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文献
您当前所在的位置:首页 > 学术研究 > 研究文献 > 论文时评
[上一记录]  [下一记录]

痴情——刘远艺踪


  白 描
  一、她从小城来
  这是1971年12月。
  她后悔自己不该进陕西省人民艺术剧院,来这里始终象做梦一样。那天放学,一位老师突然叫住她,说省人艺来学校招生,让她去试一试。她去了,唱了一支《白毛女》,又朗诵了一段《风雨送春归》,然后把书包一背回了家。第二天又通知她去县招待所。在那里她为招生人员跳了一支舞,唱了一段秦腔;人家让她做小品,她说不知小品是什么。人家给桌上放一张纸条,说是从外地回来的哥哥留给家里人的,让她表演怎样对待哥哥回家这件事。她稍稍一想,表演起来,一切都象玩儿一样。谁知,她竟被百里挑一地录取了。她压根儿没有做话剧演员的打算,更没有当好演员的自信,来这里后一切都好象向她提示(特别是人们的眼光)——她不是做演员的料。她心里空虚极了。
  从第一天开始,人们便发现这个新考来的叫作刘远的姑娘特别爱笑。剧院和她一拨进来二十名学员,大家都为命运之神在这纷乱的年月能够垂青自己而兴奋异常,唯独她是另外一种样子。别人欢歌笑语时,她一声不响,呆呆地坐在角落。走路是默默的,吃饭是默默的。她有一双特别大的黑眼睛,然而那里面盛满了悒部,间或透出莹莹泪光,而当别人询问她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时,那潮润的莹光顿时变作夺眶而出的泪水。几天过后,她开始到处寻找招她来的那位老师。
  “找那位老师干什么?”别人问。
  “他拿着我的户口。”她的泪水又滚下来,“我要户口,我要回家去。”
  瞧那样儿,仿佛她是被人贩子拐骗到这里来似的,恨不得马上逃离而去。望着这个十七岁的小城姑娘,剧院里的人笑了,“好,等元旦放假就把户口给你。”
  好不容易捱到元旦。户口当然仍没有要到。她哭着坐上火车回到兴平县城家里。
  刘远的母亲早已去世,家里只有父亲和她相依为命。当时正值“文革”期间,父亲曾因解放前办过工厂,被一直当作资本家批判。做父亲的尽管自个儿处境不好,但从来不让女儿受委屈。可这一回,父亲却没有对女儿表现出过分疼爱的感情。他见女儿哭得止不住,便叹口气,缓缓说道:“孩子,不论干啥,前边的路都是黑的,要紧的是嫑怕。有出息没出息,就看有没有信心。”后一句话父亲是用非常冷峻的语调说出的,说完又拿热切的目光看着她:“嫑三心二意,回剧院去,好好学,你一定能当一个好演员的。”
  父亲说得那样肯定,丝毫不容置疑,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回到剧院,她再没提户口的事,依然寡言少语。但人们惊讶地发现她身上生出一种可怕的拼劲——练声,练台词,大清早往冷风地里一站就两三个小时,一点不懂保护自己。脸冻得通红,手冻得象面包一样肿胀。练芭蕾功,练把子功,半晌下来走路都歪歪扭扭,学员班下工厂锻炼,在车间干活,她象男学员一样使蛮力,吃饭时一顿吞下六两包谷面发糕。她毫不怜惜自己,劳动之后,别人休息了,她却找个没人的地方,开始了自己的学艺功课。
