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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写序文先生论古今
李泽民

  申长有在老先生的常春医馆学习期满后,便回到了“广义堂”继续当伙计。申长有为了学好功课,就将老先生教的重要知识记在了一个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上,他将老先生为坐牢的二儿子李立果写的信也抄在这个小笔记本上。一天早饭后,申长有正在津津有味地背诵老先生为二儿子写的信,东家李宝忠听见后惊奇地问:“此文何人所作,听着有些新奇?”
  申长有回答:“这是李鼎铭老先生为他坐牢的二儿子写的信,我听见好,就将它抄在我的笔记本上了,闲时背着欣赏哩。”
  东家李宝忠越发好奇了,说:“你把信给我看一下。”申长有便把笔记本上的信指给东家看。李宝忠看后感叹地说:“唉呀!果然名不虚传,功夫深呀。”
  申长有得意地说:“更可佩服的是老先生出口成章。我亲眼见老先生在炕上说一句,他三儿子在炕下桌子上写一句,老先生说停当啦,三儿子也写停当啦,三儿子将信交给老先生看有没有差错字,结果一字未减一字未增,一字不错。老先生出口成章厉害,三儿子的书写也厉害哩。我平时见东家写个东西,总要改了改、修了修、添了添、去了去,可老先生这文章不添不去,说出就算。”
  东家李宝忠听伙计申长有如此一说,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自言自语说:“老先生真有这等功夫?!出口成章……”
  申长有立马接口说:“一点不假,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哩。”
  “噢……”李宝忠陷入了沉思。
  原来这李宝忠亦非寻常之人,出身官宦人家,自幼随做官的父亲李蕴华到省内外居住、周游,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后来其父年迈归乡闲居县城,被城里人曾推选为城防团总,而这李宝忠虽然年龄老大不小,却因从小闲散惯了吃不得苦,只好仗着父亲的一点积蓄办起了“广义堂”,靠做生意生活,但他对生意买卖一窍不通也无心于此,因此雇了秀才出身的豆四先生给他当掌柜经营着“广义堂”。
  据说他父亲李蕴华、李鼎铭、李高枝等同族人为修米脂太安里二甲李氏家谱,对李自成进行过考查,结果证明李自成确是米脂李家站人,兵败后,在李家站的家族因怕受牵连改姓叶。其祖宗墓志上写的都是李姓,并据史考,米脂太安里二甲的李振声,在明朝时任湖广巡按,李自成破承天俘李振声,直呼振声为兄,特别以礼相待,百般劝其归降,又赠金送物,但李振声因“忠君”思想,至死不降。此事触动了闲居的李宝忠,他在年少随父到处周游时就听人说过许多有关李自成的事,万没想到李自成竟与自己同属米脂太安里二甲一族。于是便一心一意想以李自成写书。一晃四五年过去了,他终于写出了题为《永昌演义》的初稿。李宝忠正为此书找人写序的事煞费苦心,不料今天遇着伙计申长有念老先生的信,过去他虽然听父亲说过李鼎铭有才,但在心目中并未将老先生当一回事,如今亲眼见了老先生的文章,又听申长有如此这般一说,联想起社会上有那么多人崇拜老先生,连不可一世的井岳秀也那样巴结抬举老先生,看起来这老先生果真是有过人之处!这写序的事如若交给老先生多好!可惜自己平时与这位同族老先生互不往来,家父也已去世,自己冒昧前去若遭拒绝如何是好。
