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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晚霞相映红——“胖姐”阎冬贤与她的丈夫张弘弼


  时届“秋分”昼夜均,秋高气爽寒暑平。如果将人生年龄按节气时序划分,50岁以后算是生命的秋天了吧。
  尽管人类的生存依赖于大自然,这是不可抗拒的规律,但大千世界的秋之韵致,给予芸芸众生的秋之感受,却又会因人、因时、因事而异:毛泽东赞美秋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是一种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的恢弘展示;而李白也曾喟叹“春去秋来老将至”,不免让人感到“诗仙”内心的些许凄凉。革命烈士秋瑾面对反动派的屠戮,以“秋风秋雨愁煞人”的诗句发出愤怒呐喊;而秦腔《断桥》中的白素贞,却以“憔悴难对满眼秋”的吟唱感叹孤寂迷茫……然而,从生命潜能与精神力量的本质上说,人生之秋,则意味着理智与成熟;晚霞之光,更显现出瑰丽与壮观。有感于此,在这“秋分”之夜,使我不禁想到——
  艺苑那个“胖大姐”
  “胖姐”名叫阎冬贤,1933年11月出生于山西夏县,因家穷养不起女儿,5岁时被父亲送进山西赈济委员会平陆儿童教养所。日寇占领山西后,她于1941年逃难到陕西,又入大兴善寺长安儿童教养所。1949年西安解放,参加西北第一野战军政治部宣传队,投身于革命文艺工作。1953年调到西北戏曲研究院(今陕西省戏曲研究院),曾任三团演员队长。她长期活跃在文艺舞台上,演过歌剧、话剧、舞蹈、秦腔、眉户、华剧(碗碗腔)等不同艺术形式的60多部剧目。在我院演职人员中,无论年小的还是年老的,甚至连某些领导同志在内,都曾习惯称她“胖姐”。一是因为她个头不高,体形比较敦实,又生就一副圆盘大脸;二是由于她擅演不同类型的中老年妇女形象,如《梁秋燕》之董母、《罗汉钱》之艾艾妈、《朝阳沟》之银环妈、《大家喜欢》之羊娃妈、《血泪仇》之姥姥、《苦菜花》之母亲、《中国魂》之店主婆、《蟠桃园》之二婶子、《红色宣传员》之福善婶、《江姐》之双枪老太婆、《红灯记》之李奶奶、《洪湖赤卫队》之韩英妈、《窦娥冤》之蔡婆婆、《白玉*(左边为王字旁,右边为真)》之崔老夫人、《曲江歌女》之老鸨儿等,在同台演员眼中总好像年龄显大。虽然她也演过年轻角色,如《金琬钗》之闺阁少女崔艳娘,但多姿多彩的中老年角色,长期以来给人留下“大姐大”的印象。于是,“胖姐”便成为官称了。
  “胖姐”在艺术上的最大特点,是执著追求,锲而不舍,认真刻苦,善于钻研,戏路子宽,适应性强,即使不起眼的角色,她也能演活、演火,把戏“刨热”,属于演技派一族。尽管她嗓音条件一般,但唱腔却富有韵味,不仅能唱、会唱,更重巧唱、妙唱,为此下过很大工夫,老教练们感慨地说:“为了学唱练唱,她是最勤的,连门槛都快踢断了!”辛勤努力的结果,使她跻身于剧团主演之列。1958到1960年,曾先后随陕西演出团赴京汇报、巡回南方13省(市),并深入福建前线慰问部队演出;1975、1976年两次参加全国戏曲调演,她所扮演的角色都得到较好的评价。艺术上的成就使她成为国家二级演员、中国剧协陕西分会会员和陕西省秦腔艺术研究会理事。    
  “胖姐”最美好的艺术年华,是在为工农兵服务的岁月中度过,那时夺杯争奖的机会实在太少。她虽没有大红大紫的荣耀,但也拥有发光发热的历史记录。对此,她很坦然,也很知足,更深深感激背后支撑她的那位汉子——
  “胖姐”有个好丈夫
  “胖姐”的丈夫张弘弼,陕西长安人,1941年前后入临潼竞存社学艺。1942年初夏,遵照上级关于给边区输送戏曲人才的指示,中共关中地委与临潼地下党组织联系,将这个民间职业戏班50余人,经三原、泾阳、淳化等地带进关中分区,当年12月底到达分区机关驻地旬邑马栏镇,即改名为裕民社。1943年3月辗转抵达延安,集体加入了陕甘宁边区民众剧团。自此,张弘弼成为一名新的革命文艺工作者。
