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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价的遗产
贾 虹 生
 
  我的父亲贾拓夫为党的事业奋斗了40年,当他在1967年被林彪、康生、江青一伙害死时,没有给我们子女留下什么财产,然而,他那崇高的品质和革命情操,却是一份极其珍贵而又丰富的精神遗产,永远激励着我们。
  “你也要飞起来!”
  1959年,我在上中学时,有一件事震动了世界,也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这就是苏联宇航员加加林第一次飞上了太空。当时,我对着加加林的照片禁不住想,中国是火药和火箭的故乡,别的国家能做到的事情,难道我们就做不到?
  1961年暑假的一天,爸爸拿着一张带照片的报纸给我们看,“啊,又一个苏联宇航员飞上了太空!”我惊喜地喊道。爸爸诙谐地说:“可惜是苏联的季托夫,不是中国的贾拓夫。”大家听了都笑起来。爸爸抚着我的肩膀说:“贾拓夫飞不上去了,贾拓夫的儿子还可以飞嘛!我们中国现在还很落后,但一定要建设好,这就需要你们这一代努力啦。虹生,有这个雄心壮志吗?将来,你也要飞起来!”爸爸的话使我从兴奋转入沉思,我暗下决心,要为我们自己的导弹、火箭飞起来而努力学习。
  说到学习,爸爸的刻苦精神对我是一种无形的鞭策和激励。爸爸小时,家境贫寒,爷爷、奶奶是靠借债供爸爸上学的。14岁时,爸爸以优异成绩考取了陕北“最高学府”——省立绥德第四师范学校。参加革命后,爸爸仍如饥似渴地读书,受到人们的称赞。在延安时,毛主席曾称誉爸爸是“陕北才子”,还开玩笑说:拓夫既姓贾,又是宝,是我们党内的“贾宝玉”。
  革命胜利后,爸爸担负着重要的领导工作,仍在百忙之中孜孜不倦地读书、钻研。爸爸的卧室除了一张床、一张办公桌和一把椅子外,全是书架,连个沙发都没有。会客厅四周也排满了书柜、书架。他经常通宵达旦地工作和读书,还不时在本子上记点什么。
  在爸爸的熏陶下,我们兄弟姐妹学习都很认真。每到月底的那个星期日,大家都要把成绩册交给爸爸检查。成绩册一般都能使爸爸满意。爸爸看完后,还要给每个人提点意见或要求,鼓励几句。然后,大家就一齐唱歌,《毕业歌》、《大路歌》、《游击队之歌》,一首接一首。爸爸的低音,姐姐的高音,还有弟弟的童音,汇成有趣的合唱,每个人都非常开心。那真是愉快的日子!
  但是,偶尔也有不愉快的时候。有一次,爸爸看着二姐的成绩册说:“晓黎的成绩全优,不错。可怎么免体育呢?”妈妈说:“她肺部有阴影,还要再检查。”爸爸对二姐说:“得了病,不要怕。你怕它,它就是真老虎,要吃你;你不怕它,它就是纸老虎,你可以戳穿它。”接着,讲起他25岁在西安做地下工作时战胜肺病的故事。那时,爸爸任中共陕西省委书记,斗争艰苦,条件很差,得了肺病,就象现在得了癌症一样可怕,医生预言他活不过5个月。爸爸想,反正要死了,那就抓紧时间再为党多做些工作吧!于是,把组织给他治病的50块现大洋,大部分用于工作,小部分补充营养,买很多生蒜吃。心里无牵无挂地忘我工作。1年多后,忽然想起早已超过了5个月。再去找那位大夫,不料他自己得了肺病,已经死了。二姐听了爸爸的故事,郁闷的心情舒展了,她一面认真看病,一面坚持上课,1年半后,不但身体恢复了健康,而且考上了科技大学。
  还有一次不愉快是我引起的。那时我还在上小学,一次操行得了3分。爸爸拿着成绩册严肃地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我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我上课时没好好听讲,说话来着,老师说我了……不过,老师讲的我都会。”
  我知道,这样的成绩在兄弟姐妹中是从来没有过的,心想,等着挨训吧!可是,爸爸并没有发脾气,而是耐心地给我讲遵守纪律和尊重老师劳动的道理。最后,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要想将来做个对国家有用的人,从小一定要全面发展,不是一好,也不是两好,而是三好;不是口头上,而是行动上;不是一时的,而是永久的。”
  爸爸的声音不高,但每字每句都镌刻在我的心里。从这以后,无论是在学校学习,还是在工作岗作上,我再也没有违反过纪律。我在北京四中学习的6年中,一直是三好学生,高中毕业时,获得了北京市颁发的银质奖章,考取了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的导弹专业,实现了为我国导弹起飞而奋斗的诺言。
  四 件 夹 克
  记得我上初中时,一天彭德怀伯伯到家里来,他指着我和妹妹穿的黑色旧灯芯绒夹克问妈妈:“白茜,你是怎么搞得嘛?给娃娃们穿得这么旧,连男娃女娃都分不清喽!”
