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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把潘金莲逼向绝路—— 谈秦腔荒诞剧《潘金莲》


  秦腔荒诞剧《潘金莲》是由同名川剧荒诞剧移植而成的。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乌鲁木齐市秦剧团最近公演了此剧。
  这出荒诞剧也真够荒诞的。古今中外的“名人”会聚一堂,其荒诞程度远远超过了相声《关公战秦琼》。
  这表面荒诞不经的人物和毫无牵连的故事情节,只不过是一条副线。剧中还有一条主线:潘金莲的命运和与她的命运紧紧联系着的四个男人。这条主线有潘金莲完整的人物形象和形成潘金莲悲剧的连贯情节,甚至结构方法也是古希腊悲剧以来就有的锁闭式的方法——从武松杀嫂开始,到武松举刀结束。这荒诞的副线与不荒诞的主线紧紧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既不同于西方荒诞剧,又不同于我国现实主义戏剧的另一种荒诞剧。
  在我国数百年来的文艺作品里,潘金莲几乎无一例外的被写成天生的淫娃、典型的荡妇。川剧《潘金莲》的原作者和移植者别具匠心,在剧中塑造了一个现代妇女吕莎莎的形象。这个吕莎莎总是用现代的观点遥望过去,认为潘金莲是被封建社会侮辱、损害的妇女,是封建社会的牺牲品。
  潘金莲是封建社会一个普普通通的妇女,她年轻、漂亮,富有青春的魅力,追求美好的生活。“童年早失天伦爱,青春渴望伴侣情,厌作豪门寄生草,梦游人伦觅知音。”童年丧失父母的遭遇,豪门为奴的处境,使他十分渴望来自情侣的温暖。她没有奢望,不做凤冠梦,只求如意人。然而命运恰恰和她的愿望相反,她周围的四个男人,主宰着她的一切,促成了她爱情的悲剧。
  第一个闯入她生活的男人是老朽劣绅张大户。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刚放下木鱼就来威逼潘金莲:“或与武大为妻,或与老夫为妾”。这两条路她都不想走,于是便极力为自己寻觅第三条出路。然而出路又在哪里? “投进荷塘万事休!”摆在她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条。一阵夜风吹醒了她,她感到“妙龄如花才开头”。想“人生路上再走走”。但她毕竟抗拒不过强大的封建势力,只得含泪嫁给武大,走进了无边的苦海。
  闯入她生活的第二个男人武大,虽然生得体矮面丑,但为人忠厚本分。潘金莲初到他家,委曲求全,遵循妇道,对丈夫尚抱一线希望:“愿大郎软弱性情改一改,愿大郎闭塞灵窍开一开,盼大郎稍有些男子气概,盼大郎体贴妻早早归来”,她甚至抱着木娃娃苦中寻乐。这一切表明,生长在封建社会的潘金莲,思想上有着潜在封建意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泼皮、阿飞闯进门来调戏她,她气愤至极,扇了这伙流氓一个响亮的耳光,还要和这些坏蛋拼命。武大则连连赔礼,甘愿装乌龟从泼皮胯下爬过。这极度泼辣与极度窝囊的性格对比,使她内心久久难以平静,她不得不认真来思考武大这个人。
  第三个闯入她生活的男人是冷面无情的武松。武松打虎归来,披红戴花,英姿焕发,骑马过街,使潘金莲产生由衷敬慕。但是她开始还是控制着自己,没有逾越叔嫂的界限。泼皮阿飞再次闯进家欺侮她,被武松美美地收拾了一顿,她对保护自己的武松深表感激,赞不绝口。武松要走,她自问:“为什么似惊鸿翩翩闯进,为什么如黄鹤匆匆飞腾?”“为什么欲言又忍,为什么不见他意乱纷纷”。她动心了,不愿武松离去,但又不得不极力很快控制住自己。“依旧守我的有夫寡,依旧抱我的木娃娃,朝背圣贤训,暮诵女儿经,学一个三从四德好品性”。她内心矛盾,强压情火。饯行席上,她时而低诉,时而嘱咐,时而疾呼,终于喊出了“酒后吐出真言语,情如浪潮冲破堤,但愿共饮交杯酒,恨不相逢未嫁时。”武松一听,勃然大怒,摔杯痛骂之后扬长而去,这对她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她绝望、昏厥。武松是封建社会的英雄,封建礼教的捍卫者,当然容不得嫂嫂的轻浮言行。临行前,他还厉声警告:“嫂嫂若把哥哥守,贞节牌坊我来修;嫂嫂不把哥哥守,管叫你认得我——打虎降兽铁拳头”。这对潘金莲来说,无疑是在心上重重地刺了一刀。此时,展现在潘金莲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永守活寡;一是冒死寻求如意人。
  闯进潘金莲生活的第四个男人是鬼计多端、阴险狠毒的“色狼”西门庆。这个假装多情的衣冠禽兽,在潘金莲心灵受到创伤时,乘隙而入,以脉脉柔情投其所爱。潘金莲受厄于泼皮阿飞,他冒充英雄骗取了潘金莲的信任。在王婆的牵线下,他占有了潘金莲。这里作者巧妙地运用了荒诞剧常用的幻觉的手法:她把西门庆看成了武松。西门庆口称腹痛,喊叫要水,潘金莲捧茶水侍候。她撩开耳幔一看,床头倚着武松。 “心神迷幻眼朦胧,错把西门当武松”,“见西门,想武松,二人双影竟交融。”潘金莲不是无所顾忌的性的解放者,也不是朝三暮四的荡妇。她的心里只有武松,即使在西门庆骗取了她的爱情的时候,她仍把西门庆当作武松,在爱情上她是忠贞的。
  西门庆霸占潘金莲后凶相毕露,策划要杀害武大。他把砒霜递给潘金莲,要她在端茶水时毒死武大,可怜的潘金莲怎忍亲手毒死自己的丈夫?可是又经不起西门庆的软硬兼施,心里极度矛盾。她想到若不毒死武大,“受恶气,顶骂名,陪着三寸丁,抱着小木娃,活活闷死,憋死”。在她意识流运动的一刹那间,出现了这样一段对话:
  潘金莲:(跪求) 大郎!我实在不忍心害死你,只求你开恩,休了我吧!
