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满怀豪情，即将走进辉煌的十月，欢庆人民共和国成立五十三周年，并迎接党的十六大胜利召开的时候，禁不住心潮澎湃，感慨万千。回顾中国革命所走过的艰难历程，更加怀念为人民解放事业而英勇献身的先烈。其中也包括生活中确实有过、而在舞台上艺术化了的李玉和那样的革命志士。
　　说起李玉和，想到《红灯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期，电影故事片《自有后来人》的问世，在观众中引起强烈反响，也受到戏剧界的热情关注。很快便有了话剧《密电码》；上海爱华沪剧团又根据电影改编为沪剧现代戏《红灯记》(凌大可、夏剑青执笔)。随后中国京剧院翁偶虹、阿甲又根据同名沪剧改编为京剧《红灯记》。1964年7月全国京剧现代戏观摩会演之后，“传统戏一律停演”的禁令下达到戏剧界。于是，陕西省戏曲研究院一团移植演出了秦腔现代戏《革命自有后来人》，该团团长王群定亲自担任导演，主要演员有阎更平(饰李王和)、左红(饰李铁梅)、张锦(饰李奶奶)、阎振俗(饰鸠山)、任哲中(饰王连举)。同期也有西安三意社演出的秦腔《红灯记》。
　　众所周知，中国戏曲多达360余种，各剧种之间的最大区别，首先在于音乐唱腔。1970年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移植《红灯记》时，音乐创作班子的力量配备是相当过硬的，其中有戏曲音乐家、理论家王依群；著名琴师、秦腔作曲家萧炳及眉户作曲家米晞、马生采、杨世科；特邀指挥、配器、著名作曲家郭石夫；西安音乐学院毕业的高材生赵季平；秦腔音乐研究者屠冶九、潘哲、马骥；秦腔前辈名家李正敏、刘易平及来自陕北、陕南的戏曲音乐工作者等。集中优势兵力，分成若干小组，分头拿出设计方案，然后集中会诊筛选，写出唱腔主旋律后，又经三次大改才基本定谱。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熔铸了集体智慧的《红灯记》音乐唱腔，是基于秦腔又高于秦腔的力作，在转调、换调与多声部音乐技巧方面迈出了大幅度的新步子，达到了一个新的艺术高度。同时，音乐旋律以主题曲调贯穿全剧的创作手法和板式腔调的高度结合，既是板式化腔调的艺术创新，又是戏曲音乐旋律化的巧妙运用。在乐队配置与伴奏音乐方面，1966年以前，戏曲研究院的弦乐伴奏，虽然也在场景音乐(前奏、幕间曲)中作了和声与配器处理，但范围比较小，唱腔伴奏还是大齐奏加花彩(属衬腔音乐性质)的形式。而《红灯记》的混合乐队创建和交响化的实践，丰富了秦腔音乐的表现力，展示了秦声乐语和时代旋律的有机结合，无疑是新的突破与发展。为后来《祝福》《洪湖赤卫队》等戏音乐唱腔艺术的更上层楼，提供了极为有益的经验。
　　当然，再好的唱腔设计还要通过演员的演唱来体现。在《红灯记》中饰演李玉和的贠宗翰为此付出极大努力，取得了令人瞩目的艺术成就。当时他年仅30岁，正是血气方刚、锐意进取的锦绣华年。论表演，文武兼备，唱做俱佳，激情澎湃，洒脱帅气；论嗓音，高亢激越，清纯透亮，行腔圆润，韵味浓郁。《刑场斗争》一场的核心唱段“革命者顶天立地勇往直前”，就是他在这部戏中唱腔成就的集中体现。简而言之，有三大特点：一是以秦腔传统演唱技巧为基础，尽量保持地方剧种的特有韵味；二是吸收歌唱艺术的科学发声方法，以扩大各个共鸣腔体的表现力；三是借鉴京剧演唱的某些技巧，融会化合为我所用。
　　这段成套唱腔共有19句唱词，以[垫板][回龙][塌板][慢板][二六][垛板][散板]结构而成。
　　首句[垫板]在散而长、强而重的前奏音乐(“引子”)后起唱：“狱警传”，前两字平行伸展，“传”字出口紧收稍顿；“似狼嚎”的“嚎”字低沉下行，突出紧迫感、森杀气，以渲染环境与气氛；“我迈步出监”，“迈步”二字之间是小的跌宕顿挫，而后在“监”字上以高音上扬拖腔，变秦腔传统唱法“言前辙”的“咹”字韵为“怀来辙”的“哎”字韵，使高音翻到海C，这是全剧中李玉和唱腔的高音顶点。从而强化了人物不畏顽敌、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虽然人物还未出场，却收到了先声夺人的强烈效果。
