只有比定为塔什库尔干,而别无余地了。唐朝一侧称此为葱岭守捉或渴饭枟。古代自托勒密以来此地即称做“石塔”,这可能是将大石这个名称加给塔仆库尔干了吧。
再就是前面提到的葱岭,首先,据说布路州国就是博洛尔。〔7〕可以将它与《宋云行纪》之钵露勒、《魏书·西域传》之波路看作是同一地名。在吉尔吉特以南的印度河上游地方,是汉代以来被称为县度的难行之地。估计继业是从塔什库尔干穿越明铁盖山口、瓦赫杰尔山口,博洛吉尔山口到达吉尔吉特地方,然后再从这里越过了喷赤山脉(即《西域行记》中所说之大葱岭雪山)到达了克什米尔(伽湿弥罗)的斯里纳加。
由此到犍陀罗便是“西登大山,有萨埵太子投崖饲虎处,遂至犍陀罗国”。斯里纳加西方的大山可能是皮尔潘贾尔山脉吧。萨埵太子饿虎舍身之处,古时据说是指拉瓦尔品第东南32公里处的曼克雅拉,〔8〕而今被比定为布奈地方的马哈班山脉之班吉。〔9〕因此估计继业是从皮尔潘贾尔山脉北麓西行,渡印度河,至班吉山,然后再西南行到达犍陀罗(白沙瓦)。他虽然将此地称做中印土,但是这却与将西北印度各地一一注释为“北印度境域”的玄奘的看法有很大差异。
二、继业之天竺纪行
继业之《西域行程》也许是因为原来分别记载于牛心寺所藏《涅槃经》卷末,所以往返的记载颇为简略,而对于佛教徒的圣地天竺之纪行却记载得较为详细。他主要的巡礼地有曲女城、波罗奈国、菩提伽叶、王舍城、那烂陀寺、花子城、毗耶离城、拘尸那城等地,即所谓的中天竺之佛教遗迹。以下拟按照地区分为数节略作解释。
首先,继犍陀罗国到中印度的贝纳勒斯地方的旅程如下:
又西至庶流波国,及左烂陁罗国,国有二寺。又西过四大国,至大曲女城。南临滔牟河,北背洹河,塔庙甚多,而无僧尼。又西二程有宝阶故墓,又西至波罗奈国,两城相距五里,南临洹河。又西北十许里至鹿野苑,塔庙佛迹最夥。业自云别有传记,今不传矣。
庶流波国相当于现在的何处,不清楚。而左烂陀罗国即玄奘所说之阇烂达罗国,可比定为现在的贾兰达尔。此部分虽然均记作“向西”或“西行”,但实际上却是东南行,因为行程中并没有返回而是前进,所以继业大概是只顾一个劲儿地写“向西”、“往西行”了吧。
从贾兰达尔经四大国到达了大曲女城。大曲女城即法显之罽饶夷城,玄奘的羯若鞠阇国,相当于现在的卡诺吉,曲女城则是其王城。在《大唐西域记》、《慈恩传》等书中详细记载说这里有很多塔庙。〔10〕例如在《慈恩传》卷二中有如下记载:
从此西北行二百里,至羯若鞠阇国。(此言曲女城。中印度)国周四千里。都城西临殑伽河,长二十余里,广五六里。伽兰一百余所,僧徒万余人,大小俱学。
由此再沿恒河而下,继业便到达波罗奈国,即贝拿勒斯,(婆罗痆斯国)。所谓“两城相距五里”是否指贝拿勒斯城分为东西二城呢?据说唐代贝拿勒斯的规模为“长十八、九里(约7.5公里)宽五、六里(约2公里)”。估计在原文两城之前可能有脱漏或错讹之处。
继业由此西行十里来到了鹿野苑(仙人住所鹿野苑),即今贝拿勒斯北方6.4公里处的萨尔纳将。即使现在,在萨尔纳特仍有以达麦克大塔为首的众多的寺塔和佛迹。继业也记述说:“塔庙佛迹最夥”,据说另处还留下了有关此情况的传记。但是,范成大在见到此《西域行程》时已无此记载。
继业在访问鹿野苑后,首先巡礼了菩提伽耶,其记述如下:
南行十里,渡洹河,南有大浮图。自鹿野苑西至摩羯提国,馆于汉寺。寺多租入,八村隶焉〔注〕。僧徒往来如归,南与杖林山相直,嵬峰岿然。山北有优婆掬多石宝,及塔庙故基。南(一作西南)百里,孤山名鸡足三峰,云是迦叶入定处。又西北百里,有菩提宝座城,四门相望,金刚座在其中东向。又东至尼连禅河,东岸有石柱,记佛旧事。自菩提座东南五里,至佛苦行处。又西五里,至三迦叶村,及牧牛女池金刚座二。北门外有师子国伽兰。又北五里,至伽耶城。又北十里,至伽耶山,是佛说宝云经处。又自金刚座东北十五里,至正觉山。又东北三十里,至骨磨城。〔继〕业馆于鰕罗寺,谓之南印土,诸国僧多居之。
