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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范亭传 一二 战斗在敌后 |
南新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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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七年十一月,日寇占领了山西省会太原。阎锡山带领着他的残兵败将,一溜烟跑到临汾去了。他对抗战的前途早就悲观失望,现在更开始酝酿同日寇妥协。所以日军在占领临汾、风陵渡以后,就暂时停止对阎锡山的进攻,并加紧了诱降活动。阎锡山因而得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这期间,续范亭已经率领“总动委会”的人员和一部分抗日武装,深入到敌后,组建新军,开展游击战争。在短短的两三个月中,晋西北各县都成立了“动委会”,实际上行使地方政权的职责和工作,取代了已经土崩瓦解的阎锡山的旧政权和日寇刚建立的伪政权,并且组织起来十三个游击支队,除第四支队在大青山外,这些抗日武装在续范亭和“总动委会”的领导下,整编为七个游击支队,共有一万多人。续范亭于是指挥这支新军,同敌人展开游击战争,配合八路军粉碎了日寇对晋西北的首次“围攻”。 随着抗日进步力量的不断发展,在山西就出现了新旧两种势力并存的局面。一方面,是以阎锡山为首的旧政权、旧军队;另一方面,是共产党、八路军、牺盟会、动委会和新军,以及在我党影响下的广大基本群众。旧势力在不断地削弱、缩小;新势力在不断地发展、壮大。而日寇也就把主要的军事力量放在对付新势力,对旧势力则采取笼络和诱降。向来以老奸巨滑著称的阎锡山,他的一切打算,都是以不危及他统治山西的利益为转移。因此,当他和日寇的矛盾、和蒋介石集团的矛盾尖锐起来的时候,他就和共产党合作,大办“牺盟会”、“动委会”和新军,目的是利用这些力量来抵御日寇的进攻和蒋介石势力的渗入。但是,和一切反动派一样,阎锡山同工农群众有着根本的阶级矛盾,他的反共、反人民、对敌妥协屈服的本质永远也不会改变。因此,在八路军和新军击破了日寇对晋西北的首次“围攻”后,阎锡山看到八路军及其他进步力量得到了迅速地发展和壮大,他用新军代替旧军,来巩固和发展他自己的势力的企图,已经难以实现,于是他反对共产党、八路军,反对抗日进步力量的活动,便日益嚣张起来,组织了“敌区工作团”派赴各县,专门与共产党、八路军和进步力量作对,造谣诬蔑,制造磨擦,撤换进步县长,不准八路军和新军筹粮筹款,阻挠发展抗日武装力量,甚至逮捕共产党员,暗杀“动委会”的工作人员,缴抗日游击队和分散活动的八路军的枪。他为了加紧控制新军,一方面积极派遣旧军官和特务分子打入新军,加强他对新军的控制;另一方面采用各种方法限制新军的发展,不给“动委会”组织的武装发枪……。这一切,续范亭都是亲身经历,看得十分清楚。在实际斗争中,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和帮助下,他进一步懂得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关于阶级分析和阶级斗争的学说,对眼前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交织、错综复杂的形势和阎锡山一伙的反动本质,看得更加清楚,更加深刻了。他决心按照共产党的主张,坚持统一战线中独立自主的原则,和有斗争,有团结,以斗争求团结的方针,巩固与扩大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坚持抗战到底。 这时候,阎锡山又一次把黑手向续范亭伸过来,向他所领导的“动委会”和抗日武装伸过来了。阎锡山为了更紧地控制、限制他们,接二连三地发来“命令”。他打着团结抗日的旗号,利用“第二战区司令长官”的职权发来的“命令”,是不好不执行的。 阎锡山的第一道“命令”,是委任“总动委会”主任续范亭兼任“第二专区保安司令”。“总动委会”兼“保安司令部”,很明显,阎锡山的企图是把“总动委会”的权力及发展抗日武装的工作,局限在岢岚、五寨等县的一个专区之内。续范亭和“总动委会”的干部们商议后,接受了这个“命令”。