  李宝忠想到此,便向申长有询问起老先生的起居喜好等情况。
  根据申长有说的,李宝忠又对米脂太安里二甲李氏家谱进行了一番辈分考查。并精心为老先生书写红对联一幅,带上了自己的初稿,由申长有领着去拜见老先生。    
  二人进了常春医馆,申长有对老先生介绍说:“我们东家来拜望你老了。”还未等老先生开言,李宝忠已上前弯腰拱手说:“李蕴华之子李宝忠拜见老老老爷爷了。”
  老先生看着高大显瘦的李宝忠惊喜地说:“嗯,你就是李蕴华之子李宝忠?赶紧坐下。”
  “我就是李宝忠,今天特来拜见您来了。我为老老老爷爷作了一幅红对联,以表我对老老老爷爷的敬仰。”说着李宝忠从申长有手中接过红对联展开来,只见上联写着“常日高眠无俗虑”,下联写着“春风入座有知音”。
  老先生一边看着对联,一边听李宝忠神气地念毕后便说:“对联不俗,只有一个字,‘入’字应改成‘拂’字。”
  李宝忠听老先生如此一说愣了一下,突然一拍脑袋说:“阿呀!对!对!对!‘拂’字好!‘拂’字好!待我改过此字,再给你老送来。”李宝忠一边让申长有收起对联,一边拿过自己的书稿对老先生说:“老老老爷爷,我还有一事想求教你老哩,这明末农民起义军领袖李自成和咱们是一家子,这是我为李自成写的书,请你看罢给指点一下,我还想请你给写个序哩。”
  老先生接过书稿高兴地说:“嗯!你为米脂办了件好事,这可是留传后世不朽的事情。李自成要是不失败,中华的发展也许会变个样,咱米脂自然也不会如今这般恓惶光景。米脂地处黄土群山之中,在历史上就是荒凉的边塞古战场,到处寨堡林立。米脂从宋元丰四年始建为米脂寨,到金朝升为县,至今大约六七百年的历史,从未有过惊天动地的事情和人物,惟独咱李家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人物李自成,居然推翻了一个朝代,做了40天的皇帝。唉!40天是太短了,但40天的教训是深刻的……”老先生说着坐在了炕上继续说:“嗯,李自成兵败后,清兵到米脂乱杀无辜,致使咱们李氏族人四散疏远,以至隐姓埋名,从此祖不敢祭,文不敢书,遗迹几乎殆尽,时至今日才敢畅言此事。据家谱记载:咱们李氏家族非同一般,吾族诗礼名族,世代累官,文武人才兼备,上可追道教始祖李耳、汉飞将军李广,下有将军、进士等等人才,昭昭有人绵绵不绝,可谓旺盛之族,从祖人宏道公算起,我桃花镇一支已历二十五世。宏道公生李宾、李寅二子,李寅任县丞,居住米脂城,逝后葬于城北门川,建有碑牌旺椿,其子孙后多迁于桃花镇东区一带。而李宾的子孙多迁居城南、城北及河西一带。李宾为兄,李寅为弟,小门出大辈,故李宾的后裔如今比李寅的后裔辈数小了几辈哩,因此你父亲李蕴华在世也要叫我老老爷爷哩。”老先生说着笑了起来。
  李宝忠认真地说:“因此我把你叫老老老爷爷哩,爷爷前边加了三个老字哩。可这三个老字加起来一长串,实在不好叫。”
  老先生用手摸摸《永昌演义》的初稿说:“李家出了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大人物是该好好赞扬一番,这也是咱家族的光荣。想我李家祖人飞将军李广昔日驻守米脂这块无人居住的边塞地,曾抗击外来侵略,保住大汉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到宋朝初,李广后裔李将军又为保卫大汉江山来驻守米脂寨,从此这位李将军便永远留在了米脂地。如今的李君家沟村便是昔日的李将军家沟,也就是咱们祖人李将军初到米脂寨驻军打仗开辟米脂住家的所在地。李将军家沟现仍有咱祖人的不少遗迹哩,你还年轻,有时间可到这些地方去看看,实地考查考查,对你会有好处的。”
