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事变简记
金骧平
张学良将军发动团结抗日舆论宣传的片断
1936年，我是西北总部张副司令办公厅的卫队长，建制在王玉瓒卫队一营。在4月间，张副司令从延安回来，精神非常饱满，在他的同行人员中多了一个人，事后知道是红军代表。当时夏宝森承启副官指引说：“金弟，你办公厅的警卫责任，今后更重要啦，一要警惕，二要绝密。”
春夏之际，张副司令上班，我要时刻巡视办公厅的岗哨。有一次高福源等候见张副司令，在空闲时对我说：“金老弟，想看白山黑水有希望啦……”高的示意，促使我万分兴奋，但不解真实情节。
不久，有一次谭海副官长随张副司令上班时指示我，要利用警卫的方便条件，严密注视晏道刚参谋长办公室及其家中的来往人员和行动，每天要及时汇报①。
6月份开始，经常有两位师级以上官长与张副司令同车到总部上班，张副司令下车后到自己的办公室，红灯就亮啦，跟来的师军长们就坐在外客厅，等候呼唤。有一次牟中珩师长在空闲时对我说：“他们这些人是随从参谋，张副司令经常征询有关攘外和安内的一些问题。”后来我知道是张副司令考验他们对团结抗日的看法，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
在6月下旬，西安气候炎热，有一天张副司令左额贴块白药布，可解牙痛，在办公厅门外散步召唤我：金万普进来。然后问我：“东北家乡有信否?何、牛两师情况都知道否?”我回答说：“高福源、刘德福向我谈过。”张副司令又问我：“你有什么想法?”我当时有些紧张，竟错误地回答说：“高福源团长和我无关系，刘德福是第二军的同事。”张副司令看我所答非所问，气愤地说：“我问你的是，剿共损失两个师的问题!”我才明白，又做了回答说：“报告副司令，何、牛两师损失半年多啦，中央不给补充，参谋长办公室的战斗序例表，都无有一○七师、一○九师的番号啦。再打下去，如何打回老家，收复失地……”张将军从容地打了个手势说：“不要急嘛。”事后，王启象副官告诉我：“金弟，副司令是在测验你呢。”从这起我思想中有了数。
在9月17日午后3时许，谭海副官长把我叫到客厅，在场的有办公厅主任米春霖、李铨少将、夏宝森副官等人，谭海问我：“你毛笔字怎样?”我回答说：“我历来带兵，没做过文书工作，但还可以写!”夏副官接着说：“明天‘九一八’，如有人在南院门附近贴标语，或学生游行示威的，要协助要保护他们安全。明天总部门前也要贴些标语，枪口对外，打回老家去!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放弃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米春霖主任说：“标语可由办二科洪钫、郭维城他们写。”这时张将军由里屋走出来说：“总部门前人杂不方便，办公厅的人不好去张贴标语，还是卫队写吧。但要在明天起床前贴好……”
9月18日，张将军亲自在西安南院总部门前给西北各界抗日示威游行群众讲话。②
在12月9日，王玉瓒卫队一营负责蒋介石临潼华清池行辕警卫任务，我率手枪排驻在灞桥警卫副总司令在途中的安全。
王玉瓒营长于午前乘摩托车来到灞桥命令我：“如有学生游行示威贴标语等，要协助，要保护他们的安全……”随后车向忱校长来到灞桥找我并说，他们去华清池请愿抗日，市内到灞桥20多里地，学生一定口渴，要我替他们准备些开水。还说，我们的行动已经报告张将军啦!
其目的是先通知我路过灞桥避免冲突。
当时驻在华清池的蒋介石，业已知道西北各界人士、学生要到华清池向他请愿抗日，就命令要以武力镇压。午后张将军亲自到十里铺和王玉瓒营长把游行的队伍劝回西安市内。
围抄国民党陕西省党部
在1936年8月29日午后3时许，谭海副官长很匆忙地召唤我：金万普进来!然后他接着说，副司令命令你，要机密行动，带兵50名，迅速跑步到省党部，控制所有的警卫宪兵和宪兵驻地，最好避免战斗，不伤人才好，然后通知你们王玉瓒营长派兵增援。
