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探寻
八十四盘青山驿
严耕望先生在《唐代交通图考》写道:“唐世道路多七盘之名,斜谷道上有七盘岭。巴州有七盘县、盘道县。而商山道中亦有七盘岭之名。”巴州七盘县的得名,还是源自今日广元市北170里的七盘岭,它在古代为四川陕西两省的“分水岭”。蓝武道有两个七盘岭,一个在今日西安蓝田境,一个在陕西商洛境。我们这里主要介绍秦岭褒斜道上的七盘岭。为什么合弃其他古道上的七盘岭,而以石门七盘岭为代表?理由是两个。其一,石门七盘岭,因修路得名的历史清楚。其二,石门与七盘岭的交通关系,表明了一个重要的古道原理。
先看第一点。“据《石门铭》所记,北魏正始元年(504年)龙骧将军羊祉率军初据汉中,为急于沟通南北,保证运道畅通,乃于‘门北一里西上凿山为道’此道由今七盘山之北麓盘旋而上,再由山腰中辟小径南下,至褒谷口西侧出山。因其弯折颇多,《石门铭》文称其‘九折无以加’,后世称其为‘七盘道’。就连七盘山之得名,亦源于此。这段路很难走,唐孙樵曾步履之,其《出蜀记》云:‘又东涉鸡帻之蹇墟’即指此,后接‘下七折之峻坂’,即七盘山北坡的弯折之地。”(郭荣章)
再看第二点。秦岭古道,以唐代为标志,可分为栈道时代和碥道时代。栈道时代,秦岭古道作为国家驿道,最大的特点可用一个字概括:“直”。王开先生论述栈道出现的背景,“待铁制工具出现后,人们就利用它凿孔为穴,在溪谷岩石壁立处架设栈道,这样,就可取捷径沿溪谷通行,避免爬山岭的辛劳”。“捷径”即指出了栈道“直”的特征。与之相比,碥道时代,秦岭古道作为普通间道,也可用一个字来概括:“曲”,也就是“盘”啊。碥道的特征,王开先生指出:“碥路也称路或偏路。据《正宇通》解释:‘水疾崖倾曰碥。’就是在水流湍急,崖岸险岭的谷段,开辟修整的一面靠岸,一面临河或临沟壑的险路;或绕山头盘旋而行,一半靠山一半临沟的偏路。它与栈道不同的地方,在于不硬性通过悬崖绝壁,不需要凿孔穿梁起栈,而是削坡铲石,用土石堆砌成道。因此,在不少路段,碥路离开崖壁,‘回山取途’。就是顺着山坡自然地势,趋高就低,屈曲环绕而行,不像栈道那样平直捷近。”碥道的“曲”和“盘”,王开先生写得清楚充分。
李白《蜀道难》唱云:“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盘”道是山路的自然形状,“百步九折”更是秦岭古道的天然仪态,也是宝成铁路“之”字形设计的历史原型。高山峻岭是行路的天然险阻,被称做“天下之大阻也”的秦岭也更是古代交通的巨大险阻,古代人类欲穿越高耸接云的秦岭,有三种思路选择:①以“盘”绕道,以增加长度来降低坡度。这是长安失去京都地位以后,秦岭古道的基本样态。②栈道岩壁架木沿河谷通过,这是长安处于京都地位时期,秦岭古道的基本样态。③隧道,穿凿隧洞径直通行。褒斜道石门工程即卓越代表。褒斜道的七盘岭就在石门旁边,是石门隧道未开通前的路线。石门隧道开通,数里长的自然七盘道变成20米的人工隧道。看一下今日西汉高速路的隧道(石门)和桥梁(栈道),其间变化,可思过半矣。秦岭古道之“直”,是王朝国道的特权和山路奇观。
