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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然自成家 粉墨各千秋——浅评任哲中、李爱琴《周仁回府》演唱特点


  《周仁回府》是秦腔久演不衰的优秀传统剧目。如果刨根究底,剧本来源可以追溯自明代,当时有佚名《忠义烈》传奇(又名《忠烈记》)。到清代有朱*、朱佐朝合作的《朝阳凤》传奇。而佚名小说《海公大红袍全传》《海公小红袍全传》及废闲主人的《大红袍》弹词等,则记述了戏剧的本事。秦腔剧本来源于皮影戏《忠义侠》(又名《周仁献嫂》《鸳鸯泪》),到清末民初,经秦腔耆宿李云亭(麻子红)与陈雨农先生精心挖掘、深入研究,由皮影“亮子”的平面表演,改为立体化的舞台戏剧,倾注了新的血液与灵魂。上世纪三十到五十年代,先有王绍猷先生改编的《新忠义侠》问世,继有袁多寿先生改编的《周仁回府》流行。这两种剧本都是不同时代推陈出新的产物。后来,无论任哲中的演出本,还是李爱琴的演出本(包括她拍摄戏曲电视片的本子),事实上都融入了两位名家不断探索、努力精进的艺术追求,为旧剧别开新生面而付出了艰辛劳动,应当说,任哲中和李爱琴都是艺术革新派。
  如果以年龄来划分时段,在陕西戏曲舞台上,因主演《周仁回府》而出名的秦腔演员,从近代到现代,大致上经历了八代人:第一代如“麻子红”李云亭;第二代如刘毓中;第三代如雒秉华、苏育民;第四代如任哲中、姚振华;第五代如李爱琴、卫赞成;第六代如舒茶花、刘淑萍;第七代如胡屯胜、周留华;第八代如李小锋、王新仓等。而任哲中与李爱琴,就是不同时代以《周仁回府》为其主要代表剧目而享有盛誉的秦腔名家。
  任哲中最早于1943年(18岁)在乾县晓钟社学艺时,就演出了《新忠义侠》。1945年到西安后,刘毓中先生又亲自为他进行重排。从此一炮打响,轰动三秦,名噪西北,雄踞艺坛,被誉为“活周仁”。自任哲中扮演周仁一举成名之后,秦腔舞台上原来一直由须生行当不戴“髯口”(胡须)饰演此角,一改而为小生应工了。这本身就是一个新的转折与跨越。到六十年代,袁多寿改编的《周仁回府》,去芜存菁,层楼更上,又经任哲中在表演艺术上的熔铸锤炼,使周仁的形象更加辉耀舞台,光彩照人。
  李爱琴排演《周仁回府》是从1962年开始的,比任哲中晚了近二十年。当时,许多卓然成家的秦腔前辈相继作古,尚在人世的也已年迈体衰,舞台演出剧目及演员阵容难以满足观众的渴求。看到这种情况,李爱琴决心要一试身手,她顶着压力,不顾怀疑,不怕非议,知难而上,以艺不惊人誓不休的劲头,虚心向前辈请教,向兄弟剧种学习,博采众长,补己之短,结合自身条件刻苦磨砺,终于闯过难关,成功地拿下这个戏,在秦腔舞台上树立了又一个别具风采的周仁形象。
  从以上回顾可知,在《周仁回府》这部戏上,任哲中的功劳是承前启后、开拓新路;李爱琴的贡献是继往开来、炉火传薪。他们的艺术成就,体现了“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的事物发展规律。其共同点就在于,表演上熔唱、念、做、舞于一炉,充分体现秦腔传统表演艺术炽烈、豪放、慷慨、激越的特点,努力塑造正直忠义、舍己为人的艺术典型,通过对严嵩、严年一类倚官挟势、欺压良善的奸贼的憎恨,对封承东之流出卖灵魂、投机钻营的丑类的鄙弃,歌颂真善美,鞭挞假恶丑,本质地再现剧作所富有的人民性,藉以表达广大群众爱憎分明的思想感情,为弘扬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美德演绎了一出活剧。
  毕竟,观众对任哲中、李爱琴艺术上的不同风格,特别是在唱腔方面的个性特点更感兴趣。这是个比较复杂的问题,要全面论述每个人的成就,可以写两本书。这里简要说几点:  
  首先,各人自身嗓音条件不同,决定了演唱处理的不同。任哲中是男唱男声,李爱琴是女唱男声。由于传统秦腔定调偏高,男声以真嗓发音,演唱比较吃力费劲;而女唱男声由于生理上的自然原因,就显得轻松许多。任哲中年轻时代嗓音高亢、清亮、穿透力强,被人称为“金嗓子”,并且演过旦角。因此,早年唱腔既有小生本行的阳刚奔放,也糅合了旦角的婉转清丽,随着年龄增长、气力衰减,加之频繁演出用嗓过度,后来声带出现“小结”,闭合不好,略带沙哑,不可能再有当年的音质、音色和爆发力,着重靠乐感、共鸣和润腔技巧去演唱。而李爱琴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从嗓音本身来讲,明显占有优势。那时她年富力强,气足声满,敢于凭借宽音大嗓放开唱,以富于激情的宣泄让观众感到声腔的冲击波。
