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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史稿(第四编秦腔的发展成熟时期)——第十三章 明末秦腔与李自成农民起义军对秦腔的传播》


  由于康海、王九思等人对秦腔的热情支持,明中叶以后,秦腔得到了迅速的发展,成为北方以至全国戏曲声腔、剧种中的一支劲旅。不仅在秦地农村有着众多的临时性的搭班演出,还出现了不少固定的秦腔班社。它的影响,也随着秦晋商人与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军,遍布国中。
  第一节 明代秦腔班社
  秦腔最早的班社,在元代为行院或以家庭为单位的路妓,即乐户。
  乐户,起于何时,尚待考知。据《魏书·刑罚志》载:“诸强盗杀人者,首从皆斩,妻子同籍,配为乐户。其不杀人及赃不满五匹,魁首斩,从者死,妻子亦为乐户。”由此可知,它是封建时代的一种供统治阶级取乐的人户,是隶于乐藉的妇女。她们大都从事音乐歌舞一类的职业,所以又属于“贱民”一类。正如《隋书·音乐志》所说:(炀帝听裴蕴之奏)“括周、齐、梁、陈乐家子弟皆为乐户。其六品以下至于凡庶,有善音乐及倡优者,皆值太常。异技淫声,咸萃乐府,皆置博士,递相传教,增益乐户至三万余。”此后,这种乐户,实际上成了专供统治阶级役使的一种以家庭为单位的艺术组织。她们大都安置在当时政治、文化、经济和军事重地。唐以来,众多的散乐演出,大都以三、五人为主,而以户主命名,都说明了这点。从艺术史的角度来考虑这些乐户,就会发现它们是我国最早的民间演出团体,即后来的戏班子。
  元末明初,陕西拥有大量的乐户。这不仅是明王室把不服他们统治的人的家属,大批编为乐户,安置在陕西;而且也因为陕西这块交通要冲和军事重地,历来就拥有较多的乐户。前引明初史料已告诉我们。陕西乐户的受宠。大宦官刘瑾,是陕西兴平县人,入宫后主管教坊司。陕西各县都有乐户。当时的武功县只一千九百七十八户,而乐户竞达九户(康海《武功县志》卷二)。其他县如户县、周至、朝邑、大荔、三原、高陵、凤翔、乾县、泾川等地都有。除此,西安、长安、汉中等地都有专供秦王府役使的大批乐户。这些乐户,都属教坊司色长管领(《明史·职官志》)。其职责为:或是“迎官员,接使客”,或是“着盐客,迎茶客”,或是“坐排场,做勾栏”(见朱有燉,《桃源景》杂剧)。这里所说的“坐排场,做勾栏”,就是演唱戏剧。实际上,他们就是明初的戏曲演出班子。
  此外,不少达官贵人或落职归里的显贵,家中设有私人家班,终日不停地演戏。据目前所知,除第十二章提到的康海、王九思、张炼外,尚有咸宁的许宗鲁,长安的何栋,胡侍,华州的张西谿,周至的张附翱,三原的王承裕等。
  许宗鲁,字伯诚。正德丁丑进士,选庶吉士,改云南道御史,历湖广按察佥事、霸州副使、大仆少卿,后以佥娜御史巡抚保定,进副都御史巡抚辽东。有《少华》、《陵下》、《辽海》、《归田》等集五十二卷。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说他“家本秦人,承康、王之流风。罢官家居,日召故人,置酒赋诗,时时作金元词曲,无夕不纵倡乐。关中何栋、西蜀杨石,浸淫成俗。熙朝乐事,至今士大夫犹艳称之。”归田家居期间,不仅储伶妓,设家班,而且经常“缠头锦缎无劳惜”,“白发狂妆笑相间”(《立春夜燕师征君宅醉中作》),“仙倡玉树调新曲,上客瑶华拟臣篇”(《正月十四日千阳邸灯燕遇雪》)。有时也一人“临风思羽翰,长啸振岩峦”(《野酌》),其“音皆亮气道”(陈田《明诗纪事》)。何栋的情况,正如钱谦益所说,与许宗鲁相同。
