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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社长


  公元1912年,李桐萱和孙仁玉以改良社会、移风易俗为宗旨,在西安成立了易俗社。李桐萱被公举为社长。李先生有移风易俗之志,却无未卜先知之明,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七十余年之后,有个叫贺孝民的蓝田人竟担任了易俗社的业务社长,而且一干五年,功绩倒也“辉煌”。
  这并不奇怪。离奇的是,贺社长尚未离任,其妻孙利群竟也是副社长了。
  夫妻社长。
  他俩的社长都是副职。副职便有了兼职。贺孝民的兼职是导演,孙利群的兼职是演出一队的队长。
  1980年至1985年,贺孝民在任期内,导演了大型秦腔《胭脂》《珍妃泪》《翰墨缘》《卓文君》等戏。尽管社务繁忙,却没有抛开导演的艺术实践——他毕竟是事业心极强的人。
  1984年至今,孙利群在任期内,在《三夫人》中扮演了梁红玉,在《双锦衣》中扮演了姜雪春,在《倒霉大叔的婚事》中扮演了魏淑兰等十多个角色。不管社务、队务多忙,从没有抛开表演艺术实践——她也够得上是艺术事业的实干家。
  老师就是老师,那怕已结为夫妻。
  贺孝民确实是孙利群的老师。
  初识,1953年。
  易俗社新生部练功场,热气腾腾。一群朝气蓬勃腰扎练功带的少男少女,正翻爬滚打。戏练累了,老师让他们休息,他们还是闲不住,好象浑身有一股使不完的劲。倒是有几个水灵灵的少女,聚在一起,轻声细气地议论着站在练功场门口的一个英俊青年。
  这青年,便是刚从西北艺术学院戏剧系进修两年,毕业返回易俗社的贺孝民,那群少女中,有一位便是1952年才从西安新民剧社考入易俗社新生部的孙利群。
  第一次见面,便是这么的平淡无奇。
  她知道他是一位新来的很有学问的老师。她对这位老师很敬佩,甚至有点仰慕。那时,她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贺孝民在学院主修斯氏表演体系,师从鱼讯,万一、项宗沛等人。他满怀表演理论,急需在排演实践中“消化”一番。正好杨公愚社长运用斯氏体系的导演方法排演秦腔传统戏,借以培养提高演员的心理素质和表演水平,并力图将这种导演方法推广开来。为此,杨社长每排一出戏,总是选择一位具有一定理解能力和艺术造诣的同志担任助手,以期培养新一代戏曲导演。1954年,贺孝民有幸担任杨公愚执导《白蛇传》的助手。这,使他终于踏上了导演之路。
  孙利群在《白蛇传》中扮演青儿。
  青儿是主要配角,孙利群那时正值青春妙龄。青儿的一招一式,一个眼神,一种心态,一个规定情境中的情绪体验,贺孝民总是认认真真不厌其烦地给以启发、示范。
  他们熟识了。
  杨公愚、贺孝民的心血没有白费,《白蛇传》的演出大获成功,连演数百场。并为周恩来总理和中国京剧院作了招待演出。
  孙利群扮演的青儿动作潇洒,身段优美,表演细腻,嗓音圆润,一身是戏,满脸含情,给人以刚正不阿,机智勇敢和疾恶如仇之感。难怪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叶盛兰看过后赞叹说:“白蛇传应叫青蛇传。”
  之后,贺孝民将《白蛇传》的排演体会作了理论总结,时年在《西安戏剧》上发表了他的第一篇文章。
  三
  常言道:万事开头难。次年,贺孝民便独立执导了大型秦腔现代戏《俩兄弟》。孙利群则与陈妙华、全巧民等未来的著名演员同台演出了这出现代戏(饰大嫂子)。其后,《金玲传》《双锦衣》《绿绮记》《圣旨的罪恶》《三滴血》(合作)《红梅岭》《夺印》《灯笼红》《赤松口》《沙河浪》等戏便陆续被贺孝民“搬”上了舞台。尤其是《红梅岭》,更是轰动一时,该剧的编、导、演、音、舞、美等艺术门类均受到了西安市文化局的嘉奖。
