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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喝穿戴乐中事——戏曲名家名演生活情趣面面观


  名演员绝不神秘。他们既是血肉之躯,必有七情六欲,要食人间烟火,也要生儿养女。一言以蔽之,都是普普通通人。
  他们之所以成功成名,出头露脸,全在于历史选择他们从事了“高台教化”的职业,有幸成为显山显水的头面人物。然而,他们的生活形态,也绝不会像皮影那样刻板。你看:
  上了台,可以是叱咤风云,气壮山河;下了台,也许会唯唯诺诺,害怕老婆。在幕前,可为帝王将相,堂堂皇皇;在幕后,却是布衣草民,平平常常。扮了妆,可能是腰缠万贯的富贾巨商;卸了妆,也可能借债欠账,日子难场……
  当然,名家名演毕竟是事业上的英华才俊。其成功的秘诀之一,是他们在从事艺术过程的压力与动力之间,有一种强烈的进取欲望,也只有感觉到欲望的人,才是有生命活力的人。    
  他们热爱生活,拥抱生活,并有能力按照个人的生活需求和审美情趣来安排自己,从而展示出独特的个人爱好习惯。正如俗话所说:“酸杏苦苣菜,各取心上爱”,衣食住行,莫不如此;有些生活习惯甚至成为一种无法改变的嗜好,往往自觉或不自觉地折射到艺术事业中来。
  名演之吃
  古语。“民以食为天。”吃饭是生活第一需要。在一般人看来,名演员的嘴头细,吃饭肯定很挑剔,恐怕不好侍候吧。其实这是一种误解。
  王玉琴是人所敬重的青衣、老旦名家。她演的《三娘教子》王春娥,情真意切,催人泪下;《杨门女将》佘太君,豪放大度,气壮山河。外边请剧团,必邀王玉琴,而且总免不了用小车接她,往往比大队人马到得早。对方问她:“剧团人喜欢吃啥?”她总按自己的习惯回答:“米儿面、糁糁儿面,随便;连锅面也行。”于是,对方就照她说的办,结果许多演出点都这样。剧团那些青年人直抱怨:“下乡伙食要好,千万别让王老师先走。不然,老是连锅面!”这倒不是王玉琴故意客气,完全是生活习惯使然。她在家里是这样,去看女儿也如此。
  这不禁让人想起明代理学家朱熹那首诗:
  葱汤麦面两相宜,葱补丹田麦疗饥。
  莫谓此中滋味薄,前村还有未饮时。
  朱老夫子去看女儿,正好女婿外出。吃饭时女儿抱歉地说:“只有麦面葱汤款待老父,不成敬意,望父恕罪。”朱熹回答:“不,俭朴度日本是我的家训,你这样做是对的。何况,前边村子还有人家连稀的也喝不上呢!”
  “老陕”爱吃面,无论薄擀、细切还是宽扯、碎揪,只图个实在捞口。同时把面食与秦腔联系在一起,所谓:“吃面吃(biangbiang),听戏听桄桄”。而那些唱戏“撸得稠”的名演,恰恰对面食情有独钟。以《二堂舍子》唱红三秦的雷开元,尤其爱吃甜面片就生萝卜丝。每逢排演劳累、虚火上升、嗓子不美时,十有八九都是甜面片,他说:“吃这比消炎药还灵!”
  观众熟悉的“梁老大”吴德,当年更是个“面肚子”。他晚上演戏回来,看书写作到大半夜,只要感到饿了,总会随时叫醒妻子擀面吃,鼓堆堆地一大碗,而且要“辣子挂帅醋出头”,再就上几瓣子大蒜,这才感到过瘾解馋。他还喜欢“葫芦头”,胃口大得惊人。三年困难时期,拿上好不容易才轮到他的“就餐卡”,赶往南院门“春发生”,排队等候几个小时,八个饦饦泡两老碗,还真有些狼吞虎咽的架势。在那个特殊年月,名演员同老百姓一样,都是受了苦的。
  以《梁秋燕》演出而一举成名的李瑞芳,却最爱吃“揪片儿”,饭量也让人刮目相看。她年轻时常挑主角,体力消耗大,也多亏了能吃能睡,否则,那么重的戏无法撑下来。有一次,她身体不适,卧床多日,为了补充热量,清炖一只鸡,连肉带汤,一顿吃完喝光,然后上台演出。有人关切地问她:“咋样?”她答:“差不多。演完戏再吃!”