  那时我个子长得矮,衣服太大,就把袖子卷了两折凑合着穿。而妹妹的衣服又小了,露着半截小胳膊。妈妈说:“虹生这件,是他二姐穿小了刚给他的,男孩长得快,很快就会合体的。小女这件,该给她弟弟了。”说到这里,妈妈笑了笑:“其实,这已经比在西北时好得多了!”
  彭伯伯高兴地说:“好啊,说得好啊!有些干部进了城,成了洋包子,自己象个官佬子,孩子们也打扮得象个少爷仔。咱们这些土包子跟不上,也不去跟喽!”又转向爸爸说:“拓夫,你们这一手好啊!”
  说起黑夹克,还有一段来历呢。1952年,爸爸从西安调到北京工作,妈妈破天荒从商店买了一些黑灯芯绒,给我们4个大孩子每人做了一件夹克。在这之前,我们都是上保育小学,穿供给制发下来的黑色或蓝色的小制服,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合体而漂亮的衣服。刚穿上新夹克,我们心里美滋滋的。逢年过节,出门作客,都要穿上这件“礼服”。谁知后来再也不轻易给我们添置新衣服了。这4件夹克象接力棒一样,一个一个往下传,旧了拆拆,破了补补,小了接接。大姐那件最大的,我们兄弟姐妹7个人都穿过。
  说起来,现在有的青年朋友也许不信:我们的爸爸是4级“大首长”,妈妈也是司局级的老干部,可是我们7个兄弟姐妹,上小学以来没有穿过皮鞋。穿的布鞋,多数还是从农村来的阿姨给做的。我上初中时,爸爸请司机杨叔叔领我到天桥市场上,买来修鞋用的铁脚、锤子和刀子,让我们学着自己修鞋、补鞋。
  妈妈还给我们买来理发工具,让我们互相理发,兄弟姐妹都学会了这门手艺。大姐当中学教师后,自己买了一套理发工具,给学生们理发,直到十年内乱砸了她的工具为止。现在,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孩子们的头发还都是我们自己来理。
  小时候,爸爸妈妈从不允许我们乱花钱,上到高中,每人每月给1元零用钱。我的两个弟弟每周从寄宿的育才学校回家,经常步行10几站路,把省下的车钱攒下来买书。我们虽然都喜欢集邮,但谁也不向父母伸手要钱,而是自己动手做集邮册。20多年了,这些集邮册还保存在家里。
  我们之所以有这样艰苦朴素的好家风,是爸爸妈妈言传身教的结果。国家计委刚建时,爸爸任副主任。那时,我们家住在东城区一个大院子里,房子很多,也很漂亮。院里的小花园有果树,还有荡船和滑梯,真是孩子们的乐园。可是,爸爸却非常不安,请求组织又安排了两位负责同志搬进来同住。即使这样,仍有空房,后来,爸爸对妈妈说:“许多同志住房困难,我们这里却闲着房子这不行!看来,我们不搬走,人家不好住进来。再说,这里离机关远了点,上下班要浪费多少汽油和时间呐?不如搬一个近一点的地方去。
  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给我们挑选了好几处住址,爸爸妈妈不是嫌院子太大、房子太多,就是嫌太高级,最后,选中西城区一个小院,那里房间质量较差,潮湿漏雨,连卫生间都没有,爸爸却很满意。经过简单修缮,在过道盖了卫生间,我们就搬了进去。一直住到“文化大革命”中爸爸被“四人帮”害死。
  爸爸到抚顺电厂工作时,组织给他派了公务员,但爸爸却坚持要自己照管自己的生活,安排公务员到工厂去学技术。爸爸调到首都钢铁公司后,本可以坐小车上下班,但他买了张月票,和大家一样挤公共汽车。他穿一身布制服,披一件工人穿的蓝色棉大衣,与普通职工毫无两样。
  爸爸最痛恨干部、干部子弟搞特殊化。1955年解放军实行军衔制。我参加国庆游行通过天安门时,看到城楼检阅台上站着许多将军,身穿笔挺的蓝绿色军礼服,头戴镶红的大沿帽,肩章和勋章金光闪闪,真是威武极了。一回到家里,我好奇地问:“爸爸,听同学说,上将才能上天安门,你也在天安门上。要是你有军衔,应该是什么将呢?”爸爸立刻警觉地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见爸爸这么严厉,我不敢再说下去。爸爸缓和了语气说:“在我们一些干部子弟中,有一个很坏的风气,比谁的父母官大,好象父母官大,自己的身价也高了,神气得不得了。这种思想最没有出息,你可不能学这种坏样子!