  剧院的老师见她如此刻苦,赞叹道:“好苗子!”也有人和她开玩笑:“怎么,刘远,不要户口啦?”她羞涩地一笑,之后,那双又大又黑的眸子里浮起一种沉思和遐想的神情。
  二、十年磨一剑
  陕西省人民艺术剧院是一个人才云集、成果卓著、声望较高的艺术团体。刘远在这里经受着严格的艺术训练。
  她的艺术道路,起步于“三突出”理论肆虐一时的年代。但在学员训练班,老师们仅仅把“三突出”理论当作“望子”插在门上应付差事,实际上仍把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布莱希特等大师引到学员们面前。“这是真家伙,用点功。”老师们说。于是学员们便捧起大师们的理论啃起来。刘远对斯坦尼特别感兴趣,斯坦尼要求演员理解角色,化成角色。练习作小品时,她尽可能这样做了,果然出效果。她尝到了甜头,初步懂得要想在艺术上登堂入室,必须循着正确的门径摸索前进。
  刘远是幸运的。进入剧院第二年,她便在一出新排的戏中担任女主角。此后几年,还演过其它几个主角。她是学员中的佼佼者,机会总是很多的,但这只是小机会,时代的大机会尚未光顾,她只能演那个年头能够上演的戏。
  刘远真正的演出开始于1977年。“四人帮”倒台后,一批优秀剧目恢复演出,她先是在《霓虹灯下的哨兵》中扮演阿香,1988年接着在《雷雨》中扮演小凤;同年,又在《不准出生的人》中扮演女主角央金和尼玛,在《于无声处》中扮演女主角何芸;1979年至1980年,她一连在四、五部戏中扮演主角。她开始小有名气,逐渐成为观众所熟悉和喜欢的演员。
  艺术是严肃的创造,仅凭漂亮的脸蛋、匀称的身段和单纯的模仿才能是绝对搞不好的。尽管她在这些方面都很优越,但每演一个角色,她都要作刻苦的准备——从把握理解角色,到寻找准确有力的表现手段;从枯燥乏味的早期案头工作,到紧张劳累的场地排练,她无不倾注心血,一丝不苟。她演每一部戏,都留下厚厚一本创作笔记;演每一个角色,都不能只要求“象不象”,而要求“是不是”。在艺术马拉松的进程中,她知道自己不过是刚刚离开起跑线,艺术道路上需要的功力,只能从扎实的磨砺中去积蓄、培养。
  1982年,剧院决定上演日本名剧《女人的一生》。此剧主人公非常难演,从青春少女到白发老妪,年龄跨度长,情感性格起伏跌宕大,而外在冲突又不很激烈,也无多少悬念和贯穿始终的冲突线,演不好人物形象就很难树起来。唯其难演,才需要演员有真正的才华和功力,并有创造性的艺术发挥。当时剧院里很多女演员都想演这个角色,刘远当然也想演。然而,其时她正哺乳着刚过半岁的孩子,身边有这么一个沉重的拖累,剧院会不会把这个重要角色分给她?即便分给她,她有没有力量拿下来?迟疑犹豫之后,她断然下定决心:不,不能向困难退让,人生就在于一搏,拿过这个角色拼吧!
