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作宾-关于新疆工作的考察报告
中共陕西省委党史研究室
我5月6日去新疆，参加了分局统战工作会议(5月12日开始，27日结束)、分局扩大会议(6月1日开始，9日闭会)与牧区工作会议(6月30日开始，7月11日结束)。共参加会议37天，7月21日返回，来回共两个月零16天。现将我了解的情况简报如下：
解放后，新疆党团结了各方面力量，努力奋斗，艰苦工作，进行了生产建设，已获得显著成绩。但又在民族、宗教、牧区等工作中发生了偏差，走了弯路，以致影响到干部团结。自二届党代表会议后转变过来了，工作导入了正轨，收到很大成绩。这主要表现在：
(一)坚决执行了二届党代表会议的精神，纠正了偏向，端正了政策，安定了社会秩序，稳定了人心。
(二)稳定地进行了全疆农业地区的土地改革。
(三)争取回来了流窜的哈族，并进行了安置。
(四)军队与地方都进行了医疗工作，特别在牧区影响更大。贸易工作亦有很大成绩。
(五)农业区与牧业区的生产，都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六)扩大了民族民主统一战线。
(七)加强了干部团结，绝大多数干部的政策思想水平，大大提高了一步。
(八)兴修了水利，建立了农场、工厂、矿业，培养了少数民族干部。总的看来，在执行政策上是贯彻了慎重稳进的方针，工作大大前进了一步。
一、关于牧区工作。新疆的畜牧业，主要在北疆的阿山、塔城、伊犂三个专区。其次是南疆的阿克苏、喀什等地。全省以畜牧业为主的有21个区及畜牧业占相当比重的33个县。大小牲畜约有1900多万头。主要经营畜牧业的有哈萨克族、蒙古族、柯尔克孜族、塔吉克等四个民族。人口约60万，占全省总人口的13%强。所谓新疆的牧区工作，实际上就是这四个民族的问题。
自从二届党代表会议后，牧区工作，从执行方针政策上看来是完全转变过来了，因而工作是循着正确的方向前进了。现在工作中虽有缺点，但这是工作过程中一般的正常现象。自二届党代表会议后，各地畜牧业都有发展。据牧区工作会议上汇报：阿山发展的较快，平均增加了25%。伊犂因在镇反中错捕了一批牧主，影响较大，还未恢复过来。总的看来，解放后一般牧民的牲畜发展了，而牧主的牲畜一般的都下降了。过去没有牲畜的贫苦牧民，现在慢慢的有了牲畜。社会秩序完全安定了，畜牧业是发展了，但还有许多具体问题，需待解决。群众对我们一般是相信了，但在一些问题上仍抱有观望等待态度。牧主尚有顾虑，牧工工资需要整顿，贫苦牧民的生活生产问题，亟需解决。只有处理好这些问题，畜牧业才能得到更进一步的巩固与发展。
由于军队与地方干部做了许多工作，帮助了牧民的生产，收购了牧民的土产，供给了相当的生活资料，所以逐渐地改善于牧民的生活。
牧区环境，在条件比较困难的情况下，同志们以高度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克服了各种困难，完成了党交给的任务。许多同志并下苦心学会了民族语言和文字。有些同志为了便利工作，还用自己积蓄的津贴买了马，为了作统战工作贴钱招待等，这些都是很可贵的。由于有这些同志的艰苦努力工作，党的正确政策在牧区才得以实现，才能获得今天的成绩。但好多同志不安心，认为“牧区落后”、“工作难做”，“稍有不对，就说是大汉族主义”。同时书籍报纸不能及时供应，乘马、住房子等困难，未能适当解决。虽然如此，同志们在工作上仍是努力的。今后许多可能解决的问题，应当抓紧去处理，使干部安下心来，很好地为各族人民服务。
在各级领导思想上，对牧区工作虽然重视了，但是不够，仍存在许多问题：
(一)重农轻牧思想。由于对畜牧业的生疏，缺乏经验，再加上调查研究了解情况不够，因而在一些牧业区，却重视农业，普遍开荒种地，而放松了对牧业的领导。甚至在一些干部中，认为从事农业才是劳动，从事牧业不算劳动等。
由于干部重农轻牧思想的影响，在一些牧民中也发生了盲目的乱开荒地的现象。因此在丰美的草原中间种上了地，在牲畜来往必经的道路上开了荒，这不但妨害了牧业，而且损害了农业。更严重的是温宿县柯尔克孜族的牧民在草原上牧放牲畜，而维吾尔族的农民，要开荒种地，常发生纠纷，未能很好解决，致使柯族的牧民向拜城、特克斯等地迁移。
我认为，在牧区应明令禁止开荒。如需要开时，必须经过省府批准。如已开种了的荒地，妨碍牧畜业发展。应恢复成为草场。