  后来,爸爸多次对我们讲:“干部子弟无功受禄,过早地享受了过高的生活待遇,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相反,这是欠了人民的帐,这笔帐是要还的呀!你们只有好好学习,多学些本事,将来加倍地报效国家,报答人民才对!”
  1959年庐山会议上,爸爸被错误地扣上“右倾机会主义反党分子”的帽子,从领导岗位上撤了职,下放到抚顺电厂当厂长。这突然的事变,使我们做子女的心灵受到巨大的冲击。看到敬爱的爸爸“犯了错误”,被罢了官,我们心情非常沉重,脸上也觉得不光彩。爸爸见我们灰溜溜的样子,就把大家叫到一起,严肃地说:“爸爸官大,你们就沾沾自喜;爸爸官小了,你们就垂头丧气。如果爸爸当了工人,或者回老家种地,难道你们就不要我这个老子了?”爸爸的话一针见血,触及到我们思想深处最隐蔽的东西,使我们无言以对。他感慨地说:“把自己的情绪同父母的职务联系在一起,这种盲目的优越感,同清末八旗子弟腐朽的封建思想有什么不同?孩子们要想在社会上自立,要想为党、为人民做些事情,不能靠父母,还是要靠自己,靠勤奋努力和真才实学才行!”
  爸爸讲的每字每句,我们至今仍记忆犹新。
  “早已投身在火炉”
  一年夏天,我从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回北京过暑假,本想痛痛快快地玩玩。可是,见了爸爸,他却对我说:“你上了大学,参了军,但并不了解社会。应该利用假期,参加一些劳动,接触社会,接触群众,去学习一些在学校里学不到的知识。”
  我按照爸爸的要求,约了几个在京的同学,组织了一个义务劳动小组,到时传祥同志所在的清洁队掏大粪。那时还没有吸粪的汽车,全靠人背粪桶,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地掏。乍一开始,我们都拿不住那劲,几十斤重,半人多高的粪桶,往肩上一背,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屎尿都溅到身上。可是,看到清洁队师傅们熟练麻利的动作,他们那热情周到的服务态度,以及“宁愿一人臭,换得万人香”的高贵品质,我们很快就爱上了这项特殊的工作。不管我们走到哪家,居民们一点都不嫌弃。大娘端出茶水给我们喝,大伯递过毛巾让我们擦汗,小弟弟小妹妹还拿出板凳,拉我们坐下休息。群众中那种真诚友好的感情,温暖着我们的心,一种为人民服务的自豪感和幸福感油然而生。
  劳动几天之后,爸爸问我有什么感想,我说:“在我们社会里,各种工作都是光荣的。有人瞧不起掏粪工人,嫌他们臭。其实,这种肮脏的思想才臭呢!”
  爸爸笑着问我:“你真的不觉得大粪臭吗?”
  我说:“一开始,真臭得我够呛。可是,当我想到,自己的劳动给群众带来了方便,给首都带来了清洁时,就觉得不那么臭了。”
  爸爸高兴地说:“这很好,说明你劳动确有收获!”
