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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未迟开的玫瑰

    
  位列2005—2006年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十大精品剧目之首的陕西省戏曲研究院创作演出的眉户剧《迟开的玫瑰》(作者陈彦),写一个女青年乔雪梅为了培养弟妹,赡养老父,放弃了上大学,丢掉了自己婚姻的故事。这部戏本身就是一朵鲜艳的玫瑰。它的出现适应了时代的需求,正是应该有这样一部戏的时候它应运而生,并未迟开。
  在一定意义上,《迟开的玫瑰》是一部社会问题剧,相当深刻的社会问题剧。
  每个人生活在家庭中、在社会上,都必然要承担一定的责任,每个人(尤其是青年人)在生活中又必定有自己的理想。在某种情况下,责任与理想是同一的。比如乔雪梅在原先母亲未遭遇车祸时,她的理想和责任都是做一个好大学生;但在另一种情况下,两者又会成为尖锐的矛盾:她要尽到养家的责任,就必须放弃自己的理想——很可能就是放弃自己原本可以有的光明前途。《迟开的玫瑰》抓住当前社会中这个常见的问题,深入开掘,寻找答案。作者没有把乔雪梅写成高大全式的英雄,她刚一听说上不成大学时是不愿意的,她不得不同意留在家中时是极为勉强的。她最初习惯于贫困繁琐的家务时的心情只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认命,“无人入地狱,我只得入地狱”的消极心态。作者一层层一步步写她的成长,终于由被动转为主动,把对家庭的责任提升为那就是自己的理想,理想又提升了责任的内涵,因而所谓尽责就不仅是维持父亲和弟妹们的生活,更扩展到在这种境遇中如何同时提高自己,把如何为亲属服务进一步提升到为邻里社区服务。作者对乔雪梅的生活环境和内心情感的刻画是真实的。她从十九岁到三十六岁的性格历程是可信的。《迟开的玫瑰》能够有巨大的撼动人心的力量,就在于乔雪梅这个生动的形象跟当代人在生活和心灵上有多方面的相通之处,当代青年会从乔雪梅身上产生到相当深切的共鸣。对于现今的在学青年或社会青年,乔雪梅都是可以理解,可以亲近,可以信任,也可以学习的。作者热情地塑造了一个崇高的形象,但绝不是高不可攀、悬在空中的形象。
  作为社会问题,《迟开的玫瑰》还写出了一个对上大学读书应当如何看待的问题。乔雪梅最大的痛苦是失去了去北京上大学的机会,她的同学们各有成就都是由于有了大学文化,她培育弟妹的目的也都是上大学并学有所成。整个戏似乎显示了“唯有读书高”的趋势。这一点需要具体分析。我们当前青年读书的形势有如金字塔,小学生多,是塔基,大学生是人数很少的塔尖。为了国家的建设发展,必须有更多的人能去读大学,但若干年内是办不到的。现在每一个大学生的背后必有多个上不了大学的青年。我们不能为了安慰大学门外的青年就说上大学不重要。然而我们也不能认为唯有上大学才能读书,才能“高”。我以为《迟开的玫瑰》比较准确地解答了这个难题。作者设置的下水道工人许师傅戏不多,但十分重要。他跟乔雪梅一样,一边从事最平凡的工作,一边业余用功读书,终于铁杵磨成针。他们的奋斗会给大量失学青年以启发。可贵的是这样的情节并非作者从概念出发说空话说大话,而是概括了当前社会生活中常见的事实将其用到戏中(例如许多城市中都有工人出身的工程师、技术员、专家)。作者心善,不仅写出了生活真实,还由此促成了乔雪梅的美满姻缘,当然会使观众受到感动,为他们祝福。