(二)公私草场纠纷。我们的贸易公司、专署及县上大部都有牲畜，要集中牧放，都要占用好草场。有的还用高额租金与群众争夺，租去了群众的好草场，引起群众不满。在巩哈县有一个羊站，占用牧民很多草场，群众不满，曾放火来烧，表示反对。
为了妥善解决这个问题，应成立一个包括党、政、军、民在内的草场纠纷处理委员会，专门解决这一问题。在处理时，应该是公家照顾私人，照顾到群众利益，不能与民争利。另方面，要教育各族人民爱护人民解放军，因为解放军是各族人民自己的军队。如果军队在无人牧放的地方自己修好了草场，可说服群众不要去争占。
(三)医疗贸易。医疗贸易工作在牧区是特别受欢迎的，也是牧民迫切需要的。性病非常严重。据格尔夏同志(新疆分局统战部第三处处长、蒙古族)谈，新疆蒙古族在30年以前有30万人口，现在不到6万人口了。主要原因是由性病所致。去年五月间，新疆军区以鲍施德、宋兴元两同志为首组织的牧区医疗队进行治疗后，群众把他们叫做“毛主席派来的救命队”，到处受到欢迎。因此今后必须尽一切可能去解决牧区的医疗问题。在目前医务人员缺乏的情况下，我认为各地可抽调一批民族干部，予以短期训练，只要学会治普遍病，能打六○六，会用新方法接生，就是兄弟民族的很大幸福。同时还可考虑在牧区成立卫生委员会，推行卫生工作，逐渐达到人畜两旺。
贸易部门，解放后在牧区做了许多工作，收到一定成绩。但由于贸易机关还存在着重农轻牧思想与单纯的任务观点，使我们的工作未能收到应有的成效。在贸易经营上，多从自己的赚利多少与工作方便出发，而对牧民的需要与如何为牧民服务着想很差。再加上下面干部的雇佣观点，怕吃苦，工作多停留在城市里，有的在牧区边沿上绕一下就回去了。就是下到牧区，多半带的是牧民所不需用的冷货，未能很好解决群众需要的问题。牧民所需用的东西买不到，买私商的货物吃亏很大。如阿山牧民需用铜茶壶，在贸易公司买一个25万元，而在私商那里买一个就需一头牛和一只羊的价钱。更严重的是今年到现在，贸易公司的流动小组，还根本未到牧区去，牧区贸易工作还停顿着。现在群众的羊毛卖不出去，而贸易公司却无人收购(陶峙岳农场也喊叫粮食卖不出去)。这是严重问题。必须纠正。
另外，牧工工资问题，各地因情况不同，不能强求一致。但从现在情况看，有偏高偏低现象。因此必须根据两利原则，结合当地具体情况，用协商的办法，订出适当标准。不关心牧工的痛苦是错误的，但为了照顾牧工生活不顾牧主私人利益，也是有害的。
牧主，在二届党代表会议后，虽经我们宣传解释，并且在纠偏中得到了教育，情绪安定下来了，顾虑减少了。但由于我们干部在工作中过分限制宰杀牲畜，把镇反中错没收的财产未坚决彻底退还，还有个别该释放的牧主未释放，甚至有些干部讽刺牧主说：“你还调皮什么，今天财产是你的，将来还不是人民的”等说法，牧主仍存在很多顾虑。我们到处喊叫发展畜牧业，他却担心“自己的牲畜，是不是属于自己的!”有些受了谣言影响，说“牲畜多了害多。”所以要改变这种情况，一方面要进一步加强宣传教育工作，更重要的是确定牧主牲畜和草场的私有权，迅速退还过去错没收的财产，使其相信党的政策，减少顾虑。
税收机关收税要人民币不收实物，牧民无法，把羊贱价卖给私商，再去交税，吃亏很大。有些牧民舍不得宰杀母畜，向别人交换一只公畜也要上税，致使发生大量宰杀母畜，大大影响了畜牧业发展。为此，分局已决定在政府成立税收委员会，专管这一事情。
(四)牧区三害，也是件大事。一、狼、熊、蛇大量的伤害牧畜。尤其是狼，能成群的把牲畜赶走。二、畜疫，主要是天花、流产、双脐带、没屁股眼等病，牧民无法医治。合丰县牧民山其尔，今年产羔200多双，就死了100多。巩哈县二区五乡牧民阿合买提八一，他有500双羊，因患天花病就死了430双。三、风雪灾。尤其是拖里县老风口与骆驼脖子的大风刮起后，可以把整群的牲畜刮走。因此，在目前组织牧民打狼、刨蛇窝与发挥土兽医科学的治病经验，以及组织牧民防灾等。在牧区都是一项重要工作。
为了能有效的作到保畜，很好地发展畜牧业，在牧区吸收对放牧有经验的人组织保畜委员会，很有效。今后应大力推广。
牧区地域辽阔，交通不便，在报纸书籍供应上很困难，牧区干部有半年看不到报纸、看不到戏与电影。因此干部、群众，一致要求适时的供应他们的书报，一个县发一部影放机，一个区发一部收音机，并经常派剧团、电影到牧区去。
