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十二”事变经过的概况
白志钧
“双十二”以前杨虎城将军的政治活动
在《何梅协定》以后,日本派了五六个人由华北来西安,住在花园饭店,要求在花园饭店设立一个特派人员的机构,进行间谍活动。杨先生(指杨虎城将军)拒绝接见,并不允许在西安设立什么机构,立即促其出境。他们在西安游览时,杨先生派人监视活动,并拒绝照相。
1936年夏,高崇民由汉口来陕,住在三原县东里堡杨宅数月,和杨先生商量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事情。当年秋,高崇民由三原移住西安城隍庙后街王维之家,以便和张、杨两将军商量事宜。
1936年大约在春夏之交,杨先生着我(白志钧)派一个可靠的汽车司机,开一辆载重汽车,汽车内装有军用的东西,名义上是接济榆林军队之物,而实际上是给红军送的汽车。通过我们防线与红军接近地区,红军做出拦截军车的样子,开枪躬击,将东西和人员一概抢夺而去,以便掩人耳目。开车的人负伤,在王劲哉旅养伤,而实际押运人员就是红军人员。
1936年夏,杨先生名义上是受蒋介石命令,坐镇韩城“剿匪”,而实际上是借机会和红军方面进行联系。我记得当时红军方面派代表到韩城和杨先生见面,杨先生着我将这位代表接到一家商店里。对这位代表的吃饭、住宿、安全,全由我负责。住了六七天,这位代表走的时候,我们派了九头牲口载驮了九个箱子带走了,箱子里装的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为这事杨先生还给前方旅长武勉之写信,着他保护,送过本军防线。但没有给武说内情,使武不知道是往榆林去的,还是向别处去的。
1936年冬,杨先生以视察军队为名,坐飞机到榆林安排军事后,又乘飞机到太原和阎锡山联系,进行反蒋抗日活动。为了在太原多住几天,怕蒋方怀疑,住在正太饭店,托病不出,又给西安打电报着我用飞机将其私人医生石介人送到太原,表示治病。我和石介人在太原飞机场下飞机后,看见有个日本符号的飞机也在降落,飞机内下来了五六名日本人,后来我到正太饭店吃饭时,看见那五六名日本人也在那儿吃饭。因此我问杨先生:“怎么这里也有日本飞机和日本人呢?”杨说:“这里就有日本的特务机构,所以以前我们不让到西安来的那几个日本人在西安组织机构,进行活动。”
1936年春,杨先生曾派代表蒲克敏和山东主席韩复榘联系,又派人到四川和刘湘联络,我曾听杨先生在客厅和韩、刘派来的代表谈论抗日问题。
西安学生在1936年“九一八”纪念日向杨先生请愿,要求发枪抗日。杨先生答复了请愿学生以后,回到家里说:“九一八事变政府不抵抗,使日本人没动一刀一枪占了东北,《何梅协定》后,华北也将要落到日本人手里。中央老是‘安内攘外’,再‘安内攘外’下去,华中也要沦陷哩!国家就要灭亡!”
