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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斌丞-尊敬的恩师杜斌丞先生

秦琳

                                                    
  杜斌丞先生为中国革命事业献身已经35年了。每当我回想起他的为人和业绩,回想起他对我的关怀和教育,总不免热泪盈眶。
  1933年暑假,我在西安高中念书,无力继续求学,正在生活道路上犹豫徘徊。当时,中学毕业的女学生,大都当小学教师,或是找个归宿——出嫁。
  一天,我在李象九家里见到杜先生。他听到我的情况,热情地说:“妇女要求解放,一定要有知识。时代在前进,男人能做到的事,女人也一定能够做到。青年男子为追求知识,可以负笈千里,甚至远涉重洋,为什么青年女子就不能够呢?路是人走出来的。过早地追求小家庭生活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在多次接触中,他都反复地鼓励我上进,他的教诲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之中。
  杜先生关心和资助进步青年的事例很多。七七抗战后,有一天,我到他家看望他。他交给我20元钱,并叮咛我说:你到王家巷焦易堂公馆去找一个叫王昭贤的青年人。他现在困居西安,很需要点钱。你去后,当面把钱给他,不要同他谈别的事情。我即如命前往,把钱交给了王昭贤。解放后,我才晓得王昭贤是王应慈同志的化名,是地下党员,当时奉命路经西安到外地工作。解放后曾任建工部办公厅主任。
  那时,我在西安各界妇女抗日将士慰劳大会工作。妇女慰劳会是中共地下党组织领导的一个外围群众组织。由地下党员韩钟秀、李馥清负责,南汉宸的爱人王幼兰同志任征募科科长,我任副科长。
  一天,我去北院门陕西省政府,要求杜斌丞秘书长接见,帮助我们募捐。出乎我的意外,他立即接见了我。他含笑说:你参加抗日救亡工作,很好。每一个中国人都要为抗日救亡贡献力量。当我说明来意,他立即执笔写了一批当时西安中上层人物的名单,让我直接去募捐,当我犹豫时,他说:“现在是抗日统一战线,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抗日救亡,人人有责。不要胆怯,要理直气壮,就说是我叫你去的。”有了杜先生的支持,我在西安一些大户人家征募到大批银盾(当时西安中上层人家婚寿喜事时,客人们送的礼品)、银首饰等。这些物品变卖后,我们用来作缝制军鞋和军装的费用。
  慰劳品准备好后,需要铁路运输车皮。妇女慰劳会牌子小,我只好求助于杜秘书长。杜老听后,马上嘱咐科室职员给陇海铁路局写公函,以省政府的名义为我们要车皮。当我高兴地拿着公函准备离开时,杜先生叫住了我。他和气地对我说:“你们要把慰劳品全部送给八路军、新四军的想法很好,但也要注意分配一部分给沿黄河的国民党官兵。国共合作,统一战线么。要注意这一点。这是个大道理。”我听后深为杜先生的胸怀宽广,办事周密,照顾全局的精神所感动。
  1946年,西北民盟总支部正式成立后,决定出版《新妇女》杂志,由杨明轩直接领导,主编是姚光,参加工作和撰稿的有李馥清、胡景儒、王惠今(彭毓恒)、孙学智等。按照当时的出版法,发行地址要登在报头下边。对于把发行地址登记在我家,并以我为发行人,我有所顾虑。杜先生知道后,就安慰我说:“你不要害怕。抗战刚刚胜利,全国人民强烈要求民主与和平。国民党现在还不敢对民主运动公开进行迫害。你要勇敢地承担这个任务。”杜老还就编辑方针提出了意见;“杂志要讲究斗争艺术,可以办得灰一些,主要刊登一些争取民主自由方面的文章,多从妇女角度写。”
