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文献
您当前所在的位置:首页 > 学术研究 > 研究文献 > 论文时评
[上一记录]  [下一记录]

迟开的玫瑰香愈烈

    
  家庭是社会的细胞。亿万个家庭的安宁,带来了社会的稳定,母亲是维系家庭的核心。陕西省戏曲研究院青年团的眉户现代戏《迟开的玫瑰》讲述了一个普通家庭的故事,家庭的核心却是位十九岁的少女。是她在母亲因车祸身亡,父亲因公致残瘫痪在床时,毅然放弃上重点大学的人生美梦,担当起“以姐代母”的重任,赡养老父,走过十七年坎坷道路,付出了青春年华而终然无悔。她,就是编剧陈彦所塑造的人物乔雪梅。《迟开的玫瑰》是一出贴近时代,贴近生活,揭示蕴藏在普通百姓身上的人性美、心灵美,讴歌真善美,弘扬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优秀戏曲现代戏。所以,它公演以来就成为陕西省和西安市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特别为年轻观众和大学生们所称道。在西安交大演出,全场爆发百多次掌声,使莘莘学子的心灵为之震撼,道出了:“是戏好,崇高。我们为好戏鼓掌,我们为崇高鼓掌!”
  青年剧作家陈彦有着扎实的生活和文学功底,和具有社会责任感的文学家、剧作家一样,在社会递嬗演进时,他们总是关注时代,贴近生活,寻求并回答社会和人们所关注的迫切问题。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我国的政治经济文化都发生了巨变,人们的观念也发生激烈嬗变,陈彦以对现实生活的深刻思考,包括对一个时期以来人们对价值观念和传统中华美德的种种非议中,另辟蹊径,小中见大,并和导演一起,“讲述老百姓平常故事”,朴实无华而又细致入微地将乔雪梅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事迹娓娓道来,在主人公乔雪梅身上寄寓着作者对生活的理性思考,渗透着作者的审美理想和审美追求,注入了剧作家的真情实感。乔雪梅是戏曲现代戏人物走廊里又一个熠熠闪光的人物形象,是一个集民族传统美德和现代意识于一身的艺术形象。
  蓓蕾初放,人生花季。同学们聚会为雪梅祝贺十九岁生日,并送别她即将赴北京上重点大学。突然,母亲噩耗传来,家庭大厦将倾。面对瘫痪在床的父亲和三个未成年的弟妹,是远去上大学实现人生理想,还是留下支撑行将坍塌的家庭?雪梅必须作出选择。此时,可能她尚未意识到未来的日子是多么坎坷艰辛;也可能来不及掂量此举对于为家庭尽责,为父亲尽孝,为社会分忧到底有多重的分量;尽管她想到了“若不去,校门也许从此闭,若不去,航船也许从此迷”,但是,责任,做大姐的责任,使她义无反顾,从父亲手中接过妈妈遗留的钥匙,系上主妇的围裙,担当起了“以姐代母”支撑家庭的重任。在激越的伴唱“含泪送走顶梁柱,含笑迎来一挑夫,千头万绪理有主,太阳还从东边出”的歌声中,我们感受到了雪梅艰难的选择过程和心路历程,也从这个十九岁少女所经历的人生第一次重大选择中感受到忍让和甘心自我牺牲的优良品质和坚强性格。