12月9日,西安学生联合请愿,经过南院门“剿总”司令部、北院门省政府和新城绥靖公署,向临潼蒋委员长请愿,要求抗日。学生请愿团离开新城后,杨先生即坐汽车到金家巷张副司令家和张商量后,张副司令坐汽车在半路赶上学生请愿团。张当时对学生们说:“你们一天都没吃饭,你们先回去,我到临潼去代表你们向委员长说。”学生坚持要去,张一再拦挡,学生要求张副司令给他们答复,张副司令说:“我们三日以内用事实给你们答复。”
“双十二”前夕捉蒋的安排
1936年12月9日晚,杨先生由张副司令处回到“绥署”对我说:“明天蒋介石由临潼到王曲去,给军官队讲话。我们决定蒋由王曲讲话后回西安时,就以止园作为蒋的行辕,留蒋当晚在止园住宿,准备就在止园将他扣留。”又对我说:“明天下午我们要请蒋的所有随员在新城吃饭,饭后都到易俗社看戏。”叫我带领卫士队在易俗社内外和附近街口安排警卫,不能走脱参加晚会的一个随员,全部扣留起来。我记得参加晚会的随员有:朱绍良、陈诚、陈继承和钱大钧等。
我当时的安排是:在易俗社门外和附近街巷口都安排了军衣卫士,客人们只认为是对他们的警戒保护,实际上另有我们的作用。在易俗社里边的安排是给每一个随员的随从配备了一个便衣卫士,这些卫士在表面上都装做招待人员,对客人们殷勤招待。
在晚会期间,我看见张副司令看了一会儿戏就走了,杨先生在场陪着客人们看戏。戏至中场,朱绍良因酒醉呕吐要回去。这时我心中着急,当时我想如果他走了,对扣留他的任务怎样完成。正在着急,忽然杨先生招我说:“派人将朱主席送回招待所。”我当即派申明甫用汽车将朱送回招待所。9时已到,仍未得到扣留蒋介石的消息,这边不敢动手,我非常着急!杨先生忽然离开座位,装着小便,对我说:“你回新城给王菊人秘书说,叫他去问那边的消息。”我到新城对菊人说了,菊人间罢回来对我说:“蒋在止园只休息了一会,就回临潼去了,”我即转告杨先生,杨先生对我说:“戏毕后,你把汽车预备好,戏完,你把他们都送到招待所。”
另外,蒋介石开到西安准备“剿匪”的军队,约有两列车军队,停留在车站西头(当时称军用站)未下来,这支军队是蒋介石为了坐镇临潼指挥军事而带来的基本队伍。当时为了压制解决这一支部队,着孔从周(旅长兼炮兵团长)率领炮兵团将大炮布置在北城墙上,准备用炮消灭这支队伍,后来因为蒋已回临潼,当夜又将炮兵团撤回。
“双十二”在临潼捉蒋的经过
1936年12月11日晚上,杨先生对我说:“12时张副司令要来到新城,你将公馆办公室安顿好,并在办公室周围派人妥为警戒。”杨先生和张副司令商量关于捉蒋的事情,杨先生又对我说:“你不要离开电话,听临潼的电话。”
据我所知,当时的军事安排,由我们的特务营(营长宋文梅)担任扣留西京招待所住的蒋介石随员,由孔从周担任压制扣留蒋系统的军政机关——警察局、宪兵、省政府、飞机场、保安司令部等,在飞机场扣留了军用飞机四十余架。在临潼担任捉蒋的是一○五师,参加的主要人员记得有刘多荃、白凤翔、孙铭九等。
12日6时左右,宋文梅带领特务营将西京招待所包围,所有住在招待所的蒋系随员,全部都被扣留。邵元冲越墙逃跑,被士兵枪击中弹,负伤而亡。经查人数,只少陈诚一人,就在招待所内到处搜查,陈诚藏匿在衣柜内,经发现后,将其扯出扣留。据说当时陈诚惊恐万分,不肯出来,情况非常狼狈。
12日早6时左右,杨先生着我去省政府,接邵力子主席和他的夫人傅学文到新城。我到西华门时,孔从周的部队和驻在省政府的蒋系宪兵约一连人,双方开枪,我不能到省政府去,回告杨先生,杨着我给邵打电话,要接他到新城。因枪声已起,秩序混乱,电话没有打通。后来孔从周将邵由省政府找见送到新城,杨着邵暂住我的卫队,由我担任安全和生活责任。
当时听说,傅学文越墙向八家巷逃走,被兵枪击,身负微伤,杨先生得消息后,即时派人将傅送西华门省立医院治疗。邵闻知傅负伤在医院,要求到医院去看傅的情况,我当时对邵说:“现在外边很乱,让我去医院看看情况。”我到医院问过大夫后,对邵说:“傅先生负了点微伤,身体很安全。”邵才放心。邵在我队住了十余日,蒋回南京后,邵移住在止园,邵临走时对我队招待他的人员很感激!