  听一些伯伯叔叔讲,爸爸历来强调密切联系群众,深入基层,调查研究。从他14岁参加革命,到他54岁被害死,整整40年,无论是在白区做地下工作,还是长征中担任中央红军白军工作部部长,无论是搞民族理论、统一战线,还是搞财经、计划工作,他都和群众打成一片,不断从群众中汲取智慧和力量。特别是建国后,他作为经济战线的一位领导人,更加注重调查研究。全国大多数省市,大部分工业部门,他几乎都去了解过。每到一地,都要和干部、工人座谈,有时还参加劳动。
  即使1959年遭受冤屈,被贬官下放,他也没有怨天尤人,而是把去基层工作当成重新向群众学习的好机会。1960年爸爸被下放到抚顺发电厂不久,就在一封信中意气风发地写了一首诗:
  下放煤都原有故,
  庐山教训信无辜。
  京中同志如相问,
  早已投身在火炉。
  1961年暑假,我带着弟弟妹妹到抚顺去看望爸爸。在招待所刚安排住定,爸爸就给我们布置了3项任务:一、参观煤矿工人的劳动;二、访问劳动模范;三、每天除打扫自己房间的卫生之外,还要帮助服务员打扫公共卫生,并且吃招待所最低水平的伙食。
  我们亲眼看到,爸爸整天穿着工作服,工人干什么,他也干什么,工人带饭,他也带饭,还和工人换着吃。班余经常到工人家去谈心。我们和他一起到工厂,碰见的工人都亲亲热热地叫他“老贾”,把他当成知心朋友。
  那天,爸爸带着我们去煤矿参观。爸爸亲手给我戴上矿工帽,帮我穿上工作服,套上大雨靴,带着我,跟工人叔叔一道坐斜梯下了矿井。井下坑道里到处是水,我小心翼翼地跟在一位工人叔叔的后面,踩着木板,借着矿灯的微光向前走。到了掌子面,看到许多工人赤着背,手举风钻在煤壁上打眼。有的坑道又矮又窄,只能蹲着干活。工人的身上、脸上全是煤末,除了眼睛和嘴巴,几乎和周围的黑煤难分彼此。
  回到地面,我对爸爸说:“这回我可明白为什么煤能给人们带来温暖了,原来,它里面包含着那么多煤矿工人艰苦的劳动啊!”
  爸爸感慨地说:“是啊,我们的工人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人!在国家这样艰苦的条件下,有时连饭都吃不饱,可他们仍然保持旺盛的革命斗志。有这样英雄的人民,还有什么困难不能战胜呢!”后来,组织调爸爸回北京,他非常留恋地说:“我才上了二年级,连初小还没有毕业呢!”
  当我们开学日期将近,要离开招待所时,许多服务员出来送我们,热情地邀我们再去。爸爸满意地说:“看来你们这次表现不错,因为你们得到了工人师傅和服务员同志的好评。”
  爸爸对人群众的真挚感情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1976年7月28日,唐山、天津一带发生特大地震。震后清晨,我赶去机关,听说对面居民楼三层尚有人未出来,即扔下车子,从震坏的楼房中爬上去。以后又来了几个人。当时,余震不断,听得见声,觉得出晃,还有砖头不断掉下来。我们拼命地挖,从两户人家挖出9个人,其中3人挖出后即停止了呼吸,2人送进医院抢救无效死亡,其余4人经抢救脱险。为此,天津市授予我“市级抗震模范”的称号,并在《天津日报》登上了光荣榜。
  “甘当螺丝钉”
  1963年,大姐从北京大学历史系毕业了。爸爸问起她的志愿,她自豪地说:“第一志愿——边疆,第二志愿——农村,第三志愿——工厂!”爸爸高兴了,连连说:“壮志可嘉,壮志可嘉!”后来,大姐被分配到房山县琉璃河首都水泥厂当中学教师。
  一天,小弟走到我跟前悄悄说:“大哥,大姐回来了。”我想,不会吧?大姐是个爽快人,每次回家,人未到,声先闻,总是风风火火的。这次怎么没有一点动静啊?
  小弟领我到大姐屋前,隔着门缝一看,她正趴在床上哭鼻子呢。我们马上去向爸爸“报告”,爸爸却说:“先不要管她,让她斗争斗争。”
  我们都知道,爸爸最喜欢大姐,看来,这次爸爸是真动了气。吃晚饭时,谁也没有讲话。饭后,爸爸把大姐叫到跟前,让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也坐在那里,平静地说:“达黎,把你的想法说说吧!”
  客厅里静极了。大姐还未开口,眼泪就叭哒叭哒掉下来。原来,琉璃河当时还很荒凉,到处是垃圾和一洼一洼的泥水,房屋又破又矮,那所中学还没有城里的小学大。更让大姐伤心的是,学校让她改行教语文。而且群众中不文明的生活习惯也叫大姐难以忍受。大姐说:“我本来是诚心诚意想着向工人师傅们学习的,可是事实太使我失望。我在这样的环境里能有什么出息?”