  张炼是康海的外甥,武功人。嘉靖间进士,官至湖南按察司佥事。后归田浒西沜东。承袭外祖遗风,放情山水声伎。如在《中吕粉蝶儿·寿元宵宴集,时熊云梦过访》中记述他的家班演出情况时说:“腊梅轩,春风院;猜诗、打诨、品竹,调弦、戏彩衣,摇纨扇,杨柳纤腰芙蓉面,画楼前共斗婵娟。斜凭玉肩,横枕玉月阮,高挑金莲。”(《双溪乐府》卷下)家中经常是“燕姬列两行,秦声奏一派”(《锦上花》)。他长年四季过着“歌声窈窕,舞态轻柔,双双玉笋搀,两两娥媚斗”(《普天乐》)的生活。他写了《双溪乐府》两卷,收散曲二百三十篇,均为“急弦繁管”之作。正如他在《双溪乐府跋》中所说:
  当是时也,志忘驰骛,景、会幽便。人生取适,云,胡不乐?乐而有言,言而成声。复命二青衣教数童子被之管弦。然击壤之歌,非求脍炙;沧浪之咏,用畅性情而已。意之肤舛,词之荒喭,非所恤也。
  至于农村的班社就更多了。
  明中叶,陕西戏曲班社在乐户的基础上,逐步发展成为一种独立的戏班子。如秦腔史上著名的华庆班。它的创始人是张附翱,所以叫张家班。这个秦腔班子历经三四个朝代(明、清、民国)四百多年,解放前夕才因班主无法支持,自动解散。明代中叶曾随陕西盐商,木商到过苏、浙一带演出,清乾隆年间,张家班曾随军到过四川大小金川。长期以来,坚持在乡间演出。培养出大批艺人,清末的阎良,以扮演常遇春、张翼德、包公、敬德、殷纣、晋献公出名。人称他的《斩颜良》、《黄忠带箭》“似梦中狮吼,天空雷鸣。”(王绍猷《秦腔纪闻》)
  张班长名附翱,字于鹏。生卒年代已很难确知。从周至县志和当地历代艺人的传闻中了解到一些情况。他家原来很富,他本人也很有才干,当过比较大的官,但因为为人正直,受到朝臣的诋毁被罢官。从此他在家乡住闲,由于他特别爱好秦腔,家中蓄有众多的幼伶,每日寻情作乐。后来在家伶的基础上又吸收了附近的一些零散艺人,组织了秦腔班社,他自任班长,演出于周至、户县、扶风、眉县和兴平、长安、咸阳一带的春正二八月庙会和秋神报赛。原班名叫华庆班,但周围人却以他的姓称张家班,从此张家班就在省城以西渭河两岸红火起来。有的艺人说:张班长自己不但会演戏,还会编戏,排戏、打鼓、看箱子。他的一个小老婆,就是这个戏班子里的一名优秀艺人。根据这种传说,我们查了明清以来的周至县志,核对了一些材料。从清乾隆五十年杨义重修的《周至县志》卷七《选举志》知:张附翱是辛酉科(明弘治十四年,1501年)进土;并注明他是县城西五里的蔡原里人,父亲张俊,曾为山西王府教授、祖父张成。兄弟三人,长兄在家务农,二兄附羽,弘治甲子科(1504)进士。后曾任山东青州推官,有诗名。但由于得罪当地豪绅,疏请归里,即娶乐户王锦的女儿王兰卿为妾。张附翱本人与康海、王九思关系十分密切。这不仅表现在王兰卿死后,他们二人都有长歌表彰她的对爱情的忠贞;同时,也表现在他们之间的诗文交往中。《康对山集》中有康海近十首关于张附翱的诗。如《有怀于鹏》(卷六)、《经暖泉宅》(卷十一)、《悼于鹏亡妾》(卷十五)、《雨中同于鹏夜坐》(卷十六)。可见他与康海有着相同的爱好。历史上的张家班,就是他在乐户王锦家的基础上创立的。
  在陕南有祁家班。南路秦腔(又名汉调桄桄)老艺人程海清(1885——?)说:秦腔传入汉中,大约在明万历年间。当时有一个很出名的祁家班子,活动在洋县江坝一带。他们到处赶庙会,唱会戏,在群众中影响很大。
