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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新生活启航的人们——《丁家院》漫议


  一
  文艺是生活的窗口。成功的文艺作品,总是真实而深刻地揭示了生活某一方面的本质和内蕴。作品中的活生生的艺术形象,也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在生活潜流的制约与运载下,展现出各自的思想意识、道德观念、个性气质、心理特征,给人以感染和启迪。《丁家院》中的四户人家,在农村改革大潮的激荡中或因社会历史的原因,或因经济地位的差距,各自以不同的心绪心态在现实中或拼搏,或徬惶,或有所了悟。然而他们又是那样不可分割地共处于丁家院这一典型环境之中,在这里演出了一场又一场的人生戏剧。
  这是一曲改革的颂歌,剧中强音的发出者,无疑属于那些最先向新生活启航的柳絮儿这样的年轻人。这是一个认识到共产党人的历史使命,自觉投身于改革的弄潮儿。是她在承包果园,发家致富之后,硬着头皮挤进了商品经济生产的行列。创办刺绣厂,转让果园,是这个年轻的村支部书记思想性格的两个爆光点。这个象水晶一样透亮的人物,较少历史的因袭和世俗之气,也缺少达到目的的迂回手段,充溢于胸臆的是一股勇往直前的冲劲。正是凭着这股冲劲,她才能在公公的抱怨、丈夫的误解,下台支书周锁子的责备中我行我素。剧中对其心理动机揭示不够充分,也缺少依稀可见的贯串动作,使之形象略显单薄,思想意义掩盖了形象内蕴,但其性格的主导面还是清晰的。和柳絮儿相对而言,欢喜和宝娃更多地是从各自的处境中由不同的方面走向改革的。欢喜想发财不走正路,“想吃洋利挨洋挫”,是在邻家逼帐、妻子离家的绝境中,投奔到刺绣厂来的。宝娃则从贫困的家境看到了改变个人处境与改革大潮的一线联系,进而紧紧把握它,在承包果园的过程中实现了自我价值。他们都带着各自的包袱,在奔向新生活的途程留下了独特的脚印,显示出实实在在的人生历程。
  《丁家院》又是一曲挽歌,生动地反映出了老一辈人告别旧生活方式的艰难过程。当了几十年村干部的周锁子,当现实已向商品经济的大海启航的时候,他还站在岸上,用“左视眼”对新生活评头品足;白荷花受了几十年的委屈,是刺绣厂拉开了她窥视新生活的窗户,使她的自尊心开始在心头萌动,认识到自己存在的价值;深埋在心底的对乔守旺的爱慕之情也化为依稀可见的现实。而当乔守旺向她提出“一起过”的要求时,她又犹豫了。几十年的坎坷人生刻在他心头的伤痕毕竟太深了,使她踏向乔家门坎的脚步上还缠绕着昔日的羁绊。乔守旺可以说是剧中最复杂,最富有艺术魅力的一个形象了。两万八千元的票子撑起了他的腰杆子,使他充满翻身的自豪感,从自己的切身经历中感受到三中全会路线的恩泽,由衷地拥护改革。而当柳絮儿等年轻人要办起刺绣厂,把改革推向商品经济的大道时,小生产者的狭隘眼光又限制了他的脚步,舒坦的日子反倒“烧”得他演出了一出令人啼笑皆非的“服毒”喜剧;他自己时时想和白荷花“一起过”,却又反对女儿和宝娃的婚事,儿媳要在社会上“折腾”,他却要将她拴在家里“倒尿盆”,“围着锅台做饭、洗碗、喂鸡,扫院”。这是一家之主要用旧的生活方式治家,可家里却时时事事让他感到烦恼。这位落伍者主观上如此真诚,在客观上又显得这般可笑。小农经济的生活观念使他易于满足现状而裹足不前,旧习惯势力与传统观念的影响,使他在家庭生活中处于可笑而十分恼火无援的困境与不快中,狭隘的农民意识,又使他斤斤计较与周锁子的“陈年老帐”,这一切使他“只看见自己的脚尖尖”,看不到生活的远景,迈不动向前的脚步。作者将他心灵中的一切希冀,失望、烦闷和盘托出,写下了一个可敬可怜,可悲可笑的有血有肉的艺术形象。
  《丁家院》精彩地揭示了这些变化发展的人物的心绪心态,和他们终究被改革大潮涌动前进的生活里程——有率先向新生活启航的年轻人,有在改革大潮那一面的落伍者,可生活的潜流总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而前进着,即使后者,也还是在大潮的裹挟下,愉快地向昨天告别,或迟或早地走进了商品经济生产的大道上来。作者的可贵之处,没有将历史的发展直线化,而是写出了各个人物在历史进程中的具体性,从而显得真实、可信,并以他们和昨天“愉快地告别”构成全剧的喜剧色彩。
  二
  要将这些包溶着丰富内涵的各色人等,组织在一出戏里,谈何容易。作者正是在这里显示出她结构的匠心。其巧妙之处,在于将社会矛盾凝结为家庭纠葛,将“一般世界情况”浓缩于丁家院这一“规定情境”之内。区区小院闪现社会风云,日常生活展现历史趋势,家人顶撞显示大千世界,四户人家的喜怒哀乐反映着改革的潮落潮起。为了扩充戏剧容量,作者没有采用“锁闭式”的戏剧结构,而是用“散点透视”的方法使全剧显出纪实性风格。没有贯串全剧的中心事件,没有动作与反动作的前后贯串,一切象生活一样自然,河流在向前涌进,一旁的小湖泊也自有一番景致。作品看似从生活大书上随意撕下的几页,实则具有统摄全剧的神韵——面对改革,人们各自心态的展现与交流。
