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追忆广角

  


西安事变的回忆

卢广绩


  西安事变前东北军内部和国内的情况
  我在西北“剿共”总部任第四处处长的经过
  我在1936年5月就任甘肃省第四区行政督察专员兼天水县长的职务。8月下旬,张学良将军电约我来西安。到后,张接见时对我说:“我们内部(指总部的东北人员和东北军)近来在新旧老少间意见分歧,互不团结,很不好。希你来后能做些内部团结工作,特别是总部内部。”因此,我就于1936年9月初,到西北总部就任第四处处长的职务。
  原第四处处长周达夫,已随于学忠主席就任甘肃省政府秘书长。周去后很长期间就以副处长王抚洲(王为青年党,后投到特务戴笠的组织内)代理,我就任处长职务后,王调其他工作。同时,张学良还令我兼管新生活俱乐部和大陆团刊社两个机构的职务。
  同王以哲军长的谈话
  当我尚未就任总部第四处处长职务,住在西京招待所时,六十七军王以哲军长曾去访问过我。他对东北军内部情况感到有些忧虑,一则感觉张举棋不定。拿不准主意;有些偏听一些青年人的意见。希望我最好不要到总部来搅在一起,做不了什么事,反不如在陇南天水专区,还可以在地方做点实际工作。王为我老友,也是我在东北军中所敬佩的一位将领,他同我谈的这些话也使我感到,张同我会见时所谈到东北军内部不团结情况,是有原因的。
  西北“剿共”总部内部组织概况
  当时西北“剿共”总部的内部组织是这样:在副司令的领导下有参谋长和秘书长,以下为办公厅并设有八个处。除第一、二、三、四四个处以外,还有粮秣、交通、军法、军医四个处,参谋长晏道刚,秘书长吴家象,办公厅主任米春霖、副主任洪钫,一处处长徐方(管军事),二处处长闵湘帆(管军需),三处处长马效韩(管总务),四处处长卢广绩(管行政),此外粮秣处处长张政枋,交通处处长蒋斌,军法处处长赵鸿翥,军医处处长任作楫。除晏道刚和徐方、闵湘帆三人为蒋派来的,余均为张所引用的旧部。另外还有政训处处长曾扩情,虽名义隶属于西北总部,但为另一系统。
  我到总部后所遇到的事情
  我到总部任职后,有些人感到诧异,特别是在总部任职的一些东北人,因为我在1931年九一八沈阳事变以前,都是在人民团体工作(九一八沈阳事变时期我是沈阳市总商会的副会长)。“九一八”后,到关内,从事抗日救国工作。突然从政,自己也感到不习惯。我在当时有这样感觉,也许个人太主观,就是在张的部下,有一部分人,把权利地位看得重些,虽然经过九一八这样国难巨变,到关内来共度流亡生活,真正有所改变的并不多。记得张1934年从国外回来,住在上海时,同我谈过这样一段话。他由欧洲返国时,有他的旧属曾远迎到新加坡,也有的迎到香港的,在由香港到上海的邮船上,许多人还是欢天喜地玩扑克、麻将来赌输赢,很少有人同他谈国内外情况和抗日救国的事,言下不胜感慨。在我到总部当时,秘书赵雨时(这个人九一八前,在东北给张办过报,这时他已参加国民党)主张东北人应坚决跟蒋介石走,不要脱离国民党中央,极端排斥一些进步青年。黄埔军校毕业的东北籍的军官人数不多,做些副职,谈起话来,倾向国民党中央。其余一些高级将领,当中有些人感到张偏听青年秘书的意见,而感到不满,并不是在政治方面有什么主张。王以哲军长在东北军将领中是比较开明进步的,能代表一部分人的意见,但多数人还是听张的命令,跟张走的,没有什么自己的意见。但是在张的部下具有政治头脑向左右倾的尽管是少数人,在当时是针锋相对,确有剑拔弩张的趋势,放言高论,相互攻揭。特别是苗剑秋和赵雨时两人,苗是倾向左而赵则倾向右,旗鼓相当,各不相下。在我到四处不久,张即下令把他两人都关在西安东城门楼上交卫队营看管,用以镇定一些议论纷纷不负责任的人,当时这样处理有一定好处。
  但是在这中间曾发生这样一件事情,也牵涉到我身上。1936年春天我任甘肃省第四区行政督察专员,在我离开西安时,我曾为张留一封信,并推荐高崇民、栗又文、应德田、王一叶四人,希望他能留心考察引用。高同张是早相识,但张过去总认为这个人棱角太多,不听使用,栗又文是当时总部上校秘书,应德田是东北大学毕业的,当时也在总部任秘书职。我从国外回来住在西安,同他俩都长相过从,知之较深,认为他们都有卓见有热情,不是—般功利之徒。觉得张对他们认识不够,使他们怀才筹展,深为可惜,建议张能找出时间约他们长谈,并加以考验。至于王一叶比较年轻,同我有师生之谊,识见才学都远高于我,有“青出于蓝”之感,并曾经被我介绍到荆有岩处做秘书(那时荆任豫鄂皖特税局长职),这次由我和荆有岩推荐到总部,张也委任一个秘书职务。但王自到总部后,张从没有找他谈过一次话,这次因苗、赵两人同时被押,他不明真相,同时他对苗、赵两人都过去相识,认为张这样处理不当,给荆有岩写信时对张有些批评。但这封信被办公厅检查出来了,送交张阅,不久张就告诉我说,已将王一叶调回荆处工作。
  王卓然到西安向张献策
