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文献
您当前所在的位置:首页 > 学术研究 > 研究文献 > 论文时评
[上一记录]  [下一记录]

鲁迅在易俗社观剧记


  在易俗社观剧,是一九二四年鲁迅西安之行的愿望和目的之一。
  一九二四年七月十日,正址鲁迅一行乘黄河船由陕州向灵宝方向进发,遭受倾盆大雨和狂浪逆流袭击的时候,西安《新秦日报》等报刊就已经开始掀起舆论宣传的热潮了:
  兹闻此次所聘讲演多人,均已联翩来陕,现已行抵河南、陕灵等县,该暑期学校闻讯后,已派人前往欢迎……
  ——所谓“派人”,先是西北大学讲师兼省长公署秘书张辛南,后有驻陕军阀三十五师师长憨玉昆所派之副官李品三、林祖裕等。显然,鲁迅一行尚在赴陕路上,就已经惊动了陕西文武各界。因此,这不但使暑期学校为了迎接而忙碌起来,也使西安易俗社成了欢欣鼓舞的所在地之一,他们赶着排练剧目,准备为之接接风。
  当时,鲁迅同孙伏园等人也正坐在黄河船上谈论着易俗社,急于到西安后观看易俗社的剧目。
  双方合拍,却不是偶然的巧合,而是有深远的历史原因的。
  鲁迅一向痛恨封建反动统治阶级对戏剧阵地的顽固占领,使“国粹”糟粕的云雾弥漫了舞台,毒害民众。他曾叹息,戏剧还是那样“旧”,堡垒还是那样“坚”。但是,鲁迅对来自民间的地方戏却从孩童时代就一直赞赏和推崇,多次讲述它“刚健,清新”的特色。例如对绍兴戏《龙虎斗》、《目莲救母》和其他许多“社戏”,都给予很高的评价。在鲁迅看来,民间戏剧有更多的精华。所以,他在暑期学校讲授小说史的时候,还倡导华夏文明发祥地的陕西人当去改编民间的神话故事为戏剧,去抢占舞台。
  鲁迅早在一九一二年八月,从任教育部佥事,科长等职务的时候起,就参加了“通俗教育研究会”,支持蔡元培总长“以美育培养公民道德的教育方针”,积极改革和推进戏剧事业的发展;易俗社恰在同年同周成立,便努力发展和革新陕西秦腔地方戏,十余年间遵循着“辅助社会教育,移风易俗”的宗旨,编演了二、三百个剧本,宣传了反封建,反迷信的进步思想,又提倡刻苦读书,鼓吹爱国、抨击黑暗的反动统治,以崭新的姿态屹立于戏剧之林。这也恰与鲁迅主张的方向一致,因此他一直关注它的健康成长发展,为改良社会做出更大贡献。教育部也多次把易俗社的剧本调京,并给予评价鼓励。在该社成立八周年(一九二零年)的时候,教育部通俗教育研究会,特别奖给易俗社一匾“金色褒状”,状词写道: 
  戏剧一道,所以指导风俗,促进文明,于社会教育关系至巨。欲收感化之效,宜尽提倡之方。兹有陕西易俗社编制各种戏剧,风行已久,成绩半富。业经教育部核准,特行发给金色褒状,以资奖励。 
  (《陕西易俗社第一次报告书》)
  鲁迅还得知:易俗社其时的社长是吕南仲(吕律),不但与自已是绍兴小同乡,也是辛亥革命党“同盟会”成员,却千里迢迢“久官西安”,他把绍兴民间戏剧之精华取来为改革秦腔而奋斗,鲁迅就更希望到西安后去该社看看,给予鼓励了。
  于是,鲁迅到达西安的第三天(七月十六日),便得到了被邀请的通知,他带着刚刚学会的陕西方言风趣地对孙伏园说:“张秘夫(指秘书张辛南),要陪我们去看易俗社的戏哉!” (孙伏园《鲁迅和易俗社》)