即自鹿野苑南行十里(约4公里)渡洹河,其东西为旧摩迦提国领域。河南有大浮图,在此有汉寺。汉寺下辖八村,居有众多僧徒。其南为杖林山(Jeshtiban),据说其南百里为鸡足山(伽耶东北偏东,北距库尔基哈尔一嘿之山),故该汉寺的位置应在距鹿野苑约240公里偏东处。由于此处记述的方位、距离极不明确,故只能依据地名来推断其正确的位置。
虽然,据说在鸡足山西北百里处有个菩提宝座城,但是,因为说其中有个金刚座,所以,这是指菩提伽耶的大塔(Mahāb-odhi)。菩提伽耶以东有条尼连禅河,在其东岸有一个记载着有关佛陀旧事的石柱。
另外,大塔东南五里,是佛陀苦行处(苦行林),西三里,是三迦叶村(归佛处)和牧牛女池,大塔北门外,为锡兰的伽兰。有关释尊成道遗迹最详尽的记载,乃是在《大唐西域记》中。〔11〕
自菩提伽耶北行五里,至伽耶城。再向北十里(约4公里)至伽耶山(一名象头山,现在的布拉马约尼。)这里便是过去佛陀说《宝云经》处。〔12〕
再从金刚座东北行十五里(约6公里)便到达正觉山。即所谓的前正觉山(原名钵罗笈菩提山,尼连禅河东岸的莫拉山)。再东北三十里为骨磨城,继业曾居留于此地的鰕罗寺。他称此地区为南印土,叙述说此地有众多的诸国僧侣。
自菩提伽耶北上,访问了王舍城,再经那烂陀寺到达了华氏城。有关这部分情况,在《西域行程》中有如下记载。
又东北四十里,至王舍城。东南五星,有降醉象塔。〔13〕又东北登大山,细路盘斜,有舍利子塔,又临涧有下马迎风塔。度绝壑登山顶,有大塔庙,云是七佛说法处。山北平地,又有舍利本生塔。其北山半曰鹫峰,云是佛说法华经处。山下即王舍城。城北山址,有温泉二十余井。又北有大寺,及迦兰陀竹园故迹。又东有阿难半身舍利塔。温汤之西有平地,直南登山腹,有毕钵罗窟,业止其中,诵经百日而去。窟西复有阿难证果塔。此去新王舍城八里。日往乞食。会新王舍城中有兰若,隶汉寺。又有树提迦故宅城,其西有轮王塔。
这里所说的王舍城,即所谓的上茅宫城(旧王舍城,矩奢揭罗捕罗城),位于为比甫拉丘、处巴哈拉丘、索那丘诸丘陵所环绕的盆地中。〔14〕在此旧王舍城之北门外,据说有个降醉象塔。所说东北方的大山,大概是指比甫拉丘吧。在这里有舍利子(撒利普特拉佛十大弟子之随一、智慧第一)说法并开圣果的纪念塔。
继业好象即由此处登上了灵鹫山,而下马迎风塔估计就是《大唐西域记》中的下乘、退凡塔。〔15〕接着说登上山顶“有大塔庙,云是七宝说法处”而《大唐西域记》记载说“有砖精舍,高广奇制,东辟其户,如来在昔多居说法”。又关于佛说法华经处记述说“精舍东有长石,……傍有大石,高丈四五尺,周三十余步……其南崖下有窣堵波,在昔如来于此说《法华经》。”
灵鹫山下即旧王舍城,由此北进,通过比甫拉丘与外巴哈拉丘之峡谷部分,便到达了新王舍城。所谓的温泉即在此附近,据说迄今仍在使用。
迦兰陀竹园,即所谓的竹林精舍(是大长者迦兰陀布施之精舍),位于距旧城北门一里处。在此精舍以东有个阿阇世王(阿阇多设咄路)所建之佛舍利塔,据说其旁有阿难半身舍利塔。那么估计继业逐一巡视了这些佛迹。
继业自温泉西部的平地,从正南登上了山腰,该处有个毕波罗窟。〔16〕这里所说首次结集之石室,乃是尊者(摩诃迦叶波)聚集了999位大阿罗汉,在佛涅槃后,结集三藏之处。据说继业在此曾诵经百日。在此期间,他每天到新王舍城乞食。另外,在此石窟之西北有阿难证果塔。