  东北大学秘书长代理校长职务的王卓然,这时来西安,对张一年来对当前国内局势,有些举棋不定,表示关心。他带了两个人到西安来,一为关梦觉一为李某,并制定两个方案,一个是向左的,一个是向右的,听凭张来采择。最后张采取了向左的方案,就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记得当时张每星期规定一定时间,来同我们八九个人一同学习这个方案,最后张接受共产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这一正确的方针。我那时虽然在学习,但领会得极不深刻,更不知道有这些经过。
  对桂系和平解决后国民党中央军的调动
  我到西北总部任职后,因为不娴于政治,对一切政务都感觉生疏,尤其对国内政治各方面明争暗斗情况,更是茫然。有一天,我阅到当时《国内军政通报》内载,广西问题,因陈诚亲往桂林,同李宗仁、白崇禧会见,已确实得到和平解决,过去开往西南去打桂系的国民党中央军,将不会再留驻西南,势必将调出。我这天晚上,在办公会上见到张,我顺便问他:“西南问题,急转直下,和平解决,打西南桂系的中央军,将调往何处?”张因我这一问,似乎也引起他的注意,对我说:“我看蒋将把这部军队开往四川,蒋对对湘痛恨,比我们厉害。”但是在第二天的下午,就有蒋的电报到,要调25个团到西北来,张除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外,并约吴家象、黎天才、应德田等,向我们说:“你们几个人先谈谈。”老实说,我对当时国内复杂政治情况是很模糊的。
  关于西北“剿共”总指挥部
  就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蒋介石另委派蒋鼎文为西北“剿共”总指挥,事前并没有同张商量。对于今后西北“剿共”任务,已经由蒋介石直接来指挥,不经过原西北“剿共”总部,这是对张和东北军不信任的一种具体表现,张是已经感觉到的。自1935年冬,东北军同红军接触,遭受惨重失败后,张对蒋的在短时期消灭共产党和红军是有怀疑的。同时,也感到蒋令东北军来打红军,不是善意的,因此从1936年开始,虽然东北军大部分都驻在陕、甘边界,似乎对红军采取包围形势,但只是对峙相据,并无大的冲突。张对我曾谈过董英斌军长,在1935年冬同红军激战时,能率一部分部队突围作战,保存实力,不同红军硬拼,张不但未给以任何处分,并认为他能临机应变,保全实力,未遭到重大损失,这样做法是正确的。总之在我到总部以后,发现张似乎不愿让东北军像1935年冬那样同共产党红军硬拼,不想再做这样傻事了。可他对蒋介石还是坚信能够抗日的,并常对我们说蒋是坚决抗日的,尽管在蒋的幕后有亲日派,张仍表示他拥蒋抗日的坚定信心。
  张学良曾邀阎锡山同到洛阳去说服蒋介石
  1936年秋,蒋介石在洛阳度他五十岁寿辰,张借为蒋祝寿的机会,特用他自己乘坐的飞机,把阎锡山从太原接来,一同前往洛阳,共同说服蒋介石,希望蒋能改变他的违反全国人民意志的“安内攘外”政策,停止国内战争,枪口一致对外。但阎锡山同蒋介石长谈以后,出来向张说:“蒋固执己见,一意孤行,是说不通的。我回晋以后,部署我的军队做守土抗战准备,希你也做你自己的打算好了。”张大失所望,但在回到西安以后,还是不灰心,又给蒋写了一封很长的信,痛切陈辞,有“家仇国难集于一身,东北父老盼塑国军收复失地,有若大旱之望云霓”之语。但蒋收到张的信并未作复,不久蒋介石即到西安,驻节临潼华清池温泉。
  蒋介石在王曲军官训练团的讲话
  蒋介石到西安不久,就在王曲军官训练团召集在王曲受训的东北军和十七路军军官讲话,张学良副司令同杨虎城主任都出席。开始讲话时,蒋独自在台上,张副司令站在台下头一行,杨虎城主任站在第二行。其余军官都排列在后边,约有五六百人,都是由东北军和十七路军各部调到王曲来学习的。蒋说:“当前在我们身边的主要敌人,是共产党,我们应该集中一切力量,来消灭他们。至于日本军,是远在千里外的敌人,我们将来要打。假如现在我们不集中力量来打眼前的主要敌人,而大喊大叫要打几千里外的敌人,那是违反我的“安内攘外”的政策。违反这个政策的,就是反革命,反革命我就要打倒他!”蒋说到这几句话时,声色俱厉,激动异常。在蒋讲完话后,东北军和十七路军的军官,都表示极大愤慨,情绪大哗,极不稳定,感到大失所望,特别是在王曲受训的东北军官。曾记得在蒋的讲话当天晚上,张即召集在王曲受训的主要领导人和队长等讲话,加以安慰。张说:“大家要明白蒋的今天讲话,主要是对我说的,不是对你们,希望你们要安下心来。要知道我们今天是孤臣孽子,谁叫我们把自己东北家乡丢掉了呢?我们应当有最大的忍耐和克制。”这样使大家情绪安定下来了,但从此也更认识到蒋介石反动的顽固本性。
  关于“抗日同志会”的组织情况
  张学良为了在东北军内部培养真正具有抗日救国、复土还乡坚定意志的新生力量,秘密成立“抗日同志会”的组织,吸收和物色有抗日思想的志同道合的人参加。我到西安后不久,也参加了这个组织。会是才成立不久,尚未制定任何章程,只是在参加入会时举行很严肃的宣誓仪式,张学良亲自讲话。在军队中参加的多为团长级干部,文职中参加的不太多。举行仪式时,张有时因公务忙未出席,我曾代表张讲过话。西安事变发生后,这个会已无形解体,竟有哪些人参加我也不太清楚,因为时间短而又有严格选择,估计参加人是不会太多的。誓词共四项:(1)坚定复土还乡的信心和决心;(2)中国人不打中国人;(3)坚决听从张副司令的命令;(4)……