  其次,各人从艺经历的不同,形成了演唱风格的不同。任哲中是永寿人,自小在乾县学艺,这里临近西府地域,而后又在西安成名。因此,他的唱腔既吸收了西路秦腔浑厚古朴的生活气息,又发挥了中路秦腔传统唱法特色,更难得的是根据自身嗓音条件,融入了新的探索与创造,讲究气息运用,注重吐宇喷口,节奏变化奇巧,满宫满调,行腔到位,奔放中见苍劲,沉雄中见浓郁,哀婉中见悲怆。为了突出唱腔韵味,创造了紧闭口腔借助鼻音哼唱的方法,收到了揪人心肺的艺术效果。并能巧妙运用切分音与符点节奏,以造成行腔的起伏跌宕之势。尤其是某些唱腔的技巧处理,在几个节拍的拖腔后半部向上一甩的唱法,堪称一绝,就像火箭发射的二次加力推进,更是耐人咀嚼回味。即使《悔路》《回府》的四六句流水唱段,也能出奇出彩,而《夜逃》的大段唱腔,则让人荡气回肠深受感染。
  对李爱琴来说,她生长在西安古城,从小随父亲学艺演戏,足迹遍及渭北一带,语音是标准的关中正宗方言。其唱腔具有吐字清晰、发音准确,善于以字行腔,长于以声传情的天赋优势。加之她既演过小旦、青衣、老旦,又演过小生、正生、武生,极好地吸取了各行各门的演唱特点,给自己的声腔注入了丰富的营养,同时又学习掌握了现代科学发声方法,便形成了激越慷慨、高亢明亮、委婉清丽的演唱风格,舒展中见流畅,自如中见潇洒,恢弘中见大气,可谓情真意切,颇具韵致格调。尤其在《悔路》《哭墓》中的“滚白”处理上,匠心独运,极见功力,如泣如诉,若断若续,哽咽凄楚,悲凉苦涩,常使观众耳热心酸,陪着人物潸然落泪。有戏迷说:“李爱琴演得好,唱得好,哭得更好。”这话指她的“滚白”而言,不是没有道理的。
  再次,就《周仁回府》的表演来说。周仁是堂堂正正的血性男子,剧作本身赋予人物性格以阳刚之气,但角色所处的险恶环境,使他多在备受压抑的气氛中出现。任哲中是男性演男角,具有先天自身优势。他始终牢牢把握周仁内向而干练、沉稳而凝重;既坚韧不屈,又委曲求全的复杂性格。在表现周仁细腻复杂的感情变化方面,做到了层次有序、跌宕有致,十分鲜活地展示出人物心灵搏斗的发展脉络。从而使观众被周仁那种面对邪恶势力和不幸遭遇,绝不出卖灵魂的高尚人格所感动。由于戏的前半部是在面对仇敌的威胁,舍妻献嫂的主要事件处于扑朔迷离的状态下展开,如《陷周》《悔路》,特别是《回府》几场,任哲中把人物内刚外柔、内直外曲的戏,演得有深度、有内涵、有韧劲、有骨子,称得上炉火纯青,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李爱琴是女性演男角,难度显然要大得多。为了突出周仁的坚韧刚毅、面对强权艰难抗争的精神,她在形体表现上放得开、稳得住,动作大样洒脱,性格棱角分明,尽显男子气概,以大起大落的表演处理,展示人物感情的波澜涌动。如《悔路》《夜逃》《哭墓》几场,在舞台上比较张扬奔放,戏演得炽烈火爆,感情色彩浓郁,尤能以悲哀痛绝、呼天抢地的气氛让观众凄然动容。
  最后,我想强调一点,任哲中与李爱琴是不同时代造就的艺术家。两人同演《周仁回府》,都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与艺术追求,两种路子,异曲同工,自成一家,各有千秋。若让观众评论,见仁见智,各有所好,也是情理中事。原因很简单,文艺欣赏与饮食习惯极为相似,北方人喜面食,南方人喜米饭,晋人爱食醋,老陕爱吃辣,人的口味多有所好,共性之中有个性,切不可强求划一。笔者艺术理论修养浅薄,思想认识也难免有局限,自愧没有能力在任哲中与李爱琴之间分别高下、妄论轩轾。正如古诗所云:“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墨一段香”(卢梅坡)。即使前面谈了自己的某些感受,充其量也不过一孔之见。如若大家觉得还有参考作用,那我就谢天谢地了!
  2003年5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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