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在一九三六西安事变内幕纪实-为了事变和平解决和张将军恢复自由*
王化一
张学良将军1934年1月8日从国外归来后,等着蒋介石接见,在这一个月中,我多次和他晤谈。一次是他回国的次晨,在上海莫利爱路二号寓所一同吃早点,他畅谈游欧感想。
又一次是在上海百乐门饭店的舞会上。我和章士钊先生在闲聊,发现张学良将军和一位外国友人在楼下饮茶观舞。我下楼问他:“如果蒋先生不理我们,或者和我们希望距离很大,怎么办?”他说:“蒋是最讲现实的,我们还有几十万军队的本钱,他不会不理我们。目前我们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回北平,掌握起自己的军队,整顿训练,待机而动;另一条是拥护蒋介石,完全听他的。但是,走第一条路,首先必须得到日本人的谅解,受他们的摆弄,不然在华北是待不下去的,我们能这样做吗?我张学良决不能屈膝事仇,甘做汉奸,这条路是绝对不能走的。要想抗日复仇,打回老家去,单靠我们几十万军队是无法对日本作战的,即使加上中央军,也不见得于事有济,必须全国一致,再得到世界上同情我们的国家的援助,才能对日本作战。”那时候由北平来上海看他的旧部下很多,大部分主张抗日,但也有人主张和日本妥协,在华北苟安一时。
再一次,是2月9日在杭州西冷饭店。他已接受蒋给他“豫鄂皖剿匪副总司令”的任命,心情愉快,正准备到任后的计划。他告诉我:“蒋先生固执地认为你和王卓然是国家主义派首脑,我竭力替你俩辩解,保证不是。今后,我们要忠实地同蒋先生合作,特别是要和黄埔系骨干接近,注意东北大学,东北中学(张兼东北大学校长,由王卓然秘书长代理;我是东北中学校长)两校,不让国家主义派渗入。”又说:“复东会已得蒋的谅解,不但同意存在,还可以发展,应当在‘拥蒋抗日’的目的上健全起来,你可以同王卓然、高崇民、阎宝航等商量一下。此后,我们要忍辱负重,埋头苦干,互相勉励,在品德、事业方面共同进步。”当时,他认为只有拥护蒋介石统一中国,国家才能得救。后来他和蒋共同组织过“四维学会”。他对蒋介石抱有幻想,同情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
中国共产党的抗日主张得到全国人民的拥护,流亡关内的东北军民受到的影响更大,人心的趋向是联共抗日,和张接近的进步青年主张尤力。当时我同高崇民、阎宝航、杜重远、王卓然、卢广绩等六人在上海曾给张一函,谈了这方面的看法。以后,东北军与红军接触屡遭损失,不但抗日还乡、雪耻复仇无望,连仅有的一点本钱东北军,也将全部赔光。加上共产党对他多方争取,使他逐渐趋向联共抗日。
1934年夏,我随张将军在武汉。1935年9月他调往西安,我因东北中学在湖北鸡公山,四维学会班底留在武昌,也被留在武汉。张学良同何成浚私谊甚厚,张曾频嘱多和他联系。1936年12月1日晚,何招待武汉的国民党军政官员,我也被邀。席散后,何留我稍停,问我有同张联系的密电本没有?我说有。何说:在洛阳为蒋介石祝寿时,在钱慕尹(大钧)办公桌上看到拟好的密稿,内有调东北军全部出陕,先到苏、皖一带,然后入闽,使与共产党和杨虎城隔离等语,请急速电告汉卿,早做准备,但要守密。我当夜给张将军发了“华密”电报。
