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首页>专题资料>三秦史话>陕北

[上一记录]  [下一记录]

明·张文奎墓志疏注

责任者: 段双印著


    明代显宦张文奎,洛川县东南乡北坡村(今划归黄龙县管辖讹作贝坡),生居蒲掷山之阳。死葬烂柯山南麓。其墓深藏深山老林。1997年7月,山洪冲开墓室,出土墓志一合,现藏于黄龙县博物馆。
    该墓志为砂石质地。志盖正面阴刻篆体“明正奉大夫山西等处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蒲山张公墓志铭”,系“赐进士出身通议大夫吏部右侍郎前国子监祭酒关中王用宾篆,”,长70,宽69,厚11.5厘米,背面呈凹壮,可与志石扣合。志石尺寸略同志盖,志文为“赐进士出身通议大夫吏部左侍郎前巡抚宁夏等处地方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宜阳王邦瑞书”。志文楷书,40行,满行39字,共约1600字。
    张文奎墓志文字冗长,记叙其履历生平甚详,且撰者皆为政要,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兹分段标点注疏於后:
    嘉靖已酉十一月六日,山西左布政使蒲山张公卒于家。(公)生成化丙午十一月十三日,得寿六十四。其子尧封以明年庚戌十月二十四日,葬公于居东大山之阳。先事以其同年刑部郎中吏部刑事士状行,请铭状载。
    嘉靖乙酉:嘉靖二十八年(1549),的纪年干支。
    丙午:成化二十二年(1486)的纪年干支。
    蒲山:为张文奎字号,以居蒲山(蒲掷山,又名烂柯山)之阳故取之为可。
    布政使司:明清两代省级最高民政机构。布政使为主官,与掌刑名之按察使并称两司,从二品衔,地位仅次于巡抚。
    状行:又作行状,行述,为记述某人籍贯、生卒年月和生平事迹的一种文体。
    此段交待撰文缘起:嘉靖二十八年(1549)十一月六日,山西左政使张蒲山逝于家中。张蒲山,名文奎,蒲山为其号,生于成化二十二年(1486)十一月十三日,享寿六十四岁。他的儿子尧封定于第二年(1550)十月二十四日,把其父葬于村东蒲掷山(烂柯山)南麓,因与张公同科考取进士的刑部郎中、吏部的制事士要张公的生平资料,故请求予以撰写,以便旌表。
    公源出山西五台,再迁河南灵宝。元末,讳善者始迁至洛川县。善生岩。岩生福。福生封、文林郎兵马副指挥贵。贵生山西保德州知州郁,郁配赐孺人缑氏,生义官文翼;继配封太宜人任氏,生公及典膳文璧、主簿文献、文武、学生文斋。公行居二,讳文奎,字应光,蒲山其号也。
    文林郎:为明清时文官品阶第七级,正七品。
    孺人:明清时赐于官员母亲、妻子的诰封称号,俗称诰命。一品二品称夫人,三品称淑人,四品称恭人,五品称宜人,六品为安人,七品称孺人。后也恭称一般老妇为孺人。
    主簿:一般指掌管文案的吏员。明清以前亦有充幕僚及事务官者。
    学生:科举时代,考取秀才者方算入学,否则称童生。学生即秀才。也用作秀才自称。
    此段交待张文奎的家世源流。
    张文奎祖籍山西五台,后迁河南灵宝。元朝末年,其一世祖张善始迁陕西洛川县。二世祖为张岩,三世祖为张福,四世祖为张封和文林郎兵马副指挥张贵。张贵为张文奎之祖父,其子张郁曾任山西保德州知州,原配缑氏封七品诰命孺人,生子文翼。继配任氏即奎文生母,后封五品诰命宜人。文奎兄弟六人,他行二,名叫文奎,字应光,蒲山是他的号。
    生有至性,聪敏过人,笃信力行,不事华饰。年十二能文,遂事杨公督学,试补邑学生员,历试学台,皆判首选。正德丙子,以易经举于乡。明年丁丑登进士,试政吏部。
    邑学生员:邑学,县学也。生员即秀才。邑学生员为候选秀才,只有通过州府和省级学官的正式考试录取后,才正式成为秀才,学台为对教授、训导、学政等学官的恭称。
    正德丙子:正德十一年(1516)的纪年干支。
