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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康云翔


  龙年岁未,演艺界一位朋友告诉我,陕西省京剧院青年演员康云翔赴京演出得了大奖。我并未在意。我的奖牌意识向来淡薄,近些年这奖那奖五颜六色,跟着又曝出许多与奖无关却又主宰评奖的内幕新闻,我彻底麻木了。及至蛇年春节,康少易先生携公子大勇来访,我才弄清楚,前些天说的云翔乃大勇艺名,他节前参加了由文化部主办,中国京剧艺术基金会、中央电视台、中国文化艺术网等单位协办的“全国京剧优秀青年演员评比展演”,与来自29个省市的140名参赛者同台献艺,经过半个多月的激烈角逐、行家的严格评选,大勇——云翔演出的《盘肠战》获得表演一等奖,康家父子都很激动。    
  其实全是意料中事。    
  云翔的《盘肠战》我先前在西安看过。一折典型的武生打做应工戏,云翔演得火炽而不暴躁,强烈中见凝重,稳练中寓威武,我曾深受感染和震憾。
  云翔一出台的“起霸”就出手不俗,不论是骗腿云手、拧腰抖靠、单足跺泥,还是快步圆场、跨腿翻身、猝然亮相,都清晰到位,舒展大气,毫不拖泥带水。他身着数十斤重的长靠、头戴双翎扎巾额子、足蹬厚底靴,收场时空中抛鞭,右手倒枪,左手背后接鞭,紧接着大鹞子翻身,时间掌握极为准确,火候老到,有惊无险。他在中场改着箭衣快靴,不用退场助跑,就地在九龙口起势,抡枪甩发,虎条串前抱,挺胸拧腰肘棒子,……一整套独创奇巧的编排动作,令一班老观众目瞪口呆又拍案叫绝。罗通因轻敌被利剑刺腹,忍痛盘肠再战,似一排小翻腾空倒扑虎180度硬僵尸仰面倒地,整出戏一气呵成,嘎然而止,台下掌声、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久久不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云翔的其他戏我后来又陆续看过几出,他的拿手戏《一箭仇》、《乾元山》、《恶虎村》、《挑滑车》、《火烧裴元庆》,常演的《夜奔》、《打虎》、《铁公鸡》、《嘉兴府·四杰村》、《长板坡·江津口》、《蜈蚣岭》、《杀四门》、《战冀州》、《小商河》、《艳阳楼》、《柴桑关》、《伐子都》、《十八罗汉收大鹏》等等,无一不是难度大的武生重头戏,不仅要具备扎实的基本功,尤其是翻打、跌扑、架子功各项技能都要过得硬,还要有较好的“念”和“做”,稍有差池,何以胜任?
  近日一位行家曾就云翔的演出发出这样的赞叹:范儿正,劲圆,形好,干净利落,滴水不露。这些我早已领教过了,深有同感;云翔靠真功夫征服人,以实力塑造自己的形象。但当我浏览过云翔的艺术档案之后,发现他的“戏褶子”上竟有本行当的一套戏(!)时仍惊异不已!此话也许令行家见笑:一个出师的演员,一个名演员,工什么行当就该掌握什么行当的一套代表剧目才是,值得大惊小怪么?须知,不少“名演员”其实只有一出看家戏(当然也不容易,也不是谁想有就会有的);当初以某一出戏成名,尔后就这一出戏演到老,再要第二出就难了,大失水准了;当初这出戏怎么演,以后还怎么演,永远难以超越过去超越自我。可见,成名未必成功,名演员不就是艺术家。一“戏”障目,只在小圈子里打转转,跑“江湖”,限定了个人的艺术前程,终难跻身顶尖级高手一流;以这样的名演员顶梁立柱的剧种,其总体艺术水平又怎能跳出一代不如一代的尴尬呢?看戏就是看演员,看演员的功夫;未来戏曲的状态取决于演员的状态,他们怎样戏曲就会怎样。中国传统戏曲舞台上的演员举足轻重,事关戏曲荣辱兴衰,“名演员一出戏现象”不能再承袭下去了!
