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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发展战略与秦文化及其他


  近年来,文学界出现了强化“民族文化意识”和“寻根”热的思潮,也确实出了一些好作品,使文学既没有“割断传统,失落气脉”,而且呈现出一片葱绿的生机和勃勃的生气。秦腔艺术这几年来,也出现了这种“寻根”的现象,但它是被形势所逼的。戏曲的观众面在急剧地缩小,今日的清冷代替往日的繁荣,秦腔不得不离开繁华的城市,开始走向乡镇、古会,走向更为边远的三交界的地带,戏曲从剧场又回到了它的诞生地——广场了。这种回归现象正和文学界的“寻根”不谋而合,它是下意识的谋合,并没有自觉的主体意识可言,更谈不上强化“民族文化意识”了。
  但这种回归现象的出现,却令人陷入长期的思考中,它把一个带有根本性的问题,赫然地推到人们的面前:秦腔与哺育它的秦文化的关系,秦腔与民族文化以及与人类文化的关系等。这在当前关于戏剧的讨论中,还是未曾涉及和问津的新领域。把秦腔放在宏观的文化背景下来考察,进一步探讨它的兴衰规律和发展前景,这对秦腔振兴和再次崛起,将会起到一点推波助澜的作用。秦腔在这一领域的研究,还是一片茫茫的空白。
  一个剧种的形成和发展,不能离开它的母体——当地文化的哺育,秦腔也不例外。我们在探讨它发展和改革的时候,绝不能割断历史,应该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对属于民族文化的戏曲艺术进行历史的、客观的分析。每一个民族的传统文化,它的组成都不是单一的。列宁在《关于民族问题的批评意见》一文中明确指出:“每一种民族文化中,都有两种民族文化。”那么,作为文化范畴里的秦腔艺术,自然有它的精华部分,这就是优秀的秦文化传统,也同样存留着一些糟粕,这就是应该扬弃和剔除的。建国以后,我们对秦腔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改革,出现了一批创作和改编整理的优秀剧目,象《游龟山》、《游西湖》、《赵氏孤儿》、《火焰驹》、《三滴血》以及《烈火扬州》等,都在省内外有着深远的影响。这些都是我们在继承和改革的关系上处理得好的时期所取得的成果。到了八十年代的今天,我们秦腔的发展处于停滞的状态。过去那种活跃、生机勃勃的局面再也看不到了。何以会出现如此不景气的停滞现象?我认为:其一,现在有否定传统和割断历史的趋向。人们对继承优秀遗产持否定态度,尤其表现在对中国戏曲还不甚了解的青年身上,他们认为戏曲,特别是秦腔都是守旧的落后的东西,看不到它内涵里闪光的成分。因此,一味盲目地否定,不搞自己剧种的剧目,反而向别的剧种伸手,今天改编这个,明天移植那个,这样天长日久,秦腔就慢慢地不声不响地失去了自己的个性。借鉴是需要的,但要在保持个性基础上的借鉴。现在,人们对秦腔艺术个性,已经有了一种失落感。同时,移植人家现成的剧目是不费力气的,改编自己的传统剧目,要作大量的沙里淘金的工作,是会耗费很多时日的,谁个愿意作这样的傻事呢?在人家剧本上涂涂抹抹该是多么的挥洒自如呢?!我们的传统被废弃了,我们的秦腔艺术怎么会不出现停滞的状态呢?
