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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昆明池水浅——观卫小莉演《探窑》


  卫小莉无疑是陕西目前最优秀的青年旦角演员之一。也许在渭南的多年修行和常年在乡下的演出,使得卫小莉的戏路较为宽广,当然更为适合她表演和表现的,我以为还是正旦行当。在高手如云的陕西省戏曲研究院,卫小莉这个初来乍到的、已经不甚年轻的年轻演员,给人的印象是含蓄、内敛、低调,从初露头角的碗碗腔《金琬钗》到风头渐劲的秦腔《杜甫》,再到最近的个人专场折子戏,我感觉,卫小莉是在刻意拓宽自己的戏路,刻意给自己增加演出的难度和深度,把传统戏的演出现代化,把现代戏的演出戏曲化,也许就是卫小莉折子戏专场留给我个人的印象。 
  《探窑》是被无数名家演红,也成就了无数名家的秦腔经典折子戏。大凡能演出这个剧目的,必然是这个正旦行当里的佼佼者。李正敏、孟遏云、肖玉玲……,无不创造出了他们自己的艺术风格和个性化表演,成为一个时代的风流人物。    
  我始终认为,艺术是在被不断诠释和不断创造中获得其时代生命的,对于传统剧目更是如此。老演老戏,老戏老演,是不可能获得一代又一代观众认可的。而只有在与时代的与时俱进中,不断焕发出时代的光彩,才有可能获得艺术的青春,获得传统剧目的青春。卫小莉演出的《探窑》,在我看来,是站在前辈艺术家的肩上,广泛汲取了前辈名家的艺术特点而又融会了时代的审美风范,从而获得了新的审美感知。
  说卫小莉塑造的王宝钏形象给人以新的审美感知,是因为在卫小莉诠释的王宝钏形象中,我们看到了一个柔情似水,坚韧似刚,既含情脉脉,又柔中带刚的烈女子形象。儿女情长可讲,原则问题毫不相让;可以婉言谢拒,但绝不水米不进。应该说,《探窑》一场戏是王宝钏形象最为完整的揭示。甚至可以说,看了《探窑》,就等于知道了前面故事的全部内容。因为在王宝钏与其母的对话中,我们可以了解事件发生发展的全过程。叙事的意义不仅在于推动人物感情的发展,还在于交待故事的进程。在《探窑》中,与父亲三击掌之后的王宝钏,被其姐丈魏虎设计致使夫妻离别,含泪送别了薛郎,所剩下的就只是形影相吊,含泪悲戚。既无亲戚朋友光顾寒窑,也无薛郎一纸消息,因此就只能度日如年了。得知母亲前来探视,按说王宝钏应该高兴才是。可是王宝钏高兴不起来。原因就在于母亲的到来让王宝钏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想起了她怎样从相府的深宅大院只身走出,想起了远在天边不知死活的薛郎。其实,纵观《王宝钏》全剧,故事发展到了“三击掌”之后几乎就在没有什么发展,也没什么高潮。“三击掌”之后的一切,似乎都在围绕着叙述苦难和追叙苦难,几乎是逢人便说“三击掌”的缘由和“别窑”的迫不得已。而《探窑》恰是这个转折的第一个回合。在卫小莉的演出中。我以为正是准确把握了戏剧故事的这个中心环节,才将复述故事的层次和感情色彩的轻重铺排得深入浅出,娓娓道来。比如,闻知母亲前来,人物自然是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毕竟母女情深,即便是欣喜若狂,但毕竟是大家闺秀,也张扬的不温不火,举足抬步,矜持中有着少妇的喜悦,忙乱中有着张弛有度的举止。可以说,这个阶段的王宝钏,下意识之中是忘却了以前的不快,也没有把被只身赶出家门的账算到在家里并无地位的母亲身上,卫小莉的表现,恰在这种不温不火的行止中,轻提罗裙,口喊:“母亲”而迈步走出窑门。接下来便是叙述自己走出家门的缘由。不过这个叙述与后面的叙述有着明显的差异。在没接触到问题的本质之前,叙叙母女相思之情还可以,也可以声泪俱下,也可以撒娇,还可以与母亲寒暄唠唠家常。因此第一个层次的叙述可以说是轻描淡写,甚至可以说是为后面的铺张扬厉作铺垫。卫小莉拿捏这段感情,我以为是表现出了自己对人生的一种体验,既有对母亲养育之恩的感念,也有着对自己目前处境的深深感触。自信和自尊使得她不忍让母亲进入窑门,而母亲非要体验一下女儿的寒酸生活,这使得她欲推不得,欲罢不能。尴尬和窘迫在卫小莉的眼神之中,步履之下,以情态和神色的惶恐共同展示出了人物无可奈何的内心世界。