  布引圭这个角色如愿以偿地分给了她。她做通了丈夫的工作,把孩子送交婆婆托人哺养,自己一头扑进这部戏中。
  刘远找来许多关于日本历史、政治、社会风情以及一些人物传记的书来阅读,又反复观看一些参考片子。重要的是首先必须找到角色的心象。她改变了自己的生活起居习惯,来它个“全盘日化”,走路、吃饭、做事情,都是日本讲究。她在家里练习跪姿,每天折腾几十次、几百次,连读书写笔记也是跪着,直跪得双膝红肿,走路都一拧一拐的。这些刻板机械的死功夫不光能帮助她获得角色逼真的形体动作,而且有时练着练着,忽然间还会捕捉到角色的某种感觉。每有所获,她便欣喜若狂,信心倍增。
  工夫不负苦心人。《女人的一生》演出后获得极大成功。布引圭从一个纯真贫寒的少女,终止成为一个资本家贵妇。刘远紧紧抓住人物内在气质的变化,又将这种气质变化透过鲜明可感的细节和动作传达出来,于是便使得一个异常复杂的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地出现在舞台上。仅“笑”这一点,刘远的设计便足见其匠心:纯真少女天真无邪的朗笑,牺牲自己爱情而屈从命运的悲笑,独霸巨富君临一切的狂笑,拼命挣扎倍感孤独的苦笑,饱经沧桑彻悟人生的微笑,各个不同又一脉贯通。中宣部一位领导同志看过《女人的一生》,上台接见演员时握住刘远的手问:“哪个院校毕业的?”院负责人回答:“土生土长的。”引得领导同志感叹唏嘘。
  有谚云:十年磨一剑。刘远从进院到演《女人的一生》,十度春风,十度寒露,一个掉眼泪嚷着要户口回家去的姑娘,如今成了一位充满自信的演员。面对事业,她锋刃已开。1983年,《戏剧报》举办第一届话剧表演艺术座谈会,她作为年轻演员被破例特邀出席会议。院领导对她寄于更高的期望,她更对未来的事业充满崭新的憧憬,胸中汹涌着一团遏止不住的激情。
  三、从古城墙下延伸的长镜头
  酷夏,西安古城墙下的小树林子里,刘远手捧书本,徘徊静读。
  不远处是一个自由市场,各种叫卖声热热闹闹,沸沸扬扬,传递出一种骚动不宁的信息。生活的大戏已经拉开了新的一幕,人人都在调整自己的心理和行为。
  对于刘远来说,眼下,1987年的夏天,她也正积极准备对自己做番大的调整。然而她的调整是不合“时宜”的:她在争取一次上学的机会——去中央戏剧学院表演专修班深造。
  几年来,话剧艺术不很景气,人们的心思都在挣钱上。刘远可以捞外快的机会不比任何人少,但她好象缺乏此种意识,一件一件挣钱的事情都被她拒绝了。然而一见到中央戏剧学院表演专修班的招生简章,她立即风风火火赶到北京。进入这所中国戏剧最高学府深造是她早已梦寐以求的。《女人的一生》之后,她分别在《高山下的花环》、《火热的心》以及沙翁名著《驯悍记》中扮演女主角。她所塑造的角色都是成功的,但她却对自己不满意,而且这种不满意与日俱增,她为自己在表演艺术上没有一个大的突破而苦恼,一直在寻找突破口。上“中戏”对自己来番新的铸造,于她太需要了,还迟疑什么呢?
  专业考试紧张而严格,她顺利通过。还有文化课考试一大关口。回到西安,这古城墙下幽静的树林子,便成她用功的好场所了。
  她立志去上学,这可苦了丈夫张玉波。张玉波与刘远一拨考进院里,先做演员,后改舞美专业。他见她整天捧着书本猛啃,饮食不思,坐卧不宁,人很快消瘦下来,持重敦厚的他慌了手脚。“慢点来,何苦呢?”他劝慰道。她却说:“再慢点就赶不上趟了。”他不知怎样做才能使她放松。他尽可能变着样儿为她做吃的,包揽了全部家务。孩子才四、五岁,一见刘远就“粘”上去,他赶紧把孩子拉到自己身边,以减少对妻子学习的干扰。
  想到自己毕竟是三十几岁的人了,撇下丈夫孩子,再去上学,意义有多大?她心里突然泛起一种对孩子、对丈夫的愧疚感情。晚上,躺在床上,她同丈夫:“你能理解我吗?”丈夫说:“理解。”“你说得对,这是为了事业。”她缓缓沉思道,“现在艺术好象不值钱了,但我总觉得她仍然是神圣的,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取代她。我去上学,就是为了要使自己再上一个台阶。不管别人追求什么,崇高的艺术永远是我追求的目标,我会拿我在艺术上取得的成绩来报偿你和孩子的。”她把成绩二字咬得很重,说得很肯定。丈夫相信她。在共同生活的多年里,他早已摸透了她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犟脾气。
  剧院和家里人来人往学习易受干扰,于是她便天天去城墙根下读书。张玉波给她上午送去几枚水果,下午送去一壶凉茶。她不允许他如此这般劳神侍应,他在家里却放心不下,时不时用自行车驮了孩子,转到环城路口,从远处默默地观望着她。
  文化课考试通过,但刘远仍不能轻松。上学是要交一大笔钱的,她接着跑学费。一切妥当之后,她几乎快要累垮了。
  临去北京前,丈夫叮嘱她:“上学很苦,北京物价又贵,你的工资你一个人用,孩子和我你放心,我们会过得下去的。”她心里酸酸的。丈夫一个月百十块钱工资,养自己,还要养孩子,如何支撑得起?事业,事业,为了你,我们都得过苦日子了!
