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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滇池风雨 |
王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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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明,云南的省会,美丽的春城,她四面八方都有游览胜地,但最迷人的,还要数镶在她西郊的那面光亮无际的大镜子——滇池。“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多么赏心悦目呵! 1919年5月的一天。 潇潇春雨,下得篆塘边的船家余大妈好生发愁。今日是星期天,要不下雨,她可以多挣了几个钱。可这鬼雨淅淅沥沥,不停地下着,哪个还会坐船去西山耍?!余大妈发愁地抬头望望那西山,只见她被风雨笼罩着,一片迷濛。那位喜欢卖弄风情的“睡美人”,也朦朦胧胧,冷冷清清地躺在风雨之中。岸边的那些野草闲花,就不用提了,一个二个垂头丧气,被满身的雨水压得快趴倒在地了。那五彩缤纷的杜鹃花比较硬朗一点,但也低着头,流着泪。只有沿岸那两排云南特有的,当地人称之为金鸡纳霜的桉树,挺胸昂首,高大巍峨,坚强不拔地屹立在风雨之中。 看!三个年轻轻的女学生打着雨伞,从小西门向篆塘走过来了,她们的兴致好大哟!是耍大观楼,还是耍西山?小船主们都兴奋起来,争相叫唤着招徕顾客。大概是因为余大妈的女儿阿团儿长得特别动人,声音又特别清脆的缘故吧,三个女学生跳到她的船上来了。 “你们是耍大观楼,还是耍西山?”阿团儿乖巧地问。 “先到大观楼再说。” 小船划开了,阿团儿披着蓑衣,雄赳赳地摆动双臂,摇着桨,余大妈在后舱使着撑竿。三个女学生静静地坐在舱里,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她们都是云南省立女子师范学校的学生,昆明学生运动的积极分子,当时的进步书刊《新青年》《新潮》的热心的读者和传播者。她们像初出笼儿的小鸟,如饥似渴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曝晒着明媚的阳光,激情昂扬地欢迎着德先生——民主和赛先生——科学的到来。她们的小脚放了,刚刚放了的小脚跑不快;她们出笼了,刚刚出笼的小鸟不会飞;加上社会上那些恶毒的舆论,那些少见多怪的眼光,都在给她们施加压力。可是任你压力再大,也压不住心中的烈火。正如这三个女学生中最瘦最小的,后来成为女作家的陆晶清今天对我所说的那样: “那时候,张天放办了一个《救国日报》,在三途巷,我们几乎天天都要到它门前走一趟,心里才觉得舒服。对于男学生,又想见,又怕见;一放学,不约而同地就往翠湖走去了,见了男学生,又不说一句话,害羞。”这几句简单朴素的话,活脱脱地道出了刚从封建桎梏下获得一点自由的新女性对于革命的追求和当时男女之间交往的情况。 她们三人都穿着白上衣,黑裙子,梳着长辫子。除陆晶清外,中等身材的那个叫丁桂媛,后来改名丁月秋,同学们都叫她丁二姐,白皙的面孔,大大的眼睛。身材修长的那个叫商娀生,如花似玉,秋水照人;她后来到英国留学去了。 小船很快就划出小河,在大观楼靠岸了。为了不惹人注目,她们和男生们约好在这里上船。他们都是省立一中的积极分子。他们的学生会长杨兰春,说好不来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船一拢岸,两个男生便跳了进来,男女学生拘谨地打了一下招呼,丁桂媛见柯维翰没来,心里惴惴不安;真奇怪,这些天来,柯维翰老在她心上晃动。她想开口问柯兄为啥不来,但哪有那点勇气呢!还是小陆坦然: “柯兄呢?” “他(*口格)?神经病!”那个满脸络腮胡子,把脸皮都刮青了的张四维漫不经心,没头没脑地说。他是个爱说爱笑,有点近乎粗鲁的青年;人们常常把他的四维两个字合併起来,叫他张罗。张罗,名副其实,他就是喜欢张罗吆。 那个黑不溜秋的,脸上长着疙瘩的青年段融生接着说道:“嗐!才稀奇!本来挨我们走在一起,一面走,一面唱,叫他小声点,省得惹祸,他还不高兴。后来,他又碰见一个老倌,说起话来,我们就先走了。” 柯维翰碰见的,是他的舅父高松年,一个在广南县办教育的知识分子。前些天,他来到省城,有机会参加了云南都督唐继尧召开的什么大会,意外地看到他的外甥柯维翰站在讲台上“大放厥词”,对当局说了许多不够恭敬的话,把高松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溜出会场。