  第3期杂志发行后,国民党特务闯进我家,气势汹汹地说:“你们的刊物不合法!今后不许再印。”事后我向杨明轩同志汇报,他指示赶快收摊。
  三天后,几十名警察包围了我的住宅,里里外外搜查,没查到有嫌疑的东西,借口在我后院住的两名工人没户口,将他们逮捕。杜先生知道后,对我说:“要警惕,特务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的。要讲究斗争方式,用合法斗争同他们斗。”从此以后,西安的白色恐怖更加严重。
  杜先生的住宅被敌人监视后,朋友们都不能去看望他。一天,我按照杜先生吩咐的办法走到他家门口,向坐在外面的特务问道:“西北大学的高教授住在哪个院子?”特务努个嘴说:“在前院!”我顺利地走进杜家的大门。
  这是一个座北朝南,有三排房屋的旧式庭院。前院高家静悄悄的。走到过厅,我看见角落停放一辆人力车,上面落满灰尘,不由流下眼泪。敌人监视后,杜老连出门的权利也没有了。当我迈着轻轻的脚步,走进杜先生的书房兼卧室,他正坐在大书桌旁,面向东,背靠椅,侧着身,借着窗外射进来的光线,拿着一本书在聚精会神地阅读。桌上放着各种报刊和书籍,当中是墨盒、砚台,笔架上插着几支毛笔,旁边放着一支红色铅笔。这哪像是一个被软禁的人,分明是一个勤于治学,手不释卷的学者。
  杜先生听到脚步声,连忙放下手中的书,招呼我坐在他书桌的对面,接过我递给他的重庆报刊,微笑地对我说:“你胆量可真不小!”他仔细地询问外面的消息和一些朋友的近况。当我看到他穿的短袖圆领针织汗衫已经破损时,他说:“你叫人在上海代我买两件大尺码的汗衫来换。”一切和平常一样,丝毫没有紧张和消沉的气氛。一会儿,杜良明送进杜老的午餐:一小罐米饭,一小盘土豆。我劝他改善伙食,注意营养。他说:“这饭很香。”他边吃,边同我谈话。他说:“不要怕,我一点也不怕。他们(指蒋介石、胡宗南)能把我怎样?”站在一旁的杜良明用手拍着自己佩带的手枪说:“特务敢闯进来,我就敢开枪打死他!”
  还有一次,我去看望杜先生,劝说他迅速离开西安,到上海或香港躲避一段时间,并说一切费用,我们已有安排。在此次看望之前,杜先生曾独自走出家门,特务没有发现。他一人到明星池洗澡,又到玄风桥高桂滋家坐了一会儿。敌人大为吃惊,一再逼良明要人,待先生回家才算罢休。这件事说明,在当时,要摆脱特务监视,离开西安还是可能的。杜先生拒绝我的建议,他说:“我的斗争岗位在西安,我不能回避斗争。假若离开,我在西北就没有什么作用了。敌人会讥笑我。不明真相的人会说我胆小吓跑了。一些在西北坚持民主运动的人斗志也会受到影响,我已经60岁了,还怕杀头!即使他们下毒手,我也无所畏惧。”杜先生那慷慨悲壮的言谈使我深受感动。我含着泪花离开他家,心里默默地祝他平安。
  局势越来越紧张。有一天,良明到我家,传达了杜先生的嘱咐,不要再到他家,有事良明用电话约我见面的时间、地点。1947年3月20日,国民党反动派以“窝藏烟土”的莫须有罪名将杜先生逮捕。听到这消息,大家都万分忧虑。1947年10月7日清晨,残暴的敌人将杜先生杀害在玉祥门外。这一天,古城西安乌云密布,天下着蒙蒙细雨,好像天地也为杜先生被害而哭泣。我不禁失声痛哭。
  杜良明同志是一位忠诚可靠、机智勇敢的革命战士。他多年在杜老身边工作,既是卫士又是通讯联络员。在杜老被捕后,他也被抓进监狱,活活地折磨死了。
  杜斌丞先生是我们终生难以忘怀的前辈和恩师。我们这些当年受到杜先生关怀的青年人,如今都已两鬓斑白。他的革命精神和高风亮节将永远激励我们前进。
  

杜斌丞/中国民主同盟中央委员会宣传部,中共陕西省党史研究室编.—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0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