12月12日下午,何成浚来电话问我:“接到西安什么消息没有?”我说:“没有什么消息。”他说:“西安发生兵变,详细情况不明,可能是刘多荃部有问题,据说蒋、张两人和中央将领均被扣押起来。”我请他得到确实情况随时告知。没过两小时,何又来电话,说:“据陇海路钱宗泽局长电话告知:张学良和杨虎城叛变,把蒋委员长扣押起来,一些随蒋去的高级文武官员,也一律被扣,并且有伤亡,事态正在发展中。”他嘱咐我要镇静,不要外出,有事找他协助。我当即用电话通知乔方(留在武汉的东北军炮兵旅长),彼此商量了一下应变办法,随即把密件和电本一齐烧毁。晚间,湖北省政府委员兼保安处长丁柄权来明月桥看我,他是四维学会三常务理事(黎天才、我)之一,也是武汉复兴社的书记,和我结为盟兄弟。他匆忙地告知我说:“刚才复兴社开了一个会,重点是怎样营救委员长和如何监视在武汉的东北人。你是主要对象,有人主张对你不利,你如果愿意逃走,我亲自送你过江,先到租界,然后设法逃出。”我略加思索后,告诉他说:“我不走。你既担保,我不能连累你全家,感谢你的厚意,请你也不要多在我这里耽搁。”他走后不到半小时,武昌公安局长蔡孟坚带着警察和几名便衣闯进我的住室,起先还略微客气,向我追要密电本,我说烧毁了,他说要检查一下。我即操起电话,找何成浚,说明我这里的情况,还说看情况蔡局长还要不客气呢!何叫蔡听电话,仅听见蔡说:“这是开会决定的,请主任负责好了。”于是蔡变了态度,郑重地对我说:“请你不要离开这里,以免发生意外,在这里我们好保护你。”并把带来的人分布在我住所的四周。25日深夜,街头鞭炮锣鼓齐鸣,卖号外,张学良释放蒋介石并亲自送往南京。26日早晨,监视我的人撤走。
12月31日,蔡孟坚亲自送来戴笠电报,邀我和四维学会中几位东北的理事立即去南京,商谈重要问题。1937年1月2日午后我乘客机于5点10分到南京。接待我的周伟龙说,戴邀我们是为了解决西安事变善后问题,原计划张回西安后,把他左右人事更动一些,拟约四维学会中和中央较为接近的人去。但情况骤变,昨天军法会审后,张副司令已被监禁到陵园孔祥熙公馆。今天听说西安方面将有军事行动,戴于昨晚去溪口见蒋,请我们在此稍候。
晚间,王卓然同杜超杰由北平到达,也住中央饭店。3日,郑介民来中央饭店,说戴笠仍未回来,请我们勿急。晚间,阎宝航由西安飞返,他说他去西安是应宋子文和宋美龄的要求,并得到张学良同意,为传达张不久就回西安的消息和要杨虎城放回扣留的飞机等等。并说西安方面已同意放还飞机,但因张学良被扣,群情激愤,战事有一触即发之势。刘哲、莫德惠亦应何应钦电邀,夜车到达。
4日午前,在中央饭店,阎宝航、王卓然、关吉玉、吴瀚涛和我会商如何营救张将军的问题,决定由我、吴瀚涛向戴笠联系,阎宝航、王卓然向宋子文联系,请莫德惠、刘哲向何应钦联系,分头进行。我们主张:第一,无论如何不能对西安用兵;第二,必须释放张学良,才能彻底解决西安问题。戴笠由溪口回来,请我们几人吃晚饭,他说:“我和宋子文部长一同见委员长,力请从宽处理张副司令。宋部长带回委员长给叶楚伧秘书长亲笔函件,请他转达林主席,务必通过对汉卿先生的特赦令。但今天中央开会时,争辩很激烈,特别是戴传贤等一班元老,主张处以极刑。经宋部长力争,林主席极力调解,结果准予特赦,严加管束,留京察看。又经宋部长争辩,只取消‘留京’字样,宋部长已赌气返回上海。目前西安方面,已有军事行动,诸位和张副司令及在西安的东北军政首领,关系密切,请共同商量办法,一方面顾全‘中央’威信,一方面要和平解决,并请转达在南京和北平的东北人士,保持安静,以免更生枝节。”我们把上午商计的结果,向他陈述,请他再去溪口,并说明张副司令不释放,西安问题不易解决。饭后,我同吴瀚涛往首都饭店见莫德惠、刘哲交换意见;阎宝航、王卓然搭夜车赴上海找宋子文。
5日,杜重远自上海赶来,也参加会商救张的办法。南京对西北用兵空气甚浓,大家都极为忧虑。莫德惠和刘哲见何应钦,何请两人斡旋,但要求西安方面必须绝对服从“中央”,将释放张的问题推到蒋介石身上。