  张学良参加西安围城十周年纪念会并讲话
  1936年10月间,杨虎城主任举行盛大的“西安围城”十周年纪念会(“西安围城”是1926年的事,当时守城的是杨虎城和李虎臣,外边围攻的是刘镇华的部队,刘军围困西安城达八个月之久,因饥饿而死近万人。以后冯玉祥派兵来援,刘镇华兵才撤退,被围始解除),除杨虎城的十七路军参加外,东北军驻在西安的部队和高级将领都参加了这个纪念大会,张亲自参加并在大会上讲话。他在讲话中最使人感动的有这样几句话,就是:“一个人必须具有必死的决心,才可以求生。”讲到这句话时语气激动真挚动人,当时在会场上许多人,特别是参加会的东北军,都为他的沉痛讲话而落泪。虽不能说预兆张将有什么非常举动,但确实给我们这些东北流亡的人一种激励,虽事隔多年而我尚记忆犹新。
  西安市学生举行“一二·九”运动一周年纪念游行示威
  北平学生“一二·九”运动一周年时,西安市的学生举行盛大的纪念会,并游行示威,这是在西安事变前三天的事。学生情绪极为高昂,一定要去临潼请愿,要求蒋介石停止“剿共”,一致抗日。当时陕西省绥靖主任杨虎城、陕西省政府主席邵力子,都出来向学生讲话,劝阻学生不要前往,一再说服都无效果,游行队伍已行进到灞桥①。这时张赶到向全体学生作极其生动和沉痛的讲话,使全体学生受到极大感动,感觉满意,遂列队返回。就当时实际情况,蒋介石确已下命令驻军和宪兵,在临潼布防,学生如敢前来,决以武力对待,其未酿成一场大流血的惨剧。
  西安事变蒋介石被扣留
  从1936年12月12日把蒋介石扣押起来,到12月25日,经过协商得到和平解决。张学良并亲自把蒋介石送回南京,时间虽然仅是十三四天,但在当时确实是轰动全国,甚至也可以说轰动全世界的一件大事。现在所谈的,只是就我所亲自参加和知道的一些事情。
  草拟西安事变八项主张通电稿
  1936年12月11日晚8时左右,接张通知,约我立即到金家巷张的私邸,同时被约的还有黎天才和高崇民。到后,张就对我们几个人说:“今天夜里我要暴动,扣押蒋介石举行‘兵谏’,请你们几位来草拟通电稿。”并指示我们如何起草,提出他的八项主张,就是:(1)改组南京政府容纳各党各派共同负责救国;(2)停止一切内战;(3)立即释放上海被捕的爱国领袖;(4)释放全国一切政治犯;(5)开放民众爱国运动;(6)保障人民集会结社的一切政治自由;(7)确实遵行孙总理遗嘱;(8)立即召开救国会议。当由黎天才起稿,我同崇民参加修改。最后由张核阅即行拍发,同时张对我们说已另给宋子文密电。
  当夜12时左右,我们先后到新城大楼,即杨虎城主任陕西绥靖公署所在地。我曾问张,军事部署怎样安排,他说:“你不要管了,我自有安排。”
  在临潼逮捕蒋介石在西安逮捕中央人员
  1936年12月12日早4时左右,即听到枪声。这是在西安市内,杨虎城的十七路军解决在西安的中央警宪各部队,约两小时左右就完全缴械和逮捕。并知道驻在西安的中央宪兵团团长杨振亚被枪决。当时张副司令、杨主任两人协商分工,由杨主任负责解决西安市内有关蒋的部队和中央人员;驻在临潼蒋的宪兵和卫队,由东北军负责来解决。在早6时临潼部队来电话,知已经开始行动,张学良、杨虎城同我们都是在极度紧张中等待临潼的电话报告。到早8时,已经知道把华清池温泉完全占领,但未发现蒋的踪迹,有人判断可能乘小飞机逃走,也有人说蒋自杀,揣测纷纷莫衷一是。这时部队正在搜索骊山,不久就有消息传来,告知蒋已被擒获,由白凤翔师长和孙铭九营长押送到西安,先安置在新城大楼内。我在旁看张这时情绪较安定,因张很担心,怕把蒋伤害。当时张即对杨虎城说,稍候一时,我们得去见他。杨虎城笑着说:“我不去。”张很严肃地对杨说:“原来是怎样商量的,不但要见他,说好了,我们还要把他送回南京去。”在扣押后当天第一次去见蒋,杨未去,只张一人前往见蒋。
  西京招待所是当时西安惟一的高级旅馆,国民党中央和各地方来的要人都住在这里,东北军一些高级将领也住这里。11日夜里,西京招待所里的所有人员都被杨的部队看押了,许多人未来得及穿好衣服。我记得在逮捕时,中央来的邵元冲曾负重伤,不久死去;东北方面胡若愚(原青岛市长)脸面中弹,由右颊入左颊出,未伤及牙齿和口内其他部分,不久痊愈。
  住在西京招待所的中央军政人员,陈诚、朱绍良、蒋百里、蒋鼎文、陈调元、卫立煌、万耀煌、陈继承等人,东北方面马占山、鲍文樾、胡若愚等。
  陕西省政府主席邵力子,也被请到新城大楼内,暂时限制他的自由。邵的夫人傅学文,曾负微伤,张和杨两人都深表遗憾,并由杨主任夫人去慰问。
