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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读《永久的军功章》等剧本


  《当代戏剧》编辑部的同志们在一九八七年第五期上用三分之二的篇幅一次推出反映老山战区生活的四个话剧剧本,很出人意料,也很使人感动。
  我从猫耳洞里来,我熟知那里的一草一木,一兵一卒,一颦一笑。我深深地懂得前沿阵地不是孤立地存在于这个和平的世界之中,我亦深懂得老山战区不是孤立地存在于向四个现代化进军的中国版图之上。到过战区的新闻记者和文艺创作者,多少都做过这样的努力——通过各种艺术手法,各种艺术形式,甚至各种新闻传播渠道,来表现这场局部战争与现代中国之全局的关系,表现这场局部战争的战壕真实和军营真实——为了这样的努力,大兵团集体采访者有之;孤胆深入体验者有之;下属观花者有之;走马观花者亦有之。然而无论是谁,都拿不出如《永久的军功章》之尖刻,如《出征之前》之鲜明、如《难忘军中姐妹情》之深沉,如《国庆礼炮鸣响的时候》之热烈的作品来。因为无论是谁,都不会有自始至终参加这场战争的幸运;因为无论是谁,都不会有在百米生死线上出生入死的经历;因为无论是谁,都不能如此剧作者那样,在战区生活得那么久,那么深入。他们穿上军装,成了军人,他们与前线将士荣辱与共,休戚相关。他们的血和汗浇灌在南疆红色的胶土里,他们用自己的才华和信念培育出令人肃然起敬的艺术之花,他们用自己的艺术实践,向祖国和人民交上了一份沉甸甸的答卷。
  评论他们的作品,我没有资格。只能重复编辑部在《卷首絮语》里说过的那句话:“那些钻进象牙之塔中自我呻吟的艺术家们,当在这些劈上八锤也砸不倒的剧作面前得到些许的启示吧!”    
  启示之一:价值观念的交锋是经济改革时代无可规避的特征:
  既然老山战区是现代中国的一部分,那么,就不要将老山战区与后方的经济体制改革以及改革带来的价值观念的冲突割裂开来。实际上,除了莫名其妙的敬畏,除了无端的拔高之外,谁也不可能将前方和后方割裂开来。当然在前线绝不会出现工资、奖金、回扣之类的玩艺儿。《永久的军功章》所写的那个连队,是我最熟悉的连队。在猫耳洞里与他们一起欢渡春节的时候,一位一等功臣对我说:“说实在的,你给A高地放上十万美元,看我去不去拿?!”另一位一等功臣激动地对我说:“我的哥儿们每人承包了一个企业,都发了大财,我就写信问他们,诸位,你们谁敢来承包老山呢?他们都不敢,所以他们才承认了我的重要!”而前线将士的价值观念,却集中地体现在“生”与“死”,“荣”与“辱”之间。同样是这些功臣,在为自己的战友争功,在为自己的班集体争功的时候,却是另一副神气了。大呼小叫,面红耳赤。我认识的一位班长,在他们班的集体一等功被抹下来成了集体三等功的时候,他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猫耳洞里。他觉得他没有本事,他觉得他辜负了全班同志期望,他再三再四地找到上级,要拿自己个人的军功章换得战友们的集体荣誉。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
  陈转运:哎哟副连长,要是减到我头上怎么办?我那位徐丽娟可指望我立个功回去安排城市工作呐!
  ——《永久的军功章》
  一语道破天机。在我们的决策者用陈腐的价值观念制定出来的“新”政策面前,最先被诱惑的自然是那些意志薄弱者,是那些缺乏自信心的人们。
  然而,有旧观念漫延的地方一定就有新的观念在滋长。   
  陈转运: (笑)指导员,我那丽娟哪儿都好,就是有点儿依靠思想,想叫我立个功!
  许金花:那恐怕是半年以前的心思吧?转运,你说丽娟这鸡场办起来,能发不能?
  陈转运:能。如今这政策可给咱农二弟抱了财神爷了。只要舍得下苦,又懂点科学技术,那就跟酵面团儿一样,发起来快着哩!你看我们村烧砖瓦的,种蘑菇的,买汽车跑运输的……都成了万元户,洋楼猛起了好几座,比你们当干部的可强多了。
  许金花:照你说的,丽娟要是把鸡场办成了,怕是叫她进城当工人她都不干哩!
