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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逝世前后
杨玉瓒

  祖父离开我们,已经整整十五年了。十五年后的今天,组织和群众要纪念他,我们家属感激的心情是难以用语言来表达的。由此也更勾起了我们对祖父的怀念。他去世前后的一些生活片断又一幕一幕地呈现在我们的心头。这里举出其中几件,和大家一起来纪念他。
  (一)
  一九六七年初,祖父身边的工作人员给父亲来了一封信,其中有这样一段:杨老最近身体有些不好,发低烧,好象感冒,但总不退烧。已作了几次检查,发现痰中有血,可能不是新生物。
  新生物!可能不是!此晴天霹雳震惊了我们全家。多病的父亲长时间说不出话来,我们都默默地等待着。许久,父亲的脸色总算有点缓和。
  “新生物!”他低声重复着,然后转向我们:“你们不要太紧张,信上不是还说‘可能不是’吗?这说明并没有确诊。”
  其实父亲本人也极度紧张。他表面上的镇静,只是为了安慰我们。
  祖父,祖父!解放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祖母是全家之长。你在西安工作的几年,我来西安上中学,随祖母一起住在家属院。尽管你总是住在机关,平时也很少回家看看,但你总算有了个家。你调北京工作后,祖母因病不能随你进京,而你又不愿调子孙到身边工作。除了家中有人到北京学习或出差外,年迈的祖父,你又成了我们家单身在外工作的长期游离者。虽然你我之间年差二代,我很难深刻理解你的家庭观念,但我万分敬佩你的情操。在家庭生活上,我不敢说你是“古今一圣贤”,但从我们古老民族的传统出发,称作“一代楷模”可能还不算过分。现在,万恶的新生物竟然把魔爪伸向你这个年迈的家庭游离者。
  祖父的病情一天天严重起来了,父亲决定自己先到北京去照料。父亲,你已因病退休多年,个人的生活都不能完全自理,却要单独去照料祖父,你就不能让我们先去一人吗?但是,他还是自己去了。
  我们在西安家中的人,都焦急地等待着父亲的回音,看再叫谁去北京。信终于来了,但却完全出人意料:
  “你爷叫家里不要再来人,说你们应该努力搞好各自的工作,不要担心他的身体。”
  看来我们还是不太了解祖父,而父亲决定自己先去是对的。既然不能去,我们就只好在西安以信件与长途电话保持和父亲的联系。
  医生先确诊祖父患肺癌,让他在天坛医院治疗。后又确诊还有肝癌,就转北京医院进行“对症治疗”了。病情一天一天地恶化。和每个后期癌症患者的家庭一样,我们到处打听各种奇奇怪怪的治疗癌症的方法,幻想着由新生物的魔爪中夺回自己的亲人,或者延长他的寿命,至少减轻他的痛苦。
  七月初,父亲在长途电话中说:“你们速来北京,并通知有关亲友。”我们预感到祖父病情已极度恶化,立即忙乱起来了。到京后,父亲告诉我们:“你爷前几天大吐血,休克多时,经医生抢救才暂时脱险。我看再不能拖了,再次提出通知家属亲友来看望他,他这时才同意了。”
  我们家属亲友约二十人,但祖父北京家中的床位不够,就有的睡在桌上,有的睡在地上,把他平时爱整洁的习惯一扫而光。假若他这时能从医院回来,看到这种乱七八糟的情景,一定会把我们这些不肖后代都赶出去。而此时此刻我们又是多么希望真能被他赶出去呀!
  (二)
  祖父身边的工作人员和我们几个年纪较大的孙辈,轮流在医院照料他的生活。这是我一生和祖父接触最多的时期。平常,他和我之间绝大多数时间是分居两地。即使有时暂在一地,他好象总是很忙,见面不多,谈话更少。而谈的总是如何努力学习,如何做好工作,如何严格要求自己争取进步。因此,对他我觉得有点怕,尊敬多于亲切。这次,也许因为接触多了,而他又是一个垂危病人,我怕他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即使神志不清时,也没有烦燥不安过。清醒时,还和善地和我们谈谈家常。一个安详和善亲切的老祖父,代替了我记忆中的一个今值得尊敬而有点可畏的首长。除了医院的设置(特别是那淡绿而微弱的灯光)以外,我感到好象是在家里一样:亲切的祖父,安静的气氛,甚至精神上还有点安全的幻觉。刑场上,有视死如归的烈士;战场上,有视死如归的英雄;病床上,祖父面对癌魔的风度,大概也可以用视死如归来形容吧。
  我们孙辈中,不只我一人觉得祖父变得和善亲切了。记得一次他神志不清,处于似睡非睡的状态。
  “套车回去吧。”祖父在自言自语。
  “套什么车?”在他身边的孙媳问。
  “牛车。” 
  “回那里去?”
  “嗯!”
  “爷,套车回那里去?”
