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文献
您当前所在的位置:首页 > 学术研究 > 研究文献 > 论文时评
[上一记录]  [下一记录]

我所塑造的“小”角色


  从事戏曲这行的,都知道有小演员,没有小角色。大与小不是指年令,而指在舞台上的人物活动、事件大小、情节主次等等。即,大有大活动,小有小动作。大小动作,都得通人情,达世理,塑造出具体的生动的人物个性来。因此不论角色大小,既写进剧本中,立于舞台上,卷进戏曲冲突事件中,都有个性,必需演“活”,即演生动。艺苑前辈不就有“活项羽”“活周瑜”吗。有人把小角色演“呆”了,像个“木鸡”,缺灵少魂的;有的演成了无人拥挤的台上观众;还有的跃出舞台,东张西望“迈眼”于观众,这都是轻视小角色的表现,有意无意地破坏艺术完整性,几十年的艺术实践,使我体会到:“大角色”、“小角色”在舞台上要细针密织地配合演出,才能珠联壁合。这就是“红花绿叶”的关系。小角色在一定的情节上也可起“红花”的效能,如《花园卖水》一剧,黄桂英“观花”、“看鱼”等情节是“红花”,芸香是绿叶,到了“数花”一段时,芸香却是“红花”、黄桂英是“绿叶”。这种相辅作用,亦是红花映绿叶,绿叶扶红花。这就是我常对青年人形容的:舞台艺术象一株大花树,主角如红花,副角如绿叶,绿叶衬红花,方得相辉相映,欣尝者有花红叶碧的美感。    
  我是一九三七年夏末,从兰田孟村塬上,抱着求衣食的目的,考入陕西易俗社第十二期学艺的。先被分行习小生,曾演过《宦海潮》的于心明,《双锦衣》的康王,《还我河山》的岳飞之子,还有《烙碗计》的定生,《美人画》中的幼生等角色。由于我贪惰怕练功,加上患病,幼工上落伍于同班同学。后来就提出改习丑行,田畴易教练,嫌我不思进取,自改定行,气怒之下,狠打了一顿手掌。但并未打掉改学丑行之念。
  四十年代我看过韩三戏老板大舞台京剧班的演出,跑龙套的,都是早晨卖油条,晚上廉价受雇的老年人。他(她)们衣着棉袄便装罩戏衣,面不敷彩,既寒酸又褴褛,有时在台上“打盹”,观之却味。而易俗杜的《还我河山》,夏声剧校的《陆文龙》,全台造型划一,台风严谨,服饰洁美。对比之下给我幼年的心灵中扎下了舞台零角重要的观念。从此,决心改行演丑角戏。我认为零角阵容整齐、严肃,舞台艺术就统一,说明这个演出单位有素质,演员有教养,否则,主角再拼搏,戏决不会收到戏曲美的效果,起码,对我不能产生这样的艺术感染力!
  改习丑行的启萌戏是袁乃中教的《顶花砖》、《算挂骗人》。袁兄出科去榆林后,又由老教练郑香亭(艺名“桂生儿”)教过《小研磨》和《背娃进府》;杨问俗教过《烙碗计》的保住儿;李可易教过《教学》和排过《赤壁麈兵》(即《群英会》)的蒋干、《玉虎坠》的贺其卷。后来我还跟名丑马平民一段,心想学他的“绝招”,他也允诺给我和他的长女马富华教《十八扯》。师许徒愿,我就整天给他拣炭核,做家务活。谁知他大烟成癖,无法施教,未能学成。他本人也于一九四六年,年仅三十九岁就夭亡了。至今我为他生不逢世,艺未长存而惋惜,同时也怀念他的精湛的表演艺术!后来樊新民虽有继承,也只是艺海一贝。
  解放后,我排演了《一家人》、《刘胡兰》中的白老五和大胡子,这是在新的文艺思想启迪下,排练的革命现代戏。导演是杨公愚、史雷、陈若菲等人。他(她)们要求艺术求“真”、求“实”。演现代戏原来学的那一套虚拟表演程式,基本否定,如服装纯仿生活真实等。记得,五零年盛夏之际演《刘胡兰》,身穿真呢子军服,外披呢大衣,足登高筒皮靴,脸贴松香胶水粘的大胡子,加上自己体形瘦小,每演一场戏,汗流夹背,后来累得大病一场,可是仍不灰心。我和王仲华同饰大胡子一角,他体大声粗,天赋条件和角色性格相近,每次演出,均收得强烈的剧场效果,而我初演时逊色于他,剧场效果不好,有人主张换掉我,可我决计各取其长,从角色的内心挖戏,如诱哄刘胡兰的戏,就有戏可挖。经过自己长期琢磨,表演艺术终于赢得了观众的好评。如每当刘胡兰打大胡子耳光(真打)时,台下掌声雷鸣;相反,在铡刘胡兰时,台下喊打声、啼哭声形成一片,台上台下,浑然一体。同志们反映说:“雷演的比王的深……。”演《一家人》的白老五,自己通过回忆旧社会见到的伪军形象和他们的所作所为,认真领会剧中人物性格,并通过看书,看电影等活动,从中吸取养料,以丰富自己的意象。另外在道具方面,增加了腰带系鸡子、衣物等,就更突出了反面人物白老五的形象。由于角色深入观众之心,一上街便有人指着我骂。有一次到钟楼散步,被一群小学生围着喊:“这是坏蛋白老五,这是害人的白老五”,行人乍听,以为我真是坏蛋,投以仇恨之目。正是这样,五二年《一家人》赴京会演时,马健翎调我担任这一角色。经过两个月的集中排练,我的演技又有了新的提高,并且获得了首都观众和巡回地区人民的好评。