  张令我去慰问蒋百里先生,他仍住在西京招待所内未动,原住在西京招待所的国民党中央要人和东北军政人员,都被移送到别的地方去了,只蒋百里先生一人仍留在此地。我去看他时,只穿一件小绸棉袄坐在床上。我代表张先生来慰问,并同他说:“不久张就要亲自来访晤。”我看他很从容,无一点惊怕急躁情绪,并同我谈今后抗日准备工作,但是他的语言,我还有些地方听得不太清楚。在1933年长城抗战时,朱子樵将军来北平,成立“东北热河抗日后援会”,朱将军曾拟约他来参加主管军事。因此蒋介石对朱子樵产生怀疑,认为朱子樵既是做抗日后援工作,为什么要约这样一个军事专家来相助,以后就没有约来,因此我对他有印象。下午遣人为他送去一件羊皮袍,借以御寒。
  张还令我去看唐淮源师长,他是中央第三军的师长,第三军是云南部队,将领多为云南人,为北伐时朱培德的旧部。唐住在西北旅社,当我去见他时,他很战栗,面色也不好,怀疑我是带人去逮捕他。我在陇南任甘肃省第四区行政督察专员时,第三军军部和师部,都在天水,我们有过联系,彼此都很熟。在8月间我接到张的电报来西安,临行仓促,也不知张约我究竟为何事,同时觉得两三天便可以回来,所以就没有告诉他们,三军将领对我有些误会。因为那时正是红军北上,经过邻境甘谷关子镇一带,他们造谣说我临阵脱逃,公开骂我,特别是唐淮源师长,他以为我去看他,必将是借机报复。经过交谈后,他神色安定,表示他们第三军同东北军处境一样,遭到歧视。遂即引他去见张,加以温语,并允许第三军部队,可以靠近东北军驻防各部队,相互照顾。
  关于边业银行经理王景越的死
  张学良在东北办有边业银行,总行设在沈阳,九一八沈阳事变后,将总行迁到北平。1935年,东北军开赴陕甘,边业银行也在西安设立了一个分行,办理一般银行汇兑存放款的事。经理王景越人极老实,当12日早,杨主任的部队搜查在西安的各银行时,也把边业银行同样加以搜查。当时西北“剿共”总部一位职员叫张乃强,寄居在行内,当部队搜查完毕将离去时,张说些不太礼貌的话,被搜查部队的人听到,返回室内,便拿出手枪把张乃强和王景越经理打死。当有人报告,我即赶到行内看两尸横卧地上,即入棺殓掩埋,并报告张,张当时唏嘘不置,杨虎城闻之,也极为惋惜,并厚恤其家属。
  发表杨虎城主任为陕西省政府主席
  张在西安事变的第二天即正式发表杨虎城为陕西省政府主席,一切有关陕西地方行政事宜,交由杨主任负责,特别对我讲,不要推荐人。但杜斌丞秘书长和续世甫财政厅长还是一再向我说,一定要在东北人中物色一些能担任县长和税务局长职务的人,因在陕西人当中一时也找不到这些人,经同崇民商量,推荐数人,交杜斌丞秘书长委任县长和税务局长职务。
  成立设计委员会
  在我到甘肃天水以后,张经常约高崇民谈话,中央很注视他的行动,并传言要逮捕高,这样便把崇民隐藏在杨主任的一位军需处长家里,平常不外出。我到西安后,常同他会面。西安事变的前夕,张把他接出,当成立设计委员会时,请崇民担任主任委员,东北和陕西双方都有人参加,算是一个出谋划策的机构。杜斌丞、李维城都参加,我为委员,多管财政金融和联络各方面的事情,我知道在陕的银行库存硬币还有几十万元。
  国民党飞机来西安上空示威和南京的混乱情况
  西安事变当天和第二天,都有国民党中央空军飞机,成批飞到西安上空,低飞示威,但并未投弹,在渭南华州曾投弹,焚毁几个仓库。听广播,南京方面似陷于极度混乱状态,亲日派何应钦大为活跃,拟乘机夺取蒋政权,置蒋于死地,主张成立讨逆军轰炸西安。当我们通电发出后,知道了蒋介石尚活着和发动这次事变动机,完全是为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并无加害蒋的任何企图,同时张除给宋子文发电报,也给宋美龄发了电报。这样在南京方面内部,多主张用和平方法来争取释放蒋,而不应该诉诸武力。特别是宋美龄在此紧张时期,用种种方法安定一些出身黄埔军校的官兵,不执行何应钦的讨伐令,因此何应钦的阴谋和奸计,未能得逞。
  端纳来西安和蒋介石迁居
  12月14日,蒋介石的顾问端纳携同黄仁霖,乘飞机到西安。端纳是澳大利亚人,原为张的顾问,以后到蒋介石处任顾问;黄仁霖为中国基督教青年会全国协会总干事余日章的门婿,以前也做过青年会工作,后任南京励志社的总干事,又担任新生活运动会的总干事,同宋美龄接近。端纳因为同张是旧相识,到西安以后,就由张陪同端纳和黄仁霖会见蒋。在这两三天内,蒋的心情极度不安,张认为新城大楼蒋的住处室内温度不够,也是为了蒋个人安全,怕出什么意外,所以愿意把蒋接到玄风桥高桂滋军长的住宅,同时距张所住的金家巷私邸也很近,便于保护。但经张几次向蒋相商,都遭到蒋的拒绝,最后有一次孙铭九卫队团长在晚间前往,拟强制其迁居,蒋错误地认为是要处决他,更加战栗恐惧。端纳来后,并有宋美龄的亲笔信。据张对我说:“宋美龄给蒋的亲笔信内容是劝蒋要心平气和地同汉卿(汉卿为副司令的字)、虎城两人恳谈,须知南京方面,内部戏法之中还有戏法,并不如你所想的那样美妙。”同时张也恳请端纳向蒋婉言相劝,这样才能使蒋相信张对他无恶意。当天下午,就由端纳和张陪同蒋,乘车一同到高桂滋宅住下。因为室内舒适和温暖,并阳光充足,蒋这时稍感放心,也在这时才知道张、杨两将军确实不想加害他。
  周恩来先生到西安