  与此同时,还出现了一些艺人临时性的搭班和游食性的自组班子。从文献记载和调查得知在明初曾有由陕西去甘肃,青海,四川、山西、宁夏的艺人自组班社,也有嘉靖初年游食乐工七人至四川绵州的演出(张谊《宦游纪闻》)。他们大都没有固定的组织和演出场所,而是随农村的庙会与秋神报赛演出,随演随散,临会又重新组织。这就是群众所说的草台班子。他们的数量是无法计算的。但从秦地庙会与秋神报赛演戏的蔚然成风,一年四季不断,可知其数量是相当大的。至于更多的情况,因资料奇缺,不可妄议。
  由上可知:明代秦腔戏班子大致有三种形式,即乐户、私家班子和艺人临时性的搭班。
  正因为秦腔在秦地有着广泛的流传,所以有晚明关学家冯从吾在主持西安、关中书院时草拟的《士戒》中多次提出学生不观剧和编写戏曲。其中四条写道:
  一毋看《水浒传》及资涣戏文诸凡无益之书;
  一毋撰造词典、杂剧……
  一毋唱词、作戏……
  一毋出入酒馆,纵情声伎,……(《冯从吾集》),又《长安志》卷十九引)
  第二节 李自成农民起义军对秦腔的传播
  秦腔在明代的传播,主要是通过下面两个途径的。
  一、随着秦晋商人的经济势力传播全国。
  宋元以后,尤其是明中叶以来,由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迅速发展,秦晋商人遍布各地。他们所到之处,大都建有行帮性的西秦会馆或山陕会馆。馆内筑台演唱秦腔,或约请陕西秦腔班社或艺人定期前往演出,作为政治、经济与贸易的一种手段,从而把秦腔带到他们所到之处。
  活跃在明代商业界的有两大集团:一是新安商人,一是秦晋商人。在秦晋商人中,秦商又是十分重要的一支。
  郭正城所著《大司马总督陕西三边魏确庵学曾墓志铭》说:“盖秦俗以商贩为业,即士类不讳持筹。”(《国朝献征录》卷五十七)张瀚《松窗梦语》亦云:“至今西北贾多秦人,然皆聚于沂、雍以东,至河华沃野千里间,而三原为最。”(卷四)清嘉庆《江都县读表》也说:“明中盐法行,山陕之商糜至。三原之梁,山西之阎、李,科历三百余年。至于河律、兰州之刘,襄陵之乔、商,泾阳之张,兼籍故土,实皆居扬。”(卷十二》他们所经营的主要是粮、盐、布、丝绸、木材、药材、染料等,《皇明经世文编》卷一三六胡世宁的《边备十事疏》说:“古迁蒙右,填实边塞下,今山陕富民多为中盐,徙居淮(淮安)、扬(扬州)。”李因笃《先将君李孝贞先生行实》记其祖以商致富时说:“李氏自长一公以来,行义修举,以财雄里中,而月峰公(朝观)起为边商,输粟延安之柳树涧,主兵常谷,数千万石,食安塞、边安军数万人,通引淮、扬,给寇带,自按部御史而下,率礼侍之。”(《受祺堂文集》卷四)《康对山集》中也记有扶风樊宾翁及他叔父行商的情况。陕商活动的中心是苏、浙一带及直隶、山东、湖北、湖南、四川、甘肃,就连地处西南云贵高原、康藏高原的西藏也不例外。正如《小方壶舆地丛抄续编》说的:拉萨“城以内所住商贾,唯秦、晋两帮最夥。”《云南通志》也说云南的“典当业则为陕西、山西帮开设者。”其中久居扬州的有三原的王恕(1416—1508)、温纯(1539—1575)和长安的王鏊。扬州的大明寺(即唐鉴真和尚主持的寺院,又叫法净寺)的大雄殿是陕西商人在弘治六年(1493)修的。王鏊于弘治十四年(1501)闰七月四日死后葬扬州。秦腔正是他们在明嘉靖以前就带到江南及东南沿海一带地区。所以也才有嘉靖元年(1522)这一带艺人编写剧本《钵中莲》时在第十四出采用秦腔唱段,和此后不久上海黄之隽(1668—1748)撰写传奇剧目《忠孝福》时串演秦腔《斑衣记》的情况。
