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将军对学生的一次讲话
王世芳
在这国家民族存亡的危急关头，1935年12月9日，北平各大、中学学生在中共地下党的领导下，举行了大规模的抗日救亡的学生爱国运动，掀起了全国人民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和丧权辱国的《塘沽协定》、《何梅协定》的热潮，反对蒋介石政府卖国投降继续内战的政策，发动了全国人民的抗日救亡运动。1936年12月9日，西安学生在地下党民先队(中国民族解放先锋队的简称)的组织领导下，为纪念“一二·九”学生运动一周年，发动了大规模的罢课运动，举行了盛大的游行、示威。要求停止内战，团结抗日。先是西安各大、中、小学开展了“歌咏队”、“宣传队”、“读书会”等形式的救亡活动，组织了广大的青年学生。“一二·九”这天早晨，他们在学联(即学生联合会)的组织带领下，高唱救亡的革命歌曲，高喊抗日爱国的革命口号，浩浩荡荡地向西北“剿总”司令部出发，向张学良将军请愿，要求张学良将军接见。到达总部以后，由张的一位将领代见了学生代表，说张已去临潼开会。(临潼为蒋的驻地)接着请愿学生又向陕西省政府进军，要求陕西省主席邵力子接见。当时西安高中学生站在最前面，我还清楚地记得，邵穿的是长袍马褂，个子不高，头发已经开始灰白，他斯斯文文、慢条斯理地对学生讲，说什么学生在校，应当发愤读书，“读书就是救国，救国不忘读书”等等一大篇“救国”道理。结果被学生的口号声轰走。跟着请愿学生一路高喊救亡口号，高唱救亡歌曲又向新“陕西绥靖公署”出发，向杨虎城将军请愿。因杨亦去临潼开会，由杨的一位将领代为接见。他首先赞扬学生运动一番，接着说杨主任对学生的爱国热忱，非常钦佩。最后还是劝勉学生发愤求学，以读书为重等等。学生听了不满意，即时离开新城，群情激昂，一路高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枪口对外，齐步向前……”向临潼出发。西安距临潼，大约五十华里。此时日已偏西，学生尚未午餐，大家都忘记饥饿，好像也无饥饿的感觉，一路秩序严整、声势浩大，在学联指挥下，奔向北门火车站。当时西安军警如临大敌，荷枪持棒，竟开枪打伤了一个小学生，游行群众、情绪激动，愤怒地向前，军警一路阻挡也无济于事。到了车站，不但看不到机车头，连车厢也早已运走了。此时学生痛心疾首，热泪盈眶，群情激昂，浩浩荡荡一路步行向临潼方向奔。我还记得，这天北风凛冽，气候严寒，途中又冷又饿，又累又乏，行至中途，西安各界爱国同胞送来馒头大饼之类吃的东西。我们一路边吃边走边唱歌。歌声激昂，响彻云天。当行至灞桥前“十里铺”时，忽被大队骑兵前来阻止，横塞桥梁，不让通过。正在此时，张学良将军赶到，他深知学生如强行到临潼，一定会造成流血惨剧，所以即时赶来劝阻学生。游行队伍看到张学良将军赶来，非常高兴。即时高呼：“拥护张副司令抗日救国”、“打回东北去”、“打回老家去”、“收复东北失地……”张学良将军即席向学生讲话。我还记得他未着军装，身穿一件黑色皮大衣(或长袍)，精神抖擞，红光满面，年龄约近四十，同一位随从人员，站在野外土岗上讲话。开头他说：“同学们，天快黑了，临潼不要去了，你们有什么意见，我可以代为向最高当局转达。”接着他注目扫视了一下学生动静，继续又说：“灞桥已经封闭，你们也过不去……”下面群情激动，口号之声，彼起此落，不绝于耳。张将军此时感动得几乎泪下，接着又讲：“同学们，你们的爱国热诚我非常感动，你们的爱国行动，我决不阻挠，但是现在天快黑了，你们赶快回去。你们的要求，我一定转达。你们的要求，也就是我的要求，也许我的要求比你们还更迫切。你们的意见，我一定向最高当局转达……”下面又是一阵骚动，口号歌曲之声大作，“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枪口对外，齐步向前，不伤老百姓，不打自己人”、“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口号歌声震天动地，并要求即时去到临潼向蒋请愿。张将军看到学生声泪俱下，继续又讲：“如果你们执意要去的话……”说到这里，好像有什么难以出口的隐衷、不便直言。下面又高呼口号“打回东北去”、“打回老家去”，最后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内心很激动地又讲：“你们喊打回东北去，打回老家去，我张学良不要回去吗?我是东北人，我不愿打回东北去吗?我张学良不是不爱国的，不是不爱家乡的。我国难家仇集于一身。现在东北失地未收，华北又沦陷大半，平津也岌岌可危，我的部队天天都喊打回东北去，打回老家去……”讲到这里，下面同学大部都落了泪，东北籍同学痛哭失声。口号声、歌声、哭声、喊声连成一片。“谁愿意做奴隶，谁愿意做马牛……”、“枪口对外，齐步向前”、“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张学良将军此时感动得声泪俱下。最后又提高嗓音说：“同学们，你们爱国，难道我不爱国吗?请你们相信我，我决不会欺骗你们，请你们放心，我保证在一个星期之内，用事实答复你们，达到你们的要求。请你们回去，如果在一星期内达不到你们的要求，你们可以……”同学们听了最后几句话，无不感动流泪。最后擦掉眼泪，振奋精神，即时整队转回西安。一路上高歌猛进。“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前面有东北的义勇军，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回到了西安城，已经是万家灯火了。
果然不到一个星期，第三天早晨的即12月12日，我们还在睡梦中，就听到西安城内枪声四响，黎明以后才听说把蒋介石逮捕了，把国民党在陕的重要大员，全部扣留了。不久看到西安报纸登出张、杨两将军的抗日救国“八大主张”。张、杨对蒋实行“兵谏”等，真是晴天霹雳，大快人心，人心大快。这就是震动全国、名闻中外的西安事变。
(1982年6月)
*作者当时系西安高中学生。
文史资料存稿选编：西安事变/全国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