  带着一个圣洁又苦涩的梦想,刘远跨入中央戏剧学院的大门。
  四、“桑树坪”之泪
  “中戏”一年,光阴荏苒。然而这三百多个日日夜夜,于刘远是终身难忘的。名门、名师,严格的要求,严格的训练;结合实践学习理论,在理论指导下从事实践,刘远的艺术之剑犹如淬了一次火,锋口更利了。
  根据朱晓平同名小说改编的话剧《桑树坪纪事》,是表演专修班结合教学要演的一部戏。小说原作非常精彩,话剧改编者、导演都是国内一流高手。为了演好这部戏,导演徐晓钟带领全班人马,到陕西麟游县农村深入生活。
  在深入生活的两个月里,刘远每天都写日记,记下自己深入生活中的一点一滴的感受,记下人民群众留在自己脑海中那些灼烫的印象。
  回到北京,分配角色前,导演让大家先作生活小品和人物小品,这是帮助演员理解生活、理解人物的一个重要手段。《桑》剧别开生面,四、五个主人公,每一场戏集中写一个人物,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独特的性格和命运,这些性格命运以其复杂丰富的蕴涵扣击人心,启人深思。有趣的是,全班十名女同学,不约而同都在作同一个人物——剧中年轻寡妇徐彩芳的小品,这就是说,人人都想演彩芳。这并不奇怪,徐彩芳是剧中最复杂、最难演的人物,这些从各地选拔来的尖子演员——其中不乏已在全国叫红的名星——当然渴望在出演这一角色中一展才华,使自己在艺术上跃上一个新的高度。刘远拿出的小品名为《彩芳与麦客》,描写了彩芳人格的觉醒以及对爱情、对新生活的热切向往和大胆追求。在斑斓多彩的关于彩芳的小品中,她的段子并未博得导演特别的赞赏,然而,到最后拍板的时候,彩芳这一众目所瞩的角色,导演却分给了她。
  她是多么渴望得到这个角色啊!她下农村第一天,就为此从各方面作了充分的准备。如今事遂人愿,按说她应该高兴,但她突然感到了沉重的压力。导演说她能演好彩芳,她却很有保留地说:“让我试试。”
  紧张的排练开始了。第一场就是彩芳的重头戏。黄土高原,闭塞的小山村。一声长长的吆喝:“麦客进村了——”村里众男女一齐出场。憔悴邋遢的年轻寡妇徐彩芳也夹在村民队伍里。生活和命运一直在捉弄折磨她,但是面对一大帮刚进村的麦客,特别是瞅见麦客群里年轻力壮的榆娃,她蓦地以她独有的方式,表现出一种少见的青春活力。这个人物由此便进入戏剧撼人心魄的冲突之中。
  不知怎么回事,从一开始,刘远便感到别扭。她觉得她无论抬脚投手,都不是她心中彩芳的样子。她心里有一个彩芳,可是她演的却是另外一个彩芳。两个彩芳绞着劲儿贴不到一块,撞见鬼了!
