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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成一派 独树一帜——袁克勤演唱秦腔《斩李广》赏析


  西汉文、景、武帝三朝,有位能骑善射、英勇无敌的将军李广,驰骋疆场,镇守边防,使匈奴不敢进犯,时有“飞将军”之美誉。后世对他也非常推崇,有诗称赞:“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王昌龄:《出塞》)。
  在秦腔传统戏中,除范紫东依据史料编写的《李广射虎》外,另有本戏《李刚打朝》,其中一折为《斩李广》。写周厉王(姬胡)时,李广征番凯旋,厉王摆宴庆功;国舅马联不服,遂与李广相斗。李之三弟李刚醉打马联,马因恼羞成怒,便伙同其妹马妃进谗言于周厉王,以致李广被斩。
  此剧情节与李广本事相去甚远。西汉李广是在汉武帝元狩四年(前119年)随大将军卫青进攻匈奴时,以迷失道路被责而自杀,实际上他是为了尊严蒙冤而死,以致所部将士和天下百姓都为他而流泪。但《斩李广》戏中所说周厉,是周朝一个出了名的暴君,公元前841年在国人暴动的怒潮中被赶下台,仓惶中逃往外地,过着狼狈不堪的流亡生活,直到公元前828年死去。算起来,西汉李广与周厉王要相隔709年,显然,这是根本对不上号的事。出现这种情况,无非两种可能,要么是编戏的人托李广之名,混淆历史在演绎虚构的故事;要么就是周朝另有一名李广,但史料中并无其人与周厉王之间的记载。然而,戏却一直这样演着,忽悠了唱戏的,也忽悠了看戏的,现在依然在忽悠,谁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而且戏迷们对《斩李广》还津津乐道,无非是喜欢它的唱腔,只要听起来过瘾就行。这种情况在传统戏中并不少见。
  说起《斩李广》,自然想到秦腔木偶戏演唱艺术家袁克勤。他是长安镐京人,1914年出生。16岁进正俗社学须生,18岁改入鸿喜社木偶班,师从民间艺人王敏。1942年为西安乐育社木偶班领班。1953年4月1日参加“中国人民赴朝慰问团文艺工作团第五团”赴朝演出,回国后于同年9月成立民营长安木偶剧社。从此袁克勤的名字传遍三秦乃至西北。上世纪六十年代以后,长安木偶剧社被国家接收,相继更名为陕西省木偶剧团、陕西省民间艺术剧院。袁克勤一生奋进跋涉,钻研技艺,锲而不舍,精益求精,演出了一批有代表性的剧目,如《斩李广》《斩黄袍》《下河东》《金沙滩》《打镇台》《孙膑坐洞》《屯土山》《大报仇》《南北会》等。他以独树一帜的演唱风格,创造了自成一家的“袁派”声腔艺术,为秦腔剧种的发展做出了卓越贡献。令人深感惋惜的是,在那场“史无前例”的政治灾难中,袁克勤遭受迫害,心力交瘁,于1970年含恨逝世,终年56岁。现在我们还能听到他的演唱录音,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斩李广》是袁克勤向汉调二黄前辈艺人赵安子学习移植,并付出心血汗水而打造的看家戏。全剧一唱到底,长达120多句,他以超凡的唱功艺术,展现了“袁派”声腔的四个特点:
