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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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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文化修养形象

文化修养是一种资本,它能够创造价值。“夫典籍,天下之神物也,人日与之居,其性灵必有能自开发者”①(卷一一,《送童子鸣序》),且“学技必先学文……通天下之士农工贾、三教九流、百工技艺,皆当作如是观。……明理之人学技与不明理之人学技,其难易判若天渊。然不读书不识字,何由明理?故学技必先学文。”②(卷七,《习技·文艺》)在商业活动中,经营者本身必须要求一定的文化水平,且随着经营的深入和规模的扩大,对各种知识深广程度的要求也会越来越高。明代众多成功的商人之所以能够练达时务,贸迁有道,一是得益于他们的广泛游历实践,二即得益于他们注重不断学习、积累必要的文化知识,“转输居积而手不离简册”③(卷五,《封刑部河南司主事王公墓志铭》)。正是这一点,帮助他们改变了传统认知中商贾“拥高资不识一丁”④(卷五,《送汪生还新安序》)的鄙俗形象。
  他们学习的内容主要是儒家文化,正如吴伟业对于前引白圭之言论所作的评述:“夫知、仁、勇、强,此儒者之事,而货殖者用之,则以择人任时,强本力用,非深于学者不能办也。”⑤(卷五〇,《卓海幢墓表》)儒家思想蕴涵着丰富高尚的道德精神以及大量“治人”、“治事”的道理和知识,“农不习儒是卤莽稼穑也,贾不习儒是顽冥贸易也”⑥(卷三五,《江德光传》),它对为人处世和商业经营都具有相当重要的作用。进而,因为商业经营的特殊性,在其不断深化和扩展的过程中,对经营者各方面知识都会有更多、更高的要求,广博的学识能够提供更广阔的视野,有助于进行正确思维并作出最佳判断,这样,商人们便需要于包括儒家文化在内的所有传统文化资源中广泛涉猎,多方汲取能量资闻见、益智虑,以为商业经营之用。他们需要知晓天文、地理、国家政策、职官设置、里程道路、风俗禁忌、方言、各地物产季节、气候变化、年成丰歉、市场盈缺,要懂得辨认商品的好坏,可以识别度量衡、货币以及明了它们间的兑换比例,还要能够有效地进行信息交流、契约写作、商业算术,甚至要懂一些阴阳数术,等等。他们不但要能与下层群众交流,还要有相当的文化水平能够与上流社会沟通。由此可见,商业经营要取得成功,商人们必须具有客观世界的各种必要知识。⑦
  明代商人中博学多才者不乏其人。
  (1)在经史领域。如正统至成化间休宁汪志德,“虽寄迹于商,尤潜心于学问无虚日。琴棋书画不离左右,尤熟于史鉴,凡言古今治乱得失,能历历如指诸掌”⑧。嘉万间歙县吴彦先,“暇辄流览史书,与客纵谈古今得失,即宿儒自以为不及”⑨。嘉万间钱塘陆琼,服贾之暇“丙夜篝灯,纵横百氏,博洽如经师,出与里中儿论难,皆屈服去”⑩(卷八,《处士宇溪陆公暨配张孺人合葬墓志铭》)。婺源程日宁,“居恒手不释卷,涉猎史鉴诸书,与人谈上下古今,即宿儒鲜有过之。”(11)(卷二四,《人物十一·质行一》)嘉隆间三原胡汝宽,“暇则阅古图书,吟咏诗章,对客谈古今事,类儒者。”(12)(卷一〇,《明寿官胡公墓志铭》)明末徽商张梦玺,“善书,为海内所重,喜读经史,插架数万卷,沉酣其中。凡古今治乱圣贤忠孝之事,无不究讨。尝以贾游,侨居洛阳,与大司马吕豫石交,抵掌天下事,吕大叹服”(13)。
  (2)在其他知识领域。如:天顺成化间苏州赵时宪,“尤敏于医卜形相五行,诸家言多所通解。”(14)(卷一九,《赵君墓表》)成弘间广陵盐商葛钦,“博学多通,自天官、风水、音律、医卜、禄命之书,无不涉猎。”(15)(卷二四,《容庵葛君家传》)成弘间苏州吴绎,“于儒医龟卜阴阳释老皆能通之”(16)(卷一八,《吴罗公寿藏之铭》)。正嘉间徽州金原一,其墓志铭作者称赞他说:“予每谈及陈句往迹,原一无不知,无不能答,予曰:‘是商而学者也!’间及星历卜筮诸家,原一尤研精非予所及,予曰:‘是商而艺者也!’(17)(卷九,《族弟原一墓铭》)足见其知识之广。嘉靖间休宁程汝义,“所不好者经生业,乃独好子史,于象纬堪舆龟*(上?下夹)覆逆支离之技,时时心通。”(18)(卷九六,《程君汝义墓碣铭》)嘉万间歙县方后山,“上自羲轩苍颉以来,下至当世,大之治乱兴亡之际,小之医巫农圃博塞诸书,无不时时览观,通其大义。”(19)(卷九,《族父后山公行状》)万历间徽商程一水,“与士大夫抵掌三教之书,旁及青鸟养生主,衮衮不少衰。”(20)(卷七,《寿鸿胪程翁七十序》)此外,明代商人不仅仅只是被动学习,他们还将各种商业经营知识融会贯通,撰写出大量商业专门用书,如余象斗《三台万用正宗》、黄汴《一统路程图记》、程春宇《士商类要》、憺漪子《士商要览》、李晋德《客商一览醒迷》等,这在总结和传播商业文化方面可谓前无古人之创举。