  “黄堆。”他说出了老家村庄的名字。
  待他神志清楚时,她给他讲了此事。他笑着说:“医院住厌了,想回家。年纪老了,想童年,叶落归根嘛。”
  直到去世,祖父总是保持着这样的平静。记得姑母说过,祖父解放前在西安有次左腕中弹,腕骨已碎。在无麻醉的情况下,取骨手术进行了几个小时,他竟然一声未吭。祖父,难道你还是以此种精神,忍受着癌痛的折磨吗?但这次是几个月呀!
  (三) 
  后事的办理,应尽量从简,这是我们家属听到的总精神。几页打字的悼词送来了。据说要开一个尽量从简的追悼会。我们的想法很简单:人已死了,随便怎么办都行。但父亲却仔细读起这个所谓的悼词来。他很不满意,尤其是称祖父为“杨明轩先生”,这点必须提出来要求修改。我们劝父亲算了,尤其当时是史无前例的“文革”时期,还是不提为妙。他想了一会说:
  “不能算了,正因为‘文革’时期,称‘先生’问题很大。盖棺论定,是资产阶级分子,任何时候想揪出来都行。我们家属也成了资产阶级狗崽子。应该改称‘同志’。不过你们不要管,由我出面。我已退休,多病,即使有什么连累也无所谓了。”
  父亲真的出面交涉了。先得到的解释是:“称‘先生’是对杨老的保护,对家属的爱护。”后来终于达成了折衷解决办法:既不称先生,也不称同志,而是称“杨明轩副委员长”这个职务。
  送祖父遗体去八宝山火化,后即开追悼会。祖母说她本人不去,但要求其他家属亲属都去。我们担心她犯老病,要留人照管她。她却坚持说:“你爷一生就这一次了,都去送行。”议定由四人随灵车同行,我是其中一人。其他人员另乘他车。我们四人在北京医院等待。但灵车总是不来。先说是医院前门处有人闹事,需要多等一会。后又突然不知由何处开来了一辆旧卡车。人们急忙把祖父抬上去,并要我四人赶快上车,说医院前门已摆好了打架的阵势,灵车不能来了,要赶快从后门走为宜。没等我们上车站稳,卡车就开动了。
  通过透明罩盖,我看到祖父穿着他生前的旧衣服,安详仰卧,如睡一般。但随着卡车加速,晃动很快增大,祖父开始了不安地摇动。
  “可怜的祖父,你真是死不逢时。”一股巨大的悲痛激流,直冲心头,冲开了我理智的堤防。原来向内流的眼泪,夺眶涌出。祖父的面孔模糊了,而他不安的摇晃似乎更厉害了。
  “可怜的祖父……”我完全淹没在悲痛的海洋,再也无力控制自己,眼前一片漆黑。在一片迷雾中,祖父乘着牛车,慢悠悠飘然而过,似乎是返故乡,似乎又是远离人间……
  我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睁开眼晴一看。家里人着急的面孔稍微缓和了一点。大家也松了口气。祖父的追悼会开始了。
  追悼会极为简单,一切进行得很平静,只有家属亲属和某些朋友的眼泪显得有点讨厌。当然还有那写着职务的追悼会的黑横幅,以及骨灰盒前写着职务的标牌,也算别开了生面。
  返回的路上,我非常生气自己——感情脆弱到精神不健全的程度。
  一到家,我们看到留家照看祖母的工作人员惊慌的神情,立即想到祖母可能犯了老病。真是祸不单行。
  前面已经提到,祖父调北京时,祖母因病不能随同。但这次祖父病危,她却一定要一同前来,死也在所不顾。祖父去世前她去医院看望几次,他去世时她又赶在当场,其时她都异常冷静,冷静得使人感觉不到她的悲痛。因此,我们更担心她时刻会犯老病。现在果然犯了!
  听说我们走后,一生勤劳刚强的祖母,再也压制不住她极度的悲痛,在家嚎啕大哭,有时还说些工作人员一点也听不懂的家乡话。劝慰毫无作用,她一直哭到毫无力气时才停下来,神志迷糊,好象睡了。得知这些后,我们立即去看她。但见她神志清楚态度从容。谢天谢地,总算没有再出事。
  第二天,报上登了几行字,算是对祖父去世的报道,开创了不登悼词的先例。不久,他骨灰盒前的标牌,也改为“杨明轩先生”了。父亲争取了许久才得到的一点让步,原来只是一个烟幕。
  (四)
  十五年过去了。“四人帮”打倒了。党的十二大胜利结束了。为全面开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局面而奋斗的纲领确定了。在党的领导下,全国人民正在努力,为振兴中华,为把我国建设成为现代化的、高度文明、高度民主的社会主义国家,为最终实现共产主义社会而艰苦奋斗。祖父,你的骨灰盒上已覆盖了中国共产党的党旗。现在大家又来纪念你。望你在天之灵看到富强的中华,看到高度发达的社会主义,看到无限美好的共产主义。安息吧!祖父。
  (一九八二年十一月)
  

杨明轩/中国民主同盟中央委员会文史委员会 中共陕西省委党史研究室编.—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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