  秦腔花旦名家全巧民,不但喜欢吃面,而且巧手不凡,“拉条子”特别正宗。她请朋友聚会,亲自下厨做饭,不管几个人,都能从容应付,其速度之快、味道之美令人叹服,还真有新疆大盘鸡拌面的特点。看她腰系围裙、挽起袖子、麻麻利利的样子,你会感到她不再是《三滴血》里娇娇滴滴的贾莲香,倒像是“摆起八仙桌,招待十六方”的阿庆嫂。假如开个“全巧民拉条子面馆”,肯定一路飙红,大家都会效法。毕竟,早在1958年陕西戏曲演出团进京时,戏剧家马少波就曾以她的名字拟成谜语:“人人都是多面手”——全巧民嘛!
  俗话讲:“上炕剪子下炕线,还能烙馍擀粘面”,如果说这是女人的天性,那么,既会吃又能做的男爷们儿,对不善烹调的女人们就是一种挑战。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的刘小虎,笔名啸虎,孩童们称其“老虎爷爷”,那可是现代戏的一员虎将。而他生活中的乐趣却是“饮食之道”,无论蒸、炸、煎、炒,还是荤、素、热、凉,操刀掌勺比玩电脑游戏还轻松。因此一招,退而不休,参与研制“太阳牌”锅巴,自创调味品“辣香婆”,应聘担任某饭店大堂经理、烹调顾问,丝毫不比业内人士逊色。奇怪吗?否。戏曲、餐饮俱是文化,两者自有相近之处,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熟悉内情的人说:“名演员的戏演得细,但吃饭却比较口粗。”这话有几分道理。任哲中、贠宗翰、郝彩凤等人,对大鱼大肉未必感兴趣,可吃起浆水搅团和漏鱼来,那个馋劲让你看了都会跟上流涎水。九十年代初期某年,我院秦腔团到笔者家乡泾阳,演出就餐安排在县政府招待所,饭菜花样相当丰盛,鸡鸭鱼肉大盘满碗。可这些戏曲“大腕”们,却到我家吃搅团鱼鱼儿,其他同志也跟着吃“稀茬”。老母亲不顾年高,亲自上阵显手段,两锅搅团没得够吃,鱼鱼也被一扫而光。结果,宾馆饭菜剩下好几桌。据任哲中先生讲,浆水可以清热败火、消炎利嗓,至于其中科学道理,却未曾做过考究。而且,演员中有不少人,吃饭喜酸之外,还少不了油泼辣子,酸辣入口下肚,嗓子照唱不误,这倒使观众惊奇。其原因在于熬夜过度,口感无味,为了刺激食欲而已。从嗓音保健科学来讲,还是不吃或少吃辣子为好。
  自然,要吃就得做饭,做饭先要买菜,别看名演员上台十分出彩,论买菜却显得有点外行。
  腊月一天,下班时分。终日繁忙的马友仙,顺路经过菜市场,见一摊位前置有绿莱三堆,遂问价格:“多钱一斤?”
  摊主:“就剩这些,等着回去哩,论堆不论斤。”
  “一堆多钱?”
  “如果你要,三毛。”摊主似乎认出了她是谁。    
  马友仙觉得菜还可以,价也不贵,便不假思索地说:“一块钱三堆,咋样?”