此后,继业返回新王舍城,宿于城内之伽兰,他参观了树提迦(殊底色迦)长者之故宅和轮王塔,然后到达那烂陀寺。关于自那烂陀至华氏城之间的情况,他作了如下叙述:
又北十五里,有那烂陀寺。寺之南北,各有数十寺,门皆西向,其北有四佛座。又东北下五里,至乌巅头寺。东南五里,有圣观自在像。又东北十里,至伽湿弥罗汉寺。寺南距汉寺八里许。自汉寺东行十二里,至却提希山。又东七十里,有鸽寺。西北五十里,有支那西寺,古汉寺也,西北百里,至花氏城,育王故都也。
七世纪时,那烂陀寺是个拥有僧徒数千人的大寺院。继业虽然记述说,该寺南北各有数十个寺院,是个规模相当大的寺院,但却丝毫未提及所住僧徒的情况,也许该寺在十世纪时已经衰败不堪了,关于此处过去曾有四佛座和观自在菩萨之立像一事,在《大唐西域记》卷9有详细记载。不过,对于它究竟是伽湿弥罗汉寺还是汉寺,尚不清楚。
关于鸽寺,在距因陀罗势罗窭诃山东北一百五、六十里处,有伽布德迦(唐称之为鸠)伽蓝,这便是所谓的鸽伽蓝。由此处经支那汉寺(不详)至花氏城(华氏城,今巴特那)。即摩揭陀国阿育王建都之处。但七世纪时据说已呈现出“周围七十余里,虽荒废已久,基础尚残存”的状态了。
如前所述,继业之入竺旅行,是自964年至976年,计十二年。除了往返各需要两年外,他在天竺渡过了八年的岁月。只是在史料中未曾记载他在何处曾长期逗留。根据我们以上的考察,仅了解到他在王舍城的毕波罗窟曾诵经百日,此外就一切不详了。
三、关于继业之归路
关于继业之归路,在《西域行程》中只有极为简单的叙述。其记述如下:
自此渡河,北至毗耶离城,有维摩方丈故迹。又至拘尸那城及多罗聚落。逾大山数重,至泥波罗国。又至摩逾里,过雪岭,至三耶寺,由故道自此入阶州。太祖已宴驾,太宗即位,业诣阙进所得梵*(上?下夹)、舍利等,诏择名山修习。登峨眉,北望牛心,众峰环翊,遂作庵居,已而为寺,业年八十四而终。
首先,他归国时历访了毗耶离和拘尸那。毗耶离城亦作毗舍离等,为释尊最后游历之处。据《大唐西域记》卷7,吠舍厘国条,除维摩居住之故迹外,还记载了佛舍利塔、阿育王塔和最后的观城之地等遗迹。
另外,拘尸那城为拘尸那揭罗之简称,位于戈拉克普尔以东约55公里的卡西亚地方。此处为释尊入灭之圣地,有沙罗双树、焚身塔等各种遗迹。在巡视了这些地方之后,继业越过数重大山到达了泥波罗国。问题在于此后的一句,即:
又至磨逾里,过雪岭,至三耶寺,由故道自此入阶州。
尤其是三耶寺,自古以来都认为这是拉萨郊外的桑耶寺,〔17〕那么,这条路线必然是要横穿西藏高原了。
试看唐代之入竺僧侣,我们意外地发现有不少人均取道经由西藏的路线。例如,在义净的《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中曾记载了总计为61名求法僧的事迹,其中取道陆路者:去路23人,归路10人,往返合计为33人。其中取道吐蕃路者达14人。由于继业归路的记载过于简洁,现摘出其中二、三例,以有助于了解所谓吐蕃路之实况。
《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上记载有:
玄太法师者,新罗人也。梵名萨婆慎若提婆(唐云一切智天)。永徽年内取吐蕃道,经泥婆罗到中印度,礼菩提树,详检经论,旋踵东土。行至土谷浑,逢道希师覆向引致,还向大觉寺,后归唐国,莫知所终矣。
也就是说玄太法师自吐蕃路经由尼泊尔到达了中印度,礼拜了菩提树,详细研究了经典,复欲经吐蕃路归国,但因在青海吐谷浑境内遇到了道希法师,据说再次返回了大觉寺。关于法师返回时所走之路,即所谓的吐蕃路,可以从同书道希法师传中所记载的“行至吐蕃……周游诸国,遂达莫诃菩提”得到了解。