  这样的结构方式,往往会使人感到琐碎、乏味,《丁家院》却写得情趣横生。情趣从何而来,来自幽默的喜剧风格。作者善于将生活冲突经过艺术加工,使之在喜剧情境中得以展现,将剑拔弩张的矛盾转化为富有剧场效果的喜剧场面。
  第二场里,欢喜受挫而归,径直与有点虚荣心的妻子相遇,免不了要有一场针尖对麦芒的顶撞,作者却在这里转了一个弯,让欢喜装病进家门,反倒糊弄了妻子,引出一场出人意料的好戏。
  柳絮儿联系办厂事宜。几日未归,公公乔守旺气极败坏,一见絮儿,非要让儿子春湖“教训”一番不可,春湖无奈,只好将絮儿关在房门之内,给父亲唱了一场“教训”媳妇的假戏,敲门打床摔板凳,制造了打媳妇的假相,房门之外的乔守旺想到“窝囊”的儿子才向媳妇挥动了拳头,乐不可支,几次想爬上窗户看个究竟,白荷花儿次劝阻也无济于事,这位公公终于窥看到房内的一切——儿子和儿媳依依相偎,羞得他无地自容,倒了下来。其间,爱打听别人隐私的“业余侦探”腊八婶幸灾乐祸,唤来了左邻右舍的人们围观“万元户”家的“好戏”,而春湖与絮儿的依偎,无疑是对他们的莫大讽刺,这是一个十分耐人寻味的喜剧场面!作者一石三鸟,刀切两面,用—个场面把众多人物的心理及其相互间的微妙关系,坦露得如此生动。
  儿媳的折腾、儿子的窝囊、女儿的婚事、情人的回绝,搅得乔守旺再也不想活下去了。他要到“阴间”去和早逝的老伴团聚,离开烦乱的人生。吞“药”之后,他捶胸顿足、以头相撞,白荷花相劝,他说出了与平时语言大相径庭的肺腑之言“这才是真正的爱情”,不想这药却是假的。当腊八婶说出实情,他立刻责问道:“你卖假药还收我娃的两块钱”,腊八审反问道:“你的命还不值两块钱"。气盛的乔守旺一听“仇人家”的反问,急中甩出一问:“我根本就没吃。”又显示了他绝不服输的性格。而这句气话,又与上述作为形成对比,将他的可笑、自欺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哪里有性格,那里就有戏。作者不是为喜剧效果而设置喜剧情境,而是将其作为显现人物性格的契机,利用这种契机,将人物性格写足写透,将落伍者的可笑在新生活的冲激作以鲜明的对比,从中给其以善意的嘲讽,以使他们愉快地告别昨天。丰富多彩的改革现实,不仅给作者提供了鲜明的人物,还给作者提供了多么生动的生活方式。有心人,不仅会从中提炼出真实的形象,还会从中升华出五彩缤纷的形式、独具一格的艺术风格。这就是《丁家院》给我们的又一启迪。
  三
  在当前我省反映农村改革生活题材的现代戏中,《丁家院》显示了独特的艺术色彩和成功的前景。它生动地揭示了向新生活启航的“丁家院”的众民们的心理进程,使我们看到新的农村经济政策所带给这座广阔天地和人们精神面貌和道德观念的变化。这也是农村生活体验给予作者的启示、感染和创作的冲动。目前,这种寓意并没有完全尽如人意的被深切地开掘出来。也许是作者在着意追求喜剧欢畅的气氛效果的创作思想主导下,唯恐失落这种走向与色彩,而把许多深化主题与人物的细节,在笔下轻易的放过了。因而使人物性格的塑造与发展,主题的开掘与深化,仍停留在剧情发展的表层次上。剧中的絮儿,作为“丁家院”新生活的主航者,在几次生活远景的策划与提议中,也都缺乏剧中生活本身启示的铺垫。致使剧情在发展上,如让果园,办刺绣厂等,都还没有达到水到渠成的自然合理的地步。这些闪电般的动议,使得乔守旺茫然,观众也似乎茫然。另外,絮儿作为剧中矛盾的一方,在艺术形象上,还缺乏象乔守旺那样独特的个性色彩和生活依据,而显得苍白、概念。作者对她的塑造,缺少乔守旺、春湖等人物身上的生动细节和语言的笔墨。在她挨打出走,春湖找她和好,背她过河的情节中,本可以展现出她一往直前,凡要办的事就一定要办成的性格特点。而作者却轻易地放过了这个发展性格的有利时机,使这场不可轻易调和的性格冲突,却轻易地淹没在夫妻恩爱的温情中。絮儿在出走后,其内心冲突是十分激烈的。她也知春湖打她是在乔守旺服毒的特殊境遇下而为的。但她不能再容忍春湖今后仍处在似是而非地对待家庭矛盾冲突的态度和地位上。她要春湖跟着她的正确主张走,多一些男子汉的朝气,即对新生活的响往与追求。这既是絮儿的性格逻辑,也是春湖性格发展的必然走向。类似这些地方,稍加思想性格语言的渗透,人物和主题将得以升华,值得作者顺藤摸瓜着意点染成金,使全剧从看似平凡琐细的情节与事件中,显示出历史的、生活的深度和寓意。从而使这些向新生活启航的人们,更深刻强烈地鲜活在戏曲舞台上,鲜活在观众的心目中。
  出处:当代戏剧. 1989-1990年(合订本)/当代戏剧杂志社编.西安:陕西省戏剧家协会,1989-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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