6日晨,报上发表了西安各将领的歌(5日)电,要求释放张学良将军。国民党中央发表调动陕、甘军政大员,派顾祝同、刘峙为两总指挥准备对西安作战等等,形势更为紧张。晚7点,戴笠再邀我和吴瀚涛吃饭,说同意我们4日所谈意见,拟要求蒋、张同时出名,阻止双方军事接触,准备和谈。又说今天上午和副司令晤谈,他已同意,并希化一、涤愆(吴瀚涛)能持他的亲笔函件,赴西安一行。他又说,宋部长昨晚已去溪口,他即赶去同宋部长一起商量,阻止洛阳大军前进。今天和张副司令谈了很久,他反对用兵,并盼和委员长见面,戴笠还谈到在监视张将军问题上,他同何应钦的争执。他们两人争向蒋介石请求归自己派人监视,最后由蒋介石指示,内部(大门以内)由戴笠派便衣特务负责,外部由何应饮派宪兵把守,去看张的人,何、戴均有权核定。戴笠又说,副司令这几天饮食方面,颇不习惯,求我找他常用的厨师来南京照顾他。我说:“照你这样安排,副司令是不是一时回不去西安了?”戴笠连说:“那不一定,那不一定。”散后,又到首都饭店,告知戴笠所谈经过,并转告莫、刘两人,戴同意他们明天见张。
7日上午莫德惠、刘哲和张见面,张极为伤感,认为战端将起,有违初衷,叫莫、刘两人往见何应钦,劝阻用兵。他认为对西北进军是何应钦的主谋。莫、刘两人离开陵园,即往见何,转达张将军意见,何同意暂停前进。莫、刘当晚即去上海,找宋子文、黄绍竑等。夜,刘健群来访,他说中央明知对陕用兵,损失甚大,但又不相信张回陕后真能遵照中央意旨去做,所以探询与张有关系的东北人士的意见。刘与何应钦关系密切。
8日,戴笠自溪口返南京,带来蒋介石亲笔信,一给张学良,一给杨虎城及西安各高级将领,同时张学良也准备了给杨虎城和东北军高级将领的亲笔函件。午后4点,戴笠同我和吴瀚涛去见何应钦,何表示中央决意谋求和平解决,绝对不对西北用兵。解释过去他对东北军将领种种误会,并出示几件“中央”有关“决心抗日”的文件,希望我们两人为了和平去西安一行。何应钦是签订《何梅协定》,迫使东北救国会停止工作,强令东北中学迁出北平的主持人,他所谓“中央决心抗日”云云,只是给我听听而已。我向他说:“张汉卿、杨虎城和东北军、西北军将士们的目的,只是为了抗日,待委员长答应他们的要求,汉卿先生立即送他回京。此次何部长表示要对西北问题和平解决,给我们看了中央决心抗日文件,更有蒋、张两公亲笔函件,我们愿意去西安一行。但有一个问题,西安必定有人要问什么时候能恢复张先生的自由,我们怎样答复呢?”何应钦说:“你们此行就是为了和平解决双方的误会。军事行动停止,和平实现,汉卿先生即可回到西安,希望两位能代为转达西安有关人士。”谈了一个多钟头,由戴笠陪同到陵园孔公馆,去见张学良将军。
见面后,戴即离开,我们谈了两个多小时。我对张说,要想捉人,为什么不在纪念周的会上,可以不动一枪,就一网打尽。张说:“你是事后诸葛亮。事先总是希望能用说服的办法,使他能和我们联合一致,共同抗日,接到你的电报,和他当天斥责黎天才的情况(11日,张派黎天才见蒋,表示希望共同抗日,遭到蒋的痛斥,并对张加以严厉批评),这才肯定他不但不能接受抗日主张,反而相逼过甚,迟则必发生意外,因之临时决定。白凤翔、刘桂五等行动又不恰当,闹的破头乱齿,致使蒋先生受了伤害,还使他随行人员遭到伤亡,出我意外,非常抱歉。中央扣留我,西安将领发出歌电,何应钦调兵遣将,战事有一触即发之势,如果发生冲突,必使抗日力量因内战而受到损失,和我初衷完全相反,这是最令人痛心的事。”说到这里痛哭失声,我们两人同时落泪。监视人员借换茶为名,进来张望。张将军边说边由抽屉里取出写好的两份遗嘱交给我,一份给他家庭,一份写给张作相、万福鳞、于学忠、王以哲等全体东北将领,表示如果造成糜烂地方不可收拾的局面,他将自杀以谢天下,以明夙志。我看完他的遗嘱,有一种说不出的悲痛,勉强安慰他说:“你看局势真的到了最后关头吗?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尽最后一份力量,即使决裂,也不能轻言牺牲。你不是常说吗?中国是亡不了的,何必如此悲伤。”遗嘱使我深受刺激。关于我到西安后见杨虎城将军、东北将领和有关人士如何谈话,他都给了详细指示。并说:“孙铭九、应德田等可能对你有误会,但崇民、鼎芳(王以哲)诸人是了解你的,不过你要注意。”最后他说:“四小姐(赵媞)能来一次最好。”我回旅馆后,同杜重远联名发给阎宝航、王卓然一电,请