当时杨森林少尉协助我，集合士兵准备行动，再打电话报告王玉瓒营长。之后，我们唱着军歌，跑步通过省党部门前，以捉逃兵为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我率两个班控制了省党部门卫的宪兵和角楼的宪兵。杨森林少尉率手枪两个班越墙闯进省党部宪兵排驻地。一枪未发地完成了任务。
机要参谋孙铭九等6人，乘车来到省党部进行搜查省党部所有的办公室，营救了被国民党捕去的革命同志。此刻王玉瓒营长也率兵前来增援，等驻在革命公园的宪兵连前来挽救时，我已率部离开了现场。
我率手枪排回到总部时，国民党特派的参谋长晏道刚斥责我说：“你率兵去省党部，是谁的命令?你要听候军法处分。”
张将军随即将这个重大的问题，电报南京的蒋介石，汇报围抄经过，蒋回电批示：“应置免议”了事。
“双十二”临潼华清池捉蒋
1936年10月，蒋介石到临潼华清池避50寿，实际是整顿东北军，督战“剿共”。
10月16日，张学良副司令命令王玉瓒卫队一营到华清池，负责警卫行辕的任务。
王世民连、马体玉排为行辕正面的警卫，王金铭排、匡德润排为华清池到灞桥以东公路上警卫步哨。
金万普手枪排进驻灞桥镇两侧警卫步哨以及一些机要任务，如注视登记全国各地军政大员往返华清池的行动……
邵兴基骑兵连驻在十里铺，是西安东门到灞桥间骑巡公路上的警卫。
在12月11日午夜，王玉瓒营长乘摩托车由西安城来到灞桥，紧急命令我：要在晨3时前率部出发，冲击华清池，兵谏蒋介石，不要伤害他。“就是要活的”，其他卫士、宪兵抵抗者，格杀勿论。任务是：由华清池东墙便门冲击五间厅蒋介石的卧室，战斗信号是：鸣枪3声开始行动。王营长传达了命令后，乘车飞驰华清池给王世民连马排王排下达捉蒋命令。由于匡德润排驻在灞桥较近，也来到灞桥接受任务。③
就在王玉瓒营长来到灞桥下达捉蒋动员令之前，张学良将军曾派将校军官六人，乘卧车一部，大卡车四辆，在黑夜之间只看清有白凤翔师长、谭海副官长，以及卫二营长孙铭九。
随即召集驻在灞桥的金万普手枪排，前来灞桥集合的匡德润排，以及增援的卫二营王协一连官兵，传达捉蒋动员令：“张副司令被蒋委员长扣住啦，要营救张副司令，就必须捉到蒋介石……”关于战斗任务是各自完成自己作战行动。
我率领手枪排和匡德润排，以及卫二营官兵乘着卡车于12日晨3时许，由灞桥出发向华清池冲击。我率领手枪排到达华清池门外临潼公路上，下了汽车，于4时许到达任务地——华清池东墙便门。刚站稳脚，就听到战斗信号“三声枪响”，我手枪排杨森林少尉，率石志忠手枪班越墙破开东便门，我率自动枪各班闯进东门。随即战斗开始，歼灭了驻地巡查的宪兵，经荷花池东墙向五间厅冲击，当时有个口气很大的人斥责说：“你们反啦……”，当即被石志忠班一枪打死，掉到荷花池内。事后知道被打死的那个人是蒋介石的少将萧秘书。
我率手枪排冲到五间厅时，王玉瓒营长等也同时到达五间厅，在蒋介石卧室里只见假牙、黑斗篷、衣物、文具俱在，但人不知去向。王玉瓒营长命令我：“继续搜查。”同时向城内报告张将军战况。张将军用电话命令：“卫队要在早7时前捉到蒋介石，否则以叛乱治罪……”
在这战况紧张的情况下，我率手枪排武力搜索。不多时，石志忠班长在五间厅东侧，后山墙根发现一只鞋子。“是蒋介石的”，我立即派石志忠报告王玉瓒营长，随即卫队一、二营官兵同时搜山。
骊山坡度只有三四十度左右，荆棘满山，难以攀登，官兵们只好携手登山，随时要消灭逃到后山的国民党宪兵。我率部攻到骊山山腰时，天已渐亮，我部刘元政排附和翟德俊班长，在山腰一块大石头后面找到了蒋介石，他们大声向我报告说：“蒋委员长在这呢!蒋委员长在这呢!找到啦，找到啦!”
随即王玉瓒营长，以及卫二营长孙铭九都来到蒋介石的面前。战士们连推带搡地把蒋介石推下山来，只见他光着头，赤着脚，穿着白睡裤，古铜色夹袍，冻得打寒战。
我们把蒋介石押到华清池门外公路上，此时蒋介石已察觉这次兵谏他的、抓他的人是张学良的卫队，于是蒋就赖在公路上坐着，死也不上汽车，并扬言：快叫你们张副司令来!