  大约是在12月13日,张副司令用自己所乘的波音机,到陕北接周恩来先生,当日到西安②。一天早晨,我刚起床,王炳南(这时王任杨虎城主任的秘书)陪同周先生来看我。我那时住在西安四皓庄,见面后谈询周先生在幼年时期,是否曾在沈阳读过书,因此知道彼此是髫龄同学。那时还是清朝末年,同在沈阳大东关鲍觉寺“官立第六两等小学堂”。记得我当时是在乙班,周先生在丁班,因为每周同作一个图文课题,周先生年少聪敏,才气纵横,每作一篇文章,总是获得老师们的赞扬和推许。并揭示在板报上,供同学们参阅,彼此也都相识。关于周先生当时作文和我的作文,因为每半年举行全沈阳城各中、小学会考,评选时认为优秀者装印成册,这册会考文选现在还保存于辽宁省图书馆。虽然我们已相别二十多年未见面,但周先生的名字,我是记得很清楚的,相见之下欣慰非常,但看见周先生当时面貌清癯,想见在长征后乍到陕北环境的艰苦。
  缪澂流军长在蒋的侍卫左右“献殷勤”引起张对高崇民的不礼貌
  在蒋的周围,也有为张做耳目的人。有这样一件事情,东北军缪澂流军长,在西安事变前几天,蒋在临潼华清池住处曾传见过他。缪在见完蒋后,出来同蒋的侍卫人员献殷勤,自言自语地说:“副司令对委员长是忠心耿耿的,只是近来在周围出现宵小,张副司令耳软,被他们包围。”不知道这些话竟为张所知,在西安事变前的一个晚上,张传见王以哲、缪澂流和刘多荃几位高级将领,张没有什么含蓄的,当面质询缪:“你在临潼见委员长后,竟讲些什么话?”缪当时感到很窘惊惧竟无辞以对,只表示对张的忠心耿耿,言下落泪。张继续说:“你到那里卖糖有什么用处?”这是刘多荃对高崇民说的,想必是事实。因高崇民是个耿直人,心里搁不得事,便对缪存一种鄙视的心情。
  当时国内外对西安事变的反应和阎锡山电报对张的影响
  自从12月12日在西安把蒋介石扣押起来以后,引起国际和国内各方面极大震动,除散见于当时的国内报纸外,我记得有这样几方面的事,颇引起张的注视。就是在国际方面,英国的态度鲜明,表示支持南京国民党政府,并造谣说我们要向蒋索价8000万元;苏联塔斯社的报道,据说,对西安事变也有些微辞,并怕南京国民党政权落在亲日派手里。在国内方面,看到宋哲元和韩复榘相见于泊头镇,所谓“泊头会议”发表模棱两可的电文,其余直接表示态度的不多,都是在静观动静之中;惟阎锡山来电用不少“乎”字,最后还说:“你将何以善其后乎?”使张当时有些迷惑不解其意,很伤脑筋。过去阎对张的呼吁停止“剿共”一致抗日主张表示同情并一同到洛阳,在给蒋祝寿时,也曾向蒋进言,为什么今天又这样说呢?真是令人有些惝恍迷离不可捉摸。但未过两天,接到傅作义的电报劝张把蒋送到太原,张才明白阎锡山念的经。张说:“我会送蒋回南京,不要假手于人。”在西安事变发生后,张也分别派代表到各省去,说明发动事变的原因,并征询各方面人士的意见,太原方面也有人去。
  在西安的银行界负责人士会见中共代表周先生
  当时在陕的银行,除中央、中国、交通、农工、各大银行,还有一些地方银行,在西安事变发生后,有关金融一切事宜,主要由陕西省银行经理李维城负责联系。李原为西北银行经理,为冯玉祥的旧部,到西安来,是经杨虎城的参谋长李兴中介绍。我在1935年,从国外回来,到西安经朋友介绍,认识李维城,感到他具有见地、热情,曾介绍他同张谈过话。1936年春,我再来西安,即住在陕西省银行内,因此成为好友。在西安事变期间,同参加设计委员会,过从更密切,有关金融事,也多借重他。有一天他同我谈,银行界一些负责人,听到中共代表周恩来先生来西安,他们希望能同周先生会面?因此我在会见周先生时就向他讲,周先生说可以的,遂即安排时间,地点在省银行。周先生从陕北来时匆匆,未带什么衣服,只穿一套棉军衣,周先生向我说,你能给我借套衣服吗?因为同银行老板们会见,衣履应该整齐些,别让他们看我很奇怪。会后,听银行界的人士反映,对周先生言论风度和卓见,都表示极其钦佩。
  照顾曾扩情并为介绍同周先生会见
  在西北“剿共”总部任政训处长的曾扩情,在西安事变以后,就令他住在陕西省银行内,张令我随时照顾他,有时过去看他,并为他送些书籍供其浏览。有一天他还向南京广播,劝南京方面,要以营救领袖为重,不要谩骂,不解决问题,南京反击骂他叛变。有一天我告诉他周先生由陕北来西安,你愿见他吗?他表示,周先生是我在黄埔军校时的老师,如肯见我,很愿见他。我就为转达周先生接见他,并同他谈过一次话。据最近我在沈阳会见曾扩情,他说:“我在解放战争时期,能留在这里未走,在西安事变时期,会见周先生,不能说不是一个远因。我感到周先生只要有机会,他就为党为人民做些工作,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和任何一个人。”曾为1959年特赦国内战犯中一人,现在是辽宁省政协的专员。
  宋子文、宋美龄、戴笠等到西安
