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斌丞-中国知识分子的光辉典范——怀念杜斌丞先生
王彦亭
杜斌丞先生为革命壮烈牺牲已整整40年了。回忆往事,我的心情实难平静。
他亲自介绍我参加革命组织
1944年秋,我到重庆国民政府监察院审计部工作,翌年2月参加了中共领导的在职青年秘密革命组织——中国民主实践社。不久,听说在西北各省享有很高威望的杜斌丞先生由陕来渝,住在胜利大厦,我以同乡关系前往看望。经过自我介绍,杜老紧紧握着我的手说:好,欢迎你来。你在重庆的活动情况我知道,很好!我很奇怪,他从来不认识我,怎么会知道我的活动情况呢?我估计,很可能与民主实践社这个组织有关,便问道;“民实”后边还有个组织,是不是?他嗯嗯几声,既不肯定,也不否定。过了几天,他打电话约我前去,对我说:“民实”是中国民主革命同盟领导的青年组织,现在我介绍你参加这个组织。我问:这个组织与中共有无关系?他说:关系密切,参加以后你就知道了。我参加民主革命同盟后始知,是他在中央常委会上提出:像王彦亭这样的青年,应当吸收参加我们的组织。杜老这样热心帮助青年进步,令我深受鼓舞。
后来,我又以同乡关系认识了原监察院秘书严信民(现为农工民主党副主席),通过几次深谈,得知他思想进步,长于写作。我便在陕西籍进步青年中募集了一笔钱支持他创办《人民时代》杂志,并与他计划依照东北救亡总会办法,把西北各省在重庆的进步人士团结起来,成立“人民时代社”进行民主活动,也可为办杂志打下物力和人力基础。我将此事向杜老作了详细报告,得到杜老的大力支持,他的经济情况并不宽裕,便设法争取其他方面捐助了40万元法币给我们办杂志,同时以他的名义约请学术界知名人士侯外庐、张仲实等撰稿支持杂志。之后,“人民时代社”在重庆甘肃会馆召开成立大会时,杜老和西北知名人士屈武、王炳南、韩兆鹗、于振瀛、杨子恒等40余人出席了大会,他还在会上作了热情洋溢的讲话,激励大家为中国的进步事业,为实现政治民主化而共同努力,屈武等同志还当场捐出了现款。
他明知处境异常险恶……
1946年春,国民党政府还都南京。我原拟乘船径直去宁,当我去中共代表团驻地向王炳南同志辞行时,他要我绕道西安去南京。他说:到西安后,赶快告诉杜老,马歇尔来华调解完全是个骗局。现在蒋介石调兵遣将的部署已完成,全面内战即将爆发,杜老在西安处境非常危险,要他赶快离开西安去延安或上海。我于4月28日到达西安,即去王家巷杜家转告了王炳南同志的意见,杜老听后只简单地回答说:知道了。并无避走之意。
5月2日,我间接得知李敷仁同志(中共地下党员、陕西省民教馆长)于5月1日中午被特务公然绑架,并听说已被枪杀在离西安五十华里的咸阳塬上公路旁边,次日立即往张光庭同志处了解情况(张又名杨斌,中共地下党员,当时是西安市各大学共青团书记,1949年解放前夕被捕,壮烈牺牲)。张简单介绍了李被绑架的经过,并说:杜斌丞已被特务监视,他家对门有个小茶馆,经常有两个特务监视出入行人和杜的行动。我说:我很想去看看杜老。张沉思了一会儿说:如果没有必要,不要去冒险。既有必要,那就不怕,干革命就不怕冒险。接着又说:有时特务不在茶馆,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进杜家门,出来时,可叫杜家先派人在外面看看,特务不在时,你可出门向西走,进莲湖公园,那里人多,万一特务跟踪也好脱身。
5月5日早晨,我乘机进了杜家。当时他正在吃早点,看见我走进去,吃惊地说:外面有特务,你怎么敢进来呀!杜老接着谈了李敷仁被绑架的经过,并告诉我说:李没有被打死,已被中共地下党连夜救往陕北,外边人现在都不知道,千万不要传出去。又说:反动派还要逮捕杨老(杨明轩)、王维祺等人,杨已隐藏起来,王马上要去陕北。我问:特务已监视了您,您能不能离开?他说:可以离开,高桂滋可以保护我出西安,通过他的防区可以到延安。我说:既能走开,就赶快走吧!他说:我不走。杨老已不能出来活动,陕西民盟工作无人负责(杜当时公开身份是中国民主同盟中央常委、民盟西北总支部主任委员),我要对工作负责,我要坚持下去。我说:蒋介石这个人毫无信义,对你们参加西安事变的人恨之入骨,张学良、杨虎城至今关押不放,即是证明。陕西省主席祝绍周又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现在敌人已开了刀了。王炳南同志的估计是对的,你在西安确很危险,现在既然能走开,希望你赶快走吧!他听后站起身来,背着双手,沉思着在房子里走了两圈,突然坐下说;我不能走,我走了西北民盟无人负责。即使有再大的危险,我也不能走,要对革命负责,革命就免不了有牺牲。接着又说:你赶快去南京告诉炳南同志,要民盟中央向蒋政权提出抗议(李敷仁同志的公开身份是中国民主同盟盟员)。我只得告辞出来。到达南京后,我立即给梅园新村打电话,约王炳南同志来鼓楼五条王昆仑同志住处,向他汇报了见杜老的详细经过,王听后急得直跺脚,连连说:真糊涂!他深感杜老的生命危在旦夕。
鲁迅式的非党布尔什维克
我离开西安后不久,听说特务对杜老盯得很紧,寸步不离,这时他就很难走开了。
1947年3月,在延安失守的第二天,杜老便被捕入狱,同年10月7日牺牲在西安玉祥门外。杜老在10月5日,即牺牲的前两天,已预感到反动派即将下毒手,特从狱中寄出遗言“每思三十年来,无日不为民主而奋斗。反动诬陷,早在意中,个人死生,已置度外。彼独裁暴力,虽能夺我革命者之生命,绝不能阻挠人类历史之奔向光明,终必为民主潮流所消灭也。惟望人民共起自救,早获解放自由,则死可瞑目矣。请转告诸生至友,共同努力,以期实现合理平等之社会国家,则公理正义,自可伸张于天地之间。”字里行间,无处不流露出他对国家命运、民族前途的美好憧憬。杜老牺牲后仅两年,新中国便宣告成立,我国迈入了合理平等之社会。
杜老以国家与人民的利益为重,以身许国、死而后已的一生,为中国知识分子树立了光辉典范。他牺牲后,毛泽东主席赠挽词云:“为人民而死,虽死犹生”。周恩来同志赞誉他是“鲁迅式的共产党员”。中共领导人林伯渠、董必武、谢觉哉、吴玉章、彭德怀、贺龙、习仲勋以及沈钧儒、柳亚子等人均写了挽诗、悼词、纪念文章,赞扬他是“中国共产党的忠实朋友”、“非党的布尔什维克”。这些评价,杜斌丞先生是当之无愧的。
(选自1987年10月3日《团结报》)
杜斌丞/中国民主同盟中央委员会宣传部,中共陕西省党史研究室编.—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0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