石门隧道工程,对于古代技术条件而言,难度太高,只能偶尔为之。“栈道千里,通于蜀汉”,也够气派奢华,古代只有在京城政治经济极大倾斜时选择。就秦岭古道言,盛唐之后,就必须面对众多的“七盘岭”“十八盘关”和“八十四盘青山驿”了。“七盘岭”,秦岭古道甚多,杜甫、吴融皆有诗作。“十八盘关”和“八十四盘”皆在秦岭傥骆道,“十八盘关”“西骆谷在县南三十里,谷南七八十里为十八盘,又南下十里至河底店,为古骆谷关”(清代《周至县志》)。最近作家薛亚利有《春登十八盘》,大家可以欣赏。
“八十四盘”在今汉中洋县傥谷口内大约百里处:“骆谷路在真符乡,屈曲八十里,有八十四盘。”“六师巡符,次骆谷青山,有八十四头盘,直上千仞,山势绕,攀登陡,见蓬莱之远岫,遥望五峰。”“八十四盘青山驿”是唐朝宰相诗人元稹《望云骓马歌》的名句。“‘望云骓’为唐德宗幸兴元地之御马名,稹以为诗题。”《望云骓马歌》是秦岭傥骆道的唐代史诗,七言84句,全长约560字。“七言”对应“七盘岭”,“84句”对应“八十四盘青山驿”,全长“560字”对应“五六百里真符县”。“唐开元十八年,梁州长史韦敬祖奏于此置华阳县。天宝三年废。八年,王鉷开清水谷路,复于梨园置华阳县。其年,因凿山路得玉册,遂改为真符县,仍隶京兆府。”“真符县”者,既是唐朝县制(今洋县)名称,来源于“玉册相符”,也是史诗真实性的美学原则。诗中写道:“五丁力尽路犹窄。橐它山上斧刃堆,望秦岭下锥头石。五六百里真符县,八十四盘青山驿。掣开流电有辉光,突过浮云无朕迹。”
在《望云骓马歌》这首秦岭傥骆道的唐代史诗中,“五丁力尽路犹窄”,是说汉中南郑县的五丁开关;“望秦岭下锥头石”,是说从傥骆道翻越秦岭主脊的无比惊险;“五六百里真符县”,是傥骆道的路程,洋县在唐代叫真符县;“八十四盘青山驿”,即今日洋县华阳镇的秦岭主脊盘山驿路。“八十四盘”是秦岭“青山驿”的真实面貌。“忆昔先皇幸蜀时,八马入谷七马疲。肉绽筋挛四蹄脱,七马死尽无马骑。天子蒙尘天雨泣,巉岩道路淋漓湿。……嫔娥相顾倚树啼,鹓鹭无声仰天立。”秦岭傥骆道“八十四盘青山驿”是秦岭古道无比艰辛、云绕雾盘的最高象征。其艰辛与险峻,唐德宗以天子至尊,也无法例外,也必须面对。“掣开流电有辉光,突过浮云无朕迹”,这就是历史文明,这就是秦岭古道。
先看第一点。“据《石门铭》所记,北魏正始元年(504年)龙骧将军羊祉率军初据汉中,为急于沟通南北,保证运道畅通,乃于‘门北一里西上凿山为道’此道由今七盘山之北麓盘旋而上,再由山腰中辟小径南下,至褒谷口西侧出山。因其弯折颇多,《石门铭》文称其‘九折无以加’,后世称其为‘七盘道’。就连七盘山之得名,亦源于此。这段路很难走,唐孙樵曾步履之,其《出蜀记》云:‘又东涉鸡帻之蹇墟’即指此,后接‘下七折之峻坂’,即七盘山北坡的弯折之地。”(郭荣章)
再看第二点。秦岭古道,以唐代为标志,可分为栈道时代和碥道时代。栈道时代,秦岭古道作为国家驿道,最大的特点可用一个字概括:“直”。王开先生论述栈道出现的背景,“待铁制工具出现后,人们就利用它凿孔为穴,在溪谷岩石壁立处架设栈道,这样,就可取捷径沿溪谷通行,避免爬山岭的辛劳”。“捷径”即指出了栈道“直”的特征。与之相比,碥道时代,秦岭古道作为普通间道,也可用一个字来概括:“曲”,也就是“盘”啊。碥道的特征,王开先生指出:“碥路也称路或偏路。据《正宇通》解释:‘水疾崖倾曰碥。’就是在水流湍急,崖岸险岭的谷段,开辟修整的一面靠岸,一面临河或临沟壑的险路;或绕山头盘旋而行,一半靠山一半临沟的偏路。它与栈道不同的地方,在于不硬性通过悬崖绝壁,不需要凿孔穿梁起栈,而是削坡铲石,用土石堆砌成道。因此,在不少路段,碥路离开崖壁,‘回山取途’。就是顺着山坡自然地势,趋高就低,屈曲环绕而行,不像栈道那样平直捷近。”碥道的“曲”和“盘”,王开先生写得清楚充分。