下面举道生法师一例,其往返均是取道吐蕃路,不幸归途病故于尼泊尔。
道生法师者,并州人也。梵名梅达罗提婆(唐云月天)。以贞观末年从吐蕃路往游中国(印度)。到菩提寺,礼制底讫,在那烂陀学……(中略)……学小乘三藏精顺正理,多赍经像,言归本国,行至泥婆罗遘疾而卒,可在知命之年矣。
如是,在中唐时代,由于唐蕃会盟之建立,自青海经拉萨,再经由尼泊尔赴中印度的所谓吐蕃路意外地被频繁使用。无论如何其原因大概在于此条路线,当时只要没有吐蕃的阻碍,较之经由西域、葱岭的入竺路要近得多。但是按照当时的行装要从荒凉的羌塘高原和尼泊尔越过喜马拉雅的路线并不是那么容易。空怀雄图而倒毙于途者决非道生一人。
京兆人末底僧诃“思还故里,路过泥婆罗国,遇患身死,年四十余。”同样,京师人玄会法师“少携经教,思返故居,到泥婆罗,不幸而卒。”如记载于《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首的沙门玄照法师,是位经历了坎坷命运的求法僧。〔18〕玄照虽然两次入竺,但是据说最初“出流沙,践铁门而登雪岭。漱香池以结念……途经速利,过睹货罗。远跨胡疆,到吐蕃国。蒙文成公主送往北天,渐内阇阑陀国。”上述行纪极为复杂,其路线为塔里木盆地→葱岭→睹货罗→香池(玛法木错湖)→吐蕃。据说自粟特地方进入北天竺的玄照,从克什米尔、拉达克地方到了玛法木错湖,再沿布拉马普特拉河到达了拉萨,然后由文成公主的向导护送到了阇阑陀国(继业之左烂陀罗国)。
此后,玄照在阇阑陀国度过了四年,在那烂陀寺三年,又在毗耶离城的信者寺度过了三年,由于唐使王玄策的上奏而被召返国。由是,他“路次尼婆罗国,蒙王发遣送至吐蕃,重见文成公主,深致礼遇,资给归唐。于是巡涉西蕃而至东夏。以九月而辞苫部,正月便到洛阳,五月之间远经万里。”即其归途是自尼泊尔至拉萨,再次受到文成公主的优待而回到了洛阳。他从中印度的毗耶离城至洛阳,仅用了五个月的时间。这与要花两三年的时间翻越帕米尔,经北天竺进入中天竺的旅途相比,不能不说是条捷径。
此后,玄照法师又再次越过葱岭,经缚渴罗、迦毕试赴中天竺。但第二次“以泥波罗道吐蕃拥塞不通,迦毕试途多氏(大食)捉而难度”无法归国,而病故于中印度的庵摩罗跋国。
从唐太宗到高宗,由于文成公主等的入藏,唐蕃双方的关系处于最友好的时期,著名的唐使王玄策曾三次赴印度,其往返也是通过吐蕃路。〔19〕
如上所述,唐朝以后经由西藏的入竺路经常为入竺僧和唐使再三利用。前引继业《西域行程》中末尾一文“逾大山数重,至泥婆罗国,又至摩逾里,过雪岭,至三耶寺,由放道自此入阶州。”可以说是说明了自尼泊尔越过喜马拉雅山脉至拉萨,进入桑耶寺,然后经昌都、甘孜地方回到了阶州。另外,关于摩逾里,过去曾经研究过唐代吐蕃路的足立喜六氏,非常重视自波卡兰经道拉吉里峰东麓进入西藏的道路,将摩逾里比定为中央尼泊尔北部的木斯塘。〔20〕关于这一点,虽然尚存在若干疑点,但在目前拟姑且同意这一说法。
另外,关于继业归国之年代,因为在范成大的序中有“至开宝九年始妇”,而在文末又记载说:“太祖已宴驾,太宗即位”,所以可以认为其归国是在开宝九年(同年十月即位,十二月改元太平兴国,976年)〔21〕十月至十一月。后来,唐太宗赐继业以“择名山修习”之诏,在峨眉山麓之牛心作庵,不久建造了牛心寺,以84岁之高龄圆寂,其殁年不明。
结束语