  1947年4月,战争形势吃紧。根据中共西北局宣传工作会议精神,民众剧团将演职人员分成若干小组下乡演出。其中,由30多名骨干力量组成的一支演出队,强烈要求参军参战上前线。后在西北局书记习仲勋同志支持下,正式进入部队序列,作为西北野战军总政治部的宣传队随军行动。张弘弼便是其中一员。在烽火硝烟之中,他和同志们一样,日夜活跃在阵地上,写标语,搞宣传,抬担架,送弹药,排演新戏,鼓舞士气,战争间隙参加冬季训练和新式整军,思想觉悟、革命意志和艺术水平,都得到不断磨砺和显著提高。解放后南下西安,1953年由西野文工团调入西北戏曲研究院,相继在演员训练班任队长(主持工作),在一团任业务股长、科长。1958年考取中国戏曲学院进修导演专业,回团后导演过《夺印》和《革命自有后来人》,但最主要的工作还是在业务组织方面。一团是以演传统戏为主的,挂牌演员中秦腔名老艺人不少,而且每年下乡演出场次最多,业务工作量大、面宽、任务重。张弘弼真诚尊重前辈,广泛团结同志,沟通上下,协调各方,梳理关系,化解矛盾,受苦受累,任劳任怨,像老黄牛一样默默无闻地负重前行。作为一个从战争年月走过来的人,他懂得幸存的价值不是为了名利与享乐,唯有工作与奋斗才是富有意义的幸福。自打建国之初与阎冬贤邂逅古城,一个“关中汉子”,一个“山西姑娘”,名副其实地结为秦晋之好,他们互敬互爱,互谅互让,相依相伴,相扶相帮,儿女双全并各有工作,一个温馨和谐没有后顾之忧的家庭,着实让周围同事们感到羡慕。这也正是张弘弼多年来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并满腔热情支持妻子致力于艺术事业的重要原因。
  真正使他们感到锥心之痛的,是那场飞来横祸让家庭生活发生了逆转——
  生死攸关一条命
  老张和“胖姐”的儿子龙龙(乳名),小时圆脸大眼,胖乎乎的,逗人喜爱。因为皮肤很黑,人们戏称为“尼赫(黑)鲁”。长大后体魄健壮虎虎生气,考入省歌舞剧院当舞蹈演员。小伙子找了个对象,是一家电影院的年轻职工,姑娘生得秀气水灵,老两口不知有多高兴。1979年国节庆期间,一对新人办了喜事。之后,他们让龙龙带上媳妇到山西夏县探亲,叫舅家的长辈也高兴高兴。
  未料11月14日这天,竟出了一场大祸。儿子和媳妇给外婆去上坟,在骑自行车返回的路上,不慎被拖拉机碰撞,龙龙重伤住院,生命危在旦夕。老两口接到急电,火速赶赴夏县,到医院抢救室一看,他们惊呆了。儿子毫无知觉地躺在那里,因几寸长的铁螺丝穿进太阳穴,致使颅脑出血过多,人已深度昏迷,呼吸微弱,脸色煞白,病危通知早就下过了。医生说,伤势波及脑神经,即使进行手术,成功希望极小,就是保住了生命,也可能留下终生伤残。老张夫妇苦苦哀求,再危险手术也得做,为了儿子不惜代价!   
  在医院抢救的日日夜夜,老两口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边,吃不下,睡不着,双眼红肿,嗓子嘶哑,嘴唇干裂出血,“胖姐”煎熬得不像人样,老张大把大把地掉头发。亲戚们都担心,小的没救了,老的再撂倒,这个家就毁了!……也许是老天保佑,也许是前世造化,不幸中的万幸,奇迹竟然出现了,年轻的生命终于逃过了一劫——
  熬过大难挺起来
  龙龙伤愈之后,体质逐渐恢复。但视力严重下降,思维反应迟钝,而且留下了癫痫症,显然不能再上台演出了。歌舞团领导只好安排他到行政办公室当干事,这无疑是对老张夫妇最大的慰藉。然而,困难依旧摆在面前。儿子住院大手术,花光了家里全部积蓄,后续治疗调养还需一笔费用,媳妇给他们生下孙子后,终与龙龙分手而去,抚养小宝贝劳神不说,花钱也不是小数,原本不存在困难的家庭,面临着入不敷出的经济窘境。一段时间,“胖姐”不得不在文艺路夜市卖泡菜,多少增加点收入也好补充家用。就这样,总算把那段日子熬了过来。
  1988年,“胖姐”退休了。她是一个要强的人,一个痴迷艺术的人,“退”而不“休”,壮心不已,走出艰难困境,再燃激情之火,积极给青年演员教唱排戏,认真进行艺术上的传帮带。因此在剧院青年演员首届“迎春花”奖赛中荣获园丁奖。同时,主动参加社会文化活动,热情为群众公益事业演出,艺术风采不减当年。1990年陕西省直属机关离退休干部会演时,我曾应邀创作了《青春不老歌不落》这个节目,就是“胖姐”用秦腔演唱的:
  打起鼓来敲起锣,
  满台欢笑满台歌。
  老大姐,老大哥,
  赛过姑娘和小伙。
  青春不老歌不落,
  放声高唱多快活。
  当年延安把歌唱,
  生根开花黄土坡。
  开荒地,摇纺车,
  自力更生奏凯歌;
  打鬼子,救中国,
  消灭蒋匪端老窝。
  出生入死经战火,
  笑迎红旗映山河。
  今日登台把歌唱,
  风里浪里站稳脚。
  晚年不图清闲过,
  更不迷恋小日月。
  求进取,敢开拓,
  创造美好新生活;
  活到老,学到老,
  要为“四化”献余热。
  谁说白发皱纹多,
  谁说老手旧胳膊。    
  读书写字又绘画,    
  练功又跳迪斯科。
  壮志丹心一团火,
  老来更有老来乐!