  李宝忠忙应声说:“这些地方我会去看看的,看过后再向老老老爷爷报告情况。我的书稿就靠老老老爷爷看过后提意见修改哩,还有写序的事哩。”
  老先生缓慢地说:“嗯,不忙,等书稿看过后再说。”
  “那我就不打扰老老老爷爷了。”李宝忠说着向老先生弯腰拱手后,与申长有一起离开了常春医馆。
  李宝忠回到家,更加佩服老先生渊博的知识,便将李氏族谱找来又细细地研究起来,思想族祖李将军不远千万里从陇西成纪到此荒凉的边关驻守,几百年过去了,李氏家族为开拓米脂地付出了多大的心血啊。第二天,他骑一毛驴让一仆人牵着,便到李君家沟去实地看个究竟。
  李宝忠来到李君家沟,向村人言及走访太安二甲李氏族祖时,顿时全村李姓老幼齐集,叙谈明末清朝年间诸村同族亲人互不敢往来的情况,时至今日李氏族人相聚,一个个感慨不已。村中族人还带李宝忠观看了狮子洼祖人留下的四处古墓地,由于年代久远,巨大的石狮子已深陷泥土之中,还有各种残碑、碣顶之盖、残缺华表、大石柱、石香炉与形式各异的残缺砖石之类,也已多半陷入土中。细察剥落的碑文,仍可见“累官”“将军”“宏道”“明道”等字样。山顶有古寺一处,既像古佛寺,又像古家祠,从残缺石柱上始知此建筑始于宋代,又有“太安”字样,其上刻有李俊、李景隆等多人的名字。院中一石香盆还完好,其他砖石木凌乱不堪,还有一口生锈得字迹已无法辨认的大铁钟。村人又导引李宝忠主仆来到山下一处旧庄院,但见得残砖碎石破碎陶器举目皆是,窑孔遗迹隐约尚存,草丛中大石碾盘安然如故。距庄院不远杂草丛生处有一枯井,村人指着枯井告诉他:“此处庄院是咱李家祖人初居之地,后因此井干涸,族人便分迁米脂诸处各建村舍。”并说:“离此不远有一山寨名叫李将军寨,是祖人李将军初入该地驻兵的地方。”经过一番耳闻目睹,李宝忠对李氏家族的来龙去脉有了更深的感悟。回到县城后,他花了几天时间,用心写下了一篇半文半白的《狮子洼记》。
  李宝忠带着这篇《狮子洼记》二次来到常春医馆,向老先生详细谈了在李君家沟的所见所闻。老先生点点头沉吟一会说:“嗯,询根问祖,上昭祖德,下勉后人。为的是将祖宗的好传统发扬光大,为民为国做更多更大的好事,并非只是荣耀家世,更不可因家世的荣耀而自命不凡,给祖宗脸上抹黑,愧为李族后人。”
  李宝忠本想听老先生称赞他的《狮子洼记》,不料听老先生如此这般一说,忙应承着:“老老老爷爷的话我记下啦,不敢有忘。”
  老先生看看他说:“记下就好。这种亲身感受,便是你此行李君家沟的益处,因此你更应写好李自成这个英雄人物。你的书稿我看过了,虽然主题是赞扬李自成个人,但否定了农民起义,称农民起义军为‘流寇’就不好。自古以来富人不说穷人好,穷人也不说富人好,至于百姓与官府更是矛盾重重,互不说好。李自成失败后,清朝下令铲除李自成余党亲族及义军的各种遗迹,其目的是想消除李自成在民间的强大影响。比如李自成的‘杀富济贫’、‘均田免粮’等主张,官家富人对此怕得要命、恨得要死,而广大穷民百姓却对此拥护万分。李自成代表的是穷民百姓的利益,而富人官家代表的是他们自己的利益,因此两者是水火不相容。你写李自成,就应站在穷民百姓这一边来写,自然就不会把李自成的部队写成‘流寇’与‘贼’了。相反还要倍加赞扬李自成义军的英勇伟大哩。”