他们即返南京晤商。1月9日晨,王卓然由上海来,阎宝航已同莫德惠、刘哲赴奉化见蒋介石。早9点,戴笠来交给我蒋、张各一函,我即同吴瀚涛乘机起飞。11点40分抵郑州加油,驾驶员说西安机场联系不上,还说西安机场见飞机就扣,拟折回。我在机场发电,终于等到西安回电,才由郑州起飞。一点半前后到洛阳,顾祝同、刘峙、贺衷寒等,早得到何应钦电话通知,在机场等候。晤谈约20分钟,顾、刘两人说希望此行能打开僵局,和平解决。我们请他们严厉制止前方接触,等候好消息,并请设法和西安以电话联系,通知王以哲,告诉我们到达的时间。
下午2时许,由洛阳起飞,4点左右到西安,王以哲、高崇民、卢广绩、孙铭九诸人来接。我们下机后,驾驶员即调转机身,拟回飞。我告诉孙铭九,留住驾驶员,好好招待,事毕我们仍乘原机回去。在汽车上我问孙铭九:“副司令说你们有人对我有误会,是吗?”孙笑着说:“我们是一致的,都以副司令的意志为意志,哪有这回事,副司令和你开玩笑呢!”一行到西京招待所,略为交谈,即由孙铭九陪我和吴瀚涛见杨虎城将军。
杨先问张将军的情况,我们将蒋、张两份亲笔信交给他,并把张将军的话转达,他说大家一起谈谈吧。在一个大客厅里,大家围坐在一个很大的圆桌周围,除杨将军外,有东北军、十七路军高级军政人员,博古(中共)、马占山、鲍文樾、米春霖等均在座,挤满了一屋子。杨将军简单地介绍几句,我将张将军的话转达一遍,吴瀚涛做了补充。东北军的团长刘佩苇,掏出手枪往圆桌上“拍”地一放,大声喊着说:“不放副司令,一切谈不到,我全家老婆孩子一大堆,都准备牺牲。”杜维刚团长也嘟嘟嚷嚷,听不太清楚,两人都是示威的样子。我估计可能是孙铭九等人事先布置的。末了,杨虎城将军说:“大家听到张副司令意见,好好考虑考虑,回头我们再开会商讨办法。”就散会了。晚间,在设计委员会开会,杨将军没出席,秩序很好。大家一致同意张将军不愿局势破裂的诚挚愿望,双方停止军事行动,但必须:(一)即日释放副司令回陕主持一切;(二)蒋介石必须实行诺言;(三)“中央”军撤回原防;(四)俟和杨将军商洽后再派代表去南京商谈。
晚间在米春霖公馆同东北军高级将领恳谈,详述张将军面嘱转达的要点:(一)东北军和东北各阶层人士团结一致,不要给蒋有可乘之机拆散我们,只要能精诚团结,我就能回去,否则回去也没用;(二)和杨虎城将军及十七路军密切团结,不受国民党的离间;(三)和国内务方面同情我们的人士,设法联系,取得支持。这次我了解东北高级将领多数主张和谈,少壮派军人态度激烈,表示张不释放,即干下去。王以哲军长,对这种情况很忧虑,但没有明确的主张。
会后,高崇民来寓,我们谈到翌晨4点。他认为东北团体如果保持坚定团结,张还有恢复自由的可能,否则不仅他的回来无望,东北军前途也不乐观。最后谈到了中共的主张和中国前途,他比较乐观。
10日早晨,我同吴瀚涛再见杨虎城将军。杨谈蒋的信要杨和各将领息兵听命,不要为共产党所利用,许以改编后的种种优越待遇。张的信主要讲应以抗日救国为前题,为了达到事变之初衷,应当双方和解。认为引起内战,谁胜谁败,都要损失抗日力量。杨说:“我不同意张副司令亲身送蒋,自投罗网,但抗日救国的主张,我和张副司令始终是一致的。昨夜已同东北将领和有关各方交换过意见,遵照张副司令意见,停止军事行动。关于张副司令恢复自由,军队改编、待遇、善后诸问题,须双方协商,然后决定。”杨并表示;个人去留毫无成见,一俟局势稳定,能够全国一致抗日,他可以无条件地牺牲一切干下去,否则可以出国考察云云。