  这是一出打上了时代烙印的现代戏。
  在排演中,贺孝民注意将戏曲的传统程式与现代人的心态情绪相融合。如剧中任大嫂虚拟的插花动作,范泉挑担上山的鼓蹈设计,既吸收了传统程式的优美表演,又形象地表现了现代生活。全剧基调用夸张的喜剧手法处理,能给人以美的愉悦。这在当时的现代戏导演中,具有一定的创新意识。
  孙利群也不示弱。
  1956年,在强手如林的陕西省首届戏曲会演中,她以扮演神话剧《乾元山》中的石矶娘娘荣获演员三等奖。1958年,京剧艺术大师梅兰芳来西安公演,她得梅先生指点,学习了《霸王别姬》中的剑舞。1960年,她与省内外三十多名演员一起在西安人民大厦正式拜京剧表演大师尚小云为师。之后,尚先生言传身教地向她传授了看家戏《昭君出塞》。
  四
  十八岁的大姑娘,孙利群出落得一表人才,出戏的主演,已使她小有名气。
  青年贺孝民,自然是一些姑娘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但贺孝民却将丘比特之箭射向了温柔、善良、刻苦自砺、谦虚好学的孙利群。
  敬佩之情每每蕴含着深厚的爱意。而汹涌的爱情波涛亦是任何大堤也阻拦不住的。
  1961年,这对梨园弟子喜结秦晋。
  他们是一对生活的伴侣,更是一对事业的伴侣。
  五
  万水千山多艰难。空望月,白了少年头。
  万水千山。《万水千山》终于又使他度过了一段人生的历程,跨上了一个艺术的台阶。1975年,贺孝民终于跨越了生活中的“万水千山”,终于又以执行导演的身份将《万水千山》“改扮”为“舞台小世界”中的“景观”。
  于是,一个个优美的“景观”艺术,便被他心灵的妙手,井然有序地设置在“舞台小世界”的大观园中。
  泼辣机灵的小春草,大闹知府大堂(《春草闯堂》);
  书生温席珍被诬告“叔嫂有奸,逼嫂自尽”而被押入大牢(《翰墨翰》);
  晋信书“滴血认亲”错判案(《三滴血》);
  姜景范失女疯癫路遇大团圆(《双锦衣》);
  田玉川以李代桃,家郎当堂难分辨(《蝴蝶杯》);
  胭脂相思鄂秋准惹下误杀,学政断明奇冤案县府糊涂(《胭脂》);
  明君主创盛唐水能载舟,贤臣良将犯颜谏水亦覆舟(《唐太宗》);
  相如挑琴文君动心夜私奔,清光冷月当炉恩爱夫妻情(《卓文君》)。
  六
  且住。说起《卓文君》,有段小插曲颇值一提。那是1945年的事了——
  从艺三年的贺孝民,在易俗社主工旦行。
  著名剧作家范紫东创作的《琴箭飞声》,写的就是卓文君私奔相如之事。贺孝民扮演卓文君,这一演非同小可,竟使他成了名声不小的秦腔男旦。如今六十岁以上的秦腔迷,大多都目睹过他当年的风姿。
  西安易俗社于1949年曾印行过王绍猷编著的小册子《秦腔纪闻》。作者在书中为时年19岁的贺孝民写道:
  贺孝民蓝田人,易俗社第十一期学生,习花衫青衫,颇得好评,无懈可击。如《京兆画眉》《离雪图》《战袍缘》《吕四娘》《十三妹》等戏,恰是蓝田美玉,待价而沽。
  好一块蓝田美玉。
  是时的贺孝民,扮相俊美,唱腔委婉如舒云卷月,流畅似行云流水,韵味浓郁,熨贴悦耳;其表演细腻生动,十分地“投入”角色;身段优美,运用自如,动若脱兔,静似处子。每每是一句唱腔,便赢得满堂喝彩,一个身段一个圆场,便获得全场观众的掌声。他扮演的卓文君,颇有反抗精神和浪漫色彩,给人以清新,淡雅之情味。
  难怪王绍猷对他寄于厚望:“蓝田美玉,待价而估”。
  王先生无疑是寄希望于他在表演艺术上的品位升华;但他可能未想到数年之后,这块“美玉”便告别了舞台,步入了高等艺术学府,且随后在导演艺术方面,被雕琢成一块精致的“工艺品”,从而更显出“美玉”的光泽;他可能更未想到这个四十年代的“卓文君”,五十年代又导演了“卓文君”(《缘绮记》),八十年代复排加工了“卓文君”。一出不同版本的《卓文君》,竟使得贺孝民先后成为名旦、名导。他显然与“卓文君”结下了不解之缘。不知相如妒否?