因为第二专区所属各县都处在敌后,本来就是八路军、新军工作和战斗的地方,何况阎锡山躲在黄河岸边,距第二专区路途遥远,我们要大力开展活动,壮大抗日武装,他也是鞭长莫及,无可奈何的。 紧接着,阎锡山下了第二道“命令”:委派一批“军政官员”到第二专区保安司令部及所属各部队中工作。续范亭当然明白阎锡山的用心,这帮“军政官员”来者不善,有的就是特务分子,他们到保安司令部和各部队中来,是监视续范亭和一些共产党员、八路军干部,企图控制部队的。但在当时,“动委会”及其所属部队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统一战线的组织和武装,容纳了各党各派各界的人士。续范亭自己就是国民党员。使他感到遗憾的是,南汉宸和程子华奉党中央指示,另有任务,已经不在身边了;但在各级“动委会”和各部队中,已有不少共产党、八路军派来的干部,例如保安司令部参谋处主任张希钦就是共产党员、八路军干部。既然是统一战线的组织和部队,各党各派都有人参加,为了顾全大局,加强团结,避免分裂,坚持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续范亭不能不接受阎锡山派来的人,不能不承认阎锡山的“领导”。 第二专区保安司令部建立后,最先赶来集结的部队是第一支队第三营。续范亭立即和参谋处主任张希钦赶到驻地看望战士们。当他返回来时,只见司令部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身体枯瘦,脸色蜡黄,无精打采地坐在椅子里闭目养神。这人身上虽然穿着军服,却没有一点儿军人气味,头上戴的军帽歪歪斜斜,身上穿的军服绉绉巴巴,真有点不伦不类。其实难怪,他活了三十多岁,从来没有打过一次仗,这次竟敢来到敌后,也可谓胆量不小了。续范亭看见他,不禁一怔,奇怪地问道: “梦九,你怎么来了?” 郝梦九睁开眼睛,见续范亭回来了,忙强打精神站起来,嘻嘻笑道: “范亭,咱们又走到一起来了。从今以后,你就是小弟的顶头上司了,嘻嘻……”刚说了几句,郝梦九忽然意识到这里是司令部,自己这会儿是“军官”了,不适宜称兄道弟,立刻换上一副严肃认真的面孔,立正敬礼:“报告续司令,职郝梦九奉阎长官命令,前来听候调遣。” 他使劲儿挺直佝偻的胸背,从公事皮包里取出一只印有“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部”的特大号信封,毕恭毕敬地双手呈送给续范亭。 续范亭见好朋友故作姿态,已是暗中觉得好笑。他撕掉信封上的火漆,抽出信纸一看,原来是阎锡山委任郝梦九为第二专区保安司令部政治处主任。续范亭看看脸色蜡黄的郝梦九,又低头看看盖着大红印的公文,心里有些哭笑不得;阎锡山竟然派来这么一位眼角堆着眼屎,鼻头有一滴清鼻涕的大烟葫芦给他当政治处主任。当然,郝梦九是负有阎锡山给予的特殊使命的,他来到抗日部队,必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过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们是接受共产党、八路军领导的,就是再来几个“军政官员”,又有什么可怕的?不给他实权,把他撂在一边,让他偷偷摸摸地给阎锡山打小报告去吧! 大烟鬼政治处主任刚走马上任,阎锡山紧跟着又发来第三道命令:限令续范亭于最短期间,立即率领所部消灭盘踞在五寨县城内的日军! 续范亭接到电报,立即把政治处主任郝梦九、参谋处主任张希钦找了来。他把电报交给郝梦九,气愤地说: “你们看看,这个命令实在荒唐!” 续范亭说它荒唐,因为形势是这样的:原属动委会的各支队,是分散在各地同敌人作战的。第二区保安司令部刚刚组成,各支队还没有来到新的防区,眼前只有一个营的兵力——第一支队的第三营。而五寨城内,却盘踞着武器装备优良的大批日伪军,并且筑有坚固的城防工事。显然,如果把这一个营抛出去,打攻坚战,和敌人硬拚,必然会遭受重大损失,甚至把全营断送掉! 在司令部里,指挥员们发生了争论。郝梦九虽然当了抗日部队的政治处主任,还是成天抱着个大烟葫芦,人瘦得象猴子。这会儿,他那细长而又肮脏的手指间,夹着阎锡山拍来的电报,细着嗓子直叫唤: “续司令,下命令吧,把三营拿上去打!” “不行,”张希钦立即反对说,“一个营的兵力太单薄,又没有重武器,怎么攻城?我们不能死拚。” “这是阎长官的命令!我们怎么能违背这样的抗日命令呢?”郝梦九仗着有阎锡山作靠山,说话硬梆梆的。 “要我们抗日,这是对的。可是,也不能不顾实际情况瞎干啊!咱们来看看,”张希钦走到地图前面,指着地图耐心地解释说:“五寨防线上,有集团军司令赵承绶的好几个军的兵力,为什么不命令他们去打?明知我们的部队还没有集结,却一定要我们去打,这是什么道理?是真心抗日、消灭日军、收复五寨县城吗?” “别人的事情,我们不去管它。我们有多少兵力,就应该按照阎长官的命令,全部使出来,和敌人拚!” “这样干,不但消灭不了日军,还会断送我们的抗日武装,让日军把我们一个营、一个团的吃掉。” 续范亭坐在长条凳上,弯着腰,默默地抽着烟。他一边听他俩争论,一边苦苦地思索着。他真感到左右为难,因为他俩各有一部分理由,不能不顾及。不错,这个命令是阎锡山签署的,而且是要我们打日本鬼子。不进攻五寨城的日军,阎锡山就会给我们扣上“违背军令”、“破坏抗战”等等罪名,甚至抓住这个把柄跟我们翻脸,对我们实行封锁,断绝军火与粮食供应。那末,我们这支新生的,力量还很薄弱的抗日武装,必然会被扼杀,被分化瓦解。但是,执行这个命令,正如张希钦说的那样,就是自取灭亡!……他明白,这一切都是阎锡山消灭异己的阴谋。我们不能上阎锡山的当,抗日武装一定要设法保存下去,并且还要发展壮大。他反复考虑,怎样才能既不让阎锡山抓住把柄,又能保存抗日力量,继续打日本鬼子。最后,他终于开口说道: “好了,你们二位不要争论了。日本鬼子,我们肯定是要打的,但是,我们决不能轻易牺牲部队。我准备作出这几点决定:第一,下令各支队,要他们急行军赶赴五寨集结;第二,我亲自到前线去部署战斗;第三,把我们调动部队,准备战斗的情况,给阎锡山打个报告。这样做,你们看行不行?” 张希钦听了,立刻同意说: “这样办很好。我们不但没有违背命令,而且还趁这个机会把部队集中了。” 郝梦九懒散的坐在一旁,没有吱声。经过续范亭再三地征求意见,他才勉强地说道: “请续司令决定好了。” “那么,我们就这样决定了。”续范亭说,“给阎锡山的报告,就请梦九来写。请老张去发布命令。我们最好明天早晨就能出发去五寨前线。” 张希钦当即起身去布置工作。郝梦九见他走出房门,才凑近续范亭,满脸堆着笑容,吞吞吐吐地说: “范亭,这里,还有很多事情要料理……” 续范亭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阎锡山派来的这位大烟鬼加怕死鬼的政治处主任,是不敢上前线的;再说,他也根本不会打仗。这个人与八路军派来合作抗日的参谋处主任张希钦相比,恰是一副鲜明的对照。续范亭冷笑一声,轻蔑地对他说: “哼,你就留在司令部吧。” 郝梦九连连点头,如释重负,迈着八字步轻松地走了。 第二天,续范亭跨上战马出发了。随行的有十几名参谋人员和警卫员。一路上,除了续范亭和张希钦偶尔谈几句话之外,青年人都不说话,显得有些拘束和沉闷。山谷里,只有潺潺的流水声和马蹄踩在石子路上的“嗒嗒”声。续范亭骑在马上,深深地呼吸着清新而凉爽的空气,视野开阔,望着前面耸立的峰峦,心情很是轻松爽快。他本是一个勇敢坚强、热情豪放、胸怀坦率的人,只是过去在蒋介石、阎锡山的统治和迫害下,这些品质和性格长期受到压抑;如今同共产党、八路军合作抗日,他开始感受到自由和解放,这些品质和性格重又焕发出新的光彩。这会儿,他打破了行军途中沉闷、枯燥的气氛,提议大家来唱《国际歌》。 起初,青年们都有些不好意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是笑,就是不开口。可是经不住续范亭再三鼓动,青年们终于唱了起来;可惜声音很低,连歌词也听不清楚。 “为什么声音这么低?”续范亭不满意地说,“《国际歌》,本来是一首雄壮的歌嘛!来,鼓起劲,大声唱。当兵的还害臊?” 说罢,续范亭放开喉咙,径自大声地唱起来。他那充沛的感情,豪放的性格,深深地感染了青年战士们。大家一齐放声歌唱。嘹亮的歌声,洋溢着满腔热情,气势磅礴,在深山幽谷里引起了回声,那沉睡着的山峦,似乎也被惊动了,苏醒了。 歌声刚落,张希钦立即发动攻势: “欢迎续司令唱一段京戏!” 在小伙子们赞同的欢呼声中,续范亭十分爽快,一边笑一边问道: “唱什么?你们点戏。” “打渔杀家!”警卫员不加思索地点了戏名。 续范亭爱好京戏,许多人都知道,但体会最深的是警卫员。每当闲暇的时候,经常听到续司令独个儿在哼京戏。警卫员听来听去,却总是那么几句唱词:“父女们打渔在河下,家贫哪怕人笑咱……”其实,警卫员哪里知道,续范亭还有一出“拿手戏”呢!那就是《林冲夜奔》。