午前,王以哲军长来,他面色苍白,显有病容。他力主和谈,切盼副司令归来。午后,我再访米春霖、鲍文樾、马占山诸人,请他们促进东北人士团结,不要感情用事以至发生过激行动。晚,孙铭九来,他说:东北军,尤其少壮军人,一致要求张副司令回陕,否则不惜一战,胜则实行原主张,败则加入红军。我将张将军在我来时所属咐“我能否回陕,全在大家能否团结一致”的话,反复向孙转述,他没有反应。
10日午后,杨虎城将军和东北将领已同洛阳联系上,前方军事行动已停止,洛阳即有代表前来,此行任务已告一段落。
11日晨,我同吴瀚涛到杨虎城将军处辞行,杨让我转交一封给张将军的亲笔信。王以哲等人到机场来送。王咳痰带血似不能支持,请他回去休息,他说洛阳派祝绍周来谈,即将到达,他即在机场休息候迎,以免多一次往返颠簸。
来时已征得戴笠同意,赵四小姐同行。同机的还有胡若愚、张振鹭等,他们是搭机到郑州转北平的。上午11点起飞,午后4点到达南京。晚8点,往见何应钦,他对我们说了些赞誉之辞,我们也转达了杨虎城将军和东北将领的意见,他对要求张将军回陕问题,避不作答。
12日早晨,戴笠自溪口返南京,即来晤谈。他谈了宋子文去溪口情况,说:“宋部长和委员长闹脾气。”我估计情况不妙。他问我西安满插红旗,军人帽徽也和红军一样,确否?我笑笑说没注意。午后米春霖到达,即偕同杜重远、吴瀚涛、王卓然等会见莫德惠、刘哲,交换意见,大致如下:(一)向各方努力,使张将军恢复自由;(二)东北军要避免分化,消除分歧,团结一致;(三)东北军和十七路军已见裂痕,应力求团结;(四)要注意少壮派可能冒险行动,破坏和谈。
晚7点半,戴笠邀我同吴瀚涛见张,报告西安之行及米春霖到来情况。张将军精神较为愉快,说:“我心平气和地尽我最大力量挽此危机,保存国家元气,准备抗日。”并批评了蒋介石“抗日必先消灭共产党”的主张,正颜厉色地对戴笠说:“不但东北军、十七路军应当同中央军团结在一起,中央军和红军也必须团结在一起,全国抗日力量,都须团结一致。只要全国一致抗日救亡,我个人生死安危,无足计较。”张将军用讽刺的口吻对戴笠说:“雨农,你的特务工作怎么做的?连这样重大行动,事前一点也不知道?”戴说:“副司令,我过于相信你了。”9点,孔祥熙、贺耀组两人来看张将军。归时,同戴笠到首都饭店看赵四小姐,戴说明天他陪赵往晤张将军。为了防止检查,赵把东北军将领托带来的密件都暗记在心,毁掉信件。她极聪明,看两三遍后就能背诵。戴问她,杨(虎城)、王(以哲)、于(学忠)诸位有没有信件给副司令?他可以转交,赵答没有。赵见张将军以后即去上海,后来她自动要求陪伴张将军,数十年来患难与共,是张学良将军唯一安慰者。
13日午前11点,米春霖、贺耀组、戴笠陪同张将军飞往奉化。14日米春霖自奉化飞返南京,携有解决西北问题甲、乙两案,15日返陕。起飞前我去送行,何应钦、邵力子等也去了,西北情况又紧,何紧握米手,说:“国家安危,在此一行。”
以后,西安和南京方面的谈判,改由杨虎城将军派出正式代表进行。结果是:蒋介石背弃亲自许下的诺言,用威胁、诱骗等手段,分化瓦解了东北军和十七路军,逼使东北军调离西安,长期囚禁了张学良;强令杨虎城出国“考察”,抗战开始时加以囚禁,最后杨惨遭杀害。
*本文作者为东北中学校长,四维学会常务理事。
张学良在一九三六西安事变内幕纪实/远方编.-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