  而这样多方面的知识学习,直接或间接地对商业经营都大有裨益。表现在:
  (1)除了前文提及的培养风度外,还可帮助提升接人应物能力。如景泰间休宁吴重兴,以好读书知“古今国家成败、人物臧否、事机得失,恒用以警策人,而自亦益增智虑。”(21)(卷一九,《临溪吴处士墓表》)正统至成化间徽商汪景元,自称:“某赋质之最鲁者也,幼且失学,即长应事接物之间,罔知宜度,内悔外尤,挫抑困踬无所不至,乃始知学读书寻理”,借以使自己“免祸于人、寡过于己”(22)(卷一五,《省斋记》)。正嘉间东洞庭叶升,尝学易,“窥羲文蕴奥,知盈虚消息之机,以是立身行己靡不奉以周旋,视履考祥观颐养正不戒以孚刚中而应”(23),(卷一二,《明处士易斋叶翁暨配李孺人合葬墓志铭》)。嘉万间歙县方大经,“暇日于史传多所涉猎,……决事成败,判人臧否,类通达儒生。”(24)(卷八七,《征士方君墓志铭》)
  (2)具有一定的知识能力,才能够深刻现解事物的道理,帮助经营。如前述成弘间扬州盐商葛钦,“喜积书,多至万卷”,故而“器识英迈,善谈论,料事多奇中,……于盐*(上?下夹)利害、沿革废置尤所谙悉,其论盐法毕,运使诸公采用之。”(25)(卷一七,《葛君敬之墓志铭》)正嘉间休宁汪贵,贾于皖,其“通习经传,旁及子史百家”,故“通达世务,田里之休戚利病,当世之是非得失,莫不熟思详究”,以致“远近商游于兹者,咸师事之”(26)。正嘉间漳州蔡梅园,“泛览史传,颇谈其成败得失”,因对其母“曰:‘致富之术,在儿目盼手画间!’”遂贾而大获赢利,“诸同利者服其知而嫉能也,曰:‘蔡梅园命愈耳!’公闻笑曰:‘是在计然策中,非心通性灵不得也!渠不达而羡我命,宜其终不我若矣!’”(27)(卷一四,《封兵部职方主事蔡梅园公墓志铭》)读史使人明智,从而能够更好地把握前人治生经验的精髓。
  (3)良好的文化修养形象是人际交往的钥匙。如弘正间歙县鲍梅山,李梦阳记述说与其久别重逢时,言谈交往间觉其颇有不同,“乃大诧,喜拳其背曰:‘汝吴下阿蒙邪!别数年而能诗能医能形家者流。’……又拳其背曰:‘久别汝,汝能酒又善歌邪!’”还记述说某次有贵客,引鲍作陪,“客初轻梅山,于是则大器重之,相结内。”(28)(卷四五,《梅山先生墓志铭》)可见文化修养形象的积极作用。嘉万间歙县程子德,所经之地有儒贾之誉,而他以亲身经验为例,“居常训子姓曰:‘吾家世受什一,不事儒,自吾一染指而士庶亲悦,贾且什倍。由是观之,儒何负于贾哉?’”(29)(卷一六,《儒贾传》)贾而善饰儒雅以悦众心,可谓得策。再如嘉万间徽商汪孟朴,博学多闻,“身不出岩穴而关当世之虑,能劈画利害前事而中十之六七”,故“海内之雅流名士卿大夫贤者,乐与之披肝胆上下其论。”(30)(卷五,《汪长公孟朴六十寿序》)明末婺源王尚儒,贾余励志自学,“不但业日隆起,文思焕发,名宿咸为心折。明义善断,每当大事,一时轩冕,皆即而受谋。”(31)
  对于明代商人热心儒学这个问题,还有一点需要补充:我们知道,经营作为一种社会行为,必然要受到社会的价值观、传统与习俗的支配,而反过来,正如美国管理学家彼得·德鲁克所说:“管理越能利用社会的传统、价值与信念,则管理的成就就越大。”明代商人的高明之处在于,他们能够不停留在仅仅看到何种方式对短期获利有益,而是会努力融入社会的主流文化即儒家文化中,树立符合儒家文化标准的经营形象,从而谋求更大的社会效益和长期利益。因此,他们表现得最为勤力从传统儒学中学习知识并提高素养,这其实是商人们有意地对儒学的一种利用,是将儒学工具化的一种体现。
  ①(明)归有光:《归先生文集》,《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