早在一九三五年,他就以《林冲雪夜沽酒》为题,写下了正气凛然的四句诗: 大雪纷飞万里囚, 花枪挑着酒葫芦。 怨仇血海终须报, 谁识英雄林教头。 他们一路上说说唱唱,气氛十分活跃,人人精神焕发,忘却了行军的劳累。战士们对续范亭在思想感情上也有些接近了。张希钦很有感慨地对续范亭说: “你看,小伙子们精神多好。” “是啊,”续范亭同意说,“不用说这些青年人,就是我这么哼上几句,劲头也来了。” 他们拐过山脚,望见前面有一座村落。续范亭决定在那儿打尖。警卫员为了安全,同时也为了准备好休息的地方,立刻放马奔进村庄。 这里已经是五寨县的辖区了。从岢岚通往五寨县城的大道,把小小的村子分隔成两半。矮矮的黄土墙上,写满了大字标语:“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抗战必胜!”这些标语下面的落款,都写着“动委会”。续范亭看见,心里很高兴。 续范亭他们来到村子中央,这儿有一块小小的平地。靠近墙根避风处,支架着一座草棚。草棚前面的桌子上,摆着土制香烟、残破的茶壶茶碗,和十来个梆硬的黑面馍。这些东西上面都浮盖着一层细薄的黄土。草棚的主人,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独自坐在桌子旁边抽旱烟。续范亭下了马,把缰绳交给警卫员,然后走到老人面前,关心地问道: “老乡,日子还过得去吧?” 老头眯着眼,看了看续范亭,见他穿着一身普通的灰布军装,腰间扎着皮带,挂着手枪,腿上打着绑腿,穿一双黑布鞋,不象是蒋介石、阎锡山的正规军,因为没有领章,肩膀上没挂牌牌,身上也没挎武装带;可是也不象去年来过的八路军,因为胳臂上没有写着“八路”两个字的臂章。老头摸不准他们是甚队伍,只是冷淡地回答续范亭说: “唉,穷日子,怎么过活都离不了个穷!” 续范亭立在桌旁,取出烟斗抽着,看一眼摆在桌面上的东西,接着问道: “大道上来往的人不少,买卖还能赚几个钱吧?” “赚钱?嘿,想的美,不赔本就算老天爷保佑了!”说着,老头弯下腰去,举起烟袋锅,对准脚旁的石头,使劲地磕了几下,忿忿地说:“兵荒马乱,这是甚的年头?甚时才有咱穷人的活路?!” 这时,警卫员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开水,递给续范亭。他在屋里听老婆婆说了些情况,于是轻声地告诉续范亭:老两口吃了骑兵军的苦头。前几天,赵承绶的骑兵军路过这里,拿东西不给钱,还把老头子揍了一顿。老两口的儿子也被他们抓去当民伕,到这会儿还没回来。 续范亭听了,心里一沉,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喝着水。旧军队欺负老百姓,他是深恶痛绝的。中国这样穷苦的人民真是太多了,今天,他们不仅遭到了日本鬼子的侵略、屠杀和奴役,还遭受着军阀军队的欺负和压榨,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一切,扬眉吐气,不再受到压迫和欺负呢?看来,单是打败日本鬼子还不行,还非把阎锡山、赵承绶这批军阀队伍彻底改造不可。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领导的部队,决心要使它成为一支爱护人民、保卫人民、真正的抗日部队。部队要得到群众的支持和帮助,就得加强部队的政治工作,搞好军民关系。他想起去年八路军一二〇师过来的时候,他和关向应政委见了面。关政委和南汉宸都详细地为他说明了中国共产党的性质和任务,介绍了八路军的政治工作,指出政治工作是我们军队的生命,我们军队的灵魂,是取得战争胜利的根本保证……。续范亭下定决心要向八路军学习,把部队的政治工作很好地整顿一下。当然,这个事靠郝梦九这个政治处主任是办不成的,他要亲自抓,而且要依靠部队中的共产党员和进步分子。 当天下午,续范亭一行到达了项条坡镇。这里距离五寨城只有二十多里。 晚饭后,续范亭约了张希钦,一同到镇子上去看看。 镇子的西头,有一所小学校。操场上,战士们有的在打篮球,有的围坐在一堆,在说笑话,讲故事。他们那么兴致勃勃地说着,笑着,就连续范亭和张希钦走到他们跟前都不知道。 续范亭看着眼前这副充满朝气的活跃景象,看着这些可爱的、生龙活虎般的战士们,他的心情也随着愉快起来,眼睛发亮,咧着厚厚的嘴唇笑了。 战士们终于发现了续范亭,有认得他的战士说了一声“续司令”,虽然声音很低,可是大家都听到了,而且感到有些意外,纷纷站起来,急忙立正。 “坐下,随便坐下,不要拘束嘛。咱们继续摆‘龙门阵’吧!” 