  其二,“十年浩劫”所造成的戏曲主、客体的“两个断裂”,严重地影响了秦腔艺术的发展。这“两个断裂”首先表现在秦腔表演艺术体系的破坏,许多著名艺术家被摧残迫害而死,他们带着宝贵的遗产含冤而长眠地下了,就是现在活着的人,也是风烛残年,他们身上的绝技无人问津;中青年演员有的学到了一定的技艺,但大多只是掌握了一些表演程式的皮毛,在舞台上很难做到得心应手,更谈不到创造美的艺术形象了。这样的现状,秦腔表演艺术怎能不停滞呢?许多表演上的“绝活儿”,随着演员的谢世而“人死艺灭"。譬如著名老艺人李云亭在《拆书》中扮演伍员,拆看京师命书时,所运用“三捶”的绝活儿,被他门下的高足和家彦所继承,红极一时,拍手叫绝。现在,这个“绝活儿”,随着和家彦过早的谢世而绝迹了。何振中先生的吹火技术未能得到全面继承;“万人迷”的马振华别具一格而处处闪光的旦角表演艺术,也没有被继承下来;苏育民先生《打柴劝弟》的担子功又有谁敢于涉及呢?我们的观众又往往是拿这些绝招来测验演员的本领和功力的。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秦腔的表演艺术不是前进了,而是后退了。所以说,“十年浩劫”所带来的“断裂”,对秦腔艺术的破坏和损失,是无法估量的。这是多么令人痛心的事啊!当今在舞台上的老演员不让台,也是造成秦腔艺术停滞的一个主要原因。我曾经谈过这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却遭来了一阵非难和斜视的白眼。我想,一个有艺术良心的人,应该不怕非难和白眼,敢于直面人生,敢于直面艺术,敢于讲出真话来。这不是为了个人的得失,而是为了我们心爱的秦腔事业的发展。我今天再次在这里饶舌,就是如此的心态。只有让台,我们年青一代,才能一展才华,秦腔艺术的殿堂里,才会又升起一颗颗新星!不要在我们演员层里,再搞人为的新的“断裂”了。
  另一个“断裂”则是观众层的“断裂”。“十年动乱”,使观众和戏曲彻底断绝了。当戏曲恢复上演传统戏的时候,老观众中最年轻的也在四十岁左右,年纪大的已近古稀,总之,观众的“老化”是秦腔不景气的主要因素。老观众的怀旧心理,和当今舞台已产生隔膜,在某种意义上说,这难道不正是一种貌合神离的“断裂”!青年观众是我们秦腔艺术审美的主体,但他们和戏曲的“断裂”,却是异常彻底的。在过去他们根本不懂得古典戏曲为何物,当然没有什么兴趣了。现在,五光十色的众多的艺术样式,在诱惑着他们。新的一代审美心理,已从欣赏转化为自乐自娱和思考,单纯的欣赏已满足不了他们审美需求,加之,戏曲缓慢的节奏,“一步三摇”和“一唱三叹”的悠然,已使他们在剧场里坐不下去了。看来戏曲在排斥他们,他们也在排斥戏曲,这一“断裂”是难以愈合了。由于各种艺术样式的渗入,有的大喊大叫地夺走了一些观众,有的悄悄地拉走了一些观众,总之,戏剧一统天下的局面,已一去不复返了。
  其三,秦腔出现的停滞状态,是我们文化落后的表现。这是一个极其广泛而复杂的问题,它与时代、地域、队伍自身和观众等方面都有着密切的联系。我们所处的时代,是一个瞬息万变的大飞跃的时代。人类已经开始在太空行走,征服宇宙的日子不远了。我国对外开放,对内搞活经济的政策,已经深入人心,产生巨大物质力量,人民的经济生活和文化生活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好景象。人们的文化意识和伦理观念也发生了新的变化,在经济领域和文化领域里,许多陈腐的旧观念已被淘汰、被更新。可是,我们古老的秦腔呢?却守着旧有的、落后的、封闭的文化,几乎没有多大改变,依然故我地在黄土高原上的山川河流之间漫步。剧场里仍然是古老久远的戏楼式的舞台,给人一种迷蒙莫测的神秘感,与我们时代文明相去甚远。我们舞台的音响、照明、字幕等设备十分陈旧、落后,文化古都的西安尚且如此,那三秦的其他县市就可想而知了。我们陕西地处内陆腹地,经济和文化都比较落后。人们的意识守旧、持重,不大容易接受外来文化,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作为秦文化的一翼——秦腔艺术,它的发展受到限制和制约。可见一个地区的文化先进与否,直接影响一个剧种的发展前途。文化是一定历史时期社会经济和政治结构在观念形态上的反映,是一个社会在一段时期中全部创造的合成。在这个合成里,戏曲却是它的缩影。