  还有更糟糕的。每天排练,大家都坐在面前,静静地注视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道表情,每一处细节。对于这种气氛,刘远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可是这回她却有点经受不住了。别人身子动一下,轻轻咳嗽一声,或者低声交谈一两句,她心里便不免打鼓——演坏了?不该这样?这一来更糟,明明该这样演,她却演成了另外一种样子。她突然觉得自己好象不会演戏了。她流着眼泪去找导演,要求换角色。导演冷冷地注视着她,隔了许久才说:“以你这种心态,别说彩芳,就是任何角色也演不好。去掉你那些杂乱的念头,拿出自信来吧!”
  自信?不错。当初父亲就对她说过:“有出息没出息,就看有没有信心。”她一直记着这句话。现在导演同样这样说,我刘远难道要做没有信心的人吗? 
  她又重新开始研究人物,重新设计自己的表演。无论吃饭、走路、睡觉,那个年轻寡妇徐彩芳如一个“魂灵”,飘飘忽忽总伴随着她。她渴望这个“魂灵”紧紧贴附到她的身上,然而这“魂灵”对她却若即若离。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如此诚心,却难以获得那个泼辣而善良的年轻寡妇的合作。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刘远一直经受着这种痛苦的折磨。对于一个演员来说,尚未登台便先瘫倒,自己证明自己是个窝囊废,这种痛苦则更难解脱。人们看见她几乎要垮下的样子,只能好言来安慰。在“中戏”另一个专修班进修的西安市话剧院的C君,给她打气:“别急,你能演好的,绝对能!你们连排时,我去给你鼓劲!”
  连排时C君果然来了。她感激他的好意,可是她依然恍恍惚惚,找不到人物的感觉。戏排得糟透了,到最后简直支撑不住了。最后一场,彩芳拼死也未能摆脱命运的捉弄,万念俱灭,只好含愤走向生命的归宿——村头那口千年的老井。刘远默默地向前走着,她只觉得舞台是那样空旷,音乐是那样漫长。彩芳是不会觉得这段路长的,但是她觉得长,长得令她不知怎样走完它。戏一排完,她知道自己彻底演“砸”了。她没有勇气看C君和周围任何人,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这回没待她去找导演,导演先找上门来。依然是冷峻的面孔,冷峻的语调。“什么也不要讲,彩排时还有一次机会。”导演说:“我不相信你就这么窝囊!”导演不给她退路,劲儿绞得很紧。鼓励她一定不要失去自信。
  还能说什么呢?好吧,抹去泪,再重新开始。
  彩排开始了。剧场里舞美、灯光一齐出效果,“中戏”许多老师同学都来观看。这次很奇怪,刘远一走上后台化妆室,心里便生出一种平日没有的感觉,这感觉鼓动得她兴奋起来。她着妆,变发式,换衣裳。穿上那条又肥又大的裤子,再把一只裤腿一挽,把鞋一靸,一对镜子——啊,不错,就是她,徐彩芳,这就是徐彩芳!我就是徐彩芳!就是这种感觉,纯粹的徐彩芳的感觉。她兴奋得满脸通红,迫不及待地盼着演出的铃声,盼着走上她的桑树坪。今日桑树坪要来一帮子麦客,好热闹,在这浸透了苦水水日子里,她要痛痛快快地和这帮麦客逗逗乐……
  台下,观众惊喜地看到刘远所扮演的徐彩芳,那样生动又贴切,个性如此鲜明而蕴涵又那么丰富。你瞧,她主动追求榆娃时,多么执著一往情深,从那双大眼睛里飞闪出的神情竟是那般勾人心魂;对公公李金斗,她时而抗争,时而又给以同情体贴,矛盾统一的行为和准确的分寸感,透现出人物深厚复杂的思想和情感;而对民兵连长撒泼,又是那样令人叫绝。最后她走向老井。她流着泪,一步一步,那每一步都重重地踩在观众的心上,观众的心颤栗了,淌血了……
  这回C君也去观看彩排。事后他告诉刘远,当剧终演员们在观众雷鸣般的掌声中再三谢幕时,他热泪盈眶,只有一个念头——真想冲上台去与她紧紧拥抱!