  陈转运:说的是呵!
  ——《永久的军功章》
  若说这仅仅是一般的觉悟,那可就太不了解前线战士了。“祖国万事连我心,无私奉献为人民”在老山绝不是一句空话。老山战士们所关心的,远比我们这些闭门造车的文字匠来得广泛,来得深切。因为他们是为祖国而战,那么“祖国”就是一个五彩缤纷的具象而不再是教科书上抽象的概念。
  启示之二:爱与死的主题不再是一味的沉重和纯粹的悲壮。
  人到死时才明白生的可贵。死神的挑战格外能够刺激起人们对生的留恋,刺激起人们对生命延续的神往。在前线,士兵们谈得最多的是爱情。请注意,这里指的是以精神为主的真正的爱情而不是色情或其他种种变态。波林说过:“多数士兵选择异性的伴侣,不单为了解除纯属性的紧张,而且满足较为复杂的需要……如果家里被怀念的人,经常表示忠诚不渝的保证,表示她的爱人为国效劳的光荣,并多寄礼物书信,那么士兵就不难维持健旺的精神、坚定的信心。” (E.G、波林《美国军人心理学》P 221》    
  生活在战土们中间的剧作者,深知战争环境下人们最需要的是心理平衡。那种正义感太多而幽默感太少的作品并不能引起强烈的共鸣。所以在《国庆礼炮鸣响的时候》这出小小的报导剧里,作者竟破例地用了两条线索——一条是于根盘与孙秀敏以登记结婚开始以分道扬镳发展,以遗恨千古作结的爱情悲剧;另一条是肖豆豆与黄莹以天真烂漫开始以幽默风趣发展,以忠贞不渝作结的爱情喜剧——这两条互相平行的线索交错隐现,每当悲剧呈现出无法支撑的沉重时,就有喜剧的一方出来调节;每当喜剧将要走向油滑时,又有悲剧的一方出来节制。这绝不是一般的编剧技巧,这里发自作者内心对于前线将士的理解和同情。耐心地读下去,在“哨位之夜”这场戏里,你就会发现,一个士兵未婚妻的忠诚对他所属的整个战斗集体的情绪起着何等重要的作用。一段艰难的爱的磨难会使他的战友们心中不约而同地蒙上一层灰暗;而一段晴朗纯真、热烈奔放的爱,又会使整个前沿阵地爆发出对于生命的热恋和对于生活的信心。在老山有六个“万岁”:第一个是“太阳万岁”,第二个就是“姑娘万岁”……。老山常年云雾弥漫,终日潮湿阴暗,严重地损害了人们基本的生活必需,偶尔出现一丝阳光,整个战区都会欢呼雷动,这自然是很好理解,也很容易表达的。而战士心中因失恋,因退婚,因不被理解而造成的心理压力,却是难以启齿的。前线的剧作者用报导剧的形式把这些隐情披露出来,“士兵知道了别人也有自己所遇到的问题,他们不想避免问题,多数设法忍受,并不妨碍工作效率,因而觉得宽慰。” (E、G、波林《美国军人心理学》P223)所以,只要一个战士获得了某一位出色的姑娘之纯真的爱情,整个战区的情绪都会高涨起来,这是丝毫用不着夸张的。而这一切,被作者用轻松愉快的调子表现在断粮断水,腹背受敌的严重时刻,更是不可多得的。所以,当肖豆豆得知于根盘失恋的悲剧后,便毫不犹豫地公布了黄莹寄给他的情书。这里,没有丝毫的炫耀,这里没有丝毫的揶揄,这里是一片无私的理解和无私的同情,这里是八十年代战壕真实中一个最具特征的侧面。我们感谢剧作者,因为他们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理解和同情全部倾注在这些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列兵身上,因为他们毫不犹豫地把战时士兵的心理平衡摆在了一个异常重要的位置。他们做了一件很重要的工作。而这些,恰恰是我们这些居安不思危的文人雅士们永远无法具备的…… 
  爱国诗人辛弃疾早在八百年前就曾大声呼吁“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八百年后的今天,难道我们还需要重新启蒙吗? 
  理解万岁!
  出处:当代戏剧. 1988年/当代戏剧杂志社编.西安:陕西省戏剧家协会,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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