  李宝忠听了老先生的话不很情愿地说:“我看到的许多书籍和资料上都称李自成的部队是‘流寇’和‘贼’,因此我只能这样写。就这还是我尽力加工往好里写哩。”
  老先生摇摇头说:“这些书籍资料大多是在富人官家把持下写的,自然要贬低自成了,况且那些写书的文人几乎都是官宦人家出身,他们与穷人的看法、观点是根本不同的,他们写的书籍资料只能代表他们自己的利益,与穷民百姓的观点、利益是相反的。就比如两个有意见有仇的人,他们互相谁也不会说谁好,而只能添油加醋说对方的坏话。这样的书籍资料是不真实的,不可采信。当今社会,听说县府让一伙绅士等文人编写县志,你说,他们的观点思想能代表了人民大众的利益吗?我想不一定。”
  李宝忠听老先生如此一解释,仔细一想,觉得在理,于是点头说:“老老老爷爷言之有理,只是小的思想一时别扭,转不过弯来。”
  老先生笑一笑说:“哈哈!这与你出身官宦家庭有关,只要你设身处地站在穷民百姓的地位想想就明白啦。”
  看着李宝忠勉强的神情,老先生又说:“李自成出身贫寒,从小受尽财主官家的欺凌压迫,后因驿站裁减和财主逼债等原因,直逼得李自成走投无路,才铤而走险,组织起一支浩浩荡荡的农民大军。他们打富济贫,杀贪官,除污吏,吃大户,抗租抗捐,均田免粮,走到处受到穷民百姓的支持拥护,征战十六七年终于推翻了腐朽的明王朝。连明史也称赞李自成不贪财利、不好酒色,脱粟粗粝,生活简朴,与士兵共甘苦,很能礼贤下士纳人善言。从这些方面足见李自成爱憎分明能征善战的高尚人品和统帅大军之雄才大略,不愧为一代伟人。李自成曾三次返回米脂,赠金送银,让米脂知县建文庙办艺学,培养家乡人才,不得虐待家乡父老,并在北城门外修建行宫一座,以便他时常回米脂居住,由此可见李自成对家乡的一片深爱之情了。如今米脂惟一最有纪念意义的就要数盘龙山李自成行宫了,这也是李自成留给咱米脂惟一的想念了。另外米脂的传说与有的资料中记载李自成出家一说,我觉得此事需要认真考查,如李自成真的出家,其余部在南方联明抗清30余年,李自成很可能就是暗中指挥30余年的人。果真是这样,这其中又有多少故事文章可做,岂不更展现了自成为民为国不屈不挠顽强到底的高尚品格吗?所有这些问题都应该在你的书稿里得到表现。至于言词、文章结构你还得狠下工夫推敲修改哩,等你修改好后我再看。”老先生说着拿出书稿交给了李宝忠。
  李宝忠听了老先生一席话,万没料到老先生竟然对李自成了解得如此精深透彻,对李自成的评价又是如此的与众不同,深感自己的见识距老先生实在太远。
  李宝忠对自己的文稿经过了六、七次修改,无奈老先生还让他继续修改。然而李宝忠总跳不出其思想局限性。但为了让老先生写序,李宝忠只得求助回家探亲的杜斌丞帮忙。杜斌丞草草看毕书稿说:“我看写得不错,李鼎铭会给你写序的,你多缠他几回就行啦。我再抽时间看看他,劝说一下。”可直待杜斌丞看过老先生离开米脂多日,仍不见老先生有为李宝忠文稿写序的表示。前去探看动静的申长有只得将实情告知东家李宝忠,并对李宝忠说:“我见老先生的同窗好友马竹林给老先生送来了一副对联写着:‘医纵多方有病不如无病好,馆储良药平时预备急时需。’老先生很高兴。”李宝忠于是也用了几天功,精心为老先生编写了两副对联,然后同申长有一起来到常春医馆。只见一副写的是:长寿客来霍去病,春风人至度延年;另一幅写的是:长风送到求仙客,春水迎来问渡人。众人都说这七字联不俗,把老先生神仙般的医术写出来了。李宝忠见老先生欢喜便顺势问:“老老老爷爷,给我文稿写序的事不知你老何时动笔?”