文化包含的项目(包括社会的传统、道德、心理、人的文化素质、价值观念、评判标准等等)都在戏曲艺术里形象地、生动地反映出来。所以说,一个剧种,无不打上它地域文化的烙印。反过来说,它又表现了这一地域文化的全貌。戏曲与文化有如此密切而重要的关系,那我们秦腔艺术发展中的停滞状态,定然是受到当今落后文化的影响而无疑了。这里所说的文化不是泛指所有的秦文化的积淀和传统,而是指“当今”处于落后于时代现状的文化而言的。这主要表现在当今的文化背景(社会文化)和文化素养(包括思维意识)等主、客体诸方面落后于时代的要求,给秦腔艺术带来了当前的停滞状态。这一问题的出现,还有着许多主、客观的因素,但不是本文所能涉及的范围,只好就此“搁浅”了。
  随着时代的飞速发展和经济体制改革的深入,社会文化生活必然要发生巨大的变化,正如党的十二届三中全会《决定》所指出的那样:“经济体制的改革,不仅会引起人们经济生活的重大变化,而且会引起人们生活方式和精神状态的重大变化。”这是一种文化背景的深刻变化,它必然会极大地影响整个上层建筑各个领域的发展。文化不是凝固在琥珀之中,而是发展和流动的。那么,表现我们秦地文化的秦腔,在未来将以什么样的面貌展现在人们的面前呢?是开拓者进取的英姿,还是落伍者萎缩的愁容?这是一个带有根本性的重大问题,我们在研讨秦腔发展战略和未来前景的时候,必须认真思考之。我想,从以下几个方面对这个问题作一点点粗浅的探讨。
  第一,秦腔发展与秦文化的关系。历史悠久,源远流长的秦腔艺术,是我国古老戏剧文化之一。它的发展史和其他戏曲的发展史都无可争辩地证明了:戏曲兴于民间而衰于庙堂的客观规律,秦腔一直把自己深深地根植于秦故地的泥土之中,它具有十分旺盛的生命力。贾平凹在他的散文《秦腔》中有一段极其生动的描写“……面对着这样的观众,秦腔是最逞能的。它的艺术的享受,是和拥挤而存在,是有力气而获得的。如果是冬天,那风在刮着,象刀子一样,如果是夏天,人窝里热得如蒸笼一般,但只要不是大雪、冰雹、暴雨,台下的人是不肯散场的。最可贵的是那些老一辈的秦腔迷,他们没有力气挤在台下,也没有好眼力看清演员,却一溜一排地蹲在戏台两侧的墙根,吸着草烟,慢慢将唱腔品赏。一声叫板,便可以使他们坠入艺术之宫,听了秦腔,肉酒不香,他们是体会得最深。那些大一点的,脾性野一点的孩子,却占领了戏场周围所有的高空,杨树上、柳树上、槐树上,一个枝叉一个人。他们常常乐而忘了险境,双手鼓掌时竟从树叉上掉下来,掉下来自不会损伤,因为树下是无数的人头,只是招致一顿臭骂罢了。更有一些爬在了场边的麦秸垛上,夏天四面来风,好不凉快,冬日就趴个草洞,将身子缩进去,露—个脑袋,也正是有闲阶级享受不了秦腔吧,他们常常就瞌睡了,一觉醒来,月在西天,戏毕人散,只好苦笑一声,悄然没声地溜下来回家敲门去了。”这足见秦腔在秦故地之盛也。它不是根植于秦川的泥土里,简直是生长在秦人心坎深处。
  秦故地长安是中国古代文化的发祥地。在这里,产生过象《诗经》那样的周秦文化;在这里,出现过象《史记》那样浩瀚的汉代文化;在这里,也出现了绚丽、豪华的盛唐文化,秦人爱好诗词的习惯一直保留至今,春节期间无论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都贴对联,这就是唐之遗风。秦兵马俑的出现,震惊了世界,被誉为“世界第八奇迹”。最近在凤翔发掘出土的秦公一号大墓,更为世人所瞩目。在这块茫茫无际的沃土丰原上,我们的先辈曾洒下辛勤的汗水,辛酸的眼泪,殷红的鲜血。他们声声的呼唤,切切的哭泣,慷慨的长啸,悲苦的哀叹……这正是我们今日的秦腔。我们从兵士俑庄严、谆厚、悲苦的面容上,看到了我们秦人慷慨悲歌的秉性,这些又从我们秦腔慷慨激昂的风格中找到了印证。当地的文化、风俗、习惯,就这样看不见摸不着地在影响着戏曲艺术。同时,我们秦腔艺术又从这多方面吸收了丰富的营养,使自己更加充实而富有,不至于脱离故地而断流截源。
  秦腔在秦故地,有着广大的群众基础和无比丰富的秦文化宝库。这些都是秦腔发展用之不竭的精神和物质源泉。秦腔只要在秦文化的基础上,丰富自己,发展自己,有着强烈的“秦味”,有自己的艺术个性,歌有秦声,舞有秦风,乐有秦韵,剧有秦魂,把秦文化的精华熔为一炉,到那时,我们秦腔定会在艺术的天地里遨游,一展秦文化朴拙神奇的光彩。
