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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事变目击谈

蒋百里


  (1936年12月 日)
  余于十二月十一日乘机由京起飞,赴陕谒见蒋委员长,报告此次赴欧美考察经过。当日抵西安,下午二时驱车至华清池谒见委长。承垂询甚详,谈约一小时,辞出。华清池为古代沐浴胜地,征尘甫卸就一过,顿觉遍体轻快。四时许,由华清池折回西安招待所小憩。移时,即应张杨公宴。盖张学良、杨虎城二氏于是日傍晚邀宴各方来客,余等亦在被邀之列也。全行抵张宅,适张学良赴蒋委员长宴未归,仅有杨虎城氏出而款客。少顷,张自驾汽车匆匆而至。与张并坐司机位次者为陈调元氏,后排为蒋作宾、陈诚、陈继承、卫立煌。诸事宴毕,余等辞出,返招待所休息。
  招待所系一“人”字形建筑物。冠裳云集,客中颇不寂寞。余等聚谈至十二时半,始各归室就寝,劳顿终日,不觉遽然入梦矣。翌晨,曙光未起,闻枪声四起,疑系军队凌晨演习,初未介意。俄而,机关枪声大作,辨为实弹射击。然犹以练习打靶,决未料及祸变发于俄顷。也未几,枪声由远而近,似在咫尺之间。时余伏案整理文稿,室未下键。有一青年排达而入,询余姓名毕,即日:“请先生至客厅休息”。语未毕,两健卒挟余出。
  厅事中,首先触余眼帘者为一年约七十许之抗日宿将。此公曾躬与甲午之役,姓吴,德国语甚流利,余之旧雨也,渠于最近奉委为军事参议院参议,老怀感篆。陈院长(调元)过徐时,坚请随行来陕,谒见蒋委员长,而伸谢悃。陈氏语之曰:“公老矣,公之悃忱当为代白,毋劳跋涉也。”吴不听,毅然登车随行,遂与余等受同一之待遇。
  其时,中央来陕各要员先后集于厅事中,均愕然不知所以。余前所见之青年营长,气势昂藏,似负监守之责。余等询以究竟,渠喟然叹曰:“公等有年纪的人那知我们青年的苦闷。没事,没事!放心,放心!再过一小时真相当可大白。”
  果也,未及半小时之久,外间送来第一次号外,有“张杨兵谏”之语,旋有第二次号外,第三次号外,如蛱蝶之纷飞,如鹅掌之乱舞,余等皆得一一寓日,皆不禁为委长安全虑。
  余等枯坐达数时之久。陈院长香烟饷客,且曰:“诸君欲吸香烟,每支价五角”。青年营长闻语,遽命侍役速取香烟。于是陈院长高价居奇之技俩不得售矣。是日下午五时,监守者移居余等于楼上,每室守兵一人。六时许,张学良来向余等拱手曰:“惊动,惊动!对不起,对不起!”遍历各室而去。
  余等自朝至暮未尚进食。灯火既上,监守者始嘱仆役为余等备食。炊就,即为守兵攫食一空。连炊五次,余等始得食。招待所主人宁波产,青年军官频频怒掴其颊,盖责其招待未周也。食竟,何柱国(东北军军长)于于然来,仍呼余为老师,执弟子礼,甚恭。余漫应之。
  二十五傍晚,杨虎城设宴为余等饯行。余戏谓之曰:“昨为阶下囚,今为坐上客,真余等之谓矣。”满座皆大笑。二十六日上午九时,余等至飞机场,杨氏遣队莅场欢送余等。遂于军乐悠扬声中凌虚而归。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国民党政府国史馆档案]
  

西安事变档案史料选编/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云南省档案馆,陕西省档案馆合编.—北京:档案出版社,198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