  人生重选择。正是大大小小的选择构成人的生命历程。人生选择和人生机遇总是相伴相生的。人生机遇具有意外性和瞬间性的特点。有时人们瞬间作出的人生选择,却是受其人生观和价值观的支配,长期积累,偶尔为之的。陈彦笔下的乔雪梅的人生选择,是并不十分自觉甚至是痛苦的选择。但是经历十七年的漫漫人生路,她先后三次舍弃入学深造和成家立业的机会,默默承受着生活重担以及周围人物事业有成给她带来的心理压力,“润物无声泽恩惠,雨露点点洒春晖”。雪梅所处的年代是改革开放,机遇与挑战并存的时代,她把人生美好机遇给了他人,自己面对的是来自各方的挑战,而首先是不断战胜自我的挑战。这样,作者所崇尚的安于清贫,淡泊名利,甘愿为他人而牺牲自我的精神,以及对于人生价值的取向,都寄寓在主人公乔雪梅身上。正是十七年的平凡生活厄运的煎熬和锤炼,折射出蕴藏在人物心底美好的品质和心灵,她是生活中的强者。
  成熟的剧作家在作品中总是凝聚着对生活深层的思考,他们在构建戏剧进程和塑造戏剧人物时,不会停留在对人物和事件的简单描摹过程上,而是努力寻找并着力开掘支撑人物的精神世界和品格。在陈彦笔下,支撑乔雪梅行动的支点,正是她身上闪光的道德人格力量,正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提倡人伦价值,强调道德责任,“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的“爱人”“立人”“达人”思想,尊亲爱人,敬老爱幼“孝悌”的传统,以及社会主义集体主义道德规范、价值取向、精神追求,熔铸在乔雪梅身上,她的自我牺牲精神、对家庭的责任感,以及她的忍让和坚韧不屈的性格特征,使她的思想既富有时代性又有深厚民族传统的底蕴。应该说,这既是传统的,又是“新潮的”。当同学中有人认为雪梅的活法太传统、太陈旧时,雪梅的心态是:“我没有考虑过供养弟妹,赡养老人是传统的还是新潮的,只知道这些事得有人做,我不做,别人也得去做。”“功可以没有,名可以没有,可忠厚不能没有,忍让不能止休,善良不能变奏……”这朴实的话语掷地有声,而这正是她的心声,也是支撑她历经十七年并经受种种磨难的精神力量。这也应该是剧作者心声的表露,是陈彦对于社会转型期某些人价值观、道德观变化,极端个人主义和拜金主义膨胀,物欲横流而导致人格扭曲道德沦丧的现实情况的思考和反思,呼唤中华民族传统美德在当代社会更高层次的回归。这既使该剧具有深厚的思想文化底蕴,折射出剧作哲理性艺术追求的境界,又在人物典型化的过程中表现出思辨色彩,让乔雪梅人物的精神世界更加充实饱满,在平凡中闪现道德人格力量的光华。
  哲学家培根有句名言:“美德有如茗香,经燃烧或压榨而其香愈烈。所以幸运最能显露恶德而厄运最能显露美德。”乔雪梅正是在人生厄运中显露美德,迟开玫瑰其香愈烈。
  《迟》剧芳香诱人,能够使广大观众特别受到大学莘莘学子的青睐不是偶然的,它的成功既是剧本创作提供坚实基础,也得力于舞台艺术的完美体现,特别在戏曲现代戏表现当代生活,在传统艺术美和现代美的结合上进行有成效的探索,《迟》剧洋溢着一种富有时代气息的青春美。这首先要得力于以李梅为代表的一批青年演员担纲主演,像温欣的扮演者郝卫、宫小花的扮演者任小蕾、姨妈的扮演者李娟、许师傅的扮演者李小锋等都以他们各自的才华,用绿叶精神映衬着雪梅这朵玫瑰芬芳吐艳。而音乐创作在充分利用眉户传统音乐基础上的出新,一些陕西民歌的运用以及通俗歌曲演唱风格的借鉴,都使音乐具有较强的时代感,特别在主人公大段唱腔的设计上,几段激越而委婉的吟唱,很好地抒发了雪梅的情感;李梅凭借她充满激情的表演、美好的嗓音和演唱技巧,在眉户戏传统演唱方法上吸收借鉴其他方法,以情动人,韵味无穷,在表演和人物塑造上登上了一个新台阶。
