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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 勤奋 认真——对父亲深深的怀念 |
吴 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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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我父亲沈鸿诞辰100周年,也是他去世8周年,非常感谢中国机械工程学会对我父亲的纪念活动。学会领导让我讲讲在我们晚辈眼里父亲是怎样的一个人,应该说,陈云同志给他提的那6个字“理想、勤奋、认真”——这就是父亲的真实写照。 我父亲的一生确实有着传奇色彩。他于1906年5月19日出生在浙江省海宁县硖石镇一个经营竹器店的家庭。由于我祖父因病早逝,家境日见贫寒,父亲只读了4年半小学,便因病辍学。 13岁时,我祖母托人将父亲送到上海“协太新”布店学徒。在学徒期间,父亲勤奋好学,积极肯干,很得布店经理的赏识。由于父亲看到当时的旧中国工业基础非常落后,加之对修理机器很感兴趣,便产生了“工业救国”的思想,立誓依靠个人奋斗,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1931年春,父亲与朋友集资合伙办起了名为“利用”的小五金厂,亲自任厂长兼工程师,主要生产“利用”牌弹子锁。父亲还设计制造了一批小铣床、小磨床等小型机器出售,并设计制成了磨汽缸机、制造金属模具的机器和专门制造汽车阀门的机器等。 抗日战争爆发后,父亲受爱国思潮和进步思潮的启迪和推动,毅然毁家纾难,带着他办工厂的几部工作母机和几名技术学徒,克服种种困难,投奔八路军、共产党,从此投入了抗日救亡的时代洪流。父亲成了到延安参加抗日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资本家”。父亲到延安后,被任命为兵工厂(对外称“茶坊工厂”)机械总工程师,主要研制生产军火的机器。父亲在延安8年,与员工们共同设计制造了生产军火的各种成套设备134种型号、数百台套,还为石油、印刷、玻璃、肥皂等13家工厂提供了许多成套设备和重要部件。由于父亲的事迹突出,1942年被选为陕甘宁边区军工局特等劳模,被授予毛泽东主席亲笔题写的“无限忠诚”奖状,并于1947年4月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全国解放后,父亲参加了新中国工业化的奠基和开拓工作的全过程。殚精竭力,甘冒风险,勇挑重担。他精心组织领导的几大工程,如制造万吨水压机、九套大设备、建造火车轮箍厂、主编大部头工具书《机械工程手册》和《电机工程手册》等,如同一座座丰碑,流传永远。 父亲的一生是爱国的一生,是对共产主义理想追求的一生。他的人品、学问、他的思想境界、爱国情怀在日常生活中我们都可以随时感到。 父亲酷爱国货。一台石家庄电视机厂制造的“北京”牌19英寸电视机,他一直用了14年,直到实在无法再修才送还厂家研究用,接着又买了该厂一台14英寸的。尽管早在买那台老电视机的时候,市面上已有了价更廉、物更美的日本电视机,但父亲表示“贵也要买中国货”。其他,如电冰箱、洗衣机、相机、胶卷也莫不如此。父亲这样做绝不是出于简单抵制“洋货”的心理,而是为了在使用这些国货时发现问题、提出改进意见,以帮助有关厂商提高产品质量,建立中国自己的名牌。为此,父亲一次又一次地把家里的洗衣机大卸八块挑毛病、找原因。对家里那台“雪花”牌冰箱的密封问题,他反复研究,向厂家提出详尽的改进意见,并自告奋勇表示愿意充当该厂“义务顾问”。父亲十分赞赏保定“乐凯”胶卷厂咬紧牙关、克服困难,通过不断改进产品质量与享有巨大销售优势的“柯达”、 “富士”胶卷一争高下的决心和气概。在父亲生命的最后几年,他不顾体弱多病仍为实验这种国产胶卷花费了大量时间、精力,每拍完一卷,总是迫不及待地(有时候甚至自己走两三站地)冲印出来,仔细研究,发现问题立即向厂家反映。而每当发现胶卷质量有所提高时,脸上总是显露出孩子般的笑容,眯缝着眼睛自言自语地连声称赞:“不差!不差!”对于国产相机工业的发展,他更是倾注了大量心血。可以说,自从有我国自己的照相机工业以来,几十年他一直关注着,从未中断。每出产一种新型号,他都要找来反复试用,进行比较,拆开研究,然后向厂家反馈意见。 父亲也并不盲目反对“洋货”。相反,对于设计新颖、制造精巧的外国产品,如一代又一代的“傻瓜”相机往往爱不释手。但是,这决不是为了享受,而是为了研究、借鉴。因此,往往使用一段时间后,父亲即将产品送有关厂家参考。父亲十分鄙视那些一味崇洋、一心只想花钱“买”现代化的人,称之为“败家子”。他常说:“中国这样一个大国,靠买是买不来四个现代化的。没有志气,不思自力更生,永远也改变不了中国的落后状况。” 父亲谆谆告诫我们子侄“遇事必先从国家利益考虑”,他最喜爱背诵的诗句之一是林则徐的“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父亲以他的一生实践了这一人生信条。 父亲的勤奋好学是留给许多人最深刻的印象之一。可以说,我从未见父亲偷过闲,只要家里没有客人,父亲总是在他的书房兼手工作坊里读书报、文件或者敲敲打打——不是给亲友修理眼镜框架、手表、相机,就是拾捣家里的抽水马桶、高压锅。他的经验之谈是“能者多劳,劳者多能”。父亲常说,自己只念了四、五年书,但是学习了一辈子。确实,说父亲把他一辈子的有效生命时间全部都用在了工作和学习上一点也不过分。直到1994年父亲88岁高龄时,才给自己规定每周工作不得超过40小时,星期六保证休息。