  回顾一下康云翔的成长历程也许足有益的。
  云翔出身梨园世家,三代从艺(第四代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眼看跟将上来)。祖父康顿易,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易俗社“大腕”生角,常年与“陕西梅兰芳”王天民同台演《洞房》,又曾在《还我河山》中扮岳飞,文武昆乱不挡;其父康少易,驰誉西北的秦腔武生名家,一出《伐子都》,在台上蛟龙出水翻江倒海,即使最挑剔最苛刻的戏曲行家亦为之倾倒。家庭的熏染浸润,云翔自幼儿迷恋起戏曲,七岁上随爷爷、父亲学艺,苦练幼功,日渐显露出艺术天赋。近水楼台,又是至亲骨肉,两个秦腔大家带一个小学生,不说倾其所有,纵然传授一半技艺,足够云翔“吃”一辈子。但云翔的爷爷、父亲虽有望孙(子)成龙的天下父母心,却不以家长居高临下,不以行家自以为是,不划地为牢,不闭门造车,坚信好男儿志在四方,始终保持一种宽松豁达的心态,“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让后代到广阔的大千世界去摔打去磨砺去闯荡,“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断寻求,不断攀登。云翔13岁时对戏更加痴迷,且有了一定功底,其父毅然率子西行,让云翔拜了远在宁夏落户的“中国第一女武生”俞鉴先生为师。云翔成为俞先生惟一的入门弟子,自此正式迈入戏曲艺术殿堂,中规中矩地学,一招一式地练。18岁云翔考入千里之外的天津京剧团,是时耄耋之年的爷爷和迈过中年的父亲依然不改初衷,儿行千里“不”担忧,全力支持云翔远走高飞。云翔从西北黄土高原“飞”至海河之滨,从师京剧名宿苏德贵先生,陆续排练经典剧目,频频出台亮相。幸运的是,京剧大家张世麟、厉慧良二位老前辈适在津门,不知是二位大家从云翔身上发现了少有的艺术潜质,还是云翔的虚心好学感动了上帝,总之二位大家不惜屈尊俯就,对云翔点拨调教,一丝不苟。多师传益,高人真传,云翔技艺猛进,长靠、箭衣、短打、出手样样精到。年仅30岁的云翔已能主演20多出长靠短打武生戏,并在不断突破自我过程中探索求变,在求变中达到新的高度,成为一个具有创新意识的青年演员。这样的演员,总是有着新的视野,新的梦想,新的目标,是艺术创造者,而不是匠人。
  无疑,云翔身上凝聚着许多知名的和不知名的师友们的心血。但我更看重他的生态环境。说具体些,是他家庭的艺术观念,培养人才的方法。正是这一点,云翔与戏曲界比如我们熟悉的秦腔界显然大有不同:一个开放,一个封闭;一个博采众长,一个抱守残缺;一个活力四射,一个每下愈况。差之毫厘,谬之千里;青春年少的云翔能享誉京华,震动古城,许多的秦腔名家垂垂老矣尚未“冲出潼关”,更遑论“走向世界”?喊得震天响的“继承”、“弘扬”、“振兴”、“繁荣”什么的,岂不都成了爆炒作秀,镜花水月?
  在经济全球化、中国西部大开发的今天,文化界总会念及千年前唐代长安的辉煌,这其实跟我们此刻谈论云翔的成长有共同之处。唐代文化的活力能离开对外开放吗?说到底,看一个民族的自信心、生命力和创造力的表现,很重要的一个方面,不就是看它是不是开放和开放的程度吗?愈开放,愈有活力,大小事情一个理。活跃的文化、自由的外部环境、多元研讨的学术氛围,必然催生出闪亮的思想火花。思维创新所带来的将是生产力的解放和提升,成果效益的与日俱增。有唐代开放的大环境,才有丝绸之路和李杜白,商贸和文化的空前繁荣昌盛,而回报大唐国家的则是崭新骄人的经济增长点和东方文化的张扬远播,国家实力的扶摇直上。同样,康家有宽松开放的环境,才有今天的康云翔,而康云翔的回报则是丰硕的艺术果实。
  我们应该祝贺康云翔获奖。更该感谢他给我们带来比奖牌还要宝贵的许许多多。
  出处:当代戏剧. 2001年/当代戏剧杂志社编.西安:陕西省戏剧家协会,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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