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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型的社会冲突 感人的艺术形象——眉户现代戏《留下真情》小论

        大型现代戏《留下真情》(陈彦编剧)的序曲,几多怅惆,几多失落,几多无奈,几多人生的缺憾,一下子就将观众带入几起几落、阴差阳错的戏剧氛围中;青年文学爱好者金哥挨了一花盆,头部受伤。为什么?为的是他是个没钱的穷鬼。然而叶子妈既不是祝员外(秦腔《梁祝》中的英台之父),也不是黄侍郎(秦腔《火焰驹》中的英雄桂英之父)。陈彦也没有据此演绎出一本批判、谴责嫌贫爱富的道德,他本可以轻车熟路地这样做,他却没有做,因为比起道德问题,他更关心的是这个由金钱所酿成的现代爱情故事所包含的巨大社会内容。
  钱,这个人类社会进步的产物,衡量社会物质发达程度和个人财富的标志之一,在当代中国突然被某些人捧到至高无上的地位,多少人为了它绞尽脑汁,有的甚至铤而走险、不择手段。钱这个人劳动和创造的等价物突然强大得遮蔽了人,扭曲了人格,也遍蔽了爱情和人的良知理性。正是以这种习以为见的社会现象为素材,以爱情与钱的关系为创造的契机,构成了《留下真情》独特而深刻的戏剧冲突,物质——精神,金钱——人格就是这冲突的核心。著名作家陈忠实在看了该剧后激动地说:“《留下真情》揭示了现实生活中当下让人们普遍焦灼的问题。”从一个方面说明了《留下真情》戏剧冲突的尖锐现实针对性和巨大的社会历史内涵。
  戏剧冲突的巨大与深刻与否,对于一本戏是至关重要的。它从根本上决定这个戏的主题层次和艺术品位,然而深刻的戏剧冲突却有赖于深刻的展开,典型的人物塑造,没有生动情节和深刻展开的戏剧冲突是抽象的干巴巴的说教,是缺乏艺术感染力和艺术生命力的。《留下真情》的戏剧冲突的展开是深刻的,情节也是生动的、成功的、动人的,再引用陈忠实的话就是“写出了人在金钱面前的颤栗”。
  首先是戏剧冲突展开的多层次、多侧面。叶子妈是生活在底层的劳动者和当代中国市民社会的代表。她因为拒绝女儿和品貌相当的金哥结婚,很容易被处理成一个反面角色。但是《留下真情》却没有这样做,而是符合生活真实逻辑地表现了她不得不如此的苦衷,自己所在的街道工厂停产发不出工资,丈夫瘫痪在床,女儿与金哥结婚自己怎么办,丈夫怎么办?怎么还为丈夫治病的欠账。在不得已让女儿找大款时,她也痛苦,寻常人、寻常心、寻常人情,一下子使这个嫌贫爱富的女人,变得既不可憎,也不可厌,成为在金钱面前深知居家过日子之难的普通妇女。谁能说,她就应该过穷日子,她就应该放弃这一可以改变家庭命运的机会。比起叶子妈的寻常人、寻常心,对社会心理、市民心理的透视,环球婚姻咨询中心经理赵大兰却是社会流行思潮的代表,所以她的“咨询”工作就是将无钱、爱情的女人同有钱、爱漂亮女人的男人捏和在一起,只要能收到咨询费、介绍费。她把“经济工作是全党一切工作的中心”,错误理解成“经济(金钱)是一切工作的生命线”,就不是口误,而是一种源于深层心理的理解。赵大兰形象在全剧中的活跃,生动展示了金钱对社会人心的腐蚀程度。
  如果说叶子妈和赵大兰分别从市民社会、社会流行思潮方面,拓宽、开展着《留下真情》的主题思想和戏剧冲突的话,金哥这一形象则从人格的严重扭曲方面,使戏剧冲突向深度发展。不管金哥现在和原来的职业是什么,确定无疑是经过自己努力,他已经具备了知识分子的资格和素质,并在业余时间进行小说创作。小说写出来了却因为出版社怕赔钱,不予出版,使他的文学才能、文学创作不能为社会所承认,恰恰是当今普遍性的人文知识分子的尴尬;而他在爱情婚姻上的挫折,则是金钱社会所造成的司空见惯的人生的尴尬。在事业和人生的双重尴尬面前,他终失去了生活的正确目标,出现了人生的困惑,作出了傍大款、找富婆的错误的人生选择。金哥错误的人生选择之所以可信,一是有着丰富的现实生活根据,正是在社会现实中,有多少人,包括知识分子为“五斗米”而折腰,让拜金主义占据了自己的头脑。