  导演谢平安和徐小强用他们的创造性和艺术才华在“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时,寻找到了与该剧内容相适应的戏剧外部形式,即寄寓剧作主题和讴歌主人公美好形象——“照亮别人燃烧自己”的蜡烛形象。全剧开场是同学们为雪梅祝贺十九岁生日及考上重点大学的烛光舞;在雪梅面对同学各自的成就而郁闷时,烛光舞队引导着三个弟妹在姐姐生日时打电话来问候,让雪梅在心灵的慰藉中再次坚定自己的信念;“点点烛光撩夜幕,滴滴烛泪勾沉舶”,雪梅和昔日恋人、已当上副市长的温欣再次为雪梅生日相聚却相对无语;而雪梅终于与许师傅成婚时,成才的弟妹和众同学赶来为之庆贺,巨大的烛群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映照着迟开玫瑰的瑰丽。蜡烛的形象在戏剧的不同段落闪动,对剧作的主题和立意做了无声的诠释,而导演对玫瑰花道具的运用,也为剧作增添了诗意。温欣对雪梅情有独钟,两次用玫瑰花向雪梅表达爱情,而下水道工人许师傅十几年目睹雪梅的处境,从同情到暗恋,但却没有勇气表白,只将玫瑰花放在门外悄然而去,待雪梅追出门,“人去巷空月影在,玫瑰红似含羞腮”。玫瑰在这里成为感情纽带,也成为展现温欣和许师傅不同性格的具象之物,增添了戏剧的动人之处。
  剧作者为展现主人公境遇和性格所精心设置的戏剧情节,都经过导演的雕琢和演员才情的挥洒,转化为舞台上动人的细节并展现人物的心路历程,像雪梅担当起家庭重任,用微薄收入支撑着家庭,几年过去,在舞台出现的是与序幕妙龄少女判若两人的家庭妇女形象。她一手提着小弹簧秤一手拎着菜篮子。为买菜丢失一元钱而惴惴不安,对温欣的造访所询问的只是南方菜价如何贵之类的话题,而左顾右盼地在寻找一元钱,直到许师傅暗地丢一元钱才解围。这一细节生动地显示了人物处境、身份和心态的变化。面对弟弟因失恋而失去理智欲行凶报复,险些为社会增添不安定因素并增加一个刑事犯时,是雪梅的一记耳光促其猛醒,并终于走进军营经过努力成为军官。这段戏中,导演让雪梅从震惊、劝说,因无效而颤抖及到给弟弟强烈一击,又让雪梅为自己的举动所惊呆、后悔,而弟弟从姐姐的痛苦中有所觉悟,姐弟相拥而泣,这个过程导演通过舞台节奏的变化,让演员的情感宣泄过程在观众面前表露得清清楚楚。而拨动观众情感之弦的地方,像雪梅的婚礼,就是导演着力营造的舞台氛围。在烛光的映照下,身着白纱的雪梅与手捧红玫瑰的许师傅深情相拥;而三个弟妹各自从姐姐头上拔下一根白发,“眼望大姐泪如雨下,万语千言不能表达。一头青丝闪烁白发,三十六春吐尽芳华”。弟妹三人各自抒发对大姐的情谊和感恩之情,导演通过人物抒情和景物的衬托,营造出景情交融的意境,把全剧推上戏剧高潮和情感的高点,为迟开的玫瑰画上了圆满的、不让人为之伤感的句号。而乔雪梅的心声:“人生只要吐祥瑞,价值不在自芳菲,能为弟妹成功醉,我九不亏,十不悔,无悔无怨,无怨无悔,扬眉吐气出深闺。”这场戏既展现乔雪梅母亲般的博大胸怀,又让人物忍让、自我牺牲等优秀品质得以体现,突出了乔雪梅道德人格力量,很好地完成了这一艺术形象的塑造。迟开玫瑰其香愈烈!
  (作者系中国人口文化促进会副会长、戏剧专家)
  (原载于1999年第7期《戏曲艺术》)
  出 处: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理论文集1 戏剧评论文选/陈彦主编.—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8 

您是第 位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