  在1936年12月20日前后,宋子文、宋美龄和戴笠,都先后到西安。何应钦这一派人,想用武力解决西安事变,现在已经匿迹消声了,时局渐得到澄清和开朗。这时所要谈判的中心问题,就是如何接受张副司令和杨主任所提出来的八项要求,特别是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团结全国民众,枪口向外的问题,并如何对这些问题取得保证,促其实现。他们来到以后,情况急转直下,因此就召开东北军和十七路军高级将领会议,讨论送蒋回南京的问题,许多人对这一问题,都没有什么不同意见,惟对于我们发动西安事变所提出的要求,如何能保证实现,应该作妥善商量,审慎考虑,不能草率从事,也不应操之过急。他们来的人,急于要蒋回南京离开西安,恐拖延时日中间有变,又怕南京方面发生变化。张个人也感觉到国内情况瞬息万变,日本从中策动,汪精卫也从德国急于回国,亲日派还是很活跃,稍一失机,就会有想象不到的更坏变局出现,因此主张不能再拖,也表现出焦急情绪。记得在决定送蒋回南京的前一天,张召集我们东北高级将领开会,张在会上讲了一段极为沉痛感人的话,大意是这样:“我为什么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把蒋介石扣留在西安,主要是为争取‘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假如我们拖延不决,不把蒋尽快地送回南京,那是不是中国将出现比今天更大的内乱,假如因我而造成国家内乱,那我张学良真是天下国家万世不赦的罪人,如果这样我一定自杀,以谢国人。”在他说这番话时,感情异常激动,显示出他对这次事变的纯真性情,光明磊落。因此在他说完话以后,会场中出现一片寂静情景,鸦雀无声,使在场的人都被他的真挚动人的讲话所感动,甚至落泪。
  通过张副司令这番讲话,说服大家对送蒋回南京,都无异议,而对于保证条件,也就无更多的争执。
  在宋子文、宋美龄到西安以后,除同张副司令、杨主任几次交换意见外,并分别约集东北军和十七路军一些高级将领会谈。并提出许多负责保证的条件,但当蒋回到南京以后,都落空了,局面日益恶化。记得在12月25日下午送蒋回南京时张乘飞机随蒋亲往,杨主任送到机场,据杨主任从机场回来对我们讲,蒋在机场时对张和他说:“我答应你们的事,一定照办,从今以后,停止剿共,如果我说了不算,就不配做你们的领袖。”食言而肥,惯于欺骗,应许诺言都丢掉了。
  在西安事变期间张的言论片断拾零
  当时对送蒋回南京的问题上,开会时大家都犹豫不决,张副司令曾讲这样一个笑话,他说:“我们如同抓着一个刺猬,放在手里感到扎手,撂在地上又怕它跑了,那怎么办?”又说:“我们这次举动,一不要地盘,二不要金钱,纯粹为国家为抗日,可质天日,外边造谣传说我们许多离奇古怪难听的话,都是些无稽谣言,都是恶意中伤,不攻自破,不久我想可大白于天下,因此我敢说没有一丝一毫为个人打算的,所以我什么都不怕。”
  在把蒋介石由新城大楼迁到高桂滋住宅后,蒋渐明白张、杨两将军对他并无加害的意识,才开始同张谈。有一天蒋微笑对张说:“我真佩服你的胆量。”意思是说在这样权威下,你竟敢把我扣留起来,是我所想象不到的。
  西安事变的尾声从12月25日送蒋回南京到1937年2月国民党中央军开进西安时期
  对送国民党中央被扣留在西安的重要人员的争议
  张副司令为表明他发动西安事变的坦白心迹,亲自送蒋回南京,负荆请罪,保持蒋的威望,这种精神是光明磊落的。但在行前并没有什么安排,在他走后应该怎么办没有交代,所以当杨虎城主任从机场回来告知我们说:“副司令已随蒋去南京了。”大家都感到愕然,惶惶不安,特别是在东北军内部。当天送蒋的飞机,即停留在洛阳。翌日早张从洛阳给杨主任拍来电报,令杨在明天用飞机送中央被扣留在西安的军政大员回南京,杨主任并决定在当日晚设宴欢送他们。就在这天下午,应德田约我往见杨主任,认为最好等张副司令由洛阳或南京回西安,再送他们这些要人走。杨主任为此召开一个临时会议,王以哲军长也来参加,在这个会上,应德田说完这话以后,王以哲立即加以反驳。认为张既有电报来,应该遵办。应说张到洛阳后,就没他个人的自由,怎能证明这份电报是他发的,是否被迫,应该加以考虑。杨主任听应的话,有所踌躇,但说我已经下了请柬,约定今晚举行便宴欢送他们,变更似不太好,但当时没有做最后决定。我觉这是一个关键,应的说法是有一定道理的。最后杨主任竟按照他的预先决定办,当晚举行送别宴会,第二天就用飞机,把这批中央要员一齐送走。
  在张去南京后东北军内部情况
  在张副司令去后,东北军内部,已失去重心。虽以后张从南京带来的亲笔信,命令东北军将领,在他未返西安以前,必须以服从他的精神听从杨虎城主任的命令,但杨主任对东北军各将领还是有些客情。至于当时在东北军的内部,参谋长董英斌,他久已不带兵,于学忠的部队,都驻在甘肃,在陕的带兵官,只有王以哲、缪澂流、何柱国、刘多荃几个人。王以哲军长在这些人中间,是一个中心,但在西安事变期间,看其言动心情,总是那样不愉快,而对一些青年军官,也具有成见,谈起话来,情绪总是有些急躁的样子,这是我当时的感觉。以后又加上他有病,有些青年人,很怀疑他是装病。就在这时,六十七军驻西安办事处长宋钝如,是王以哲在保定军官学校的同学,他在这样紧张的时期,不识时务的经常有些活动,同东北当时在西北的一些老年军官,如马占山、刘伟、鲍文樾等,请客宴会几无虚日,引起许多青年军官怀疑。是否宋的这种活动,都是有王以哲的指示,甚至有人怀疑王以哲同国民党中央有勾结的谣言,使人深深感到东北军内部分歧可虑。我同崇民商谈,应该在这样紧急情况下加强内部团结,并就此与王以哲军长商量,他也感到有此必要,因此想成立一个机构,吸收东北老少新旧军政各方面的人士参加,但因王有病的关系,我们在进行组织时,又有些迟缓,未等待这个机构成立,就突然爆发了极其不幸的1937年2月2日的事件。