  大概这段唱词同样传递了“胖姐”的心声吧,晚会上她超常发挥,唱得声情并茂真挚感人,结果获得了会演优秀奖。虽然没有什么经济收益,但她把政治荣誉看得更有价值。
  1992年7月26日,时值盛夏,酷暑逼人。为了参加省老龄委组织的文艺会演,“胖姐”气喘吁吁地爬上五楼,敲开家门来找我,希望再为她创作一个节目。老大姐开了口,小兄弟只好从命,我连夜赶写了一段唱词《老来自有老来俏》,会演时她仍以秦腔引吭高歌:
  鼓儿丁冬锣儿敲,
  声儿响亮歌儿高。
  老哥高兴大姐笑,
  欢庆盛世度良宵。
  往昔艰难知多少,
  风里浪里重担挑。
  磨炼筋骨壮肝胆,
  为国为民不动摇。
  今朝古槐绿荫罩,
  晚霞辉映青山娇。
  老牛奋力不松套,
  再抖雄风试宝刀。
  心平气和少烦恼,
  事理通达多逍遥。
  休说老汉老太婆,
  敢和青年比新潮。
  穿衣不妨花花袄,
  洗脸爱搽珍珠膏。
  银发烫成新式样,
  轻抹淡妆赶时髦。
  放声高唱流行歌,
  尽情跳起健美操。   
  早起散步练长跑,
  晚来舞场转几遭。
  忙里偷闲把鱼钓,
  绘画写字挥彩毫,
  棋盘上打它个“当头炮”,
  保“老帅”眼瞅着“马卧槽”。
  谁输了请吃一顿羊肉泡,
  别忘了陕西人要辣子多调。
  心宽体壮精神好,
  奉献余热建功劳。
  老来自有老来俏,    
  春在心头花更娇……
  夫妻相依斗病魔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年多前,“胖姐”突患中风偏瘫,腿脚麻木行动艰难,生活失去自理能力,甚至连说话都成问题。人们难以置信又不得不信,严酷的现实给“胖姐”带来痛苦,也给她的丈夫出了难题。直到这时,他们对人生际遇更有了新的解读:丢了财宝,什么都没丢;丢了健康,即丢了人生的一半;丢了精神,就一切全丢了!面对不幸,他们坦然应对,没有灰心,更不沮丧,振作精神,与病魔进行抗争——
  清晨,当人们还在熟睡之际,老张搀扶着“胖姐”在院子锻炼走步,一步一挪是那样艰难,却又是那样自信和实在;
  中午,当“麻友”们搓兴正浓之时,“胖姐”又在进行她每天生活的第二课,坐在院中与老姐妹聊天,恢复语言功能;
  下午,夕阳晚霞映红天际那一刻,夫妻双双携手并肩,提着小板凳走出大门,挪动着到十字路口,观赏那车水马龙的情景,感受时代生活的律动;
  晚上,在客厅的柔和灯光下,除了看电视、逗孙子,更多的是回首往事忆当年。在回忆中感悟人生、认识自己,一个往日没有时间仔细分辨的自己,一个最真实不过的自己。在回忆中折射出峥嵘岁月的青春霞光,进而点燃晚年生命的思想火花。
  人生旅程漫漫,一路风雨走来。少年夫妻恩爱易得,而老来白首相伴难求。正因为如此,像老张与“胖姐”这样的“梨园夫妻、患难知己”,称之为典范当非过誉吧。
  花是雪中秀,瓜是老来甜;人老谁最好,老伴宝中宝。“胖姐”哟,愿您在老张的搀扶下,一路走好……       
  2000年9月23日秋分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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