  “能行么。”摊主笑着,把菜装入塑料袋。
  马友仙急着走了。这菜账也许先吃后算才会明白吧。
  无论先吃后算,还是先算后吃,实质都在于吃。不过,同样是吃,有人却吃得特别。    
  眉户《梁秋燕》中刘二嫂(妇女组长)的首演者杨淑琴,后来改行从事专业编剧,与人合作的《爱与恨》《杏花村》等戏曾获大奖。她在写剧本时习惯于吃纸条,只有这样才能找到艺术感觉,也不晓得缺乏何种维生素。
  正反派兼长的眉户、碗碗腔名演梁才,平素喜食臭豆腐,而且越“臭”越“香”。概因此物“可与松花相媲美,能同虾酱作竞争”;虽然“臭”名远扬,却也香味十足。二者之间对立统一,内含辩证哲理,犹如丑角演戏,丑而不丑,丑中见美,丑中见奇,故而人见人爱人欢喜。  
  我院老一团花脸名家华启民,文武兼通,尤长武功,在秦腔神话剧《无底洞》中饰演猪八戒,憨态十足,形象生动。戏中老猪,偷吃寺院七个芥菜疙瘩,遭到师父训斥,此乃“人治”也;1960年春节,华启民随团到安康熊耳山演出,元宵之夜一个人吃了斤半元宵,贪食过量难入睡,倒立床头“拿空顶”,也算“自罚”之,遂成笑谈。
  “吃”也包括抽烟,关中俗语:“吃烟不?吃着。”艺界女伶,“吃”烟者不重品牌,只图顺口。王玉琴喜“吃”325细支卷烟;萧若兰喜“吃”不带嘴儿的金丝猴;瘾不大的“准烟民”,多喜祝尔慷,“吃”了不咳嗽。虽然各有理由,最好戒掉不抽。诚如豫剧大师常香玉诗云:
  演员要爱嗓子,保护加上锻炼;
  最好不用烟酒,切忌大怒狂欢。
  名演之喝
  “喝”者,“饮”也。口语为“喝”,雅称曰“饮”。主要对象,一是茶,二是酒。茶有茶的好处,酒有酒的妙用。君子所好不同,往往各执一词:
  茶民赞茶:“香分花上露,水吸石上泉。”酒商誉酒:“开坛千家醉,上桌十里香。”喜茶忌酒者:“茶可清心,酒能乱性。”嗜酒厌茶者:“有志者饮酒,无聊人喝茶。”
  依我说:茶比酒好,茶可当酒。正如古时对联所言:“只缘清香成清趣,因为浓酽有浓情。”
  常见戏曲演员中,男女老少喜茶者众,多数选择青茶,“陕青”备受青睐。名演们比较讲究,自饮者,“三炮台”“五炮台”有之;茶中添加红枣、蜂蜜、参片者亦有之。如有客人来访或好友相聚者,则以功夫茶招待,此为风雅,更是品位,悠悠茶香一口,殷殷情谊十分,彰显了一种传统文化的气息。
  不过,事也因人而异。三意社秦腔名须乔新贤,一生滴酒不沾,亦不喝茶,更不吸烟,平素只饮白开水,面容红润,气饱声满,精神健旺,年逾八旬,高寿而终。但其舞台老搭档丑角名家王辅生,茶常饮,烟也抽,酒不拒,却更见精神矍铄,身轻体健,八秩已过,仍活跃于舞台之上,称其宝刀不老,并非过誉之辞。
  蜚声西北的秦腔红生演员陈仁义,成名前曾在泾阳县城“元顺茶庄”当工人,建国后成立的“泾阳县茶业工会业余剧团”,为其施展艺术才能奠定了坚实基础,之后成为各县剧团争相聘请的挑梁台柱。但他出身茶工却嗜酒,越是演出越要喝,据说越喝嗓子越好,故有“酒嗓子”美誉。1994年12月,因患脑血管病而不幸逝世,享年71岁,此病猝发,恐怕与平日嗜酒有关,当为梨园同仁引以为戒。
  西安三意社著名花脸周辅国,更是秦腔界“酒迷”之一。他的戏无人不称赞,但个人嗜好却从不节制,卷烟不离手,口袋装瓶酒,一边说着戏,一边喝几口。过量伤身,有害无益。据说“文革”期间,陕西省革命委员会主任李瑞山观看《杜鹃山》时,对周辅国所演雷刚多有赞许,但也好言相劝:“老周啊,你能不能少喝点酒,事业为重,身体要紧。”可惜“周哥”听不进去,我行我素习以为常,1979年5月病逝,终年53岁。究其原因,还是因酒惹的祸。
  自然,酒为五谷之精,本身无可挑剔,关键在于饮酒者把握适度。从健康角度考虑,美酒少酌亦添兴,清水常饮可养生。正因为水于生命大如天,所以人们总会按自己的想法,把知名人物的饮水问题神秘化。据传,小生名家李爱琴有一年带演员到太白县城演出,广大群众奔走相告,四邻八乡为之轰动。但又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风,说西安名演嫌太白的水不好,要求派车从宝鸡拉水,传得有鼻子有眼。其实压根儿没这事!只不过李爱琴他们是从宝鸡而来,又到宝鸡而去罢了。人都说,金渠银泉太白酒,酒好因为水质好。这点常识,李爱琴还是有的;若信那种传言,不是开玩笑吗。
  名演之穿
  李白有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民谚常讲:“人使衣裳马使鞍”;俗语直言:“三分人才,七分打扮。”    
  显然,穿衣也是一种文化、一种时尚、一种气质、一种追求,是对生活的热爱与美化,对人生的点染与丽饰。
  戏曲名演们,上台穿绸挂缎,蟒袍玉带龙凤袄,锦绣蓝衫紫罗衣,尽显珠光宝气。那么,台下生活中,穿着又如何?   