  《迟开的玫瑰》的舞台二度创造相当完整。导演谢平安和徐小强统率全局,追求一种清明简洁的艺术风格,酿造一种亲切温馨的氛围。他们不要求大起大落的锤打,不刻意于浓墨重彩的描绘,他们只是按照生活本来面目,娓娓道来,自然而流畅。这也是这部戏动人之处。
  最突出的自然是以李梅为首的演员们。李梅饰演乔雷梅,难度不小。她要演出十九岁到三十六岁的距离,其实比演从青年到老年更难。从青到老,可以有较大的形象对比,而从十九岁到三十六岁,是从小青年到大青年,要有区别又不能太大。李梅似乎并不特别着力于外形的跳跃,她下工夫显示的是精神上一步步的成熟,也就是在社会生活磨练下青年气概渐渐磨平,近于中年的冷静历练渐渐增加。李梅后半场戏中精光内敛,感情丰富却不外露,不外露却又不能不露:外露太多就不是成熟的乔雪梅,而不外露又不能使观众理解,也不是热爱家庭关心弟妹的乔雪梅性格。李梅在分寸上把握得恰到好处,演得妥帖、准确、光彩照人,令人难忘。饰演许师傅的李小锋,饰演姨妈的李娟,饰演温欣的郝卫等都有较高的表演水平,塑造了既各有风采,又融会一体的舞台艺术形象。在我印象中,追求艺术完整美不仅是《迟》剧的艺术特点,而且是陕西戏曲研究院的优良传统。
  我对戏曲音乐完全不懂,但也想说几句外行话。《迟开的玫瑰》是眉户戏,而演出此剧的青年剧团是秦腔、眉户和碗碗腔三种腔调全能演唱的剧团。这对于姊妹剧种音乐交流是大有好处的。我读了《迟》剧作曲王激和谭建春两位同志写的《红玫瑰的咏叹——<迟开的玫瑰>音乐创作浅谈》一文,其中说:“把板腔体的秦腔同联曲体的眉户两个剧种音乐的优长加以共同发挥,即两大戏曲曲体的互补,是《迟》剧音乐创作中比较成功的举措,也是我们多年的一种音乐创作追求。它既浸透着眉户音乐优雅、委婉、细腻的本质属性,又容纳着秦腔音乐高亢、激越、大气的剧种特色。二者取长补短,相得益彰。”这段话令我十分赞佩。我一向以为,中国不少剧种语言相通,音乐风格相近,过去只因交通不便以致各自独立。现在理应相互吸收,融会互补,逐步“聚变”,以扩大和提高自己的艺术表现力。这应是许多剧种的走向。现在常常强调剧种姓氏,强调得过分,不利于剧种的革新发展。《迟》剧在这方面的成功应有普遍意义,值得深入探讨。我非常希望这个“三下锅”的青年剧团能编演出“三下锅”的新戏来。
  《迟开的玫瑰》已经上演了六年多,艺术生命力旺盛,还将继续演下去。这六年成功的演出足以说明这部戏的成熟。但是也总还有进一步加工的余地。在看戏后的思考中,我多少感到,乔雪梅在她的奋斗历程中,一方面会得到多方的帮助和同情,另一方面也必会受到误解、轻视,会遇到难免的挫折。作者心存厚道,对于像姨妈对乔雪梅婚姻的陈旧观念和压力,像宫小花的势利眼,像自己弟弟在爱情上的荒唐等等,都只是点到为止,没有深挖一步(我就见过做了官太太或成为明星的,对贫困的老同学躲之唯恐不及,心中充满蔑视的人)。我们现在的社会还相当复杂,对那些落后、阴暗的事物,似乎还可以再描浓一些。此外,许师傅在戏里应是十分有意趣有分量的人物,现在其地位与作用也稍嫌薄弱。这都仅是我不成熟的想法,供作者参考而已。
  衷心祝贺《迟开的玫瑰》成功!
  (作者系中国剧协原书记处书记、副主席,戏剧专家)
  (原载于2005年9月24日《中国文化报》)
  出 处: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理论文集1 戏剧评论文选/陈彦主编.—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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