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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十二事变我的回忆

周光烈


  西安事变前,五十一军军长于学忠,任甘肃省政府主席,并兼陕甘边区“剿匪”总司令。五十一军所辖部队,计三个师:一一三师李振唐部驻兰州附近;一一四师牟中珩和一一八师周光烈部,奉令渡河,向永登方面前进,任务是择险筑碉堵防红军。距永登约七八十里处,正在赶筑工事时,忽接兰州军部刘忠干参谋长电话,“着周、牟两师长,即刻回兰州,越快越好。现有张副司令的波音机,来兰州接军长和你们三位师长飞西安。蒋委员长在临潼,召见训话”等语。时在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四日晚间。我与牟师长于次晨动身,当天赶到兰州。于六日下午,于军长和我们三个师长,飞抵西安。于军长和牟师长住西京招待所,我和李师长有家在西安,在家宿。并登记预约召见日期。
  临潼谒蒋 
  于十二月十日午前,我和李、牟两师长赴金家巷张副司令公馆。我们是分别被接见的,当我晋见张副司令时,他引我到另外一室,中央摆一长桌,上铺有陕甘军用地图,他用红蓝铅笔指给我看,红军、东北军、陕军所在位置。后又指中央军所在位置,可说完全把东北军、陕军包成一圈。他对我说:“这不是‘剿共’,这简直是剿我,他(指蒋介石)一贯借‘剿共’来消灭杂牌。我这次决不下野,你们好好掌握队伍,即或到万不得已时,必有手令给于军长,你们都要听于军长的指挥,服从他的命令。你们现在即可去见委员长,不要乱说话。委员长向你们所说的话,要回来向我报告。”在当时,张副司令所讲的一番话,使我莫名其妙,简直摸不着头脑,亦不知何所指,如在雾中。我当时为表示亲近,特向张找话说:“外面的风声很不好,好象要发生什么事故似的。这样下去,不妥当,咬人的狗不露齿。”张答:“咬人的狗,连昂唧都不昂唧(东北土语,狗叫声)。”张紧跟着对我说:“你不用替我担心,到时候,我自有办法。你们就去见委员长吧!”话至此,我也就起立告辞。我约李、牟两师长,一块儿乘张公馆已备好的汽车,向临潼开去。见沿途有一○五师士兵荷枪放哨守卫,意在保护蒋之安全。在我们未到达临潼之前,张公馆早已电话通知蒋的侍从室,故我们一到达侍从室,立即召见。我们三人是一块接见的。蒋先开口询问我们各人家庭状况,后又问我们常看什么书,我们不约而同地回答:常看《曾文正公家书》及《曾胡治兵语录》等书。蒋连连点头说:“很好,很好。”继又说:“攘外必先安内,内不安,怎能谈到攘外?三年后,我一定打日本,到那时候,你们一定要打回老家去。”谈话到此,他又连连点头说:“好吧!”意在请茶送客。我们也就立刻起立告辞。仍乘原车返张公馆,回报见蒋经过。张副司令认为满意,并对我们说:“你们马上要坐飞机回兰州,不要在西安逗留。”等语。从晨至午,所有经过,如装在闷葫芦里,究竟是怎么回事?不但我们不知道,连于军长也不知道。因我和李师长在西安有家,要求于军长让我们在西安住几天。于当即答复:“长官不能不这样说,叫你们早早回去,牟师长可坐飞机先回去,你们俩留西安住几天再回防地也可以。”谁也未料到轰轰烈烈的双十二事变于翌展拂晓爆发矣。
  张学良召见于学忠的谈话 
  双十二事变前夕,张副司令召集在西安之东北军将领,开紧急会议。并召于学忠去他公馆特别谈话。大意说:“已与杨主任商定,明晨拂晓向蒋实行兵谏,扣蒋,由总部卫队营孙铭九营长、一○五师唐君尧旅长、骑六师白凤翔师长负责。城内所有应办理者,由杨主任负责办理。”等语。于问:“你这样做,将何以善其后?”张答:“说干就干,何必顾虑那么多,杨、常怎么样?”(意思是杨宇霆、常荫槐在东北势力那么大,照样把他们干了。)于答:“那么,我们就干,要干就得干到底,决不可半途而废。”张答:“那是自然,非达到最后目的不可。”以上这些话是于军长事后对我说的。