以上,正如我们所考察的那样,范成大移录于《吴船录》中的继业《西域行程》,虽然是极其简单的行纪,但它作为数量极少的西域求法僧的行纪,尤其是作为记载宋代渡天求法僧实况的记录是极其珍贵的。另外,它虽然是篇短文,但是作为记载伊斯兰侵入前的中天竺诸佛迹之现状的记录也是很重要的。
继业在964年,与三百位志同道合者一起,越过葱岭进入克什米尔,以后巡历了中天竺各地的佛迹,在印度逗留了约十年,于976年自尼泊尔经拉萨的桑耶寺回到了中国。他的归程说明了自唐初以来经常使用的吐蕃路,直到十世纪仍在使用。
有关此后的天竺西域行纪,有元代的《梵僧指空禅师传考》,明代的《西域僧锁喃嚷结传》等。这些行纪均为东来西域僧的记录。而关于佛迹的记载却不明确。在此意义上,继业的《西域行纪》也可以说是所谓西域求法僧行纪的圆满结束的记录吧。
〔注〕《吴船录》原文为“寺多相人,入村隶焉”长泽先生此处作“寺多租入,八村隶焉”,今按长泽先生所写,未予改动。(译者)
注释
〔1〕但是,《宋史》卷二《本纪》,乾德四年条载有“癸未,僧行勤等一百五十七人各赐钱三万,游西域。”《长编》150人作157人。
〔2〕继此记录,在《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十二太祖开宝四年七月,同,卷十四,开宝六年二月,同,卷十五开宝七年十一月,同,卷十六开宝八年三月分别记载了大食国王遣使入贡之事。
〔3〕拙稿《关于唐末、五代、宋初之灵州》(《安田学园研究纪要》二、昭和三四年)。
〔4〕拙稿《关于五代、宋初河西地方的中继贸易》(《东西文化交流史》雄山阁,昭和五十年)。
〔5〕拙稿《关于释悟空之入竺》(《东洋学术研究》14—4,昭和50年)
〔6〕根据《慧超往五天竺国传》的记载:
又从疏勒东行一月,至龟兹国,即是安西大都护府。……又安西南去于阗国二千里,亦是汉军马领押。足寺足僧,行大乘法,不食肉也。从此已东,并是大唐境界,诸人共知,不言可悉。开元十五年十一月上旬,至安西,于时节度大使赵君。
如果从此段文字来看,不能认为慧超直接到了于阗,恐怕是在龟兹听到了有关于阗的情况。
〔7〕冯承钧:《西域地名》(西北科学考察团丛刊之一,民国十九年)Bolor项中有如下记载:
《伽蓝记》作钵庐勒,《魏书》作波路,《高僧传·智猛传》作波伦,《西域记》作钵露罗,《新唐书》有钵露,又有大小勃律:大勃律或曰布露,即今克什米尔西北部之巴勒提斯坦;小勃律在今巴勒斯坦东部Yasin流域,《然业行记》作布路州,《西域图志》作博洛尔;《汉书》之悬度,《正法念处经》之县雪山,在其境内。
〔8〕坎宁安:《印度古代地理》第1卷,佛教时期,伦敦,1871年,再版1963,102—104页。足立喜六:《大唐西域记之研究》(法藏馆,昭和十七年,251—254页)。
〔9〕曼朱达尔·撒蒂:《坎宁安之印度古代地理》序及注,1924,加尔各答,1963年再版,682页。水谷真成译:《大唐西域记》(平凡社,昭和四六年,121—122页,另外,关于此饿虎舍身之故地,《法显传》记载说:
从此(宿呵多国)东下五日行,到犍陀卫国,是阿育王子法益所治处。……自此东行七日有国,名竺刹尸罗。竺刹尸罗,汉言截头也。佛为菩萨时,于此处以头施人,故因以为名。复东行二日,至投身喂饿虎处。此二处亦起大塔,皆众宝校饬。诸国王臣民竞兴供养,散华然灯,相继不绝。通上二塔,彼方人亦名为四大塔也。
另外,在《大兹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二有如下记载:
又从呾叉始罗北界渡信渡河,东南二百余里,经大石门,是昔摩诃萨埵王子于此舍身饥饿乌择七子处。其地先为王子身血所染,今犹绛赤,草木亦然。又从此东南山行五百余里,至乌剌尸国。又东南登危险度铁桥,行千余里,至迦湿弥罗国。(旧曰罽宾,讹也。)