  托派张慕陶来西安和周先生对他的注意
  当张慕陶这个人在西安事变期间来到西安时,我曾在陕西省银行遇见过他,未同他谈过话,只是看他獐头鼠目面貌不善,有些不快感觉,但不知他究为何许人。张慕陶同西北军中许多人有来往,如住在西安的徐维烈(有人说他是徐谦之侄)和在陕西绥靖公署当参谋长的李兴中、陕西省银行经理李维城等,同张有往来。有一天周先生也在省银行遇见张,知道过去是相识,当周先生看见张慕陶以后,表示很诧异,曾这样说:“他怎么到这里来了,要麻烦,要不好,我一定找他谈,要说服他。”事过境迁,我已经不注意这些事了。直至1937年2月2日,王以哲军长被枪杀事件发生,我才明白周先生的政治远见。
  周先生对东北青年军官讲话并去陕北
  据我当时所了解东北军一些青年军官们,主要是争取张副司令回来,一切问题都可商量,如果中央不放张副司令回来,在他们这些人,也确有不惜一拼,来同中央对抗的决心。但并不像传说那样,一定要诉诸武力,去溪口的人面见张时,张对他们有个口头指示,只要你们能团结一致,苦搏一个时期,我是可以回去的,董英斌公开讲他坚持这个主张。有人认为东北军应该赶快退出西安,使中央军早日进驻西安,同要求张副司令回来是两件事,不能作为交换条件。杨虎城主任似感到烦闷,举棋不定,有一天晚上,东北军一些青年军官和干部,请周先生讲话,并希望周先生能表示态度。我尚记得周先生那天晚上讲话时,有这样几句话:亲爱的同志们,我们共产党和蒋介石是十年血债,比你们仇恨得深,厉害得多,不是因为国家民族的危机,我们怎能主张释放蒋介石呢?希望同志们能够很理智地来考虑这个问题,如果打起来,对争取张副司令回来,是没有好处的。我在当时是为周先生这样真挚动人讲话所打动,就不坚持过去的主张,应该从长考虑。但是他们当中有些人,还要求周先生有所表示。我记得周先生当时很严肃地说,我们共产党是有组织的,同你们不同,我来到这里,党中央未给我这样大的代表权,如果你们要我表示,那我只有回陕北向中央请示后,给你们回答。第二天周先生即离开西安去三原,行时我曾送他,郁郁不快,形于颜色,但没有几天周先生就回返西安。
  在2月2日王以哲军长被杀前后
  王以哲军长被杀害的前几天,我同应德田、孙铭九这些人,意见和看法,有些出入,同时也不同意他们那样暴躁情绪,不解决问题。因此他们有些事情,就不同我来商量了,有时开会也不找我参加。2月2日上午,崇民从渭南给我打来一电话,约我同陈先舟(因为蒋斌交通处长被押,当时交通处长委陈担任)于下午去渭南,有事相商。我即约陈先舟一同到“辽宁饭馆”吃饭,拟即于吃过午饭后,到玄风桥一○五师的办事处(即刘多荃师长的在西安的办事处)接洽,以便乘车前往。当我去饭馆后,经过东大街,刚向玄风桥口转弯时,即看见街道两旁,部队林立,警备森严,都手提机枪,如临大敌,阻止我车不准前行。我下车后说明我的身份,我即步行直赴金家巷张副司令私邸。刚到院内,遇刘副官,告我孙铭九团长在中间楼上,我上楼正遇见孙铭九,站在那里,面如土色。我便问他:“出什么事情吗?”孙回答我说:“王军长叫我干了。”我当时听着真如晴天霹雳,精神极感震动,很气愤地说:“你杀王军长同谁商量过,你这样乱杀人你打算怎办!”我并厉声说:“你既有枪,把我杀了吧!”我直扑孙身。但孙铭九这时看我落泪,他也落下泪说:“我敢作敢当,只不愿牵累你们。”适苗剑秋在旁用力扯着我,并阻我大声讲话。这时周先生在隔壁室内听到我的声音,出来看见我落泪斥责孙铭九时,周先生也热泪盈眶,即对我说:“乃赓(是我的号),事已如此,你不要同他们吵了,没有什么用处,你赶紧去找杨虎城主任,问他何以善其后。”我这时便离开金家巷乘车去新城大楼见杨主任。杨主任这时正在他的办公室内,坐在一张沙发椅上,闭着两眼,我便上前问:“杨主任知道王以哲军长被他们杀了吗?”他似未听见的样子,没对我作什么答复,我也不便再往下问了,就到另一个屋内,看见何柱国军长在那里。我问他:“你知道王军长被杀了吗?”他说:“我怎不知道,假如没有人给我送信,我同王将军遭受同样命运。”我便问何:“这究竟是怎回事呢?”何说:“这些年轻人真是胡涂可恨,上了人的大当了。”他告我说这是有人阴谋策划的,我当时真是如坠云里雾中,迷惑不解。为什么要这样做,打算怎的,感到痛苦难过得很。
  就在王以哲军长被杀的当天下午,东北军的青年军官,又在新城大楼内,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并请于学忠来讲话。于当时泪痕满面,我尚记得。我在痛哭中说,你们拿枪乱杀人,我是坚决反对的。这时应德田也在座,怒目视我,虽未出声,我内心在想“二二”事件的造成,他要负一定责任的,这样做法,不但未得到他们所预期结果,反而因“二二”事件王以哲军长等之死,扩大在东北军内部的猜忌和分裂。