  兰州方面五十一军的行动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二日前夕,五十一军军部接到西安总部拍来于军长密电,大意是命令兰州方面与西安同时发动,包围朱绍良的绥署及其卫队,将在兰州的中央军所有武器,俱行缴械。并即刻调一一四、一一八两师回兰州,协同一一三师巩固兰州防务。五十一军军部接电后,当即调动队伍,部署兵力。正在这个时候,绥署杨祥华副官长,见队伍调动,迹象可疑。立刻走访五十一军刘忠干参谋长和张熙光参谋处处长。问:“有什么事?”刘、张笑容可掬地迎面回答:“没有什么事,来吧,伙计,三缺一,专等你这把手啦!”在这似乎友好的气氛中,竟把杨祥华留下来,而杨也只好既来之,则安之。他坐在方桌边沿,故作镇静地度过这漫漫长夜。绥署卫队正在甜睡中,未鸣一枪,武装即被完全解除。
  十三日,专机送于军长与我和李师长由西安飞兰州。对兵力部署如下:委周光烈为兰州警备司令。担任城防及城内治安,并妥善保护绥署与中央军眷属。昼夜梭巡,以防奸徒造谣生事。一一三师在五泉山一带构筑工事,一一四师在白塔寺一带构筑工事。我兼兰州警备司令未久,又调我师开赴定安,与邓宝珊部杜益三团长协防,在定西择险构筑工事,以防中央军之袭击。所遗兰州防务,由一一三师抽调一团接替。
  在当时,兰州周围,中央与其他军驻扎情形是:静宁住有毛炳文部,平凉驻有孔令恂、周祥初两师,岷县驻有鲁大昌师,青海、宁夏、河西一带驻有马家军,天水驻有王均部之第七师,其余各军驻地不详。均在剑拔弩张,跃跃欲试,偶尔处理失当,阋墙之祸即将重演于陕甘地区。
  有一天,邓宝珊军长宴请于军长和我们三个师长,名曰洗尘。于与我先到邓公馆,于对邓说:“大哥,我可急啦,非干不可。你怎么样?”邓当即答曰:“我是一向反蒋的,决不含糊,当然随之。”
  正在双方对垒戒备森严之际,忽有静宁毛炳文部李师长(保定军校同学)假借电报线挂来电话,要与我谈话,他对我说:“龙坡兄(我的别号),唉!听说你们红啦,西安、兰州满挂红旗,真的吗?”我说:“我在定西,不知道这些。我只知道服从命令,枪口决不对内,东北军主张和平,不打内战,一致对外。我们的目的,一定要联合全国力量,北上抗日。”他又说:“绝不能象你说的那样简单吧?”我说:“我们用实际行动来表现,你若不信,可派人来,一同到兰州看看,也就明白了。光在电话上说,也说不明白。”该时适有其副师长李某与我有一饭之识,接过电话机对我说:“我明日去定西,可以吗?”我说:“竭诚欢迎。”我立刻将上项通话情形,报告于军长。立得答复:“若李副师长到定西时,可派人同他一块儿来军部。”次日晨,我和杜益三团长郊迎十余里。少顷,见该副师长率十名武装弁兵,乘卡车前来。我们陪同一块儿到师部,从优款待。翌晨,派专人护送,乘师部卡车去兰州见于军长。于将这次西安兵谏经过,详述一遍,并解释张、杨两将军兵谏之目的,乃为停止内战,一致抗日,与共军合作,成立统一战线。并云:“关于甘肃大局,完全以西安进退为转移,我决无另外主张,若以我现时之观察,中国大局,除和平统一,一致对外外,并无其他最好办法可寻。”该副师长因于态度明朗,为人诚恳,感觉满意,他遂发出和缓电报两封。自此后,兰州市面紧张空气,逐渐和缓下来。于军长曾赠送他三千元,为其在兰州零用。此公囊中满溢,大玩而特玩,乐不思蜀矣!
  未几日,于学忠、邓宝珊连袂飞西安。 

西安事变亲历记/吴福章编.—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