　　第二句，在李玉和昂首出场，一连串的大幅度形体动作之后亮相。起[回龙]。这原是京剧特有的一种唱腔形式，专门用于[导板](类似于秦腔垫板)后面的唱句，一板三眼或一板一眼(强拍为板，次强拍和弱拍为眼)常有“垛子句”或是带“哭头”，最后也总有一个较长的拖腔。秦腔没有这种唱腔形式，但在当时特定历史条件下，移植排演唱词不得随意改动，也就只好移花接木了。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也逼出了创造精神。这句[回龙]腔的唱词是“休看我，戴铁镣，裹铁链，锁住我的双脚和双手，锁不住我雄心壮志冲云天！”长达29个字，秦腔在处理时根据秦声乐语的基本规律，节奏上顿挫分明、起伏有致、层层推进，颇有气势。尤其是在“冲云天”三字落音处，依循秦腔的归韵并未走味，这是很不容易的。
　　接下来，从“贼鸠山要密件毒刑用遍”到“日寇，看你横行霸道能有几天”6句[塌板]，贠宗翰在演唱时运用胸腔共鸣，使音区变得浑厚苍劲，而又把咬字发音尽量打到上腭，有效地强化了字的力度，把对法西斯强盗的仇恨和对抗战必胜的信心，非常准确地表现出来。之后，转入[花音慢板]：“单等那风雨过百花吐艳，新中国如朝阳光照人间。那时候新中国红旗插遍，想到此信心增斗志更坚。”对这四句抒情性极强的唱词，贠宗翰运用头腔、鼻腔共鸣相结合的方法，唱得高亢明亮、舒展宽广，把人物置身铁窗大牢而憧憬光明希望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表现得极为深切感人。透过唱腔，我们仿佛听到了毛泽东的声音在天宇回荡：
　　中国人民将会看见，中国的命运一经掌握在人民自己的手里，中国就将如太阳升起在东方那样，以自己的辉煌的光焰普照大地，迅速地荡涤反动政府留下来的污泥浊水，治好战争的创伤，建设起一个崭新的强盛的名副其实的人民共和国。(毛泽东：《在新政治协商会议筹备会上的讲话》)
　　从对中国革命未来的展望，回到眼前严酷的斗争现实，音乐过渡到唱腔，转入[苦音二六]：“我为党做工作很少贡献，最关心密电码未到柏山。王连举他和我单线联系，因此上不怕他乱咬乱攀。我母亲我女儿和我一样肝胆……”李玉和遍体鳞伤，面临生命的最后时刻，依然想到的是党交给自己的任务，有自省，有眷念，有分析，有权衡，有对叛徒的蔑视，更有队亲人的信赖。这几句唱腔多在平稳徐缓的中低音区回旋，贠宗翰则利用鼻腔共鸣，尽量向传统秦腔唱法靠拢，以朴素无华的声腔，唱出了人物临危不惧、处变不惊、从容自若的深沉感情，体现了富有斗争经验的革命者的内在气质。
　　最后，由“和我一样肝胆”突然加快节奏，转入[垛板]：“贼鸠山，要密件，任你搜，任你查，你就是上天入地搜查遍，也到不了你手边”，又是29个字，贠宗翰吐字清晰，用气喷发，斩钉截铁，毫不拖沓，一气呵成，痛快淋漓，真有大江东去不可阻挡之势，从而水到渠成地引出[散板]“革命者顶天立地勇往直前”，这最后一句唱腔，既是李玉和革命气节的真实表露，也包含着对母亲与女儿斗争精神的由衷赞赏，从而树起了革命一家三代人的光辉形象。
　　李玉和在日本侵略者的罪恶枪口下，流尽了自己的最后一滴热血；但前赴后继的中国革命最终取得了胜利。在1949年开国大典的隆隆礼炮声中，站立起来的中国人民，看着天安门广场30万军民欢呼解放的场景，仰望城楼上以毛泽东为核心的党中央第一代领导集体，又听到了伟大领袖纪念人民英雄的声音：
　　三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三十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战争中牺牲的人民英雄永
　　垂不朽！
　　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从那时起，为了反对内外敌人，争取
　　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历次斗争中牺牲的人民英雄永垂不朽！(天
　　安门广场人民英雄纪念碑碑文)
　　历史应当珍惜，先烈英勇不屈。五星红旗热血染，忠魂感天地。
　　秋来金风万里，佳节更添喜气。一曲浩歌动秦声，再听惊心戏。
　　2002年9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