  上世纪五十年代,因受“苏联老大哥”的影响,我院的头面人物,在公众场合亮相,基本上是女穿列宁服、男着中山装。比较讲究的女主角如李应真、马蓝鱼、李瑞芳、段林菊、郝彩凤、王毓娴等,春秋季节大多是,下穿毛蓝工人背带裤,上身翻领花衬衣;夏季素色大花连衣裙,当时称作“布拉吉”(俄语译音);冬季外套多为黑、灰、驼色呢大衣,配以白纱巾作为点缀,别有一番风韵。而男士中注重着装的生角演员,如任哲中、王斌、李继祖、蔡志成等,夏季白府绸衬衣,浅色背带裤;春秋外出穿风衣,冬季粗呢子大衣。如此也很有风度。
  而年纪较长的知名老艺人,平素着装并无明显特点,像田德年、李正敏、刘易平、阎振俗、阎更平等,惹人注目的要数冬季所穿毛皮大衣。他们都曾在甘肃、宁夏演艺,而皮货又是那里的特产,各人选料自也比较高档,这恐怕是他们个人行装中最值钱的东西。但这并不意味比别人富有。拿阎更平来说,他子女多拖累大,夫人又是家庭妇女无收入,曾多次用面粉袋给孩子们做衣服。而他那件皮大衣,还是早年在平凉演戏时缝制的,几十年间也只是换换面子而已。
  六十到七十年代,先有“三年自然灾害”,后有十年“文革”动乱,那时人们的穿衣只有共性没有个性。所谓“一蓝二黄三黑色,干部制服是铁灰”,最高的奢望也不过“一年土,二年洋,三年换上的确良”。戏曲队伍在当时着装的明显标志,无论名演、配角还是其他员工,都学中央“样板团”的样子,冬季出外统统黄大衣。而年轻的小将们,平时更多的是“从上到下黄军装,不见帽徽和领章”。自然,也有人别出心裁,那是不得已而为之。有位家在农村的老演员,因为经济条件差,“走后门”从供销社购来日本尿素袋子,洗染以后做衣服,但袋子上印的字迹却遮盖不住。别人拿他开玩笑:远看像干部,近看呼噜噜;前边“日本造”,背后是“尿素”!
  如果要说戏曲团体生活装还有行业特点的话,那得回到五六十年代。走进戏曲研究院,上班排练时间,不管名流主角还是一般演员,大多身穿练功服,是用棉绸做的“灯笼裤”。起先男穿黑色或蓝色,女穿紫红或墨绿。训练班学员几乎一天到晚都是练功服,集体外出观摩看戏也是这样。以后练功服变为罗纹线衣,再后来成了化纤腈纶。但布面、圆口、皮底或橡胶底的练功鞋及腰里勒的板带,则基本未变。自然,一些坤伶名演,在“大统一”的前提下,也会追求“小变化”。为了冬季防寒练功,自己动手织成“毛腿”(用杂色粗毛线织成,约有二尺多长,两头穿缀松紧带,上自膝盖下及小腿),主要为了保护关节。而为了冬季演戏需要,她们又大都用细毛线织成不带袖子的低领背心,既能防冻御寒,又能保持体形,真是于细微处见精神。
  戏曲的本质是美的艺术。从事艺术的人,生活着装自有美的追求;在改革开放时期尤其如此。
  在女性生角名演中,李爱琴、刘茹慧喜欢穿西服套装,内着红、绿、黄等纯色毛衣或线衣,既有女性扶风韵,又具须眉气质。而年轻的男性小生演员中,李东桥形象标致,皮肤白净,喜穿日本版式的黑色西服,真有一股“帅”劲;相反,张宝玮因脸色较黑,喜穿深棕色、暗紫色西服,以免反差太大;李小峰又因个头较低,上台演唱时常穿米黄西服、配黑色裤子,以便在视觉上显得高挑。
  旦角名家中,萧玉玲着装喜欢藕荷、浅棕色短大衣,上台演唱喜穿蓝花旗袍,具有闺阁旦的典雅端庄;全巧民注重款式、色彩、质地,外装以驼色、银灰或大格花呢居多,并配以图案讲究、色彩鲜艳的披肩,透出小花旦的俏丽风采。
  丑角演员孙存蝶、乔慷慨等,又偏偏喜欢“丑中见美”,多穿红色西服上衣,不避“丑人多作怪”之嫌。  
  名演之戴
  戴,虽不如穿衣那样容易引人注意,却往往体现一个人的身份、地位、经济状况与文化涵养。     
  秦腔名演中,有人为了艺术宁可舍弃点缀自己、美化生活的爱好。李爱琴、刘茹慧基本没戴过耳杯,并非她们买不起,只不过从台上演生角出发,为了忠于人物而断然割爱。仅此一点,就很可贵。说到这里,忽然想到著名学者吴小如女士的一首诗:
  乞食贫婆缀耳环,女囚起解指涂丹。
  振兴戏曲非儿戏,改革应先老大难。
  首句是说某青年老旦演员在《钓金龟》里扮演贫婆康氏竟戴耳环上场;次句批评某旦角演员在《苏三起解》中还染着红指甲登台。两种现象的实质,是忘记了上台即是戏中人,演员纯粹在表现自己。三、四句把问题提到戏曲改革首先要端正艺术思想的高度,所谓“老大难”者,足见这不是一般问题。就在现时秦腔舞台上,曾见青年演员“跑龙套”的,戴耳环、戒指者有,戴玉镯、手链者有,甚至带传呼机出场者也有,连最起码的职业道德都不顾,实在是既损行规,又失自尊!
