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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巧刀尺别样裁——以“杂角”出彩的性格演员淡明芳


  1958年11月,陕西戏曲赴京演出团到达首都,三分团驻地在崇文门外豆腐巷7号的一座四合院。这里曾是马连良先生的公馆。男演员被安排在两大间南房里打通铺。当大家都忙着解行李铺床时,一位年仅13岁的小演员却站在那里发愣。他到团才三个多月,只有一条薄被,没有褥子可铺。正在他手足无措之际,一位老师说:“我的褥子宽大,咱俩合伙铺着睡吧……”
  这是一个真实的小故事。那位老师名叫淡明芳,那位小演员就是我。我俩同为泾阳人,是乡党也是师生。他给年轻人上过文化课,并指导我学习剧本创作。在长期交往中,使我对他有了较多的了解。
  淡老师早年在陕西省眉户剧团任演员,后并入省戏曲研究院三团。先后参加过《志愿军的未婚妻》《迎春花开了》《衣锦荣归》《三里湾》《鹰山春雷》《讲卫生》《金琬钗》《蟠桃园》《红灯记》《枫叶红了的时候》《两颗铃》等戏的演出。虽然“挑大梁”角色极少,但却富有表演才能,是擅长塑造各类“杂角”的“性格演员”。尤其是现代戏的人物,只要他演肯定出彩。
  《三里湾》是根据赵树理同名小说改编的眉户现代戏,他饰演观念陈旧、迂腐固执的糊涂涂;在创作剧目眉户《鹰山春雷》里,他饰演思想保守、听天由命的高信天。对这两个具有小农意识的对立面人物,他不是以“批判”的态度表面化地暴露其落后言行,而是从艺术角度形象地展示人物的心路历程,既充分演绎又把握分寸,使人觉得真实可信。观众看到的是人物情感的自然流露,而不是故意做戏的概念图解,更无为了追求剧场效果而随意夸张的自我表现。这是他的过人之处。   
  在眉户现代戏《讲卫生》里,他饰演的张大伯,是个缺乏现代文明观念,没有讲究卫生的习惯,认为只要劳动好就行了的农民,而且振振有词:“生来就是这脾性,爱吃冷馍就生葱。咱一辈子不害病,哪怕医院把门封。六十七岁好劳动,我还要争取上北京!”淡明芳在表演上牢牢把握人物热爱劳动的基本品质,但也绝不粉饰他的旧观念、旧习俗。在阐述那套不讲卫生的“歪理”时,脖子一梗头一拧,嘴撅得能拴一头驴,然而眼神里没有咄咄逼人的目光,甚至说话时还不乏打哈哈的口气,演得既固执又可爱,充满富有情理的喜剧色彩,剧场效果相当强烈。因而荣获1960年全省青年演员会演优秀奖。行内人称赞他是擅演农村“转变人物”的能手。    
  而在揭露“四人帮”丑恶面目的眉户剧《枫叶红了的时候》里,他饰演政治文痞的化身马秘书,则又从讽刺喜剧的特点出发,借鉴漫画的艺术手法,夸张变形放开做戏,精心设计典型化的细节,用一支铅笔一个小本贯穿全剧表演,对其主子们的指示言听计从,随时记录绝无疏漏。紧要处用口水蘸铅笔的特写动作,给人印象极深,以奴才式的“虔诚”和马仔式的“殷勤”,把人物的丑恶本质表现得淋漓尽致。
  淡明芳又一个超人之处,有点像当年北京人艺的黄宗洛,再“小”的角色都能挖出戏来。如在《蟠桃园》里,他演了个无名无姓无台词的群众角色。本来上场一站、下场一散也就完事了,无非顶个人头造造气氛而已。但他绝不应付差事。在《桃园风波》一场,因“土地下放”引发矛盾,坏人挑动闹事,造成群众对立。在这样的紧张气氛之中,他把自己所演的角色,处理成一个“哑巴”小伙,看见别人争吵,想劝架又不会说话,想走近又怕惹事,急得满台打转。当有人被打流血时,他吓得抱头躲避,蹲在一个角落不敢吭声。到其他群众都走光了,只剩下哑巴一个人,他在左右张望稍加思索后,才朝着正面力量的方向悄然走去。这样,就把人物的思想倾向及个性特点演活了。其实导演并未这样要求,完全是个人的创造,实在令人叹服!
  在排练演出之余,淡明芳有两大爱好:一是博览群书;二是编写剧本。独立或合作创作、改编、移植的剧本有《南海长城》《一千零一天》《红色宣传员》《艳阳楼》《车马店》《风云前哨》《让水》等。他性格比较内向,但却很好合作,而且淡泊名利,没有非分奢望。为了远离尘嚣潜心致学,他主动要求到剧院设在永寿县的农场管理庄稼,喂猪放牛,看门值班,藉以结交农民朋友,积累生活素材,酝酿新的创作,一去就是多半年。如果组织上不派人去换他,他宁肯长期待在偏远山村,寻求平淡宁静的田园情趣而自得其乐。这实在是一种拙朴天性的浪漫回归,给人生画卷喷绘出又一层性格色彩。
  令人遗憾的是,淡明芳老师晚年因脑血管病半身偏瘫,几经治疗无效,于1993年8月27日病逝,终年61岁。梨园同仁深感痛惜,委托我以其所写所演剧目,撰写悼念挽联如下:
  置身梨园,塑造七彩人生,站立风云前哨,笑看迎春花开。三里湾前车马店,接来 志愿军未婚妻,金琬钗喜赠佳丽,一杯让水情。且闻鹰山春雷动,秋色霜染枫叶红;
  献艺舞台,流播半世清名,倾心教导后学,不求衣锦荣归。一曲歌上艳阳楼,除去 黑社会恶势力。黄龙山沉埋冤魂,两颗铃声惊。无愧红色宣传员,春风化雨柳丝青。    
  2001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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