  其一,深得秦腔韵律要领,基本功力扎实过硬。袁克勤根据自身嗓音条件,另辟蹊径,独具匠心,形成了有别于任何一位须生前辈名家的演唱风格。他高音洪亮,中音宽广,低音厚实,气息通畅饱和,长于润腔装饰,拖音行腔多以“咹”“嗳”“噢”等虚字衬垫,且又运用开口字韵,本声本腔,满宫满调,显得苍劲雄浑,高旷奔放、浩荡激扬,但又不失凝重深沉。尤其是[垫板][慢板]的唱法,在使用本嗓的基础上,合理运用胸腔、鼻腔共鸣和喉腔颤音技巧,产生了“一口三腔”的特殊效果,即在一句唱腔中根据唱词赋予人物的思想感情,灵活改变发声位置,唱出不同音区的腔韵来。如果不提演员姓名的话,戏迷们打开广播,对别的“把式”演唱,往往要听上几句才能大致分辨其人;而袁克勤的唱腔极具个性,只要前三个字—出口,你就立马知道他是谁。    
  其二,立足传统借鉴出新,突破行当融会化合。袁克勤的本行是须生,但他并不局限于此,而是吸取了花脸声腔的某些因素,拓展了演唱艺术的表现力,使介乎于黑头与须生之间的红生唱腔更加丰富。给人印象深刻的是他敢于创新,在苦音唱腔中大胆糅进欢音调性的骨干音符,有些地方还用了戏曲中少见的童声结尾,而且融会化合得非常自然巧妙,不显人为雕琢痕迹,听起来悲苦中见浑厚,哀凄中见刚劲,苍凉中寓亢奋,沉稳中寓雄放,个性色彩十分鲜明。这种在反差中求统一、统一中求变化的技巧处理,体现了艺术的辩证法。
  其三,驾驭板式稳练精到,处理节奏富于变化。袁克勤的代表性唱段,都是大篇幅结构,长达几十句的唱腔,许多戏中均有出现。《斩李广》更是超长唱段。为了使唱腔节奏变得跳跃灵动,他在[慢板][二六板]类型的[撂板]、或[带板]类型的[垛板](也叫“双棰”)等板式中,极为重视“排句”“穿字”技巧运用,如“实可恨马联国贼和他妹妹已在宫中定下害我之计,好酒灌醉了万岁冷本奏”一句,多达31个字,他就处理得非常巧妙。从对全段唱腔的把握来看,断句清楚,层次分明,用字讲究,或重点突出,或轻带而过,或用符点强调,或用滑音润饰。使整个唱段顿挫跌宕、紧密交织,快慢徐疾、变化有致,强化了人物的感情色彩。而且唱词愈多,嗓音愈健,耐力愈久,穿透愈强,达到了韵浓味深、美不胜收的境界。他的“慢开口”唱法,对后来现代戏某些人物的唱腔设计,也起到有益的借鉴作用,如秦腔《海港》中的马洪亮、《杜鹃山》中的雷刚等,唱腔里都有“袁派”韵味的因素。
  其四,唱腔处理符合木偶表演特点,身在幕后闻声如见剧中人物。木偶造型的本身,只有躯壳而无生命,老陕称之为“肘窟儡”,也叫“跑台子”。况且,偶人高度不足一米,在露天看戏人多的情况下,很多观众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往往挤不到前边去看表演,便习惯找个地方蹲着听戏。袁克勤的唱腔节奏和情感处理,力求与木偶表演动作配合默契,他的一字一板、顿挫有力、棱角分明的唱法,既不匆忙也不拖沓,有利于偶人形体的夸张表现,等于给观众放大了视觉尺度。从满足观众听戏的愿望出发,他又尽力加大唱腔的容量,汉调二黄《斩李广》,原唱词中有42个“再不能”,袁克勤根据人物直抒胸臆的需要,便增加为54个,但观众通常称赞为72个“再不能”。这是一种数字上的广义说法,如同所谓“三十六行”与“七十二行”一样,是就成数而言,当然也含有吉利与赞美成分。有人说他看戏时在默默地数着,实际上当你细细品味袁克勤的演唱时,会情不自禁地陷入艺术陶醉之中,往往会忘记数字的。话又说回来,即使是54个“再不能”,也达到了“质”与“量”的最大饱和。而且袁克勤又是全身心地投入感情去唱,不偷“巧”,不耍滑,舍得力,不含糊。用最直白的话说,“一勺一碗撸的稠”。他虽然人在幕后,但给观众闻其声如见剧中人的真实感受。听他的戏,实在捞口、攒劲,味长、过瘾!
  2003年8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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