钱大钧在临潼受伤后,送到西安,也住我们卫士队,给以保护招待。以后,杨先生让将钱送到何柱国(东北军的骑兵军长)处治病。
万耀煌当晚住在花园饭店,特务营派兵将其拘留。搜查万的士兵叫康健,搜得万的手表一只,我当时告知王菊人秘书,王着我保存,并说:“以后咱们有用处。”
12日早5时左右,杨先生派随从副官王金鳌带领装甲车队,担任西安至临潼之间的巡逻任务,沿途收缴了宪兵和警察局便衣队的几支枪。当时临潼、西安、三桥、咸阳等车站都是蒋的兵车,大约是万耀煌和陈继承的部队。
12日早晨发现有马志超(西安警察局长)的警察大队约一二百人,由革命公园向东前进,当时即由我们部队包围缴械,将其解决,马志超逃跑。将宪兵团解决后,在宪兵团团长家中搜寻团长,这团长正在院内,听到枪声,貌很恐慌,被士兵打死在院中。因为宪兵平时仗势,对我官兵进行压迫欺负,士兵恨之入骨。
12日早6时,张副司令和杨先生仍在新城公馆办公室等待临潼捉蒋的电话,命我守着电话,听候消息。这时临潼来了数次电话,最后一次电话说:“将华清池附近各处全都找遍了,没有找到蒋,因为对方在华清池边抵抗,有些侍从被打死在院内,约有7点钟了,蒋尚无下落。”接电话后,张和杨先生离开座位在房内转来转去兜圈子,研究办法。杨先生向张副司令说:“打死了咋办?”“逃跑了咋办?”张说:“如果打死了或逃脱了,那就乱了!”杨先生说:“他们要打的话就和他们打。”张说:“一方面打电话叫他们再细细沿山寻找,一面再派人去临潼协助。”杨先生说:“现在我的部队都派有任务,留下来的只有卫士队。”张副司令说:“那么就派卫士队长带卫士队坐汽车去。”杨说:“白队长对华清池一带的地理很熟,那就叫他去。”我说:“卡车都派完了,现在没有汽车。”张说:“那就叫我的卧车和侍从车去。”杨先生说:“两个车坐不了几个人,把我的卧车和随从车都坐去。”我说:“那我就马上去。”杨先生对我说:“你去有三个任务:首先协助临潼部队搜寻人,人家开枪你不要开枪,要活的不要死的。第二,到渭南去,把渭南的保安队布置好,在渭南赤水山口、沟口和紧要路口防备蒋偷跑过去,要派能认识蒋介石的人。第三,你把刀带上,将临潼的保安团长的头拿来,这是要死的,不要活的。”张副司令对我说:“你完成了任务,把你的卫士队改编为卫士大队,你给渭南保安队长说,他完成了任务,把他升为保安团长。”
我和卫士队士兵坐汽车来到华清池,看见院内池内和五间厅前边打死了几个人,我细细看了一遍没有蒋介石,又到蒋介石住的屋子里去看,看见蒋的被子在床上,被窝还有热气,衣服、袜子和鞋都在屋子里放着哩,又看见桌子上有蒋的镶牙床。刘多荃师长就在五间厅指挥军事,刘当时指着房内南边的窗子对我说:“蒋介石就是从这个窗子钻出去翻墙跑了。”我就跳出窗外察看了情况,窗子的南边就是山根围墙,我看见墙上还有人扒墙的印道痕迹。刘又和我到墙外,我看见南边山上和东西山上都有兵站岗,兵与兵相距只有五六尺,一直布置到山顶,像天罗地网一样。我当时想,蒋向南向西都跑不出去,北边也有严密的警戒,当然也跑不了。东边是中山,林园树木很多,只有这个路可走,但向东去是个深沟,沟尽处就是山根,仅有一线的斜坡路叫鸡上架,形势很险要,人要通过,必须翻沟,就是俗语所谓“鹞子翻身”,小伙子可以通过,肯定蒋介石由这个地方不能过去,东边山上还有兵在把守。因此我对刘师长说:“我们可以集中些兵力,由这个山坡挨排逐步齐齐向东搜寻。”刘同意我的意见后,我说:“我还要去捉拿临潼保安团长。”刘对我说:“保安团我们已经解决,团长早都跑了,找不见。”我说:“我到渭南还有任务。”
(李百朋记录整理,1961年1月)
* 作者时任第十七路军总部卫士队队长。
文史资料存稿选编:西安事变/全国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