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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血咽泪断柔肠——李爱云演唱秦腔《三上轿》选段点评


  李爱云作为一代秦腔旦角名家,既有过青少年时期学戏的艰难坎坷,也有过成年成名后的艺术辉煌。用她自己的话说:“我解放前演戏是为了混饭吃,只有解放以后才真正懂得演戏。”这是最朴实不过的肺腑之言,也是她艺术人生最简略的概括。    
  回观岁月步痕,李爱云“真正懂得演戏”并演过一批优秀剧目的鼎盛时期,集中体现在建国后的十七年间。自“文革”受冲击后,她身体患病直至卧床不起,就再也没有登台演出。但她呕心沥血所塑造的舞台艺术形象,如《铡美案》的秦香莲,《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祝英台,《西厢记》的红娘,《杀狗劝妻》的焦氏,《朝阳沟》的拴宝娘等,无不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而青衣戏《庵堂认母》和正小旦戏《三上轿》,尤为突出地体现了其细腻精微、凝重沉稳的艺术风格,堪称具有代表性的艺术经典之作。
  《三上轿》是秦腔传统剧目《假金牌》中一折。单就这出戏来看,故事内容比较简单,着重表现崔秀英在丈夫被恶霸害死,自己又被迫将为仇人做妾的情况下,与公婆孩子分离时悲痛激愤的复仇心情。由于戏是主要通过几个大唱段来表现的,通常很容易单纯演成一个唱功戏。李爱云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她把《三上轿》打造成为既唱又动、唱做并重、层次分明、丰富多彩的一出剧目,栩栩如生地塑造了崔秀英既是贤妻良母,而又疾恶如仇的古代贞烈女性形象,展示了不同一般演法的鲜明人物性格。
  这里要说到的一段戏,是崔秀英在化解了公婆对自己的误会之后,经过一番激烈思想斗争,决意表面顺从恶霸张秉仁,实际上是要暗藏短刀过府,趁机手刃仇敌时第三次上轿前的重点唱腔。长达30句的唱段以[苦音慢板]和[苦音二六]结构而成。李爱云的演唱有以下三个特点:    
  其一,哀恸激切,强忍悲愤。这主要体现在头四句唱腔:
  二爹娘且坐儿有话讲,
  待媳妇我拜过二老爹娘。    
  儿不能孝父母生养死葬,
  你二老今为儿莫要悲伤。
  分明是[苦音慢板],李爱云却用“猛开口”起唱“二爹娘”三字,来势突兀,迫不及待,如同生活中大声呼叫“哎呀我的爹娘呀!”急切而又深切,苦涩而又痛楚,这是不忍离别而又不得不别的呼唤。但面对深受刺激、担惊受怕的年迈公婆,又怎忍给他们心灵的伤口再去撒上一把盐呢?于是崔秀英含泪施礼,躬身拜别,强压悲痛,以恳切的话语劝勉抚慰老人,可自己却又实在控制不住感情。于是,“莫要悲伤”四个字以翻高八度的唱法处理,让观众感同身受、如临其境,为这样一位贤孝媳妇而感叹。仅此四句,就把人物温顺善良的形象活现出来。
  其二,追忆思念,至爱深情。崔秀英在安稳住了公婆情绪之后,又看见桌上那块扎眼的灵牌,想到遭遇厄运、英年早死的丈夫,不禁回忆起结发夫妻相濡以沫的恩爱之情。从第五句开始,连续十句唱词:
  手抱上夫灵牌怀念以往,
  哭了声屈死的短命才郎。
  你自幼读诗书何曾浪荡,
  拜堂前孝父母未游他乡。
  咱二人结夫妻妇随夫唱,  
  论恩爱赛得过梁鸿孟光。
  自从那小娇儿生来世上,
  咱二人更显得儿女情长。
  实想你步青云名登金榜,
  光门第显父母来把名扬。
  这段唱从[苦音慢板]转[苦音二六],基调是悠悠思绪、绵绵不绝。故而在行腔与节奏处理上很细微,或稍快,或慢撤,或轻缓,或加重,都因情而变,因变而活,因活而传神。随着演唱给观众展现了年轻夫妻至爱深情的生活画面:夫唱妇随的谐和;灯下伴读的温馨;举案齐眉的幸福;娇儿降生的喜悦;蟾宫折桂的期盼等,多么让人眷恋流连啊!李爱云就像剥茧抽丝那样,层层深入,环环相扣,唱得真挚而又深沉。表面上是哭灵牌的哀挽歌,实质上是重温爱情的咏叹调,以苦音唱来则别有韵味,众也不禁为之深受感染。
  其三,痛定思痛,怨恨分明。从第十五句起到唱段结束的十六句唱腔,既是前两段情节的顺延,更是人物内在感情的深化。唱词是:
  只因你太忠厚胸怀明朗,
  张秉仁那贼子心起不良。
  用药酒害死你一命早丧,
  差家人逼为妻去做妾房。    
  到今日呼天不应哭地不灵无法想,
  我只得忍痛含羞脱去孝服换红装。
  咱一家父母妻子欢欢乐乐好气象,
  今落得妻在中年儿在怀抱亲在堂。    
  你不该和那张贼常来往,
  你不该和那张贼会文章。
  妻当初也曾把你来阻挡,
  谁教你贪贼杯酒一命亡。    
  假若不结此冤账,    
  焉有今日这下场。
  咬牙我把狠心放,
  可怜我恩爱夫妻情难忘!
  毕竟,此时不同于丈夫刚刚亡故,崔秀英的眼泪早巳哭干,她的内心痛苦犹如杜鹃啼血。为了风烛残年的公婆,也为了尚在襁褓的娇儿,她不得不面对严酷的现实,以自己的牺牲保全家人老小。但把她逼上这条绝路的罪魁祸首是张秉仁,就是杀了他也难解心头之恨。然而,痛定思痛,她又抱怨丈夫认人不清、择友失察、过于忠厚,以至贪杯中毒而一命早亡的下场。李爱云演这一段戏时,把人物的心理状态掌握得极为准确,由怀念夫妻恩爱情,到埋怨丈夫不听劝,竟想摔掉灵牌以解心中块垒;当听到婆婆哭叫,想到丈夫的不幸,又由怨愤而转为爱怜,双手紧抱灵牌泣不成声;继而听到娇儿啼哭,难以割舍的母子亲情,又使她柔肠寸断痛不欲生。直到最后横下决心做出生死抉择时,“咬牙我把狠心放”,前四字拖腔用了“哎嗨嗨”的虚字,给老唱法输入了新内容,那是“罢罢罢”的声腔化再现。李爱云把唱腔处理得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层次分明、感情浓烈,富有醇郁隽永的秦腔韵味,不能不让观众感到由衷的叹服。   
  显然,与其说李爱云是用嗓音在演唱,倒不如说是用心灵在倾诉,是把角色与自我融于一体的音乐化的感情释放。这,也许正是她唱腔艺术特色的奥秘所在。
  2006年1 0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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