    进士:明清时代,由学政组织,在各地举行考试,录取秀才。每三年在省上组织一次秀才参加的考试,录取者称为举人,是为乡试;乡试第二年,各省举人及秀才中优秀者参加全国性的考试,称为会试。初步录取后,再由皇帝举行殿试,录取者为进士。进士第一名为状元,第二名为榜眼,第三名为探花,皆称为赐进士及第。其后取若干名,称为赐进士出身;其后再取若干名,为赐同进士出身。
    这段叙述张文奎的求学经历。他小时即十分聪明,十二岁就能写文章,曾师从县学教谕杨公,试补邑学生员,经历州县考试,都取得第一名。正德十一年(1516),以《易经》考取举人。第二年,参加会试殿试,考取丁丑科进士,分配到吏部实习。
    已卯授刑部广东司主事。无何丁外艰。嘉靖□□□□除江西司。丙戊晋贵州司,署员外郎。其在署部躬勤听断,据法原情,不挠权势,不悔寡弱。称明允焉。
    己卯:正德十四年(1519)的干支纪年。
    丁外艰:即丁忧。古代称父母去世为丁忧。丁外艰。指父亲去世,官员要请假,守孝三年。
    主事:明代在中央各部主管某司的官员,正六品。
    员外郎:明代各部郎中以下的属员。从五品。
    丙戌:嘉靖五年(1526)的纪年干支。
    此段叙述了张文奎在刑部任职的情况:
    张文奎考中进士在吏部实习三年(1516~1519)后,正德十四年(1519)授职刑部主管广东司的主事。不久,因父亲去世,请假守孝三年。守孝期满后复职,先在刑部江西司。嘉靖五年,为贵州司员外郎。先后在刑部任职期间,“躬勤听断,据法原情,不挠权贵,不悔寡弱”,表现出勤勉耿直,秉公执法的良好素质。
    丁亥年陞四川按察司僉事。先时芒布不宾,叛服无常。公理其事,亲涉夷境,谕以革流复生事宜,夷民归化。时蜀地屡饥,赈施惟殷,乃遍履荒遐,若滇若贵,至皆再三,不以艰苦避适。有贵宦谪居,所部行颇不法,公绳为以宪,略无假借,致有流言以弊其贤。
    这段记述张文奎在四川主管刑名事务时的事迹。
    嘉靖六年(1527),张文奎外放,调任四川省按察使司的僉事(正五品),仍然主管刑名。以前,这里的少数民族芒布部落,时而归顺,时而反叛,张文奎到任后,亲自深入民族地区,反复宣传革除流弊旧俗,改善民生的道理,使这些少数民族部落又归顺朝廷。当时四川、云、贵一带经常遭遇饥荒,赈济救灾十分频繁。张文奎的足迹遍布这里的荒僻山乡,三番两次,亲赴云南、贵州,从来不辞劳苦艰难。有一个被罢免的高官谪居四川,其部下横行霸道,不遵法纪,张文奎把他们依法查处,绳之以法,招致流言诽谤而掩盖了他的贤能和政绩。
    “乙丑改山西按察司督理屯田。是年始授主事,□□□封保德。公秩崇从本阶,任从夫所阶之诰封宜人。公兴厥配王,受敕命,王封安人。公时参□鲁,其违例占种,人不敢诘。公案劾不贷,屯政就理。寻以贤能膺荐,再奉玺书饬兵石、隰武备事”。
    石、隰:指石州、隰州,治于今山西离石县和隰县。
    乙丑:嘉靖八年(1529)的纪年干支。
    本阶:本身实际职务的品职级别。按察司主事时为五品。
    这一节记述张文奎整顿山西屯田事务的事绩。
    嘉靖八年(1529),张文奎调任山西按察司,监督管理屯田事务。当年任命为主事,官居五品。他的官阶和实际职务相当,夫人任氏也以丈夫的官阶,封为五品诰命夫人。他为了后嗣又续娶了王氏,也封为六品诰命安人。当时有位姓鲁的官员,违规占种土地,没有人敢去过问。张文奎不畏权势,弹饬查处,严惩不贷,整顿了屯田管理的政务。不久,他因为清正贤能,奉皇帝诏书整顿山西石州、隰州武备事务。
    癸巳考□,晋四川布政司左参议。是时向所绳者适抚其地,按援例疏请回避,因有辩论,沿命四川拿勘。公乃暂归田里,即浩然自休,构亭教授,曰:吾当为蒲掷山人矣。丙辰事白奏,闻左迁一级。丁酉□□□□□卢州府同知。往添注官多不事事,公力政不怠,恳荒复逋,郡乃大治。
    癸巳:嘉靖十二年的纪年干支,即1533年。
    丙辰:嘉靖十五年(1536)纪年干支。
    左迁:贬官降级。
    这一节叙述张文奎在官场的沉浮进退。
