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是《白蛇传》中一折。该剧本戏的故事取材于民间传说。早在明代，便有古典小说家冯梦龙所编《白娘子永镇雷峰塔》(《警世通言》第二十八卷)。明陈六龙、清黄图秘及方成培，均有以此题材所作《雷峰塔》传奇。清人弹词有《义妖传》(也叫《白蛇传》)，鼓词有《雷峰塔》，宝卷(曾流行于江浙一带的坐唱艺术形式)有《白蛇宝卷》(也叫《雷峰宝卷》)等。从上述作品的政治倾向看，具有反封建的思想因素。1947年，戏剧家田汉改编有《白蛇传》戏曲本，解放后又进行了精心修改，加强了思想性和艺术性。《白蛇传》在全国广泛流行，各个剧种、曲种整理改编演出的很多。由杜近芳、叶盛兰主演的京剧，还被拍摄成戏曲影片。
　　在秦腔舞台上，老本《白蛇传》也早已有之，李正敏、何振中、杨金声等前辈青衣都曾演过，而且在唱腔上各有特点。1935年，上海百代公司录制李正敏的8张唱片中，就有《断桥》的主要唱段。1955年，陕西省戏曲研究院剧作家袁多寿改编了秦腔《白蛇传》，最早由该院二团排练，李文宇导演；姚伶、李正敏作曲；先后饰演白蛇的有霍慧君、李应真、马友仙、杨凤兰；马蓝鱼饰青儿；李继祖、蔡志成饰许仙。1956年，在陕西省第一届戏曲观摩会演大会上，李应真主演《断桥》荣获表演二等奖。到1977年，袁多寿又改编了折子戏《断桥》，由秦腔小生名家李继祖导演；著名琴师杨满元作曲。主演马友仙在音乐唱腔处理上，也提出了很好的建议。剧中“西湖山水还依旧”这个核心唱段，遂成为具有影响的经典之作，在陕西乃至西北各地广泛流行，更是马友仙声腔艺术走向成熟，并达到新的高度的重要标志。究其原因主要有三个方面：
　　第一，唱词写得好，文学品位高。综观全段，精致典雅而又通畅易懂，诗意浓烈而又符合剧情，让人物因景生情、因情及景，在情景交融之中激荡思想波澜，不堪回首偏回首，湖光山色惹人愁，欲说是爱却是恨，欲说情微恩又深。百折柔肠，动人心魄。虽是叙事性的唱词，却充满着强烈的感情色彩，是对秦腔传统戏曲文学的净化、诗化与深化，具有推陈出新的历史意义，体现了难能可贵的艺术开拓精神。
　　第二，唱腔设计好，音乐旋律美。作曲紧扣人物思想内在感情，在秦腔传统唱腔基础上，根据唱词内容重新铺排，注重整体布局的逻辑性，严格选择音乐素材，准确设置唱腔板式，层层递进，步步深入，每个乐句，每个音符，处理得相当精细，旋律优美但并不花哨，格调清新却不失韵味。全段24句唱词仅用了三个板式、八次拖腔，重点突出而印象极深。难得的是，以特有的韵味、后味体现了秦腔的原汁原味。为了说明问题，稍作举例分析：
　　首句在[滚白]之后由[拉棰摇板]起唱：“西湖山水还依旧”，以平稳徐缓的拖腔，让人物进入追溯往事的状态，接唱“憔悴难对满眼秋”(“满”字以高音处理，强化触景生情却又不忍目睹的心境)，从“霜染丹枫寒林瘦”，到第四句“不堪回首忆旧游”，“首”字音型向上送腔，在重复“忆旧游”时却从低音起唱，引出伤神感叹、一波三折的拖腔，继而在这三个字的重复时，音域又是下行轻收，突出了痛定思痛的悲凉哀婉，人物的思想情绪仿佛沉入低谷，使观众也为之凄然动容。
　　第五句“想当初在峨眉一经孤守”，打破传统”唱腔固有格式，“孤守”二字与“伴青灯”相衔接，自然转入[苦音慢板]，不显山，不露水，不雕琢，但却非常巧妙。而后由“伴青灯叩古磬千年苦修”进入第七句“久向往人世间繁华锦绣”。这里作曲给了一笔浓墨，“久向往”的婉转拖腔，让人物在清苦幽寂的环境中，透出一丝羡慕与希冀之情，蕴涵着生命跃动的力量，产生了“弃黄冠偕青妹佩剑云游”的行动。第九句“按云头”的行腔比“久向往”稍显急切，有种按撩不住的感觉；而“烟桃雨柳”则稍微顿挫，顺畅地上板转入[苦音二六]：“清明节我二人来到杭州”一段。
　　第十一句“览不尽人间西湖景色秀”，“西湖”二字拖腔延续，“景色”出口回环跌宕，转到“秀”字拖腔又略带几分委婉俏丽，为紧接而来的“春情荡漾在心头”，做了最好的铺垫与过渡。此后连续四句：“遇官人真乃是良缘巧凑，借风雨驱游人无限风流，衔香泥筑新巢永盟白首，立家业效比翼生死同俦”，以中板速度演唱，这是人物对曾经拥有的幸福时光的温馨回忆，给人一种从容不迫、娓娓道来的感觉。
　　第十七句“实指望我夫妻天长地久”，节奏稍微撤慢伸展，“天长地久”用长音甩腔，以音乐过门转换速度，接唱“谁料想贼法海苦作对头，到如今夫妻们东离西走，受奔波担惊慌长恨悠悠”。到此节奏突然加快一倍，一气呵成地喷吐出最后四句：“腹中疼痛难忍受，举目四海无处投，眼望断桥心酸楚，手扶(“扶”与“青”要接住)青妹向桥头”，以“留板”结束了全段唱腔，把人物艰难竭蹶的处境和痛苦怨愤的心情，表现得淋漓尽致而撼人心魄。
　　第三，演员唱得好，声腔韵味浓。这段唱腔是马友仙具有代表性的拿手戏，艺术处理匠心独运，在用字、行腔、发声方面都颇见功力，概括而言特点有三：
　　一是声情并茂字当先——
　　标准关中语言，用来讲究规范。
　　咬字狠而不死，喷吐节奏连贯。
　　五音位置准确，四呼运用周全。
　　清晰传送观众，脆亮明彻润甜。
　　二是以字行腔巧用声——
　　用声首在呼吸，运气上下畅通。
　　胸脑喉腔并用，发音注重口型。
　　收放善于调控，声带自然轻松。
　　高中低音结合，巧于真假用声。
　　三是以声传情富神韵——
　　唱曲之法在情，情乃声腔之魂。
　　依据人物性格，深入角色内心。
　　声随感情变换，抒发爱憎仇恨。
　　法古而不因循，韵味全在传神。
　　以上是笔者对马友仙声腔艺术的尝试性总结，自然也包括《断桥》的演唱在内。简而言之一句话：是爱是恨总关情！
　　2003年1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