  老先生不假思索地说:“嗯,我的意见你还是把文稿修改好再写序也不迟。”
  李宝忠着急地说:“啊呀!老老老爷爷,我实在没法修改了,你就给我写个序算啦。”
  老先生摇摇头说:“我多年不写了,很生,文章一下组织也组织不起来。”
  李宝忠越发心急如火,口不择言了:“反正这个序你给我做去。我写了几年了,你老就这么点忙也不给我帮,咱还是一家子哩,我把你叫老老老爷爷哩……”
  老先生看李宝忠有点恼火的样子,便说:“嗯,那我的意见呀,你写我给你改。”
  李宝忠不解地问:“这怎写哩?!”
  老先生看着他说:“很好写嘛!嗯……如果李自成坐了天下,那就是汉高祖刘邦、明太祖朱元璋一类一流的人物,同样是开国皇帝。论人品自成不低于汉之高祖、明之太祖,因为李自成失败了就被人家喊为贼,因此其序论你的观点应从成者王侯败者贼这个题意写。”
  “噢。”李宝忠无奈地点点头。
  月余时间李宝忠将写好的初稿送到老先生手中,老先生点点头说:“嗯,对啦,怎放下,我给你改嘛。”
  第二天下午,申长有来到常春医馆看望老先生。老先生拿出改好的序文对申长有说:“你们东家要的序我给做下了,你抄认真给你们东家送去,把这个卷交了。”申长有接过序文草稿一看,只见东家原来写的初稿几乎全被划掉,所剩没有几句,整段整段的序文都是老先生重新写的。有两段文字申长有特别感兴趣,于是不由念出声来:
  ……
  李自成本一驿卒耳,崛起草泽,战必胜,攻必克,十余年间覆明社稷,南面而王天下。虽其运祚不长,兴亡转瞬,而其雄才大略,殊足以远继汉、明,以视魏、晋、六朝之窃弄权柄,要挟国君,狐媚以取天下者,其贤不肖之相去为何如哉?况其人不贪财,不好色,光明磊落,有古豪杰风,若释丘从周戮张国绅等事,不贤而能之乎?虽《明史》固掩其长,而野乘多存其实,未可以成败而概论之也。
  ……
  成者王侯败者贼,自古已然,于今为然。三代以降,每当更姓易代之时,必群雄并起,逐鹿中原,争地争城,杀人盈野。当此之时,孰为圣明?孰为盗贼?虽有智者不能辨也。一旦胜负既分,河山统一,其败者则身死人手,为天下笑;其成者则创业垂统,子孙帝王,虽有残暴不仁之行,史不敢书,人不敢言,数传以后,谁复知之?故自其成者而论之,则盗贼亦圣明矣;自其败者而观之,虽圣明亦盗贼!此千古英雄所为同声一笑者也。李自成削平群雄,奄有四海,不旋踵而为满清所夺。在满清,不寇自成则师出无名,乃汉人亦从而寇之,果何为也哉?倘使满清不入关,自成不失败,则自来之勋业当与汉、明开创之君相提并论,子孙继之,兵威远震,庶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吾汉族亦何至慑服于满清专制之下数百年不敢扬眉吐气,凌夷以至于今日也哉?故自成之败,非特自成之不幸,抑亦吾汉族之大不幸也。汉族不知助自成以拒满清,而返从满清以寇自成,此吾所以叹息痛恨于吴三桂,而有是书之作也。是为序。   
  申长有念毕序文,连声说好。老先生却叮咛申长有:“你对你们东家说序文不要用我的名,还是以他自序为好。”
  李宝忠看到序文后高兴万分,果然老先生博览古今,言词精美,寓意深刻,其功力、思想远非常人可比。此序文虽以自序名在小县城传阅,然而有知情者便说:“老先生文言优美,流畅易懂,口气与众不同,一满个大气魄。”
  李宝忠为了感谢老先生,又精心写对联一副送与老先生:“长寿起无方自守青囊书一卷,春风避有雨夜披红星书千煮。”如此时间一长,李宝忠一家人与老先生来往更为亲热,几乎天天让人来看望老先生,将老先生抬举得如同家中至尊长辈。