  “美玉”成为良材,良材会成为大器。后来,他被推上了副社长的“宝座”。易俗社的艺术重担压在了他的肩上。对此,他当之无愧,也挑得起。
  五年下来,成绩卓著。
  一连出了几身“汗”,他累了,确实累了。
  贺孝民连上三道辞呈,要求卸“官”归本。非不能也,是不为也。他太爱事业了,他太想一心一意,投入到他视若生命的导演艺术事业中去了。中国的艺术家,大多不是当官的料,更多的是留恋于艺术的“苦差使”。
  上级察其苦衷,他终于卸去了乌纱。然而,他并没有清闲,排戏、辅导、读书——事情多得排成了串,幸喜的都是业务上的事。
  七
  肉体可以老,人心却万万老不得。在繁忙的艺术活动中,他时刻没有忘记学习。因为他明白,要赶上迅速变化的形势,就得不断充实自己,不断更新知识,用新观念、新思维方式去观察戏剧艺术领域里的新问题,不学习怎么得了啊。
  他一些文章见于报刊,行家们认为具有一定水平。
  他不当官了,妻却还是官。是官也不能脱离演出。孙利群参演的剧目,并不比其他演员少。
  1987年8月,她带队去甘肃海原县演出,因不适应高山气候,大多数演职员出现头昏、呕吐、腹泻等高原反应。
  她是副社长兼队长,一方面积极设法为大家治病,一方面严于律己,带病坚持场场上台演出。就这样,半个月竟演出了二十七场戏。
  在甘肃灵台演出,著名丑角演员樊新民突患重病,在当地紧急抢救后,她坐救护车千里迢迢送其回西安。待安排好病人住院后,已是深夜三时。翌日,又匆匆赶回灵台继续演出。
  基层有这样知热知冷的好领导,群众谁又不心热?
  省、市文化系统的“光荣榜”上,多次出现了她的大名。
  她不满足。
  不满足艺术的现状,不满足易俗社的现状,不满足今天所取得的成绩。冲着这三个“不满足”,她还要好好学,好好干,一定要干出新的成绩。
  她努力提高自己的艺术修养,重新调整自己的艺术思维结构。“学戏要先学树人”,“溶众家之长于己一身”,“演戏要情真意切,设身处地的感受,寻找最能表现人物心态的优美的外部动作”。……诸如此类,倒也形成了书面文字。
  她在艺术管理上亦有独到见解。“不干事‘蹲’下,干事就要站起来”。话说得多么实在!
  贺孝民也很实在。他在《试论戏曲艺术的美学特性和生命律动》一文中精辟地写道:
  “……可惜在戏曲舞台上,缺乏戏曲形式美的规范和只有程式堆砌的不良现象还时有所见,它严重地破坏着戏曲和观众的审美关系,不可能给人提供美的享受和丰富的内蕴。这样有意无意的将观众赶出了剧场……”
  老师毕竟技高一畴。
  高手下棋且看五步,他们也要在理论和实践中,去寻找能看五步的妙招。
  八
  尽管戏剧危机的阴影笼罩着艺术家的心头,但戏剧界不乏贺孝民、孙利群这样的拼搏者,只要他们继续在戏海中泛舟,戏剧的大厦决不会被“第三次浪潮”冲塌。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么?
  愿这对剧坛伉俪花在春天里开放得更加绚丽多姿吧!
  出处:当代戏剧. 1989-1990年(合订本)/当代戏剧杂志社编.西安:陕西省戏剧家协会,1989-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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