续范亭亲切地说着,自己首先就地坐下去。张希钦一旁招手示意,战士们这才围拢着续范亭,相继坐了下去。 续范亭盘起双腿,问:“刚才你们在谈什么?” 没有人吭声。 “为什么不说话?我这个人很可怕吗?” 这一句话,立刻把大家都说笑了,气氛也显得缓和了。 “你们在前线生活很苦吧?” “不算甚。”一个战士大胆地回答说。 “不苦?那是假的。”续范亭看着那个战士说。“不过,为了打日本鬼子,让老百姓过好日子,我们吃些苦头算不了什么。民国三年的时候,我带领一支队伍打‘洪宪皇帝’袁世凯,结果吃了败仗,队伍都跑散了,我一个人钻到中条山里藏起来,一连好几天没有见到粮食,到处找野果子来填肚皮,衣服都被荆棘拉成布条条了。现在我们有这么多人,老百姓都拥护我们抗日,比那时候可强多了。” 听说续司令来了,战士们越聚越多,但很肃静,大家都在专心地听他谈话。 应战士们的请求,续范亭讲了一个历史故事。他说:辛亥革命的时候,他在大同附近组织了一支远征队,全队不到二十个人,只有十三枝快枪,其中还有几枝是“哑巴枪”。一天晚上,他们偷偷地走进了大同城门,站在城头上“叭!叭!”放了一排枪,那些清朝的官兵以为是革命军派大部队来了,立即吓掉了魂,晃着辫子逃跑了。就这样,他们占领了大同…… 续范亭离开操场,又走进了连部。连长详细地向他报告了连队的情况,以及五寨城的敌情。续范亭听了很焦虑,目前还没有一个支队赶来集结,面对着五寨城的大批日军,我们身边却只有一个营的兵力,如果敌军突然来袭击,处境是很危险的。 在返回住处的途中,续范亭轻声地问张希钦: “调一支队的命令发出了没有?” 张希钦肯定地回答了他。一支队是主力部队,他要张希钦再派人去催促。 经过长途行军,续范亭又累又乏,可是躺在床上,怎么也不能入睡,老是咳嗽,浑身都汗湿了。他只得穿上大衣,从枕头下面取出手电筒,没有惊动警卫员,一个人走出了房门。 夜色漆黑。镇子上十分寂静,没有一丝响动。寒风吹过,使他感到心胸舒爽,反而不咳嗽了。他裹紧军大衣,顺着大街信步走去。 “口令!”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声严厉的喝问。紧接着是一阵拉动枪栓的响声。 “抗战!”续范亭随口应道。他这才发现,原来又回到那所小学校了。 哨兵辨认出是续司令,急忙持枪立正,并且要去报告连长,但被续范亭制止了。他想看看战士们住宿的情况,便走进了一间教室。他捺亮手电,只见临时搭成的木板床上,战士们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战士,身子冷得缩做一团。续范亭伸手摸了摸被子,是那样单薄。刹时间,一股热流涌遍全身,心里有些激动。他轻轻地脱下大衣,盖在那个年青战士的身上。 走出教室,他仰望着漆黑的夜空,夜是多么宁谧啊!天气这样冷,战士们都在挨冻。可恨阎锡山这个老军阀,硬是不给我们的部队补充给养,他想用饥寒交迫的手段拖死我们,困死我们。我们一定要自己想办法补充装备和给养,克服困难。我们有广大群众的支持,可以通过各地的动委会帮助解决,阎锡山是拖不死也困不死我们的! 次日,续范亭带领一支小部队,亲临五寨城外实地侦察,证实城内有一千多名日军,城防坚固,戒备森严。续范亭决定不打这一仗,回到项条坡,按兵不动,一面派人催促各支队赶来五寨,一面派人同八路军一二〇师取得联系,以便协同作战。不久,几个支队先后赶来五寨。这时,一二〇师集中主力三五八、三五九旅打击五寨、岢岚一路敌人,续范亭立即带领各支队配合主力部队行动,在敌人的侧后开展广泛的游击战争,袭击敌人据点,破坏交通线,伏击运动中的敌人。经过十几天的激烈战斗,续范亭指挥各支队协助一二〇师连克五寨、岢岚、神池、宁武四座县城,迫使保德、河曲、偏关三县的敌人全线撤退,敌人占领的这七座县城完全被我们收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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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范亭传/南新宙.—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7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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