  第二,秦腔横向借鉴的问题。在探讨秦腔与秦文化关系的时候,我们主要阐述了秦腔的纵向继承问题,企图解决继承民族文化传统,发挥剧种的艺术个性和保持浓郁的地方生活气息等问题。现在,非常有必要来谈谈它的横向借鉴的问题。借鉴有两个方面,一是向其他剧种学习借鉴;二是向外来文化借鉴。无论是向其他剧种或外来文化借鉴和吸收,又有一个选择、咀嚼、消化的过程。在这个消化过程中,必须保持自己本有的个性,把别人有益的东西变成自己的东西,丝毫没有他人的东西被贴上的痕迹,完全变成了自我浑然—体而存在。我们秦腔也曾经向京剧、话剧等剧种学习过,成功的东西就是消化了的,失败了的就是没有消化而贴在那里。所以,向其他剧种学习借鉴,主要是在消化上下功夫。那么,我们在对待外来文化时,也必须做到“洋为中用”,把洋的玩意变成中国的东西,使它为我们的秦腔艺术服务。但当前我们在经济上实行对外开放,而在文化领域里却无形中实行着闭关锁国的政策,这是一种缺乏民族自信力的狭隘表现,在一个欣欣向荣的国度里,是不应该出现的。对外开放意味着全方位的开放。开放必然会夹带一些资本主义腐朽的东西进来,对此要有周密的战略考虑和相应措施。把外来文化中的先进的部分吸收到秦腔艺术中来,使秦腔的舞台出现更多的色调层次。我们要充分利用新的技术革命的成果,加强戏曲的表现力,通过电影、电视、广播、录相、唱片、磁带等现代化的手段扩大秦腔的影响,促进戏曲多样化,使它为多方面的观众服务。我们在横向借鉴的时候,既不放弃舞台阵地,这是我们的世袭领地,也是最能发挥戏曲艺术个性的地方,又要能到外线去作战,这外线指的是银屏和电台,这样秦腔的艺术天地就更广阔了,秦腔不但已走向日本和西欧,而且走向世界的日子也不会远了。
  第三,秦腔的未来在于人才的培养。从秦腔发展战略上看,它的关键在于对人才的培养。在秦腔发展的历史长河中,凡是名角辈出,人才济济的时候,秦腔就兴盛繁荣,凡是人才凋零,明星坠落的时候,秦腔就出现衰败零落的现象,由此可见人才的重要性了。
  秦腔要振兴,从战略的眼光来考虑,是有赖于一代杰出的人才的崛起。人才的培养,是振兴秦腔根本之根本。一个剧种在观众中影响之大小,这与它的艺术家在观众心中的知名程度成正比。易俗社何以在全国有一定的影响,主要是在它的发展史上出现过几次人才高峰,轰动了北京和武汉三镇。人们忘不了“南欧、北梅、西刘”的刘箴俗和“陕西梅兰芳”的王天民。人们往往把自己喜爱的演员和他的剧目、剧种联系在一起。人们想起了严凤英,就自然把她和黄梅戏联系在一起;人们看到《七品芝麻官》,就自然想到了牛得草。秦腔若没有知名度高的艺术家群体,那它的发展和振兴将是一句空话。我们不但要培养各种有才华、有胆识、事业心极强的艺术家,而且还要培养有科学知识、有才干的艺术管理人才,使我们的艺术事业得到全面的提高和发展。
  在各类人才的培养中,秦腔理论研究方面显得更为薄弱。我们现在唯一缺少的是没有专业理论研究队伍。由于我们不重视理论研究工作,妨碍了秦腔艺术发展,以至使它出现了停滞状态。我们的研究工作还停留在原始期,即就是出现了一些资料,也是零敲碎打,不成系统。我们的研究工作远远落后于其他剧种,解放后三十多年,我们没有出版过一部有较高档次的秦腔艺术研究专著。在研究的领域里,我们的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有多少空白需要我们去填补,去耕耘啊!前几年秦腔研究会成立的时候,我们就想编印一个理论刊物——《秦腔研究》,后来由于没有经费,这个刊物未曾出世就被深深地埋葬了。但不甘愿寂寞的我们一群,又想出一张《秦腔报》,这次经费是有了,报头都请赵伯平同志题了,却迟迟未能如愿。如今,只有寥寥的几位志愿兵,还为秦腔写点文章,发表在报刊不起眼的小小一隅里,在会上还时时为秦腔的前途慷慨激昂一番,有时也不免发出几声无能为力的慨叹……这些只不过是散兵游勇式的行动罢了。未能形成气候,未能形成秦兵马俑式的威武军列。现在,秦腔发展战略的锣鼓敲响了,让我们四面八方的勇士们,到这面战旗下列队入伍,以威武的军列,扎扎实实地实践和研究,使秦腔在全国剧坛上大放异彩吧。
  出处:陕西省秦腔艺术发展战略学术讨论会文集/陕西省振兴秦腔指导委员会办公室,陕西省艺术研究所编.西安: [出版者不详], 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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