二是有金哥个人独特的性格依据,像金哥这样希望依靠自己的个人奋斗来改变自己地位的知识分子,在事业、爱情都因为金钱而眼看要与自己失之交臂的时候,产生破罐子破摔,将自己肉身一搏,向社会讨回公道,向恋人证明自己价值是完全可能的。但是金哥又不是坏人,即使在他作出错误人生选择的时候,编导们对生活的忠实、对金哥这种人把握的成功,就在于真实地表现了他内心的矛盾和痛苦。初见刘姐的面,他就觉得坐立不安,痛恨自己将人格尊严全丢完,“又感男儿折了腰”,当叶子找上门来时,他就随她而去,在城墙根下诉自己的苦衷,只是因为叶子妈的痛陈打动了他,他才又决心再次离叶子而去。这就说明,他的傍大款不只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叶子和她的家庭,当听说叶子要与品行不端的富翁结婚,立刻跑去劝阻。面对刘姐那样急人所难、温柔体贴的女性,金哥几次动情完全是可以理解的。但编导又成功地把握了其中的变,表现出他对刘姐的感情更大的成分是出于感激,而且也仅出于弟弟对姐姐的感情,这并不能损害金哥,他并没有玩弄刘姐感情的动机和心理。总之,金哥傍富是他错误的一时冲动的人生选择,它说明了金钱人格和尊严的严重扭曲,但另一方面他终归是良知难泯,保持着对文学和叶子的一片真情。金哥的故事和性格的发展,在戏剧结构中,不仅是戏剧冲突的深层次展开,也是对人间真情和崇高人格精神的一次深情呼唤。
  刘姐这个百万富婆形象,出现在《留下真情》的艺术世界中,不仅有坚实的生活依据,有在戏剧主题中出现的必然性,而且以其人格的高洁,使具有悲剧意味的金哥和叶子的故事,发生了喜剧性的转化,从而使她在以物质与精神、金钱与人格的戏剧冲突核心中,占据了一个以一木而撑起精神和人格大厦的作用。她不是一个概念化的人物,而是一个有情感有灵魂、有人格信仰的血肉之躯。在人生的途程中,她也有着自己的挫折和伤痕。因为无文化、又无钱,当年获得了县级文学三等奖的丈夫,就可以抛弃她,她含辛茹苦,依靠十个鸡蛋几只鸡创下了煌煌大业。她之所以一心要找个才能高的人做丈夫,固然有对前夫的报复心理,但重要的还表现了她对文化的追求,在事业的发展中,她深感文化的重要,所以才不惜以重资兴办学校。她对金哥的无微不至的体贴和关心,自然有对方才貌的因素,但也表现出了她的善良和善解人意。她爱金哥,也与金哥在鸡场的短期考验中表现出他的才能有关,爱人又爱其才学,并没有损伤刘姐的思想和性格,反倒使这个农民企业家身上放射出平常人的熠熠光彩,没有这一点刘姐的形象将不会这样动人,这也从一个方面表现出《留下真情》较高的艺术品位。因此将刘姐对金哥的爱简单概括为用钱买爱情是不准确的,但在发现金哥与叶子确实情投意合时,她对自己的反省恰恰从另一方面证明了她的人格素质。正是在再度失恋的痛苦中,她悟到了爱的真谛,以己度人地作出了自己又一次重大的人生选择,帮助叶子和金哥结婚,结束了他们八年相爱而不能婚的痛苦,把真情付予别人,而反把人生的苦酒留给自己,她自己的人格境界得到了一次新的升华。这是真情与人格尊严的胜利,刘姐的形象是这几年戏剧和文学园地的一个可贵收获,是一束美丽动人的奇葩。饰演刘姐的青年演员李梅同志充满内在气质的表演,说明了她对这个角色的热爱和深入把握,真是恰到好处,炉火纯青。另外,刘姐的音乐形象也是成功的,它以眉户曲调为基础,而又收民歌和流行音乐的养分,使得该剧音乐形象宽阔而丰富,达到了秦地特色和时代精神的统一。
  《留下真情》是陕西戏剧创作和演出的重要收获,笔者热诚希望,它能红遍陕西,走向全国,成为教育人、鼓舞人的武器,成为地方戏曲改革的有力契机。
  (作者系中国小说学会秘书长、陕西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小说评论》主编)
  (原载于《戏曲艺术》1995年第3期)
  出 处: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理论文集1 戏剧评论文选/陈彦主编.—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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