根据这些记载来看,我们可以了解到继业与玄奘走的是相反的方向,即从斯利那加赴白沙瓦去的。
〔10〕大曲女城原名拘苏摩补罗(意为花宫),据说王梵授时,由于大树仙人求女而给了幼女,因此便以咒术使九十九女之背弯曲。关于此情况在《大唐西域记》卷五,羯若鞠阇国条中有详细记载。曲女城为戒日王居住之城,看来玄奘因受戒日王的尊重,在此逗留的时间较长,所以关于附近之佛迹亦叙述得较为详细。
〔11〕请参看《大唐西域记》卷八,摩揭陀国条及拙译《法湿传·宋云行纪》(平凡社,昭和五十年增补版)第四章54页以下。
〔12〕比较一下《大唐西域记》与继业《西域行程》来看,继业《西域行程》虽极为简略,但亦有与《大唐西域记》略同之记述,估计继业是带了此书,在执笔《西域行程》时加以利用。例如,在《大唐西域记》中关于伽耶山记述说:
〔伽耶山〕溪谷沓冥,峰岩危险,印度国俗称曰灵山……(中略)……昔如来于此演说宝云等经。
继业《西域行程》中记述说:
又北十里,至伽耶山,云是佛说宝云经处。
〔13〕关于醉象降伏塔,在《大唐西域记》卷九,摩揭陀国下条中记载说:
宫城北门外有窣堵波,是提婆达多与未生怨王共为亲友,乃放护财醉象,欲害如来,如来指端出五师子,醉象于此驯伏而前。
〔14〕关于以新、旧王舍城为首的所谓八大佛迹之现状,请参看拙稿《印度佛迹踏查记》上、下(《鹿儿岛短大研究记要》三、四号,昭和44年)
〔15〕关于下乘退凡塔,《大唐西域记》,卷九,摩揭陀国下条有如下记载:
频毗娑罗王,为闻法故,兴发人徒,自山麓至峰岑,跨谷陵岩,编石为阶,广十余步,长五六里。中路有二小窣堵波,一谓下乘,即王至此徒行以进;一谓退凡,即简凡夫不令同往。
〔16〕关于毕波罗窟的位置,在《慈恩传》卷三在记有:
竹园西南行五六里,山侧有别竹林,中有大石室,是尊者摩诃迦叶波于此与九百九十九大阿罗汉如来涅槃后结集三藏处。
《大唐西域记》卷九有如下记述:
竹林园西南行五六里,南山之阴,大竹林中,有大石室,是尊者摩诃迦叶波于此与九百九十九大阿罗汉以如来涅槃后结集三藏。前有故基。
〔17〕根据《大日本佛教全书、游方传丛书》第一所收继业《西域行程》,关于此三耶寺,考订者南楠顺次郎作了如下注释:三耶寺,寺距罗萨东南三十里,在赞保川北岸丘上,现名桑耶(Sam-yas),公元749年,中天巴特玛伞巴斡,赴吐蕃王请经,始盖建初喇嘛教之本寺也。七堂伽蓝文库僧院,悉模上记乌岭头寺造之云。
〔18〕关于沙门玄照法师之求法行,拟另稿详述。
〔19〕《法苑珠林》卷55,破邪篇第62,妄传邪教第三条中载有:
大唐太宗文皇帝及今皇帝,命朝散大夫卫尉寺寺丞上护军李义表,副使前融州黄水县令王玄策等二二人,使至西域,前后三度,更使余人。云云
王玄策西使的事迹,散见于《法苑珠林》、《旧唐书》等书中。(《唐王玄策中天竺行记并唐百官撰西域志逸文》,《大正大藏经》卷51所收)关于王玄策,请参照冯承钧:《王玄策事辑》(《精华学报》8—1)。
〔20〕足立喜六:《大唐西域记之研究》(《法藏馆,昭和18年)下卷,后篇第五,唐代之吐蕃道。尤其在后编42—44页中,对继业的归路进行了考察。
〔21〕张珰编《欧亚纪元合表》(大安,1968年)338页。
丝绸之路史研究/ (日)长泽和俊著 ( RI ) CHANG ZE HE JUN ZHU; 钟美珠译.-天津: 天津古籍出版社, 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