我们卫队一、二营官兵都围在蒋介石的身边，我曾说：报告校长，张副司令请校长进城!蒋介石发怒说：“我不是你的校长，快快地叫你们张副司令来。”在这紧迫的情况下，卫二营长孙铭九等人强制把蒋介石架上汽车，押赴到西安皇城。当时王玉瓒营长留下处理善后和清扫战场，我率部和匡德润排乘原车为押蒋的先头部队，然后回到西北总部办公厅工作。
我们卫队一、二营完成华清池捉蒋任务后，当日午前10时，张学良、杨虎城二位将军在西北总部礼堂，召集西北军政干部讲话，公布捉蒋经过，将八项主张通电全国，成立西北抗日联军军事委员会，将卫队一、二营扩大为军委卫队团。
西北抗联军委卫队团和“二二”事件
西安事变“双十二”完成捉蒋任务后，原西北总部卫队一、二营扩编为西北抗联卫队团(王玉瓒营长调升六四三团团长)。
孙铭九升任卫队团团长兼卫二营长；
王世民升任卫队团卫一营营长；
贾陶调任卫队团卫三营营长；
金万普升代卫队团特种兵队队长兼机枪连连长，步炮连长孙巨魁，沈连峰代。高枪连、手枪连正编中，就发生了“二二”事件。
在1936年12月25日张学良将军亲自送蒋介石返回南京后，张将军就被扣留，何应钦发动大军压境潼关，进行“讨逆”。国民党《中央日报》大肆挑拨离间，用贿买许愿，软硬兼施的伎俩，使有的人升为军长，有的人被许愿为省主席。
当时西安局势极度紧张，主题就是营救张将军的和与战的问题，释放国民党军政大员和放回50架战备飞机的几个主要问题，因之元老派和少壮派军人产生了矛盾。如：
当时孙铭九派其二营于文俊连长，枪杀了王以哲军长以及徐方、蒋斌、宋学礼等人。
一○五师师长刘多荃，派人枪杀了高福源，高是中国共产党派回来做抗日统战工作的。
刘多荃师长还派人将于文俊剖腹挖心。刘多荃率领一○五师从渭南前线回击西安，敌对孙铭九。
于是，东北军内乱就给国民党趁火打劫的机会，随即胡宗南部三四个整编师十余万人，先头部队强行军到达咸阳首阳山一带钳击西安。樊崧甫部几万人，还陆续增援中，由潼关西进讨逆，业已进驻渭南附近。空军不断地示威，还有时轰炸，大的内战有一触即发之势。此时东北军内部仍在内乱斗杀中。
在2月2日晚，周恩来亲自同王启象副官和王世民营长、金万普队长说：“孙铭九团长的行动营救不了张将军，违背西安事变的初衷，请你们的部队千万不得参与孙铭九的行动，你们是孙团长的部下应力谏孙铭九离开西安化险为夷。”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抗联军委李铨少将、人事处长李宇清建议我和卫一营长王世民说：“咱们千万不得参与孙铭九的行动，后果不堪设想，对不起张将军，如果继续下去两败俱伤……”④
孙铭九在扩团前没有联系，他虽然派来孙聚魁为步炮连长，尚未正式到差，也无济于事。于2月3日晨，天还未亮，孙聚魁回队说：“卫二营刘凤德连长对孙铭九团长不利，情况紧张……”要我派兵一连执行任务，以及保护孙团长的公馆。
当时战况紧张，内乱仍在斗杀中，抗联军委副官处命令我：率领特种兵队将粮秣器械及粮秣处东关库房护送到三原。我随即将上项任务，请孙聚魁传达给孙铭九团长，并请示抗联副官处护送部队少去一个排，即我原领导的手枪排，在孙聚魁率领下将孙铭九送出西安，投奔云阳红军驻地。
1937年2月4日，西北抗联改编为甘肃绥署，撤销了卫队团部，国民党强制命令卫队各营要在4日早5时前离开西安。
王世民卫一营为甘肃绥署警卫撤退邠州。
刘凤德二营、贾陶三营、金万普特种队西撤长武待命。
我率特种队西撤长武第8天，即2月12日，甘肃绥署留守处李铨少将派汽车将我押回西安。国民党西安行营命令，声称在华清池捉蒋时，蒋介石卧室的斗篷、印信、文件被我手枪排劫走。 国民党西安行营为什么扣押我，向我追索劫物呢?原因是“双十二”华清池捉蒋时，钱大钧主任负伤坐在荷花池亭子里看见我，再就是我们卫队把蒋介石押到华清池门外公路上时，我跟蒋介石说了话，还因为我身上佩有军校受训时蒋赠给的佩剑，促成了不良的后果。不久真相大白，但我业已被押一月之久，并已被撤职。后来李铨少将、李宇清处长将我保释，随即与杜维纲等人流浪逃亡了。⑤ (1981年10月)
* 作者原名金万普，时任西北“剿总”张学良办公厅卫队长。
①晏道刚参谋长办公室门前就是我派的岗哨。张副司令总部的机要秘书洪钫，郭维城的办二科，就在参谋长办公室对面。——作者注
②参加抗日游行示威的有韩其英东望小学、车向忱竞存小学、孙铭九学兵队、王玉瓒卫一营、周文章卫二营，以及西安各学校和各界代表，大会记录的机要秘书是郭维城。
③张将军于12月10日由华清池回西安城时，在灞桥停车，谭海副官长通知我，要我替卫队二营在灞桥设置一连驻地，随即卫二营王协一连、沈连峰排官兵50人增援驻在灞桥。
④王世民卫队一营，金万普特种队都是王玉瓒老卫队，由北平闯出来到西安的，特种队官兵大多是由卫队一营调拨来的。并且有周副主席的指示，以及同学们的建议，根本没有参与“二二”事件的行动。
⑤杜维纲原职东北军工兵团少将团长，在西安事变前后，是张将军最亲密的抗日统战工作的同志。
文史资料存稿选编：西安事变/全国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