  听着听着,我也有点同情大姐了。可是,爸爸却越听越生气,点烟时手都有些发抖。他激动地大声质问:“讲完了?讲了那么多,无非是两条嘛:第一,北大毕业生去无名中学教书,屈了才;第二,有知识,讲文明的大学生,看不起愚昧无知的工人!”
  大姐猛一抬头,刚想申辩,爸爸的手一举:“不用解释!就算你说的反映了一定的实际情况,那不反过来更加证明那里是多么需要知识,需要教育吗?为什么只是想着自己的专业,而不想一想工人们的需要?不想一想工人的孩子们的需要呢?我和你妈都是从贫苦的农村出来的,你却看不起劳动人民,这不是忘本是什么?”
  我长这么大,从没有见爸爸这样厉颜正色地批评过孩子。奇怪的是,大姐反而不哭了,她瞪大眼睛,专心地听着。
  “你有革命热情”,爸爸缓和了下来说,“这是可贵的。但更可贵的是要勇于实践。你到基层去,到工人中去吧,那里需要你,同时也有丰富的政治营养,能治好你的毛病,使你更健康、更坚强!……” 
  几天后,大姐穿着朴素的衣服,带着简单的行李回到房山,在水泥厂中学整整工作了15年。
  一次,大姐把日记给爸爸看,爸爸指着一段读道:“‘劳动人民培养我上了大学,有了知识,今天回来把知识教给工人子弟,我觉得工作很有意义。’写得不错嘛,这样就能做个‘永不生锈的螺丝钉’了。”
  爸爸非常欣赏雷锋同志这句话。他在抚顺工作时,曾和雷锋一起开过会,谈过话,多次向我们介绍过雷锋的好思想。
  爸爸自己就是这样一颗拧在哪里就在哪里起作用的螺丝钉。他做民族统战工作时,对党的民族理论做出了贡献;做财经工作时,被誉为党内高级干部中的经济建设专家,是周总理和陈云同志的得力助手。1959年以后,爸爸下放到发电厂,他把个人荣辱置之度外,团结干部和工人,纠正“左”倾蛮干,整顿和恢复生产,创造出好经验,在抚顺市、东北局和水电部得到推广,受到周总理的表扬。
  1965年,爸爸手书了一首长诗,题为《座右铭》,挂在自己的卧室里。其中有4句是:
  有党万事足,
  无私一身轻。
  放下臭架子,
  甘当螺丝钉。
  行年过半百,
  壮志奋兼程。
  老马途能识,
  悬崖奋勇登。
  这是爸爸无私无畏、能官能民,胸怀坦荡、赤胆忠心的真实写照,也是对我们的谆谆教诲。兄弟姐妹都把这首长诗抄在日记本上,也作为自己的座右铭。
  “不能讲假话”
  1958年,全国“大跃进”,刮起了“共产风”、瞎指挥风和浮夸风。全民大炼钢铁,不分工农兵学商,都争先恐后地搞“小土炉”。在那种狂热的气氛中,即使有看法,也很少有人敢于公开唱反调。
  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全家人正在吃晚饭,大姐讲了个笑话:“同学们晚上炼钢,白天上课就打瞌睡,几乎三分之二的学生睡着了。我旁边一个同学,一边记笔记一边睡,本子上划的尽是道道。咚一下,脑袋都撞在椅子的扶手上了!”大家都哈哈大笑,唯独爸爸没有笑。他若有所思地说:“学生还是要以学为主嘛!参加劳动当然是必要的,但不是这么个劳动法。”我说:“我们学校领导也动员啦,说人人都要为大炼钢铁出力。”爸爸生气地说:“钢是这样炼出来的吗?开玩笑!”
  后来,浮夸风越刮越厉害。根本做不到的事情,都说能做到;甚至还没有做的事情,也说已做到了。高指标,吹大牛,“卫星”越放越玄乎。有一次,我兴奋地告诉爸爸,我们学校在搞实验田,把土地深翻了2米多,力争亩产小麦1万斤!
  爸爸让我拿来纸笔,说:“你们是学生,学过算术,自己拿笔算算。1万斤小麦分装成1斤1袋,就是1万袋,你们把这1万袋小麦排列在1亩地里,除去株距、行距和枝枝叶叶,平均每颗麦穗上要结多少麦粒?这是能办得到的事情吗?”
  我似懂非懂,奇怪地问:“连1万斤也产不了,怎么有的地方放‘卫星’,说亩产好几万斤呢?”