  话剧《桑树坪纪事》轰动了北京。许多报刊纷纷发表文章,盛赞这出戏,盛赞刘远在剧中的出色表演。在1989年初第六届《中国戏剧》梅花奖评选中,刘远以在《桑树坪纪事》中的出色表演而获奖。梅花奖,对中国戏剧界青年演员来说,是荣誉很高的奖赏。过去,她曾不止一次暗暗发誓要捧回梅花奖,这回竟真的走上了梅花奖的领奖台。领奖时,尽管她异常兴奋,但却没有哭,没掉一滴泪,因为她的眼泪早已倾洒在桑树坪的那些苦日子里了。领奖后,她首先跑到邮局一连给“中戏”的老师们拍了七、八封电报。“手捧梅花念恩师”,“中戏”的老师不光教她成功地排了一出戏,更重要的是教会她怎样对待事业,怎样对待人生,使她从排戏中明白了许多做人的道理。
  五、彩色的小快板
  刘远捧回梅花奖,省人艺为她隆重召开庆功会,并发给她五百元奖金。她接过“记功证书”,却把奖金还给剧院。“我是咱人艺培养出来的,这笔钱留给院里发展艺术事业吧。
  从“中戏”毕业回来,剧院暂无戏可演,她又一头扑进话剧小品的创作中。她自导、自演的《遗产》获陕西电视台喜剧小品大奖赛一等奖。随后她又拿出《少管所》等四、五个小品,并在多种比赛中获奖。后来,剧院以她为核心组编了一台小品节目,在剧场,在工矿,在部队、机关、学校各处演出。一台晚会,她演四,五个小品,时而以含情脉脉的求爱者身份出场,时而以庸俗贪财的刁钻泼妇形象亮相;时而是挺着大肚子的农村万元户的老婆,时而又是浑身充满匪气的小流氓……她这个“多面人”令观众如痴如醉,小品晚会越演越红。
  1989年,刘远在十四集电视连续剧《平凡的世界》中担任副导演并饰演女主角秀莲。在陕北的沟沟洼洼、坡坡坎坎上跌打滚爬了几个月,片子终于拍出来了。人们在荧屏上看到了这么一个秀莲:她强韧如铁,又柔情似水;传统的美德在她身上光华四溢,现代人崭新的思想、情怀又闪烁熠熠。观众看后称赞道:“够味极了!”
  拍完电视剧,立马未稳,刘远被任命负责抓全院的艺术业务工作。尽管领导工作对她来说一时难以适应,但她还是泼着命去干,即使有时受点委屈,也不气馁。一上任第一件事,便是抓一台新戏的演出。她在办公室里坐不住,骑上车子四处联系演出场次。一人跑不过来时,拽起丈夫、朋友帮着跑。观众越跑越多,这台戏竟一连演出五十多场,剧院全年七十场任务,到四月份便全部完成了。   
  生活的节奏对刘远来说突然加快了许多。她是急性子,杂七杂八的事压到头上,不立即解决便寝食不安。剧院里要上新戏,她四处抓本子。本子抓来了,又请各方面定夺。接着又协调导演、演员、舞美、音响、灯光等等方面的工作。全院的业务学习也必须抓起来,她制定计划,请专家学者来院讲课,今天从这个研究所请来人,明天又去跑那个大学。她是演员,当然还得演戏,那台小品仍在演出,她依然是四、五个角色一场子串……
  生命在这忙碌的日子里如同奏起一曲彩色的小块板,旋律是那样斑斓多姿而又激扬欢快。
  她是一位对自己所献身的艺术事业充满痴情的人。
  刘远,刘远,流长源远。新的事业在前头,往前走,莫停步!
  出处:当代戏剧. 1989-1990年(合订本)/当代戏剧杂志社编.西安:陕西省戏剧家协会,1989-1990

您是第 位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