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斌丞-碧血丹心光史册——杜斌丞先生临难见闻
王超北
“碧血丹心光史册”，这是1948年10月7日陕甘宁边区延安各界追悼杜斌丞先生大会上，谢老挽诗中的佳句。杜斌丞先生离开我们快40年了，但他的音容笑貌仍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杜斌丞先生是中国杰出的民主革命活动家，是我们党的忠诚朋友。30年代杜先生任陕西省政府秘书长，他是西北地区最早接受共产党的政治主张，喊出“跟共产党走”这个响亮口号的党外人士。毛泽东同志很关怀杜斌丞先生，亲自写信问候他。西安事变时，周恩来同志多次同杜斌丞先生晤谈，交换意见。西安事变后，中共驻西安代表林伯渠同志，与杜斌丞先生过从也很密切。
杜先生一贯同情中国共产党的革命事业。他积极支持陕西青年投身革命，大力赞助和救护我党在西北地区工作的负责同志，主要有刘志丹、谢子长、刘澜涛、南汉宸、张德生、马文瑞等。在长期的民主革命斗争中，杜先生同我党结成了深厚的友谊。蒋介石集团妄图用金钱、地位拉拢杜先生，杜先生冷冷地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蒋介石对杜斌丞先生恨之入骨。董必武同志说杜先生是“大颡虬髯骨相奇”、“屡作罪言安复危。”由于杜先生不受国民党政府的利诱，处境很危险，我们西安地区的党组织，根据中共中央的指示精神，对杜先生的个人安危非常关切。
30年代末至40年代末，我负责中共中央调查部直属西安情报处的工作。机关所在地是我的住宅，南门是原西安市王家巷24号、25号。杜斌丞先生的家在王家巷32号。我们彼此同住一条街，是鸡犬之声相闻的近邻。
抗日战争结束后，蒋介石集团阴谋策动内战。杜先生和他领导下的《秦风日报工商日报联合版》一再公开宣布：“人民不要内战”，“拥护团结，反对分裂”。当时，杜先生任民盟中央常委兼西北总支部主任委员。他在群众中，尤其在文化知识界，有很大影响和很高的声望。由于他公开为和平民主而斗争，反对国民党当局的内战独裁政策，蒋介石、胡宗南就把他视作眼中钉。杜先生的住宅周围布满国民党特务，对杜先生实行跟踪和盯梢。这时，我非常替杜先生的安全担忧，和西安情报处的副处长李茂堂等同志商量，加强情报工作，密切注意蒋介石、胡宗南集团及其控制的特务危害杜先生的阴谋活动。
1946年8月，我们及时得知国民党驻西安的军统特务组织把杜斌丞等陕西省民主人士列入了黑名单，即于8月17日电告中央：
据杜清同志告：军统对陕西名流及教育界进步人士和十七路军退休军人张翔初、杜斌丞、成柏仁、杨子廉、李虎臣、王菊人、杨明轩……等百余人列入要加害的黑名单，未筱(见《西安情报处电报存稿》第2册164页。此稿我已于1981年7月1日献给中共中央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
杜清，即西安情报处副处长李茂堂同志。他当时的公开身份是国民党中央调查统计局陕西调查统计主任。
1947年3月18日，我处打入胡宗南总部的情报人员给我送来了蒋介石给胡宗南和当时陕西省主席兼陕西全省戒严总司令祝绍周的密令：“杜斌丞、白伯英、王菊人等通匪有据，速即查办。”
当天晚上，我即避开守在杜斌丞先生住宅对面茶馆内监视的一班特务，从严佑民同志的院内经偏门进入杜斌丞先生家中，当面说明上述情报。杜斌丞先生很镇定，他说：“斗争难免有牺牲，我不能让蒋介石的恐怖手段吓倒。”当时他还觉得，他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知名人士，蒋介石不至于对他下毒手。我当即劝告他：蒋介石、胡宗南一伙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什么坏事都是能干得出来的，你应该立即外出躲避。我还表示：我们可以帮助你去延安。
