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时节，春花烂漫。为纪念中国戏剧“梅花奖”举办二十周年，陕西省戏剧家协会特别推出了一台“西部秦声”戏曲晚会。其中西安市青年秦腔艺术团“梅花奖”得主侯红琴及马璐璐演出的《火焰驹》“表花”片断，以委婉清丽的唱腔和细腻典雅的表演，格外引人注目。
　　《火焰驹》是秦腔传统经典剧目。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到六十年代初，不仅被拍摄为第一部秦腔影片，在全国发行引起强烈反响，更有赴京汇报演出和巡回大江南北的空前壮举，在秦腔戏曲史上留下辉煌记录。
　　此后，岁月沧桑几经曲折，梨园风雨多少坎坷……在历史进入改革开放的新时期，九州戏苑春风又绿，三秦剧坛新花再红。建国50周年大庆之际，西安市青年秦腔艺术团重排《火焰驹》，晋京献礼演出，再次引起轰动。侯红琴以主演黄桂英脱颖而出，一举登上第17届“梅花奖”领奖台；饰演李彦贵的张涛也崭露头角。秦腔艺术薪火传承，后辈继起令人感奋。由侯红琴主演、马璐璐配演的《火焰驹》中“表花”这段戏，也可以看作是一个缩影。从整个唱词内容来看，是李十三原作中所未有，显然是先前拍电影时由谢迈千改编剧本新写。这段脍炙人口、清新隽永的唱腔广为流传，深受观众欢迎和喜爱。只要稍作分析，便可看出它有三个特点：
　　一是内容的知识性与趣味性
　　黄桂英是北宋吏部尚书黄璋之女，曾被其父许与兵部尚书李绶次子彦贯为婚。后来，李绶被奸臣王强诬陷入狱，贪图势利的黄璋便想毁约退亲。“表花”这段戏是在黄桂英还不知道婚姻有变的情况下，因眷恋意中郎君李彦贵而情思缱绻，遂与丫鬟芸香到花园散心的情节。戏中以花绘景，以景生情，以情寄意，以意传神，令人赏心悦目，备感温馨与柔媚之美。唱词中提到的仙人掌、秋海棠、木槿花、白兰花、玉簪花、金簪花、丹桂花、碧莲花、紫藤花、牵牛花、石榴花、凌霄花、蔷薇花、牡丹花、芭蕉、绣球等花名，竟达16种之多，展示了一个花的世界、花的海洋。从文学角度讲，就像一篇写花的散文或是知识小品，但又并非空泛的表面罗列，而是通过小姐与丫鬟的问答形式，作舞台形象化、拟人化的表述，实在是饶有趣味，让观众遐想无穷，与人物一起进入美妙境界。
　　二是艺术的思想性与观赏性
　　从唱词所写“清风徐来增凉爽，为遣情思赏秋芳”的节令来看，时间当在秋季。这里的“芳”是秋色的代字，泛指天高气爽的寥廓景象。“表花”唱词，写尽秋色之美，毫无萧瑟之气。无论是绿树婆娑、荫浓园圃的清幽，还是白如霜雪、红似胭脂的瑰丽；也无论“碧玉生寒仙人掌”，抑或是“娇容待醉秋海棠”，都充满着鲜活的生命之力，蕴涵着“不似春光，胜似春光”的别样韵致。实际上是对黄桂英冰清玉洁、不羡浮华、鄙视俗媚、志节坚劲的性格喻意。但唱词并不直白地说出，而是把思想理念寓于观赏性之中，通过比兴手段体现出来，如“雪中寒梅”“雨后晚菊”“芙蓉出水”等。说透了，“表花”意在“表人”，“花品”即是“人品”。
　　三是唱腔的旋律性与说唱性
　　“表花”不同于单一角色的独立唱段，而是闺阁旦(黄桂英)与花旦(芸香)唱做并重的表演片断。全段52句唱腔由花音[二倒板][慢板][二六板]结构而成，以两人对唱形式处理。相对而言，小姐重唱，丫鬟重做；闺阁文静，花旦活泼；黄桂英唱腔旋律优美，小芸香说唱节奏跳跃；主仆二人亲如姐妹，形影相随默契配合。听唱腔，绘声绘色，抒情抒意；看表演，且歌且舞，亦庄亦谐。达到了相得益彰的完美结合，具有栩栩如生的艺术效果。而这种效果又是通过唱腔与表演技巧展现出来，渗透在舞台上的一句一字、一招一式的细微之处。
　　这里着重来说唱腔处理。开头花音[二倒板]：“清风徐来增凉爽”，前四字节奏轻快顺畅，如山涧小溪淌过青石，浪花溅起微波细浪，后三字直接转入“彩腔”拖音，婉转多姿而又清新靓丽，真有一种秋高天朗的舒适感。接着三句花音[慢板]唱：“为遣情思赏秋芳，花园里边眼界广，胜似那终日守闺房”。表现了黄桂英走出寂寞闺阁的欢愉之情，青春少女那不可名状的惆怅与愁绪，此刻已被心中荡漾的春波所替代。再看那姹紫嫣红的芳园美景，被下面花音[二六]的唱腔，描绘得淋漓尽致，愈显生机盎然。尽管是一种板式的连续运用，却并不让人觉得平铺直叙。原因就在于演唱处理灵活多变，如小姐与丫鬟的14句问答对唱：
　　啥花白，啥花黄，
　　啥花开得满院香？
　　玉簪白，金簪黄，
　　丹桂花开满院香；
　　什么花开火红样，
　　什么花开在池塘？
　　石榴花开火红样，
　　碧莲花开在池塘；
　　什么花开在架上，
　　什么花开靠粉墙？
　　紫藤花开在架上，
　　牵牛花开靠粉墙；
　　凌霄花开？
　　高千丈；
　　蔷薇花开？
　　泛霞光……
　　这情状、这景致、这风采，无不充盈着秦声秦韵，与电影《刘三姐》的“对歌”、黄梅戏《打猪草》的“对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而芸香那以花作比的几句唱词：“海棠姐，紫薇郎，牡丹帐子芭蕉床，绣球枕头荷叶被，窈窕淑女梦才郎”，更类似有音乐伴奏的“快板”，体现了说唱性特点，而且说中有舞，舞中有唱，诙谐戏谑，天真烂漫，犹觉可爱动人。小丫头精灵得很，她是“铜铃打鼓另有音”，由此而触动了姑娘心中的秘密，引出后边的花音[慢二六]。黄桂英从小鸟呜叫想到比冀双飞，从金鱼戏水想到成双成对，倾吐了渴盼佳期的美好憧憬。小芸香则从“小鸟绕树梢”，说到“李公子筑下金屋待阿娇”，劝慰姑娘莫焦躁，迟早总有那一朝，实在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事。这一切，来得那样自然，又是那样慰藉，令人心旷神怡，真是美不胜收。 
　　“表花”，是一曲清新的歌，是一束绚丽的花，是一首抒情的诗，是一幅写意的画。
　　让我们随着侯红琴与马璐璐的演唱，走进“戏曲大观园”，去寻找这新的感觉吧！
　　2003年4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