  爸爸皱着眉头说:“问题严重就在这里!有的地方弄虚作假,趁上级验收的前1天,把好几亩的麦子突击移种到1亩地里。第2天,当着上级的面开镰收割,扬场过磅。那些不动脑子的官僚主义者就只好上当受骗。”
  我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劲,自己骗自己呢?”
  爸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那时,爸爸经常到基层去搞调查研究。白天找人谈话,开座谈会,晚上就拼命看书、写材料。还请秘书把所见的问题整理成卡片,说要搞个东西给中央。有一次,我见秘书张叔叔向爸爸汇报什么问题,爸爸忽然激动地高声说:“做一个负责干部,我要对党负责。无论如何,我不能对党讲假话!”
  后来,听说爸爸在国家计委一次重要会议上,作了一个实事求是的报告。一位叔叔要妈妈提醒爸爸,注意政治气候,许多同志为他捏着一把汗。爸爸对妈妈说:“不要紧,无非是讲了一些真话。一个共产党员,总要讲党性嘛!”
  1959年,党中央在庐山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接着又召开了八届八中全会,爸爸和彭德怀伯伯一起,在会上受到批判斗争。我们一个朋友讲,他在家里看到文件,说爸爸被定为“右倾机会主义反党分子”。我心里难过极了,怎么也不相信这是真的。有一天禁不住闯到爸爸屋里,贸然问了一句:“爸爸,您怎么会反党呢?您到底犯了什么错误?”爸爸痛苦而又真诚地对我说:“孩子,你要相信,我是不会反党的!我自己也不知道错在什么地方!”
  那个时候,爸爸心情非常沉重,总是关在屋里看书、写材料,避免和别人接触。过去妈妈工作忙,不太管爸爸的生活。可是这时,却对爸爸照顾得特别周到,每顿饭都要亲自安排,亲手送进爸爸的房间。一连好几个月,爸爸偶尔到院子里散散步,我们才能见他一面。他比以前瘦多了,脸色苍白,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增添了不少白头发。看到这情景,我们的心都碎了!
  经过一段时间以后,爸爸的情绪开朗起来,家里也慢慢恢复了往日那种正常的亲密生活。我们都为此而感到欣慰,但并不了解其中缘故。我悄悄问妈妈,妈妈说:“你爸爸自信没有犯原则错误,他已向中央要求到基层去工作了。不工作,他受不了。”这大概就是他下放抚顺后,给北京来信中所写的“庐山教训信无辜”的心情吧!
  1962年七千人大会上,爸爸又上了主席台,开完会,他对我们说:“现在你们大了,我可以告诉你们,爸爸并没有犯什么大错误。我的体会是,无论如何不能讲假话,要当老实人,做老实事,讲老实话。孩子们,实事求是有时候是很困难的,但再困难也要坚持!”
  爸爸这段话,生动地概括了他一生的特点。1957年反右派斗争时,扩大化相当严重。有的单位甚至按百分比抓右派,达不到“指标”,领导者就有当右派的危险。但是,爸爸仍然坚持实事求是,在他所领导的国务院第四办公室,没有划一个右派,没有冤枉一个人。
  “文化大革命”的狂风恶浪中、爸爸不改初衷。一伙自称是“中央文革”支持的造反派,闯进家来强令爸爸回答4个问题。爸爸耐心解释道:“这些问题都关系国家经济的最高机密,不能对你们讲。”
  这些暴徒又是辱骂,又是推搡,爸爸还是不说。他们又威逼在家的姐姐和妹妹,让他们同爸爸划清界线,逼爸爸回答问题。爸爸坚定地说:“没有总理和富春同志的批示,什么也不能奉告!”
  爸爸就是这样,宁肯自己受难,也决不拿原则作交易。坏人无计可施,就加倍地折磨他,迫害他,竟在1967年5月7日对他下了毒手。
  爸爸终于以身殉职了!他作为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一个坚定的共产党人,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在他身后,我们全家人经历了种种非人的磨难,但兄弟姐妹中,没有一个人在压力下颓废、沉沦。
  是的,我们是从爸爸的身上汲取了力量。同时,也只是在我们自己也无端遭受歧视、孤立、诬陷和打击时,才更深地理解了爸爸坚持真理的难能可贵。
  爸爸给我们留下的宝贵的精神遗产是无形的,也是无价的。我们决心很好地继承这份无价的遗产,并把它再传给我们的孩子。
  

贾拓夫/中国陕西省委党史研究室编.—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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