  二、明末李自成农民起义的传播。
  明末由于政治的腐败,封建地主阶级对农民的压迫与剥削格外残酷,在崇祯初年,首先在陕西爆发了农民起义。这就是后来震撼世界的李自成农民起义。
  这支起义军的主体及他们的领袖人物大都是陕西人。因此,在起义军中酷爱秦腔成了普遍的兴趣。李自成本人出身于陕北米脂县的一个乐户家庭,从小随父母弄管弦、习秦声,培养了他这方面的浓厚兴趣。所以在多年转战南北的戎马生涯中,他仍把秦腔作为军乐,设有随军剧团,不时演出。这就是吴伟业在《绥寇纪略》一书中说的“车优与女陬者,……常在帐中供奉。”(卷九)也正因为这样,他一打进北京。当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将著名昆曲歌妓陈圆圆进献给他,唱了几支吴曲后,他竟觉得很不入耳,随即命自己身旁的群姬唱“西调”(即秦腔),唱到高兴处,他还“拍掌以和之”,收到了“热耳酸心”的艺术效果(详见陆次云《圆圆传》)。
  张献忠,陕西延安人。一六三○年(明崇祯三年)三月,在陕北米脂举行起义,号称“八大王”。其余三十六营中的罗汝才是延安人,赵四儿是清涧人,神一元是榆林人,马进宗是延安人,刘宗敏是蓝田人。他们都有与李自成同样的爱好。既使在军事斗争极端复杂、艰苦的情况下,也不忘用自己家乡的戏曲以排遣愁绪,鼓舞战斗士气。
  崇祯十七年(1644)李自成率大军东渡入山西,在取汾州、陷太原,过忻州时,曾在当地关帝庙戏台上演出过秦腔,庆贺这一军事胜利,正是秦腔在这一带的演出,对当地戏曲发生过重大的影响。当地群众广泛流传的北路梆子是“陕西梆子蒲州调”,就是说,山西北路梆子的形成曾受过李自成起义军所演秦腔的影响;山西忻县普遍传颂的一副对联:“风云有意迎新主;日月无光掩大明。”就是当时演出创作书写于演戏的戏台上的。关于张献忠所部起义军演戏的情况,野史中所记甚多。如余瑞芝著《野史无文》说:崇祯十三年(1640)“九月十八日,与八大王贺寿,先十六、七两日预祝,自辰至西,唱戏饮酒”,又说:“十八日正寿……二十日还要唱戏。”这是他在桐城附近的事。在拔泸州后的十二月“十二日,八贼为关将军祝寿,唱戏一日。先用男人六名清唱,次则女人四人清唱,后用步戏大唱。十三日,将军正诞,亦复如是。”当然作者是以嘲讽、谩骂的笔记述张献忠这些事情的,但却给我们留下了一笔可靠的资料。从中不难看出军中演戏的繁频与盛况。早在起义之初,张献忠部就曾收长安名艺人琼枝入军,随军演唱。(《周瀛《琼枝歌》)张献忠英勇就义后,他的部下仍沿往习。《蜀难叙略》中记有清顺治十六年(1659)张献忠部属杨国民宁嘉定时,曾于某夜大摆筵席“演传奇,以侑酒。”
  总之,从明崇祯元年(1628)到清康熙三年(1664)先后三十四年间,李自成起义军先后转战全国大部分省区,无疑对秦腔的传播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所以,至今一些地方,仍流传着李自成起义军所演唱的秦腔对该地区戏曲的深远影响。
  出处:秦腔史稿/焦文彬主编.西安: 陕西人民出版社,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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