  在“二二”事件的第三天,杨虎城主任找我谈话时很严肃地对我说:“中央军将进驻西安,你去问问孙铭九团长和刘启文师长,他们部队什么时候离开,他们几个人(指应、孙、苗三人)打算怎办?”我当时很不愉快地说:“张副司令走时叫我们听杨主任命令,主任吩咐我做什么,我当然要做什么。可是我的上面还有秘书长和参谋长,不应一切都要我来做。主任即命令我去,我可以去找孙铭九团长问他怎办。”我随即往见孙铭九,把杨主任的意见传达,孙当时表示:“我遵从张副司令的命令来听杨主任,叫我怎办我就怎办,叫我死,我就自杀。”我并向孙说,你可以写一封信,以便我向杨主任复命。当我把孙的信交给杨主任并口头传达孙的讲话时,杨主任冷笑说:“他能自杀吗?那很好,有日军少壮军人精神,怕他不能吧?”回来我又往见周先生并把杨主任和孙铭九两人讲的,向周先生复述。周先生说:可以叫他们先到陕北去。我说怎走?周先生说派刘鼎送他们。驻在西安的东北军十五师和卫队团两部分军队,请示董英斌参谋长,即由董率领和原西北总部全部人员,都一齐西行,先到邠县集合。当时因无交通工具,均徒步行军,有些人还携带眷属,老幼妇孺狼狈不堪,凄惨景象,真是令人不忍目睹。
  代表杨虎城主任去高陵会见缪澂流军长、刘多荃师长
  当孙铭九、应德田、苗剑秋三人已去陕北,驻在西安的东北军已经西开。有一天(大约在春节前几天),杨主任又约我谈话,态度是和善的,但表现出来有些惊慌不安样子。对我说,我想麻烦你,请你到高陵去一次,代表我会见缪军长和刘师长。因为驻在三原的十七路军,近来发现在高陵县城外围,特别是在西北面,东北军正紧张地构筑工事(三原距高陵只有30华里)。这样是否会引起双方部队的误会,请你代我去向缪、刘两位解说,局势演变到今天这样地步,不能再出别的枝节,对双方都是不利的。时间大约在春节前几天,我知道高崇民还在刘多荃那里。因此我也急切愿同他见面,尽管“二二”事件造成东北军内部的不团结,但我想缪、刘两人,同我尚有一些旧关系,不会对我有什么怀疑。因此我即持杨虎城主任的信前往,当时随我一同前往的,有刘澜波和燕庚奇两人(刘当时任第四处第一科长,燕为总部办公厅的秘书)。司机对从西安到高陵一段路程极生疏,走几里就要问路,正在军事戒严时期,到处受到驻军盘诘。从大早启程,一直走到天已昏黑,才到达高陵城外。城内禁闭,戒备森严,叫喊多时,才开城门把我们放进去,并将我所带去的警卫员枪支解除。让我们三人到一个小屋内等候,约有—个多小时,未出来见我们。我实在感到有些不耐烦,即同他们传令兵说:“我们从早到晚,还未吃饭,请你给我传达。”少顷,缪军长和刘师长就在不远的一个房间内会见我们,崇民也在座。我把来意向他们两人说明,并将杨主任写的信面交他们。吃过晚饭后,便把我们几个人送到一个中等铺小房来住。第二天早晨起来,推门外望,街上行人断绝,各商铺也全关门闭户。我们在房内静候他们派人来接我们吃早饭,但等到午间12时,还未有人来,我们不能随便外出。燕庚奇首先怀疑,是否他们要把我们扣留在这里?刘澜波坚持说不会这样做,我也说,缪或可能,刘不会这样做,况且崇民还在此,不会的,但也感到焦急。一直到午后1时,他们才派人来接我们。吃过饭后,我便同他两人开始谈话,最后决定给杨主任写一封信,由我带回,说明修筑工事是为警戒,绝无他意。晚饭,缪招待我们,同缪未谈其他有关系的事,对刘多荃我曾询问过今后你要怎办?他颇羡慕商震(启宇)的作风,一样可以生存下去(商是刘的盟叔),我未置可否,我默观他们得意忘形的样子,特别是缪澂流兴致勃勃,甚至说今后可以不受任何约束的,可自由的发展了。我对崇民说,你应该早日离开此地,他说不久芳坡能送他走(是刘的号)。因我深知:缪澂流对他有些很不谅解的,不能不提高警惕。在晚间我们谈到王以哲军长之死时,我同崇民怀念老友,都不觉落泪。第二天早晨,我便离开高陵返回西安向杨主任复命。
  参与赴三原敦请杨虎城主任返西安的一幕经过
  东北军一一五师和卫队团撤出西安后,不久国民党的中央军就开进西安,顾祝同也进驻西安。顾祝同同周先生、于学忠、何柱国、孙蔚如会见,西北总部办公厅米春霖主任为顾祝同接风举行一次便宴,我也参加了。但在顾祝同未到西安前几天,杨虎城主任已经往三原去了,经他们大家商量认为杨主任不在西安,一切交接事宜,不太好办,经顾祝同提议,应派员去三原迎接杨主任返西安。当时决定由黄杰、王宗山和我三人前往,黄杰代表顾祝同,王宗山代表孙蔚如,我代表于学忠、何柱国。我们到三原后,会见杨主任,说明来意,翌日晨我们即返西安,过几天杨主任也来西安。这时国民党中央已发表孙蔚如为陕西省政府主席,杨虎城主任仍任陕西绥靖公署主任。
  最后国民党中央政府发表于学忠为江苏省苏北绥靖公署主任,驻在淮阳。过去随董英斌参谋长西去的旧西北总部人员,都停留在邠县一带候命,这时又折回东去,就食于苏北淮阳。
  (1963年9月)
  *作者1936年5月任甘肃省第四区行政督察专员兼天水县长,9月任西北“剿总”第四(行政)处处长。
  ①原名浐桥,以下不另注。
  ②周恩来是1936年12月17日到西安的。 

文史资料存稿选编:西安事变/全国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