今日星期天,特来找小柯尽尽为舅之道,劝告他以后要注意自己的言行,鸡蛋碰石头,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偏偏今日小柯又忙着去会战友,加之在路上也不好多谈,高松年把自己的来意说明,小柯怕他还要啰嗦,便赶紧表示愿意考虑。慌忙辞别了舅父,来到大观楼船边。只听张罗正高喉咙大嗓子地埋怨他。他吼了一声“来了!”气急败坏地跳进船来,用那洞彻一切的眼光,把大家扫视了一遍。呵!他长大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小伙子!宽阔的胸脯,健美的身躯,密密麻麻的络腮胡,若不是刮了个干净,准能捏起一大把。特别引人注目的,是那满头卷发,嘀里嘟噜地吊在前额上,脖子上,大家见他那水淋淋的样子,不禁都“呵哟!”了一声。丁二姐更是心疼,可她也只能疼在心里。 “瞧你,淋成只水鸡了!为哪样不打伞?”说话的是张罗。 “不要紧!不要紧!死不了人!”小柯大大咧咧地说。他这才意识到这里还有女同学,也不禁有点拘谨起来。但马上便镇定下来,恢复了常态,有点矜持地说: “快听我唱歌!一个新歌!” 莫懒惰呀妹妹, 莫疏忽呀哥哥, 我们是—— 幸福的享受者, 连续不断的创造者。 前面就是自由之路了, 快跑!快跑! 他的歌声停了下来,没有反映。小船里鸦雀无声,只有阿团儿的桨拍打着波浪,哗啦啦,哗啦啦地响着。过了大观楼,出了草海,海面越来越宽,波浪越来越大。天连水,水连天。除了隐约能辨出高耸入云的西山外,其他地方白茫茫一片;真格是“滇池海样宽”哟。 雨住了,一条五彩缤纷的虹,弯弯地搭在天上。西山上,乳白色的云雾升腾着,缭绕着…… 歌儿得不到反映,小柯急了。其实他哪里知道,女学生们都说好,但只敢在心里说。男学生们也说好,但他们懒得说出口;他们觉得小柯太狂了。小段冷冷地问道: “这个歌是哪点来的?役听人唱过。” “哪点来的?我作的吆!” “莫哄人啦!说你会作诗,我信。说你会作歌,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横竖是我作的!我不会写谱子是真的;可我会用嘴哼,哼来哼去,就哼成了。”小柯急得脸红筋胀。 商娀生腼腆地说道:“我看还不错呢,怪好听的。快教我们唱唱,我们拿到义务学校教学生去。” 张罗张罗开了:“你们横唱竖唱,我都不反对,不过这阵你们不能唱。今天我们是来整哪样的吆?老杨不来,把开会的任务委托给小柯,小柯又推给了我。哦,怪道他老人家是作歌子去了,要早知道是这样,我才懒得管!唔,我们今天是来汇报工作的,可对?” “对!”小柯怕张罗还要发牢骚,急忙响应他的号召,从挎包里掏出几张云南学生爱国会主办,他和李生庄编辑的《滇潮》来,每人发了一份。——幸好他的挎包是帆布的,这刊物还没被雨淋坏。他边发边说: “看来,北京的学习运动是越整越热闹啰!” “我们这点也不寂寞吆!女同胞们,你们的义务学校近况如何?” 三个女同胞你望望我,我望望她,都不好意思先开口。推让了一阵,丁桂媛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 “好,我说一点,”她的声音小得几乎难以听见:“唔,唔,我在义务学校是教算——术,唔,唔,”她的心乒乓跳着,该说什么,忘了。 谢天谢地,总算有人给她解围来了,一只小船向他们划来,小柯机灵地小声说:“住口!”这一下,可把丁二姐的围解了。 小船划近他们,几个小伙子叽叽喳喳地打闹着。有一个歪戴鸭舌帽的往小柯他们船上一看,怪腔怪调地说: “哎哟哟!男男女女的,多安逸!” “流氓!”小柯想骂,小段把他扯了一下。 他们在滇池里转了一大圈,工作也谈得差不多了。回来的时候,男生们依然在大观楼下船。他们下船走了不远,只见一个又高又瘦,电灯杆似的青年从庄稼地里向他们走来。他,正是云南省立第一中学学生自治会的会长,云南学生爱国会的主席杨兰春。他机警地看看前后无人,才小声对他们说: “北京来了电报,十号,他们示威游行,反对向小日本投降。打倒卖国贼曹汝霖、张宗祥、陆宗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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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飚诗人:柯仲平传/王琳著.—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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