李白《蜀道难》唱云:“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盘”道是山路的自然形状,“百步九折”更是秦岭古道的天然仪态,也是宝成铁路“之”字形设计的历史原型。高山峻岭是行路的天然险阻,被称做“天下之大阻也”的秦岭也更是古代交通的巨大险阻,古代人类欲穿越高耸接云的秦岭,有三种思路选择:①以“盘”绕道,以增加长度来降低坡度。这是长安失去京都地位以后,秦岭古道的基本样态。②栈道岩壁架木沿河谷通过,这是长安处于京都地位时期,秦岭古道的基本样态。③隧道,穿凿隧洞径直通行。褒斜道石门工程即卓越代表。褒斜道的七盘岭就在石门旁边,是石门隧道未开通前的路线。石门隧道开通,数里长的自然七盘道变成20米的人工隧道。看一下今日西汉高速路的隧道(石门)和桥梁(栈道),其间变化,可思过半矣。秦岭古道之“直”,是王朝国道的特权和山路奇观。
石门隧道工程,对于古代技术条件而言,难度太高,只能偶尔为之。“栈道千里,通于蜀汉”,也够气派奢华,古代只有在京城政治经济极大倾斜时选择。就秦岭古道言,盛唐之后,就必须面对众多的“七盘岭”“十八盘关”和“八十四盘青山驿”了。“七盘岭”,秦岭古道甚多,杜甫、吴融皆有诗作。“十八盘关”和“八十四盘”皆在秦岭傥骆道,“十八盘关”“西骆谷在县南三十里,谷南七八十里为十八盘,又南下十里至河底店,为古骆谷关”(清代《周至县志》)。最近作家薛亚利有《春登十八盘》,大家可以欣赏。
“八十四盘”在今汉中洋县傥谷口内大约百里处:“骆谷路在真符乡,屈曲八十里,有八十四盘。”“六师巡符,次骆谷青山,有八十四头盘,直上千仞,山势绕,攀登陡,见蓬莱之远岫,遥望五峰。”“八十四盘青山驿”是唐朝宰相诗人元稹《望云骓马歌》的名句。“‘望云骓’为唐德宗幸兴元地之御马名,稹以为诗题。”《望云骓马歌》是秦岭傥骆道的唐代史诗,七言84句,全长约560字。“七言”对应“七盘岭”,“84句”对应“八十四盘青山驿”,全长“560字”对应“五六百里真符县”。“唐开元十八年,梁州长史韦敬祖奏于此置华阳县。天宝三年废。八年,王鉷开清水谷路,复于梨园置华阳县。其年,因凿山路得玉册,遂改为真符县,仍隶京兆府。”“真符县”者,既是唐朝县制(今洋县)名称,来源于“玉册相符”,也是史诗真实性的美学原则。诗中写道:“五丁力尽路犹窄。橐它山上斧刃堆,望秦岭下锥头石。五六百里真符县,八十四盘青山驿。掣开流电有辉光,突过浮云无朕迹。”
在《望云骓马歌》这首秦岭傥骆道的唐代史诗中,“五丁力尽路犹窄”,是说汉中南郑县的五丁开关;“望秦岭下锥头石”,是说从傥骆道翻越秦岭主脊的无比惊险;“五六百里真符县”,是傥骆道的路程,洋县在唐代叫真符县;“八十四盘青山驿”,即今日洋县华阳镇的秦岭主脊盘山驿路。“八十四盘”是秦岭“青山驿”的真实面貌。“忆昔先皇幸蜀时,八马入谷七马疲。肉绽筋挛四蹄脱,七马死尽无马骑。天子蒙尘天雨泣,巉岩道路淋漓湿。……嫔娥相顾倚树啼,鹓鹭无声仰天立。”秦岭傥骆道“八十四盘青山驿”是秦岭古道无比艰辛、云绕雾盘的最高象征。其艰辛与险峻,唐德宗以天子至尊,也无法例外,也必须面对。“掣开流电有辉光,突过浮云无朕迹”,这就是历史文明,这就是秦岭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