  当晚,鲁迅照例是那套朴素的装束,手执烟袋,恐怕也带了那前天刚买到的“栟榈扇”,孙伏园照例陪同着。但不知怎的,却包座了供女客观剧专用的楼上第三间包厢。演的是吕南仲编写的《双绵衣》前本;鲁迅观后情趣未尽次日晚又观了后本。   
  当剧中之张邦昌篡权登上皇帝宝座,还不足八十三天即告垮台之时,鲁迅又是点头又是讥笑,认为他颇似窃国大盗袁世凯;当看到宗泽挂帅的场面时,鲁迅兴奋地说:“很不错,像一个忠良的爱国之帅。” (李静慈一九八零年十二月对作者的笔忆)在演唱《收王善》一场中,有王善率部向宗泽下拜,宗泽亲扶王善起立,唱道:“收得英雄称绝代,不禁喜出望外来。所愿同心共对外,匡扶宗室有良材。”这时,鲁迅频频点头,对这一场面很赞赏,还向坐在旁边的孙伏园示意,孙伏园也连连点头——尽管他对秦腔并不大看得懂。
  观后,吕南仲请鲁迅向大家谈淡观感,鲁迅热情鼓励说:
  “演宗泽的演员有功底,有大将风度,在唱、做上均能与人物,剧情相合;尤其在说服青年将领王善的一大段道白上,字字入戏,虚实相合,明快感人;创造的人物形神俱备,感情充沛,与其他角色配合也较紧凑。可见易俗社培养演员是创新的。”   
  (李静慈一九八—年五月笔忆)
  吕南仲感到鲁迅的这番话(大意),是对易俗社的支持和鼓励;演员们深受鼓舞。从中也可见鲁迅对戏剧艺术完全是位行家。但鲁迅却谦虚地说:“我不常看戏,这只是普遍一观众的意见。” (李静慈一九八一年五月笔忆)
  鲁迅与易俗社的关系,是上级与下级的关系。鲁迅毫无上级对下级“指示”的意味,更谈不上什么“官”架子。易俗社中人所见各类官僚甚多,鲁迅则是教育部“大官”,能以“普通一观众”姿态出现,他们实在激动之至了。鲁迅还评价了吕南仲,对他改革秦腔的艺术成就大加赞佩,说:“浙江人能打破梆子腔的老框,创新出优良的唱腔,这很了不起!”(李静慈一九八O年十二月对作者的笔忆)吕南仲懂得,这也是鲁迅对他的促进和鞭策。尤其使他受到鼓舞的;是鲁迅对他的《双绵衣》有一个总的评述: 《双绵衣》通过南宗元帅之家悲欢离合的故事,反映主战派与主和派之间的曲折斗争,虽然是“古调”却能在这样黑暗的军阀统治的现实中来“弹”,其爱国主义,民族主主义的思想主题;尤其显示出广泛、深刻的社会教育意义。易俗社取得的艺术成就,鲁迅在暑期学校讲课过程中,为向陕西宣传爱国主义思想,在介绍《说岳精忠演义》时,还特别赞扬了宗泽,说他是南宗中兴四帅为首的英雄。    
  七月十八日晚,鲁迅又第三次到了易俗社。观看了范紫东编写的舜帝孝敬父母的故事《大孝传》。
  暑期学校开学以后的七月二十六日,天气大热,特别是太阳西沉,夜幕拉下来,就如同在人们的头顶上加了盖子一般,把所有的热力都关在了西安古城之内,热得人们透不过气来,街道上完全是黑压压的坐着摇扇的人们。但在这天晚上,那位热心邀请鲁迅来西安讲学的北大学生陕西韩城人王捷三,又来邀请鲁迅到易俗社观看《人月圆》。当天鲁迅讲完课以后,不顾这种酷热,又第四次到易俗社观看了这出戏——这是抨击吃喝嫖赌、宣传戒烟、倡导女人放开小脚的“时代戏”。它正能切中陕西社会的时弊,反映了当时陕西社会的实际生活,于平凡中寓寄深刻的教育意义,很受民众的欢迎,鲁迅感到很有意义,所以特别在这天的日记中留下了记载:“晚王捷三邀赴易俗社观演《人月圆》。”