  ②(清)李渔:《闲情偶寄》,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
  ③(明)韩邦奇:《苑洛集》,《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④(明)陈懿典:《陈学士先生初集》,《四库禁毁书丛刊本》。
  ⑤(清)吴伟业:《梅村家藏稿》,《续修四库全书本》。
  ⑥(明)方承训:《复初集》,《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
  ⑦而由此亦可见,明代史料中所谓“以儒意以通积著之理”(陆树声《陆文定公集》卷七《赠中大夫广东布政司右参政近松张公暨配陆太淑人合葬墓志铭》,北京图书馆缩微制品)、“以儒术饬贾事”(张海鹏《徽商资料选编》第449页,第1364条)中的“儒”,在实际上也并不仅仅局限于儒家学说,而是广义地泛指客观世界的各种必要知识。
  ⑧张海鹏:《徽商资料选编》第1386条,黄山书社1985年版,第456页。
  ⑨张海鹏:《徽商资料选编》第366条,黄山书社1985年版,第130页。
  ⑩(明)董其昌:《容台集》,《四库禁毁书丛刊本》。
  (11)乾隆《婺源县志》,《中国地方志丛书本》。
  (12)(明)温纯:《温恭毅集》,《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3)张海鹏:《徽商资料选编》第1284条,黄山书社1985年版,第414页。
  (14)(明)祝允明:《怀星堂集》,《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5)(明)王鏊:《震泽集》,《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6)(明)祝允明:《怀星堂集》,《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7)(明)金瑶:《金栗斋先生文集》,《续修四库全书本》。
  (18)(明)王世贞:《弇州山人四部稿》,《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9)(明)方扬:《方初庵先生集》,《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
  (20)(明)陈继儒:《白石樵真稿》,《四库禁毁书丛刊本》。
  (21)(明)汪循:《仁峰文集》,《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
  (22)同上。
  (23)(明)严果:《天隐子遗稿》,《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
  (24)(明)李维桢:《大泌山房集》,《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
  (25)(明)靳贵:《戒庵文集》,《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
  (26)张海鹏:《徽商资料选编》第1346条,黄山书社1985年版,第440页。
  (27)(明)王慎中:《遵岩集》,《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8)(明)李梦阳:《空同集》,《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9)(明)耿定向:《耿天台先生文集》,《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
  (30)(明)黄汝亨:《寓林集》,《续修四库全书本》。
  (31)张海鹏:《徽商资料选编》第1394条,黄山书社1985年版,第458页。
明代商人商业经营研究/曹琳著.-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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