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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勇刚烈 悲壮沉雄——周辅国演唱秦腔《黑虎坐台》点评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秦腔艺术影片《火焰驹》在全国上映。周辅国塑造贩马壮士艾谦形象,以其正义真诚的精神、疾恶如仇的性格、威武矫健的身架和音韵铿锵的唱念,而深受广大观众高度赞誉,把这个属于二花脸应工的角色演得极其生动传神。因为大花脸(亦称正净、大净)多以唱功为主;二花睑(又称副净、二净或毛净)多以身段工架表演为主。以致给人们形成了周辅国是二花脸中知名演员的印象,而忽视了他的大花脸戏也相当出色的事实。
  周辅国,乳名抚州,陕西蓝田人。1926年出生,1938年进入三意社,为第六期“辅”字辈学员。入科后随吴济民学花脸,并深受张寿全老先生教益,1940年即登台演出。当时三意社正处于危难之际,为了糊口生活,他随苏育民等前辈名角跑遍关中各县,受尽人生艰辛。解放后,他的艺术才能得到充分展示,大净、二净甚至红生戏都演,如《铡美案》《斩单童》《黑逼宫》《探阴山》《包公三勘蝴蝶梦》《荆轲刺秦》《古城会》《斩颜良》等戏都很有特点。《黑虎坐台》也是代表剧目之一。
  这出戏见于古代神话传统剧目《封神榜》,京剧名为《全部封神榜》(连台本戏),弋阳腔则名《封神天榜》。源于许仲琳根据《武王伐纣平话》和古籍、传说所编《封神演义》;也有人说是明代道土陆西星所作。内容是演绎商末社会政治纷乱和武王伐纣的历史故事,其中颇多仙佛斗法的描写,最终以姜子牙封赠诸神和武王分封诸侯结局。
  戏中人物“黑虎”,姓赵名朗,字公明,号玄坛,其人黑脸浓须,头戴铁冠,手执铁鞭,坐骑黑虎,故又称“黑虎玄坛”,秦时得道于终南山,道教尊为“正一玄坛元帅”。传说能驱雷役电,除瘟禳灾,主持公道,求财如神。他作为受闻太师邀请协助商朝军队征战的一路大仙,后被陆亚以“昆仑七剑之术”祭死于岐山(当然这是宿命描写)。尽管他是西周义师的敌手,但姜子牙看中其人格品质,在封神中仍将他封为财神。千百年来民间称其为“赵公元帅”。而这位“财神爷”据说还是陕西周至人,终南山北麓的赵代村是他的祖籍之地。
  秦腔《黑虎坐台》常以单折演出,写赵公明遇害后幽魂不散,和他的三个妹妹(大霄、二霄、三霄)痛苦诀别的情景。戏中一大板成套唱腔感情浓烈,热耳酸心,相当感人,是花脸行当的代表性唱段。
  周辅国先生的演唱特点主要体现在:
  一、在多种板式结构的唱段中,具有驾驭节奏的高超能力。这板戏用了[垫板][塌板][慢板][二六板][双棰带板]及两次“喝场”,这在一般的花脸唱腔中尚不多见,因此对演唱技巧要求极高。拿[带板]来说,顾名思义是带上鼓板节奏的散唱板式,即“整打散唱”,多用于人物内心感情激切冲动的唱腔,具有强烈而紧张的戏剧气氛;而[带板]中的[双棰]则属于[垛板]节奏,因鼓师敲戏时不挎“指板”(旧时称“檀板”,秦腔艺人俗称“牙子”),只用一双鼓槌击鼓,节奏炽烈火爆。但“喝场”又是[带板]的一种腔格,是剧中人物呼喊人称、天地与悲痛、激愤时的一种散唱句型,只有苦音,没有花音。如果再加上其他几个板式,音乐的表现力是丰富的,而演唱的难度也就相对加大。但周辅国却能驾轻就熟、从容应对,“镇”得住文武场面,完全处于主动地位,散板不散,快板不抢,慢板不拖,中板稳健;“喝场”动情,悲从中来,断连有序,气韵贯通。不因激烈而毛糙,不因漫散而延滞,字字句句明晰清楚,转换衔接严丝合缝,让观众听得十分真切,可见其功力不凡。
  二、在欢苦音交替变换的唱腔中,善于运用各个发声部位的共鸣技巧,达到了高音透亮如气凌云表;中音宽厚如莽原广阔;低音敦实如磨盘滚碾;假声凄厉如风吼猿啸的效果。特别是“将音”(也称“犟音”)运用,实际上是以假嗓行腔,在秦腔花脸行当的许多剧目中,大凡[垫板]或[带板]的首句末字,几乎都用“将音”,这也是看“把式”的关键地方。难就难在它的发声是在刹那间翻高八度,不用真假声结合的办法难以体现出来,而且要衔接自然顺畅、声美韵谐,否则硬挤出来的只有噪音而缺乏乐感。周辅国在这段戏中不仅“将音”唱得好,而且为了富有韵味,还结合使用了“膛音”(胸腔共鸣)、“傲音”(脑腔共鸣)、“喘音”(喉腔共鸣)等发声腔体,没有“挣”“努”“吼”的感觉。现在有种时髦说法叫“吼秦腔”。窃以为“吼”指热爱乡音的精神、气势、豪情、信念,一种具有地域特点的人文情愫,无可厚非;真要唱出秦腔的风采神韵,蛮“吼”是不行的。
  三、在唱腔中把规范正字与妙用虚字结合起来,这是周先生演唱艺术的又一特点。为此他用了一些办法,如“连句抢接”:在“盘古氏开天地一处修炼”与“罗浮洞兄修就十万八千”两句之间,不留音乐“过门”,“炼”与“罗”紧随急接,让平面化的叙事变得有动态感。又如“出口猛收”:在“下山来随带着宝贝三件”一句,“件”字出口戛然而止,如刀削斧劈一般,反倒引起观众对究竟是何等宝物的重视,就像画了一个惊叹号。但无论采取什么招数,首先追求的是吐字纯正,“喷口”有力,朗若金石,脆似珠玉,字正腔圆则传神。同时在虚字填充方面做文章,追求鲜活灵动的声腔效果,唱出巧劲而不“蛮势”。这在唱段多处都有体现,如“头一阵杀周兵亡魂(呀)丧胆(哎)”;“杨二郎他(呀)凭的七十二变”;“李哪吒足(呀)蹬着风火二圈”等,唱得很调皮,没有笨重之感。有的拖腔还采用了“借韵转字”的办法,如“缠海鞭”由“咹”字转“咦”字音韵,发声位置是由喉腔转为鼻腔,就显得别有韵致。两次呼唤妹妹的“喝场”,更具有天动悲风、海啸惊涛的气势,刚烈而又沉雄,悲壮而又凄切,唱出了兄妹真情,收到动人心魄的效果。
  常言“窥豹于一斑”。通过周辅国的这段唱腔,足可证明他不愧为花脸名家。可惜他平日嗜酒如命,终因暴饮导致脑溢血,不幸于1979年逝世,年仅53岁就过早地离开了秦腔舞台,为人们留下了太多的遗憾。也正因为这样,他于1962年1月16日录制的《黑虎坐台》愈显其艺术价值的珍贵了!
  2003年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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