  经过几次的观剧,鲁迅和孙伏园都看出了陕西人都喜看秦腔,喜唱秦腔,随时随处都可以听到那高昂而颇有雄壮气势的“秦音”,所以除易俗社外,还有几家秦腔剧团——尽管天气炎热,几不能忍,但也是每演必满座的。同时,又忽然得了一个大发现,是楼上的座位专供妇女观剧用,而且也是场场满座,理由似乎也甚难解。陕女子的地位,那时是极低的,居然包厢专供女客,孙伏园猜测:那是“男女之大防”甚严的缘故(孙伏园《长安道上》)。是的,陕西教育厅厅长马凌甫也承认:连陕西的文化界、教育界在那时也还都极力提倡理学,宣扬“国粹”,社会上许多人泥古不化,封建礼教甚严(马凌甫《我所知道的刘镇华》)。当时,为编剧需要、注意研究陕西社会的易俗社剧作家们及其他人等也证实:虽然已在“五·四”以后,中国共产党也成立了好几年了,但闭居内地的陕西社会仍然十分落后,妇女受旧礼教的约束正严重。——可是,吕南仲竟把鲁迅请到了楼上,占据了妇女的包厢。鲁迅说过:“我记得中国的女人是怎样被压制,有时简直牛羊而不如。” (华盖集·忽然想到(七)》。因而,鲁迅不但对《人月圆》的内容感到有现实意义,而且感到向社会宣传的很及时、得体。当然,鲁迅念念不忘的,是他构思中的《杨贵妃》, 《人月圆》对鲁迅或许有启示:“风流天子”唐玄宗,其实不就是“吃喝嫖赌”的无赖子”么?他天天淫乐、急于国事,玩牌搞赌博,还要让杨国忠帮他记帐!倘使鲁迅执笔《杨贵妃》的写作,免不了要因此生发开来的。
  鲁迅在易俗社一共观了五次剧,最后一次则是以后到了他离开西安的前夕了。
  鲁迅,在他从文的三十年中,从来没有这样集中的,连续的观剧过。在他西安之行的前两年,还在北京说过:“我在倒数上去的二十年中,只看过两回中国戏,然而没有看出什么就走了”,那是又“对于中国戏告别了的一夜。”(《呐喊·社戏》)。这是他对舞台被坏戏占领的一种抗议,可是仅仅两年之后,却千里迢迢地跑到黄土高原上来,又冒着酷热,连续地观易俗社的戏,成了他看戏史上空前又绝后的记录,这正是鲁迅对易俗社改良戏剧成就的一种支持与爱护的显示!因此,鲁迅对易俗社有一个总的评论:
  西安地处偏远,交通不便,而能有这样—个立意提倡社会教育为宗旨的剧社,起移风易俗的作用,实属难能可贵。 (孙伏园《鲁迅和易俗社》)
  所以,鲁迅还兴致勃勃地参观了易俗社内外,吕南仲亲自引导,主动介绍,解说,还谈了该社遵循的主旨:“编演各种戏曲,辅助社会教育,移风易俗”。鲁迅高兴的看到戏园间壁——在经济很困难的条件下,还办有自出资金,自出教师以积极培养人才的“戏曲学校”,对这种“自力更生”的育人精神,鲁迅给以大大的赞誉。尤其,鲁迅还看到了奖给该社的那“金色褒状”,事实表明它对易俗社确起了鼓舞作用,自己从中得到了很大的安慰,感到:进步的戏剧事业一定会发达起来!
  真的,西安易俗社在今天的社会主义新长征中,正沿着鲁迅所希望的方向,更加放射出了秦腔艺术新的灿烂光彩!
  出处:当代戏剧. 1988年/当代戏剧杂志社编.西安:陕西省戏剧家协会,1988

您是第 位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