二、关于民族区域自治问题。这个问题，新疆分局是重视的。自中央颁布了《民族区域自治实施纲要》以后，分局即根据民族区域自治实施纲要和西北局进一步推行民族区域自治计划的精神，成立了推行区域自治委员会。经过调查研究，党内外酝酿讨论，制出了《新疆省民族区域自治实施计划草案》。
分局扩大会议上，讨论的普选、自治、土改、生产等几个问题中，争论最多的是区域自治问题。在这个问题上，表现了大让小的精神还不够，团结友爱的精神尚欠缺。因此须向各族党与非党干部进行整体观念的教育，使其认识民族利益与国家利益是一致的，各族人民的利益也是一致的，各民族的政治、经济、文化事业的发展是互相关联的，无论那一个民族在多民族地区，想脱离开兄弟民族的帮助，而单独的得到很好发展是不可能的。
在推行民族区域自治的工作中，要认真注意与各民族中的领袖人物、有代表性的上层人士，充分协商有关成立民族自治区的各项重大问题，求得妥善安排，恰当处理。在步骤上可考虑争取先将维族以外的各民族自治区建立起来，然后在明年秋冬集中力量成立以维族为主的全省民族自治区。各个自治区成立时间，应看筹备工作的进展情况决定，不必强求一律。
三、宗教问题。新疆分局二届党代会以后，分局领导上对党的宗教信仰自由政策的执行，是完全采取了谨慎的态度。反宗教的言行大大减少了。这一时期的问题是：有些干部，由于政策水平低，在团结宗教人士中，企图利用经典上的东西，宣传、解释党的政策。这种把经典与党的政策同样对待的看法与做法是错误的。也有的干部把党的宗教信仰自由政策，错误的宣传为“宗教自由政策”。在处理宗教问题上，束手束脚的现象是带普遍性的。在宗教界方面，一些落后分子又向我们提出超越政策范围的不合理要求。必须明确：政府在信教方面给他们自由，要他们爱国，如果他们违犯法令就不能允许。至于某些宗教界人士确实困难的，予以适当照顾是必要的。关于宗教内部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商量解决，我们不干涉。
四、已争取回来的流散哈族的巩固问题。哈萨克族同其他民族一样，是一个优秀民族。在历史上，他们是个受压迫最多、受歧视最甚、受痛苦最深的民族。帝俄沙皇、国民党盛世才、马步芳都打过他们。因而他们的恐惧、怀疑、戒备心理是很大的，随时警惕着别人暗算自己。分局二届党代会后，费了很大的力量，才争取安定下来，但还不巩固。目前的生活问题与长期生产自给问题，尚未完全解决。要巩固下来，我认为应该仿照甘肃等地对处理流散哈族的精神，适当的解决其目前的生活问题。同时贷给一定数量的牲畜，解决其长期生产自给问题。
五、干部问题。分局二届党代表会议，是新疆工作的转折点，对干部的教育很大，印象很深，政策思想有很大提高。这从分局扩大会议、统战工作会议、牧区工作会议上各地同志的发言中，都可以看得出来。现在，汉族干部包办代替、歧视民族干部的现象，是大大减少了，大汉族主义思想普遍引起了警惕。对于帮助培养、提高当地民族干部，也有了进一步的重视。特别是汉族干部，埋头工作，发生问题主动检讨，树立榜样，已成为新疆各地团结、培养民族干部行之有效的很好经验。不久以前，在赛福鼎同志召集的一次民族干部座谈会上，他们都能以批评与自我批评的精神，检查自己的思想，检讨自己的工作。统战工作会议上，焉耆地委统战部长汇报他们的工作情况说：“开会准备材料，与民族干部一起商量，意见取得一致后，让民族同志去讲。这样作的结果，民族干部感到离不开、不让走。”这说明，只要汉族干部诚恳、善意、主动热情地去帮助民族干部，全心全意为兄弟民族服务，自然就会与当地民族干部更加紧密地团结起来。
但另方面，在分局二届党代表会议以后，有些同志却产生了放弃领导不负责任的现象。在少数民族干部中，自高自大、盲目骄傲、违法乱纪、脱离群众的事情也不少。这就要认真地进行教育。少数民族干部之所以可爱，是因为他们能联系群众，愿意把各族人民的事情办好。如果违法乱纪，脱离群众，则必须帮助民族干部进行学习，逐渐提高思想、政策水平。
新疆各族干部和人民，是热爱毛主席、热爱祖国的，是坚决反对帝国主义的。只要我们抓紧培养、提高民族干部，不断改进工作，就一定能够领导新疆各族人民跻身于先进民族行列。 (1953年7月25日)
孙作宾/中共陕西省委党史研究室.—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7.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