即使如此,我也没见他好好执行,只是由于身体越来越不好,才不得已减少了工作和学习的时间,但父亲的休息往往就是读书看报。 父亲从幼年到上海布店当学徒开始,就养成了良好的自学习惯,数十年如一日,从未中断。他拿工资后的第一笔大额开支就是买《辞海》,工余时埋头学习。自到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只要他神志尚清时仍然孜孜不倦。父亲好读书,但从来不是书斋式,学究式地读,而是十分强调结合实践学习,有着明确的学以致用的目的。在上海办锁厂、从事修理汽车业务时如此;到延安后投身军火工业,解放后制造万吨水压机九套大设备、火车轮箍时还是如此;在离开工业部门到人大常委会任法律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及其后参加三峡工程顾问工作时仍然如此。父亲在参加人大常委会工作时已年逾古稀,但是他毫不畏难地立即投入了从未涉猎过的法学领域,除了悉心研究我国的现行法律、法规之外,还四处收集外国法典和法律资料,并亲自动手摘抄资料、编制图表、目录。父亲参与三峡工程顾问工作时,已是80多岁高龄,但他似乎根本没有考虑自己的年龄和健康情况,又是一头扎了下去,不断请教有关专家学者,研读水利、水文航运等方面资料如《中国水利历史、现状、展望》及《美国内河航道及船闸建设》等,并且亲自动手利用废旧泡沫塑料制作船闸模型。读书-实践-再读书-在实践,干一行、学一行、钻一行。学以致用——这是他事业有成的一大秘诀。 非常难能可贵的是,父亲虽然从小喜欢机械,毕生致力于机械制造事业,但他从不把自己的视野局限于这一领域。他读书涉猎范围很广,哲学、历史自然科学、经济、古典文学、人物传记、国际时事等等,等等。离休后,他更是手不释卷。由于读书多,又肯思考,他在治学方面可以说已达到了触类旁通的境地。父亲从早年在延安学习毛泽东主席的《矛盾论》、《实践论》中尝到了甜头,在以后的工作中一直注意用正确的哲学思想指导自己的工作实践,直至晚年,仍然多次反复阅读毛泽东主席的这“两论”以及恩格斯的《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自然辩证法》、《反杜林论》等。父亲在谈自己的读书体会时常强调“哲学和法学是重中之重”。他由衷地崇敬周恩来、邓小平、陈云、薄一波等老一辈革命家,经常反复研读他们的著作,并且评价极高。他读史学、典籍,如《老子》、《水经注》、《孙子兵法》、《战国策》、《资治通鉴》,中国史、美国史、英国史等。他的古文根底也比较深,对《古文观止》、《唐诗》之类的中国古典文学名著相当熟稔,某些精彩章句能信口背诵。他本来就很关心国际时事,随着近年来国际形势的巨变,他更是有意识地读了不少这方面的书籍,如尼克松的《1999——不战而胜》,以及《敢说“不”的日本》、《日本就是敢说“不”》等等。 父亲不仅好学,而且善于学习,特别是善于利用工具书。在他充盈四壁的藏书中,各种工具书占了相当比重。其中,中、俄、英、日等文本的百科全书就有7套之多。记得我舅舅80年代在美国工作期间,父亲提出过的唯一一次请求就是给他捎一本最新版的美国统计年鉴。平常,不论是在阅读还是谈话中,一遇疑难问题,父亲总是毫不迟延地起身找工具书寻求解答,这样,他就等于是在家里常年聘用了一位无所不知的“知识顾问”。 父亲常自谦说自己是“不学有术”,其实,说他博学多才并不过分。 父亲是一位朴实无华的科学家和务实进取的事业家,做了几十年的官却毫无官气,这是与他接触过的人所公认的。 全国解放后,有少数人居功自傲,在级别待遇问题上伸手,父亲却反其道而行之。1957年,中央决定他出任电机部副部长,他却深感“为难”,由母亲吴平出面给邓颖超大姐写信,恳请周恩来总理收回成命。“文革”结束后,机械部改组成立机械工业委员会,中央有意让他出任主任一职,他又向陈云、薄一波等老领导恳辞。父亲是第一批科学院学部委员,1994年改称院士,同时成立工程院,请他兼任工程院院士,他以年老为由谢绝。生活上,父亲一贯低标准,不仅从不向组织伸手,而且在住房问题上一而再、再而三地谢绝了组织上的照顾,坚持住在“局长楼”里过着相当简朴的生活。 对人对己,父亲看重真才实学,鄙视浮华虚荣。由于他是自学成才而且业绩卓著,加上廉洁自律名声远播,各种媒体纷纷要求采访他的事迹,对此,父亲总是十分勉强,而且可以说是诚惶诚恐。在接受采访时总反复强调,不要拔高、夸大,不要说过头话。对于有报刊称他为机械工业“泰斗”、工业设计“鼻祖”等,他十分不安,甚至反感,写信要求更正,而且一直耿耿于怀。1987年,第一机械工业部决定为父亲从事机械工业工作50周年举行纪念会,他一听说会议将在政协礼堂举行,有400人参加,连说不行,并立即通过秘书请求部领导务必缩小规模,地点设在老干部活动站即可,参加人数不要超过100人,“不可大办”。原定向与会者分送他的两本著作《沈鸿论机械科技》、《沈鸿文选》的精装本,也在他的坚持下改为平装本。 陈云同志对父亲比较了解,也比较器重,曾书一条幅相赠,上面只有六个大字“理想、勤奋、认真”。综观父亲的一生,是当之无愧的。 (本文作者吴英为沈鸿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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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忠诚:纪念沈鸿诞辰一百周年/海宁市史志办公室,海宁市图书馆编.—杭州:杭州余杭人民印刷公司,2006.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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