当时，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已被蒋、胡反动派强行封闭，我负责的西安情报处是惟一能直接同中央保持电讯联系和交通联络的党组织代表机构。我们的机构是绝对秘密的，我的政治身份也是绝对秘密的。杜先生对延安很向往，但因不大了解我的政治面目，对我持有一定怀疑，所以没有接受我的忠告。最后他表示：决心迎接蒋、胡反动集团的挑战，而我也不能进一步向他说明我的政治身份。
过了两天，即1947年3月20日，胡宗南侵占延安的第二天，敌人下了毒手。他们采取极其卑鄙的栽赃诬陷的手段，逮捕了杜斌丞先生，同时被捕的还有王菊人先生。这一天，天是阴沉沉的，下着蒙蒙细雨，疯狂的敌人在大街上横行。眼见这一法西斯暴行，我怒不可遏，立即于3月21日电告中央：
杜斌丞先生和他的侍从杜良明与王菊人均被捕。详细如下：本月20日下午5时，有武装警察和特务二百余人，将他们的住宅分别包围搜查，至10时许始出。在搜查中，警察在街道即大声扬言：“杜胡子贩毒、吸毒!”暗中将大烟土一包乘隙塞入杜的衣箱，认为证据确实。将杜绑在洋车上，拉出王家巷东口，转押于南门外张家村。寅马(《西安情报处电报存稿》第2册178页)。
中央回电说：
杜斌丞被捕事，更证明国民党的脆弱。敌企图以占延安与给民主人士的高压来挽救其军事危机，但后果并不能如愿以偿。目前你们处在敌后，应善自注意安全……
敌特随即把杜斌丞先生从西安警察局转移到新城监押重要政治犯的秘密暗室内，对杜先生的身心进行残酷的折磨。但杜先生坚不屈服，正气凛然。他暗中递给关在对面的王菊人先生一张纸，写道：“我今年六十了，好像一辆破车，出了这门，也不能用了。你须好好排解，勿伤了身体，为革命事业好好努力。”纸条上还附有《牢中慰问同难王菊人同志》五言律诗一首：“国家正多难，南冠到此城。望门思张俭，慷慨感侯生。我志非石转，君心比月明。衷怀诚怛怛，自足慰吾情。”
在狱中，杜斌丞先生听到解放军威逼潼关的胜利消息时，虽然身体羸弱，但精神却突然振奋起来，随作七言绝句和五言诗各一首。绝句后三句说：“汉家旌旗满潼关。为问元戎今何在?不扫楼兰誓不还。”五律的后四句是：“人恨秦暴虐，群望汉旌旗。我有擎天手，与子以为期。”
杜斌丞先生被关押期间，拒绝回答敌人提出的问题。当敌人问：“你说你不吸大烟、白面，那么，搜得之物从何而来?”杜先生厉声答道：“你们丧尽天良，诬陷栽赃……要杀就杀，何必多问!”
最后，敌人狗急跳墙，于1947年10月7日，以捏造诬告的罪名，把杜斌丞先生杀害于西安古城的玉祥门外。我于9日电告中央：
祝绍周以全陕戒严总司令名义，于本月7日晨5时，用“勾结匪军，密谋暴动，贩卖烟毒兼共匪关中地委会负责人”等罪名，将杜先生等12人枪毙。……酉佳(《西安情报处电报存稿》第3册200页)。
临刑时，杜先生昂然屹立，正气磅礴。蒋、胡匪徒们向他射出了罪恶的子弹，民主革命斗士杜斌丞先生英勇牺牲了，终年60岁。董必武同志于1947年10月12日写的《闻杜斌丞先生在西安遇害为长句吊之》一诗，最后两句说：“秋风惨澹长安市，万户伤心泪暗垂”。广大革命者和西安人民得悉杜斌丞先生就义的噩耗，都忍不住暗暗垂泪。
毛泽东同志亲笔写下“为人民而死，虽死犹生”的挽词。朱德、林伯渠、彭德怀、吴玉章、谢觉哉、习仲勋、沈钧儒、柳亚子等党内外领导同志和著名人士纷纷致词悼念。
万户伤心泪暗垂的日子过去了，杜斌丞先生的凛然正气将永存于天地间。
(王乃宁 王乃英整理)
(选自1985年第2辑《文史资料选辑》， 对个别文字进行了校改)
杜斌丞/中国民主同盟中央委员会宣传部，中共陕西省党史研究室编.—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02.09