  五二年省上会演时,我同时还担任了传统戏《游龟山》(即《蝴蝶杯》)一剧家郎。这出戏全国各剧种都有。当年易俗社高培支把原本涤俗净化,后又经马健翎删剔,突出了反霸权、申正义的主题,并定名《游龟山》。我演这一角色时,没有蹈旧程式、旧路子,而是认真想戏,砌磋台词,意化动作。首先,我认为这是个官少爷的家人,而且是受信用的家奴,从这里出发,就在不夺主角戏的空间,突出其对芦公子奴颜卑膝,对渔夫家丁专横拔扈的本性。芦公子爱玩赛虎犬,纵犬肆虐,是芦公子豢养的残害良民的工具;家郎则又是豢养“宠狗”的“宠奴”,这样,他就必然人仗狗威,狗仗人势,为所欲为了。他除了怕芦主子之外,什么人都不放在他眼里,如三堂会审时,敢当着五堂官动手欲打江夏县令。性格的另一面,他骄横自矜。虽是个奴仆,却有大家子气度,这与他所处的特定地位分不开。如,他被哄出公堂后,还自吹自擂,不知耻地说:“没有这两下子敢爷玩耍。”这就充分揭露了他曲扭的性格特征;也间接烘托出芦公子的恶霸行经和宦家恶少的本质。这出戏的白口上我注意了声调脆响,出字清晰。如按传统习惯道白,口粘词混,就压不住观众。过去王天民演的《洞房》折戏,之所以能压住观众,主要是他的表演吸引了人。此外,这出戏我还借鉴了电影的“回忆倒叙”手法,就是把前边演过的场面和人物对话,加以形象 化。如说到芦公子,就模仿他动作声调,说到胡彦、田玉川、就模仿他们的动作、神志和语体。这样演就活了,有声有色了,改变了旧“行当”耍丑的俗套:“一串铃”,即锣鼓送上场,演员双腿一下跪,直口倾述的呆板演法。
  由于演出上下功夫,演出后得到广大观众的赞许,省上也颁发了演出奖。在朝鲜慰问演出后,李治州政委每见我就叫“家郎”,直至一九四六年一位志愿军营长在兰州相遇后,仍以“家郎”呼我,可见其印象之深。这出戏一九八一年中央文化录为资料保存。
  一九六四年参加西安市现代戏会演,我演《红梅岭》王进才一角,荣获表演一等奖,成了我响名的又一个代表剧目。至今有人谈我即说《红梅岭》,读《红梅岭》即想到“王进才”。要说我在塑造这一角色上有什么体会,那就是把生活的真实与传统戏曲艺术的美感统一起来。塑造这个反面人物,除了独立思索外,阅资料,观言行,看演出。如欣赏汤涤俗的《白先生看病》、马平民的《马武打馆》及武戏《雁荡山》等剧中的“鬼祟骗人”、“醉步”、“水斗”等艺术技巧,从内到外塑造王进才的形象。现在看,这出戏对人物的处理很不恰当,有“左”的成份,但就角色的塑造上讲,有很多值得借鉴的东西。难得的是这出戏刘毓中、孟遏云都扮演了小角色。
  此戏,除易俗社演出外,越剧和外县剧团都排练上演过。越剧名家许瑞春和我同演一个角色,他们在南方演出,也获佳评。
  另外,我还在《三打祝家庄》中扮演过二混子,《同志,您走错了路》中扮演了伪少校参谋长,《柜中缘》中扮演差人,《连升店》中扮演崔老爷,及电影《游西湖》中的贾化、《三滴血》中的周仁祥、《火焰驹》中的监斩官等,都受到同志们的赞扬,说我演现代剧从士兵、班长、排长、连长、直到少将,每个角色,各有特性,绝不雷同;说我演小角色见性格,给人印象深,什么演丑不丑,分寸恰如,戏虽不多,人人爱看……。
  在同志们的高度鼓励下,我垂暮之年,写了两句自慰诗:“氍毹生涯虽已逝,愿留萤光照人间”,以向广大观众致以谢忱,并以实际行动,于一九七六年登台演出了我最后塑造的一个小角色——《万水千山》中的伪连长。
  以上是我塑造小角色的体会。概括说,有以下几条:一、塑造小角色要忠实剧本,忠实主题。生活是艺术的源泉,塑造角色要从生活出发,把人物放在特定环境、时代里,用历史唯物主义观点去分析人物的心里和事件的本质。这样去塑造人物,表演角色,社会和观众产生共鸣。二、从人物出发。每个艺术形像,都是社会上人类形像的缩影,都有其共性,更有其个性,绝不能把人物演成千人一面,只有共性,没有个性的漫画人物,尤其切忌受“行当”的羁绊,因为它易使演员走“捷径”,使人物失去活力;更不能用“行当门类”框框套人物,这样是有害于艺术的。三、演员必须具备起码的文化知识和表演技巧。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没有文化知识的演员,是很难理解人物性格,很难演好角色的,没有演出技巧,就没有戏剧艺术的审美。四、演丑不耍丑,丑而不丑,丑中见美,才能感人。绝不要轻视小角色,要力争把自己扮演的小角色演深、演活、演好、演得有血有肉。在尊重艺术规律前提下,在领会人物性格的基础上,要敢于大胆尝试、大胆革新,真正使小角色成为花树上的“绿叶”,映衬得“红花”更加妍目,更加璀璨。
  出处:当代戏剧. 1985年/当代戏剧杂志社编.西安:陕西省戏剧家协会,1985

您是第 位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