  武 大:休妻?
  潘金莲:为妻已犯七出之条,你就休了我,放我一条生路吧!
  武 大: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鸡狗也该共白头。老也不休,死也不休!
  多么根深蒂固的封建礼教,多么残忍的封建法制。武大死到临头,也不敢逾越雷池一步。别说自已是个侏儒,即使是鸡狗,也要潘金莲守他到老。
  潘金莲绝望了,心理随之变态。她苦笑,冷笑、狂笑……在他的眼前,一群蒙面的西门庆出现了。这里,作者又巧妙地运用了一个幻觉:一群蒙面的西门庆,脸上蒙着钟情的面纱,干着杀人的勾当。瞬间,这群西门庆簇拥着潘金莲下场了,武大断气了。
  西门庆哪里去了呢?噢!原来他另有新欢,抱着“张金莲”、“李金莲”、“王金莲”到狮子楼寻欢作乐去了。
  而潘金莲,猛烈地撕开胸襟,拍着胸部,发出怪异的喊声:
  “杀吧!来,从这里开刀。”
  剧情发展到这里,一个完整的潘金莲的形象形成了。一个天真无邪、美丽动人的少女,就这样一步步地走向了沉沦、犯罪、死亡。
  是谁把潘金莲逼向绝路?表面上看是她周围那几个男人。但从根本上看,却是残酷的封建制度。请听剧末的幕后合唱:
  一部沉沦史,
  千年封建根。
  复辙不可蹈,
  历史教训深。
  剧作者和移植者带着强烈的感情,对封建制度提出控诉,其用意在于要人们吸取历史教训,避免重蹈复辙。我们在摧毁了封建的政治、经济制度以后,封建观念的残余还不时以各种形式表现出来。如今上演《潘金莲》,犹能发人深思。
  那么,除张大户、武大、武松、西门庆等四个男人外,剧中其他人对潘金莲又持什么态度呢?潘金莲的真正出路究竟在何处?
  吕莎莎是现代开放型女性的代表。她站在现代女性的立场上去观察、评论潘金莲,极力为潘金莲翻案,施耐庵是“男尊女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封建道德的卫道士,不容潘金莲这样的人活在世上;贾宝玉是封建社会的叛逆者,除对潘金莲的遭遇表示同情外,再难有什么作为;安娜·卡列尼娜展示了更为广阔的妇女遭遇不幸的画面,说明这种不幸带有深刻的普遍性;武则天和唐知县,虽有至高无上的皇权和为民伸冤的善心,也挽救不了潘金莲悲惨的命运;人民女法官的出现,说明了只有在社会主义社会里,妇女才能得到婚姻自主的权利,才能建立起幸福的家庭,潘金莲的悲剧才不会重演。
  荒诞戏剧,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西方戏剧舞台上出现的新的戏剧品种,至今仍占有着重要的位置。《潘》剧作者大胆地把国外的戏剧创作方法,融汇于我们传统的现实主义创作方法之中,用以表现我国古代社会生活的一个侧面,这是一种值得鼓励的大胆的尝试。
  艺术总要发展,否则就会枯萎。在戏剧不太景气的今天,戏剧界人土都在探讨如何争取观众(特别是青年观众),如何振兴古老的中国戏曲艺术。在此,荒诞剧《潘金莲》迈出了勇敢的一步,这种精神是难能可贵的。然而这种剧出现在中国戏曲舞台上,终究是件新鲜事,观众对它有不同看法,那也是自然的。长期以来的演出实践充分证明:观众是最公正的评论员。秦腔荒诞剧《潘金莲》是成功还是失败?或是二者皆有?还是让观众去评判吧!
  出处:当代戏剧. 1986年/当代戏剧杂志社编.西安:陕西省戏剧家协会,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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