  真正对艺术负责的人绝对不会这样。古代一个故事足以发人深思。晋代名将陶侃(公元259—334年),年少时家境贫困,京城朋友戴逵来访,竟无钱设酒食招待。他母亲不愿儿子失礼,剪下头发换来酒饭,宾主尽欢而散。这便是为后人所称道的“贤母截发留宾”的故事。过了多年,画家何澄以此题材画了一幅《陶母截发图》,自己觉得很满意。邻居8岁孩童岳柱看了却直摇头,他指着画中陶母的手腕说:“陶母既然有这个,足可换回美酒佳肴,何必要截发呢!”原来,何澄随意在陶母手腕上画了一只金镯,这就破坏了整个画意。于是,他急忙毁掉原画,又重新画了一张。    
  也许名演们未必知道这个故事,但他们中有很多人,在艺术上是相当严谨的。其中有人平时很少戴手表,生怕养成习惯容易疏忽,一旦上台忘记卸掉,会在甩袖抖袖时闹出笑话。事实上,戏曲舞台因演员大意而造成失误的确实不少,最常见者是演须生、花脸的,下场把髯口(胡子)卸掉,再上场时又忘记戴胡子,台下观众为之哗然。当今舞台上,时有戴“胸麦”(无线话筒)的演员,下场忘记关机,在后台说话谝闲传,声音传到观众中而招致非议的,也屡见不鲜。
  许多名演员生活中戴眼镜,已成为随时难离的习惯。如贠宗翰喜戴银丝平光镜,既为护眼,也是风度;雷开元喜戴茶色石头镜,为的是清火明目;王辅生喜戴老花镜,因为年高而眼花;全巧民离不开近视镜,乃因视力下降之故。但无论哪位,演传统戏是不能戴眼镜的。当然,现代戏里根据角色需要,戴眼镜是常有的事,不过多是镜架而无镜片,目的在于避免因反光影响表演效果。行话讲:“一身之戏在于脸,一脸之戏在于眼!”看不见眼神传情,等于帮了倒忙。有观众不明真相,认为剧团不认真:“酿人哩,台上还戴假眼镜!”其实这是误会。更何况,舞台道具往往是,以假当真并非假,以真代假反不真。
  名演之乐
  人常说,不会娱乐就不会生活,不会生活也就不会工作。名演上舞台,为观众制造欢乐与笑声,倘若自己不乐,则很难以乐乐人。更何况,人都需要娱乐和变换兴趣,以防止变得迟钝、呆滞和智力上的闭塞。那么,名演们又是怎样自乐呢?
