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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文集第三卷：躲的教训

周文

有这样一句格言：“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这看来很平常，但涵义是很深的，它指明着：我们这人的社会有着“鬼”在。 　　这所谓“鬼”，自然不是甚么跳水鬼，吊颈鬼之类的鬼，“平生不作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人对于这类枉死鬼其实并不怎么害怕，大抵反而同情的。自然也不是胡适博士所发明的“贫穷”“懒惰”……之类“闹中华”的“五鬼”，因为那在一般人的眼里看来，是并不算什么鬼，而是被逼出来的病；而逼出这样病来的才真是魔鬼。这样的魔鬼，也是一样的人面、衣冠、在人群中来来往往的。小则可以闹得你六畜不安，就是牛栏、猪栏里的“物质”也要受点损失了；大则可以使你抄家灭门，生命难保，以至家破人亡，甚至国破人亡。于是经验遂使人创造出这句格言，以作躲避自己的盾牌。这是一种世故。 　　但这是还不够用的世故，因为正惟其鬼们装的是人样子，满口仁义道德，使你看不清它究竟是人是鬼；人们往往等到受了损失，才把头皮一摸，醒了转来似的睁大眼睛道：“呵，妈的又活见鬼!”其甚者，竟至于把你五马分尸，“投畀豺虎”的时候，它们还是有着一篇大道理，罪过反而是在死者这一面。如果有人要不平么?那自然与死者同罪。于是人们只好从此弄得狐狐疑疑，即使后来遇着的并不是鬼，也还怕他并不是人，结果当然更躲进像高尔基所说的“自我保存”的甲壳里去；而经验又使人创造出另一句格言来了：“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这是更进一步的世故。 　　但这些对于鬼们倒是再便利不过的，它可以放放心心一路无阻的从这家门前到那家门前——或者说从这个甲壳到那个甲壳，伸出它锋利的嘴，从容的吮吸其血液，而且还可以指手划脚的批评这血液的好坏，或者大摇大摆的咂嘴过市。自然被吸者是知道那味道的，所以为了“自我保存”，还得各自躲得更深一点!于是躲得连人气息也不见了，外国人不是曾称赞我们是全世界最吃得苦的第一等和平民族么! 　　“和平”，自然是需要的，现世界大家都在竭力提倡。但提倡的和平，应该是为人类的和平，一面抗御那些张开血口的魔王的；万不能成为躲的法宝!鬼来，躲；魔王来，也躲；从壳外躲进壳内，再从壳内躲到壳尖，从东三省躲进山海关，再从山海关躲到华北。可是以后呢? 　　再没有地方可躲了，自己先且捣碎甚么鸟“和平”的乌龟壳罢。 　　1937年7月20日《中华公论·社会杂感》创刊号 　　署名：周文 　　 周文文集第三卷/周文.—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