  一天,李宝忠对老先生说:“老老老爷爷,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老先生问:“何事?”李宝忠叹口气说:“唉!如今我柜上生意不好,听说你老与井岳秀关系非同寻常,你就介绍我到井岳秀那找个既挣钱又清闲的事干干吧。”
  老先生一听淡淡地说:“嗯,你这既要清闲又要挣钱的事我帮不了,况且我与那井岳秀思想中合不来,我不助纣为虐,又岂肯推荐人去助纣为虐。”
  李宝忠见老先生不肯相帮,便将此事与掌柜豆四先生相商,四先生仔细一想说:“此事你再别求老先生帮了,他的大儿子之纲他都不答应去讲这个情。以我看你和老先生认成了一家子,往来亲热又这等关系,你只要见了井岳秀如此这般一说,说不定井岳秀就会给你份好工作干哩。”李宝忠听了四先生的话,果真直接去榆林找井岳秀,还真得了份秘书的事干。
  李宝忠回家收拾行李离开米脂城时,告知家人与掌柜豆四先生说:“家中不管有了什么难事,你们都去请教老先生,老先生思想细密得很哩,上次打官司要是听上老先生的话,我们也不会丢那几百块大洋了……”说来话长,原来李宝忠的生意柜上让绥德一个人骗了300大洋,李宝忠要到绥德打官司,老先生劝他别打,可李宝忠不听。老先生对申长有叹口气说:“唉!你们东家,就那个少爷气。这打官司,这世道要钱哩,嘿嘿,不打这官司有那300块丢住啦,要是打这官司,不仅那300要不回来,而且还得丢钱,再加上盘缠路费等底垫。哪里的官袒护哪里的民,绥德的官不会向你们,你们有理,有理也赢不了这官司。”果如老先生所言,李宝忠官司没打赢,反倒又白塞进了几百大洋。  
  李宝忠走榆林后不久,常春医馆来了一个人,细看此人大约四十来岁,头戴礼帽,身穿长大衣。然而由于皮鞋磨得发白,大衣扣子未扣,礼帽随便顶在头上,因此显得特不讲究。只见他放下手中的提兜,便喊:“李老师在家吗?”老先生的三儿子之伦见状,便知此人是父亲在外工作的学生了,因为这种事经常遇到。之伦将来人引进了父亲卧室,老先生正给申长有讲一篇古文。
  老先生抬头见到来人高兴地说:“噢!是你,怎快坐下。”说着让之伦去端茶水来,申长有见老先生对这位学生欢喜的样子非同寻常,便也忙着伺候起来。原来此人是米脂城人,名叫冯学忠,字冯争前,曾在灵水寺学校念过书,后来一直走南闯北在外地工作。他虽是米脂城里人,但对米脂城里人仗势欺负乡里人的做法极持反对态度。此番冯学忠回家一为看望老先生请教有关问题,二为送还李宝忠的书稿。此前李宝忠听老先生介绍冯学忠在大公报馆搞出版工作的事后,便以老先生的名义将自己的书稿寄给冯学忠,希望出版。冯学忠收到书稿,见是老先生推荐的,自然极力相帮。不料报馆要一次买断版权,可李宝忠不答应,冯学忠经多次交涉,无奈出版处与李宝忠总难达成协议。冯学忠只好借这次回家的机会将退稿带回。冯学忠生性刚烈,心直口快,思想活跃,对人对事无所顾忌,总爱谈论时势。此时他坐在凳子上,摘下礼帽丢过一边,对着炕上盘腿而坐的老先生说:“李老师,这天下越来越乱,社会简直不成体统,军阀各自为政,土匪四出,搞得到处一片惶恐,民不聊生。加上日本鬼子的入侵,国民党政府的无能,中华民众身处水深火热重重灾难之中。正如人们所言:大地已无干净土。照此下去中国非当亡国奴不可了,这种残局如何了结哩?古语云‘要知朝中事,须问乡下人’。李老师定能对眼下时势有独特的高论,以指点学生迷津。”