    嘉靖十二年(1533),张文奎以在山西5年的政绩与贤能,升任四川布政司左参议官居从四品,分管全省的财粮户口等民政事务。当时,他在四川任按察司僉事时查处过的那个高官任四川巡抚,是他的上司。张文奎援引惯例申请回避,引起朝野争论,朝廷命令四川调查。他只好暂时回到家乡闲居,筑了几间茅屋,开塾教书,说:“我当为蒲掷山人矣。”到了嘉靖十五年(1536),他又上疏朝廷,询问事情的调查处理结果,听说自己被降了一级。果然,第二年,即嘉靖十六年(1527),他被任命为四川卢州府同知,是知府的副佐,由正五品降为从五品。当时添注配备的副职官员大多数不负责任,无所事事。但张文奎勤于政务,力革流弊,把卢州府治理得井井有条。
    戊戌,晋湖广按察司僉事。己亥,上南巡兴都。公职除道建航,供备行宫所事。克举,上赍其勣,赐衣二袭,白金三铤。是岁,章圣皇太后袱葬显陵。公护梓宫,自刘家隔抵石城驿,川途无警,奠献如制。又□□□□官往来,道途事集而民不扰使者。以闻,复赍衣一袭,白金二铤。是岁冬受诰命,公进阶奉政大夫,夫人晋封宜人。
    戊戌:嘉靖十七年(1538)纪年干支。
    己亥:嘉靖十八年(1539)纪年干支。
    梓宫:棺木的别称。
    湖广:明代行省,包括今湖南、湖北及贵州部分地区。
    奉政大夫:明代赐予官员的阶官称号,正五品。
    嘉靖十八年(1538),张文奎晋升湖广省按察司僉事。十九年(1539),皇帝南巡兴都,他负责陆上道路和水上航道的修整疏通以及行宫接待事宜,准备工作十分周到,皇帝表彰他的功绩,赐予衣服俩件,白金三铤。这一年,章圣皇太后归葬显陵,张文奎护送灵车棺木,从刘家隔到石城驿,一路平安,祭奠也遵合礼仪,沿途献奠的官员往来如梭,但秩序井然,并无百姓干扰,皇帝听说后,又赏给他衣服一身,白金两铤。这年冬天,张文奎受到皇帝封赏,官阶晋封为正五品的奉政大夫,夫人也晋封为五品诰命宜人。
    庚子,晋江西按察司副使,职清军伍兼理驿传。公按籍稽勾,酌宜裁省,□□□备,其发指挥罗、蒋之奸,息妖人易盛之乱,尤为显绩。
    庚子:嘉靖十九年(1540)纪年干支。
    这段记述了张文奎江西按察司任内事。
    嘉靖十九年(1540),张文奎晋升江西按察司副使为正四品官,负责监督军队,监管驿路传递。他严格审查,酌情裁减冗员,弹劾查办了罗、蒋二位指挥使,平息了白莲教徒易盛的动乱,功绩显得尤为突出。
    壬寅,晋四川布政使司参政,奉敕督理粮储。癸卯,又覆视事州县库役之供应,罢西路夫役之输银催科,抚字寓仁于政,民爰畏焉。
    壬寅:嘉靖二十一年(1542)纪年干支。
    癸卯:嘉靖二十二年(1543)纪年干支。
    这段记述了张文奎任四川布政使参政任内事。
    嘉靖二十一年(1542),张文奎晋升从三品的四川布政使参政,奉命监督管理粮草储备。第二年(1543)又兼理视察各州县的役夫负担,免除了四川西部百姓运输粮草的劳役,对老百姓施行仁政,受到了百姓的敬畏爱戴。
    甲辰,晋江西按察司按察使。江西为南方大省,宿号难理。先政在民,民见公至,欣迎载道。公持宪不阿,真肃有道,宪度改观。是岁春受诰命,公进阶中宪大夫,妻封太宜人。
    甲辰:嘉靖二十三年(1544)纪年干支。
    中宪大夫:明代官员官阶称号,正四品。
    这一节记述张文奎二返江西任按察使任内事。
    嘉靖二十三年(1544),张文奎晋升为江西按察使,官居三品。江西是南方大省,一向以难以治理著称。张文奎曾于嘉靖十九年(1540年)在此任按察副使,颇有政声。百姓听说他复来江西任职,欣喜欢迎之声载道。这年春天,他进阶四品中宪大夫的官阶,妻子也被封为太宜人。
    乙巳,公晋本省右布政使。未几复晋山西左布政使。公历宦既久,廉洁逾历,唯携二僮侍行,奉金以储库,大革加耗裁损。公履□□遍,晋省以宁然。不通请遏,不事奉迎,久居不迁。丁末,以内艰西归,居忧读礼,天衍孝恩。戊申秋,上以催督无负,赐白金一铤,敕大理寺评事。何迁赍至本家,至明年冬卒。卒之先数日,梦乘白马而归,又梦雪中挽绋,觉语其子曰:“日且大雪,吾其死。夫已而果雪,沐浴正冠。奄然逝矣。