  传统的表演程式也许只讲程式性动作的连贯性,也许只讲求一招一式的合规中距,至于人物的心理如何和程式是否有助于人物心理细节的刻画,至于是否准确展示了人物内心世界的矛盾和复杂,表现了人物情感世界细微变化,一般不做考究。这就导致了许多有名气的演员在演出《探窑》时往往只讲究程式的连贯和表现的流畅,而忽视了当代观众的观赏感受。自然也就无法让当代观众走入人物的心理世界,从而达到传统戏曲审美的现代化感受。我以为,卫小莉的演出是具备了传统戏曲的现代化演绎,最起码让观众走入了人物情感的细枝末叶,甚至是每个跳动的神经末梢。
  当王母走进寒窑的一刹那,王宝钏的让座,让丫环院公席地而坐,都包含了难以察觉的人生酸涩,也呈现出昔日大家闺秀在现实面前的抱愧和羞惭。虽然这对王宝钏来说并不是主观的故意,但人生的窘境或多或少地让这个刚强的烈性女子还是在母亲面前流露出了生活的无奈。母女的交流是构成《探窑》矛盾冲突的主要环节,也是展现母女此时此刻不同心境的环境表现。作为母亲、自然对女儿所处的环境予以深深的悲悯,由于居高临下的心理定势使得母亲的责难更多地显示了“悔不当初”的优越感。因而,说教也罢,指责也罢,同情也罢,哀其不幸也罢,怨其不争也罢,都是一种由于人生历练而显示出来的沧桑情怀。而对于王宝钏来说,自然不存在心理的优越,但是却不乏人生的自信。虽居于简陋的寒窑之中,却坚信自己的人生选择的正确。她所要指斥的,依然还是相父的寡信薄义,依然还是魏虎的上朝动本,致使新婚夫妻天各一方。这种指斥固然与前面所说的那种动情出走有着差不多的含义,但是却更表现出王宝钏对其父和魏虎的耿耿于怀。其实,就戏剧的矛盾推进来说,这种指斥似乎没有任何价值,因为在观众看来,王宝钏的人生经历就那么几件事,相信每个观众都已经心知肚明。而此处的重复或者说是加重了语气的深入,无非是表现王宝钏与母亲处于不同心理状态之下的行为决绝,用以表现王宝钏的柔情似水,坚韧似钢,或者说是把同一内容的唱腔唱段用不同的板式旋律予以重复以加重王宝钏的情感宣泄。正是这段看起来是重复或多余的唱腔,千百年来却作为名家成名的必选名段,我以为,卫小莉把握这段唱腔的感情色彩,是基于上述的人物情感而进行的节奏处理和拖腔抑扬的。从而让今天的观众听来自然更能体味到处于劣势的人物在面对强势的话语面前的抗争勇气和抗争精神。非如此,不能理解与母亲对白时的含情脉脉,与母亲讲述往事时的呜咽悲戚,当母亲劝其回府时的刚毅拒绝,更无法理解当母亲要给其留下柴米银两时而感到的人格羞辱,当母亲执意要留下银两,并声称是自己的私房钱时以诈称回府而诓出母亲返身关闭窑门时的复杂心态。
  “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一出《探窑》,在不同的演员演来,也许会呈现出斑斓多姿的艺术风采。但我觉得,卫小莉演出的《探窑》,或许会以自己对人物的深刻理解和现代化的把握表现,成为一出精品折子戏。
  出处:戏曲艺术. 2008年(合订本)/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编.西安:《戏曲艺术》编辑部,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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