  以散步为乐:这是众多名演的共同兴趣,但最为称道者当数王辅生,不管刮风下雨气候寒热,每天早晨坚持走十多里,自觉神清气爽腿脚灵便,八十老翁不显老态。也许他不知道歌德的话:“我最宝贵的思维及其最好的表达方式,都是当我散步时出现的”;但他却记得民谚“饭后走百步,胜开中药铺”的道理。
  以弹唱为乐:我院名老艺人王景山,对秦腔、眉户、碗碗腔都很擅长,还会打板敲戏,又学会了弹奏月琴,每有闲暇便自弹自唱,年逾八旬仍气饱声满,悠然自得,不亦乐乎。
  以书法为乐:名演中乐于此道者不乏其人。任哲中在世时,喜爱行楷的潇洒飘逸;吴德醉心于汉隶的古朴雄浑;和盛旭(三意社须生,秦腔耆宿和家彦之子)研习隶书尤著功夫。他们挥毫濡墨,临池不辍,陶冶性情,益智养生,自得乐趣。
  以绘画为乐:旦角名家马蓝鱼、李瑞芳皆喜绘画,从艺授徒之余,点染丹青,临摹工笔。二人都爱牡丹国色天香之韵致,观其画作可见慧心与睿智。其舞台艺
  术之精湛,与此不无关系。
  以古典文学为乐:全巧民与段林菊,旦角演员之英华,长期坚持学习唐诗宋词、古典名著,从中大得其益,不仅提高了对剧本文学的鉴赏水平,也加强了艺术理论修养。全巧民还学习音律及日语,并写得一手工整小楷,字迹秀丽为人称赞。   
  以写作著述为乐;表导演艺术家吴德,通过对个人从艺实践的回顾总结,在现代戏艺术理论研究方面成绩斐然,所著《浅谈演戏》《我的艺术道路》,深受专家和读者赞许。西安三秦社杨文颖先生,是一位集编、导、演于一身的学者型艺术家,退休后致力于戏剧理论研究,冷静多思,胆识过人,敢讲真话,不随流俗,所著《秦腔清谈》《掌斋絮语》,不乏真知灼见。宝鸡市人民剧团旦角名演杜秀霞,艺途艰难而痴心不改,所著《舞台人生》,情真意切,耐人寻味。写作是清苦的,但他们苦得其所,苦得其乐;苦得有价值,才是真正的人生之乐。
  以根雕工艺为乐:丑角名家阎振俗,性情达观,幽默风趣,热爱生活,善于观察,想像力丰富且心灵手巧。闲来搜寻材料,悉心致力根雕,制作了花盆、枕头、手杖、坐凳、衣架、烟灰盒等装饰品,上刻各种动物造型图案,或憨态可人,或奋蹄奔驰,或张牙舞爪,或展翅翱翔,皆是奇思妙想的灵感所为。艺术的创造力,来源于生命的原动力,先生能不乐乎!
  以绘制脸谱为乐:高登云毕生从艺,为秦腔文武小生之翘楚。演戏之余,长期收集、研究秦腔脸谱,退休后笔耕不辍,绘制了一千多幅花脸图案。即使在中风患病、口不能言的情况下,仍以伏案操劳延续生命之光,为戏曲艺术宝库留下一笔珍贵财富。中央电视台为此曾制作专题节目播出。先生虽去,亦当含笑瞑目了。    
  以特殊爱好为乐:人之娱乐,天性使然;乐有其道,因人而异。
  刘小虎多才多艺,兴趣广泛,年轻时偏好篮球,为球队之强势中锋;中年时喜爱花卉,不慕浮艳而专养仙人科,以彰显生命之绿,并自学摄影、洗印,充实美化生活,留取人间真情。晚年虽遭逢挫折,却能善自珍重,常言:“高兴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我要高兴过好每一天!”
  雷开元爱好象棋,喜欢购置眼镜,痴迷收藏奇石,在古趣中寻求欢乐。闲来强身健体,驾驶电动三轮郊野兜风,自誉其车为“现代宝马”。
  贠宗翰、梁才皆为名演,当年舞台上尽显才艺,精彩剧目为人称道。退休后常于晨曦晚霞中公园锻炼,尤其热衷于交谊舞,每逢登场,按歌踏步,风度翩然,在闲适潇洒中自品其乐。
  刘茹慧,擅演小生须生戏,俱是男儿大丈夫;在家却是贤惠主妇,极富宽厚温和之心。喜逛商庙店看服装,但不善砍价,付款拿货即去,回头发现不够尽意,敢于动手裁剪,自己改版重做,在折腾中得到愉悦……
  人有各种爱好,爱得沉醉便为“迷”。
  迷是一种境界,迷而不惘,迷而不狂;
  迷是一种美感,迷而益智,迷而悟道;
  迷是一种志趣,迷而追求,迷而成功。
  归根到底,迷是一种心灵的超脱和净化,一种欣赏心理的满足与升华。
  看世间,芸芸众生皆如此;又何况,秦腔名演与名家。
  2001年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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