    乙巳:嘉靖二十四年(1545)纪年干支。
    丁未:嘉靖二十六年(1547)纪年干支。
    大理寺评事:明制大理寺为最高司法机构,类若今最高法院,长官为大理寺卿,正三品。评事为其属官。
    内艰:母亲去世。
    本省:陕西。
    戊申:嘉靖二十七年(1548)纪年干支。
    绋:牵引灵柩的大绳。
    以上记叙张文奎逝世前后之事
    嘉靖二十四年(1545),张文奎晋升陕西省右布政使,不久,又升任山西左布政使。他在官场经历很久,逾加廉洁节俭,只带了俩个童子随行。在任期间,大力整顿库银管理,革除虚冒耗损,私饱中囊的弊政,且身体力行,山西政务肃然,社会安宁。但他不谙请客送礼,不事逢迎应酬,为官场所不容,久居低位不得升迁。嘉靖二十六年,(1547)其母去世,他请假回乡居忧,读《礼记》尽孝道。皇帝催促赴任,又赐予白金一铤,任命为大理寺评事,无奈赏赐敕命到家,未及赴任,第二年冬天便去世。去世前几天,他梦见骑白马归来,又梦见在雪中挽牵灵柩的大绳,感觉自己将不久人世,对儿子说:“明天有雪,我死期到了。”果然,第二天天降大雪,他沐浴正冠,穿戴整齐,安然去世。
    公性沉毅而仁慈,遇事不退,待物不刻,故论者谓其有仁者之勇。然志存经济,用不钧枢,谈治道者惜之。晚年好神仙修炼,自谓有得,恒以仙官自况。公退燕居,凝神内照,泊如也。往岁予卧病,公自蜀中寄致黄庭一帙,副以玉书,云:吾诵此经大有神验。子能持诵万遍,诸病可蠲,因致长生之道。予□信而惑之,谓公能是道也,而竞至此,其故何耶!然乘马雨雪之祥,自刻及融之日,殆亦有所得。
    燕居:象燕子一样居巢中。寓指张文奎静心隐居修炼。
    黄庭:道教经典《黄庭经》。
    经济:经世济民,指张文奎的政治报负。
    以上是志文撰写者对张文奎一生的评价与感慨。
    张文奎的性情沉稳坚毅而仁慈宽厚,遇事不退缩,待人接物不尖刻,人们评价他有仁者之勇。但是,他虽然有经世济民的政治抱负,但不去巴结上司,却没有得到重用,让人们谈到治国用人之道时都感到惋惜。他晚年隐退,甘自淡泊,喜好神仙修炼之道,自谓有得,常以仙官自慰。过去,予(我,撰文者)有病卧床,张公于四川任所寄来《黄庭经》一卷,并附赠玉书,说:诵念此经卷有很大的神奇应验。你能持诵一万遍,可治诸病,我半信半疑,说张公能得此道,而如今他竞无疾而终是什么缘故呢?然而,他有乘马雨雪的祥瑞之兆,且与天地融为一体,也算有所得了。
    园(原)配王氏,耆老景女,累封宜人。子即尧封,县学生员,娶李氏。女二,李彤、王士俊其婿,俱生员。尧封女二。铭曰:壮志用世,不徇乎人。老期度世,不淆采真。白马翰如,雨雪可来者,际独契者神。蒲掷之山,灵踪著闻。至人不死,光耀斯存。琅琅黄庭,玄章玉文。呜呼!归来白雪。
    以上,为张文奎家人后裔概况及铭文。
    张文奎的原配夫人王氏,是本县耆老王景之女,累封五品诰命宜人。儿子即为尧封,是县学秀才,娶妻李氏;有两个女儿,李彤、王士俊分别为其女婿,也都是秀才。尧封有两个女儿。
    张文奎墓志以洋洋1600余言,详细介绍了张文奎的生平事迹,也透露出明朝嘉靖年间一些真实的社会状况,如贬居四川的高官横行不法以及对张文奎诬陷中伤却升迁高位;张文奎刚直不阿却屡遭贬官或久居不迁;山西屯田官员的违规占田;湖广易盛的白莲教起义;皇帝出巡及其母丧葬的铺排;嘉靖之朝,皇帝喜好黄白炼丹之术,四十余年不上朝理事。上行下效,官员中也有象张文奎这样的喜好神仙之道者,等等。张文奎一生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勤政爱民,执法严明,在明后期腐败的官场中,是位难得的循吏,惜《明史》无传,地方志中也鲜有记载或语焉不详。这方墓志不但可补史志之缺漏,也为我们研究延安地方历史提供了详实科学的新鲜资料。

出处:陕北古事钩沉/段双印著.—西安:三秦出版社,200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