  老先生耐心听完冯学忠滔滔不绝的言语,点点头说:“嗯,天下事古书云‘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从古到今,每一个朝代总是从大治大安走向腐败堕落以至灭亡,腐败堕落得越厉害,灭亡的时间也就越快。每一个朝代都逃不脱这个规律,就像一加一永远等于二。比如:明王朝腐败堕落被李自成领导的农民军推翻了,李自成进京称帝四十天,由于手下人的腐败致使清王朝取而代之,跟着清王朝的腐败堕落又被孙中山推翻了,当今的国民党腐败堕落了,等待它的恐怕也是灭亡。只可惜辜负了孙中山先生奔走革命数十年的一番心愿。”
  冯学忠顿时惊讶地说:“这国民党如今还灭不得,若是国民党一灭,那日本鬼子岂不无法无天了,这我们中国人很快就要变成亡国奴了。”
  老先生摇头叹息着说:“咳!中山先生临终时还告诫后人‘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全国的志士本应把辛亥革命未竟的事业继承下来,很好地接受历次革命失败的经验教训,勇往直前,将革命进行到底。可当权者竟把国家民族的大事置之不顾。革命党人内部如黄兴、章炳麟等人意见一直不一致,民军指挥也不统一。袁氏乘机分化革命营垒,腐化革命分子,以致同盟会很多会员,丧失了革命气节,使反革命势力就更大,再加上帝国主义的侵略,革命政权不久便失败了。往后的中华民国,在军阀官僚争权夺利的勾当下,就更加四分五裂了。北伐又中途生变,功败垂成。而日本帝国主义却向我国大举进攻。每言此事,真令人痛心疾首。我们中华民族是一个伟大的民族,历史悠久,人口众多,怎能被一个小小的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欺辱,真丢脸!如今国难当头,只有全国同胞万众一心,各党各派消除旧的猜忌争夺,深明大义,精诚团结,才能赶走日本,共建中华。也只有这样,才不负孙先生以及革命诸先烈在天之灵。”
  冯学忠听着老先生的话不时点头赞同,直待老先生说毕方才又思索一下问:“可这蒋介石对日本侵略军采取不抵抗主义,说什么‘攘外必先安内’,其矛头好似指向共产党,如此做法不知是否正确?”
  老先生看看冯学忠气愤地说:“嗯!以我看这是鹬蚌相斗、渔人得利的亡国政策,此事闹不好就与李自成得了天下,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夺去汉人天下没啥两样。对共产党远处的咱不知不说,就这陕北的共产党而言,不少共产党领导人就是我的学生,像马明芳、郭洪涛、艾楚南、张汉武和榆中的刘志丹等等,都是穷人出身,他们在陕北暗中带领穷人闹红的目的就是要让穷人也过上好日子,再不要受富人官家的欺压剥削,我看这种做法没啥过错,事不平则鸣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老先生师徒二人极其亲密地言来语去畅谈到下午医铺即将关门时分,冯学忠才向老先生躬腰行礼告辞。老先生穿好鞋,紧走慢走追出常春医馆铺面,将冯学忠宜送到了街道上,方才挥手告别。
  申长有在一旁见状便想:这冯学忠还不简单,真受老先生器重,自老先生进城行医我还很少见如此热情地送过客人哩,更未见将客人送出街道的。
  

李鼎铭先生/李泽民著.—西安:三秦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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